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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第7部分阅读

    日这样的迷恋会随着日日相处而淡漠下来,却未料那苗子即使不浇水,不施肥也能茁然成长。她还知道,这扇门若打开了,就再难合上。

    “说中了?”萧南风不无遗憾,语气平淡,“原来你喜欢是那样的小白脸,怪不得与我七年相处都无感情。”

    言欢默认。

    窄巷里静得古怪,她开口问他,“萧南风,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该有什么原因,譬如说被救过?”

    萧南风迎着她迷惘的眼神,久久凝视,终是叹了声,背过身道,“喜欢便是见不到一个人会记挂,见到时又难抒心头所想,只想多处一时半刻也好。”

    随口问问的言欢一下子被萧南风的回答给震住了,一向无情至厮的杀人狂魔还一往情深地谈及私密情感,极其稀罕,极其不寻常,极其……恐怖,她识时务地奉承道,“萧护法果然很有见地!”

    他回首一笑,媚眼如丝,“这样乖巧。常人听到这里不都该问,你喜欢过什么人?你怎么不问。”

    言欢摸摸耳朵,斟酌说辞后,道,“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久。”

    萧南风哼笑,转回身来,“阴不凡那套你倒是听得入耳。”

    她颔首,“自然,教主英明!”

    “他正派人追杀你。”

    “吾心永恒!”言欢端正面孔,装得滴水不漏,而灵动的眸子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萧南风憋不住笑意,爽朗笑开,“你总埋怨我缠你,可你不知自己多有趣阿。”

    “那我宁愿是个呆瓜。”她嘟囔。

    “呆瓜,别摸耳朵了,你从前那坠子掉了,还念着呢?”萧南风戏谑道,提及陈年往事。

    绒球耳坠曾是言欢儿时最爱,造型甚是幼稚,也谈不上别致,她却一眼爱上。一次出任务时竟大意丢了一只,从此以后她再也未曾佩戴饰物。在某些地方言欢颇为固执,喜爱的东西若是不见了,宁愿永远空缺,也不肯以其他代替。

    再好、再美、再精致,她也置之不理,这就是言欢。

    “我今日来就是给你红鸾节的礼物。”萧南风道,从袖中取出一物,接着不紧不慢地展开手掌,待言欢看清那物,口中轻呀一声,几乎是飞身上前,也顾不得平日里如何忌讳萧南风,竟毫无防备地抓住他的手,这绒毛滚滚的耳饰与从前那对绝无二样,言欢兴奋道,“是球球。你哪里弄来的?”

    萧南风悠悠笑了,调侃道,“连对耳饰也不放过,还取了名,言欢你实在是太叫人……”

    言欢一窘,恨不得使劲抽自己嘴巴,一高兴就冲昏了头脑,她辩驳道,“说明我念旧情。”

    “那你怎么不念我这个旧情人?”萧南风道。

    言欢唾弃,“呸,不要脸。”边说着,喜滋滋地看着那对令她魂牵梦绕了好久的耳饰,手又不客气地探了过去——

    谁料,萧南风小人地一侧身,五指一拢,笑道,“想要?”

    “喂,你说送我的!”言欢自知夺不过他,也不硬拼,只把最后希望放在智取中,“你怎么能说话不算?”

    “我哪时说话不算了?”萧南风身子向前,美目与言欢相接,“我不过想给你带上。你逃什么。”话音未落,言欢已抖如秋日枯叶,缩在墙角,一副垂死状,“萧南风,你是不是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萧南风逼近,陪她躲在墙角,“原来你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我明白了!明年红鸾节我们俩寻一昏暗的角落同眠好了。”说着,又是一番上下其手,言欢似跳蚤般猛地弹了起来,站直了身,唯恐他再说出何等惊人之语,主动道,“烦劳萧护法为小女子带上这对耳饰了!”

    萧南风又是遗憾一笑,“罢。”

    他手捻耳饰,拂开她鬓边长发,轻道,“言欢,你方才还问我,喜欢一个人是否需要原因,我想也许需要……”

    清冷的冬日黄昏,颈间的呼吸显得灼热,那股热度从耳朵一直蔓延至面颊,为的不知是萧南风的话,还是过于亲密的贴近,他说,“不过,说不出缘由的那种喜欢,才是最要命的。”

    “阿——嚏!”言欢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旖旎的气氛尽数散光,那双桃花眼里也是阴气沉沉。

    “啊?说到哪了?”言欢笑道,觑见他不善的讥笑,心内狂叫不妙,直觉该避开火山爆发。

    萧南风问,“你看起来很苦恼?”

    来了,皮不笑肉不笑的审问,言欢战战兢兢应道,“不苦恼,多谢萧护法远道而来,为我送上这个美好华丽的耳饰,小女子心存感激阿……”

    “没一句真话。”萧南风下意识地抚着手指,“不过没什么,那珍宝阁的掌柜与我说,这耳饰款式也旧了,并不值钱。”

    言欢脚尖画圈,不甘地回道,“喜欢就好,管别人怎么说。”

    “是啊。就像你喜欢小白脸那样?”

    话题又绕了回来,周遭空气却似凝结,两人之间的氛围分外冰冻,“我喜欢他怎样!你别动不动就提,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唔……”

    痛意袭上,萧南风又狠又准地咬住她的颈处,唇齿辗转间,久久不愿放开,言欢呆愣当场,醒转刹那,只觉又麻又疼又惊,她乱挥的双手已被萧南风紧箍住,只得双腿怒蹬一气,她怒极,双目跟着泛红,“你有病,萧南风,你这疯子!”

    萧南风微微一怔后,口间力道明显放轻了,极柔极细致地吮吸被他咬出印痕的红肿处,从背后看,两人更似是情人交颈缠绵,萧南风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合,半睁眼的时候,更是妩媚无比,他忽而松开齿关,冲着一抹白影似是挑衅般的一笑,尔后,素衣一角隐没在暗巷转角,他才彻底倏地一放手——

    言欢得了解放,扬手便要挥上萧南风的面颊,“你这混账东西!别以为我忍让就是怕你了,告诉你,我言欢什么都是不怕的!”

    萧南风轻笑,握住她发颤的手腕,不冷不热道,“这是索取耳饰的回礼。”

    “滚!”言欢恨声道,每一次,都会闹成这样结局,这一回,更是变本加厉,她生出了与他一拼生死的冲动想法。

    他笑道,“咦。你不把耳环还与我?”

    言欢怒极反笑,“你回礼都夺了,还要连这也讨回,你要不要脸?”

    “也对。”萧南风笑眯眯地鼓掌道,“掌柜还说,这耳环早已没人要了。没人要的耳环送给没人要的你,绝配,此乃绝配!”

    言欢的神志已被气得化作一缕青烟,早不知飘往何处,“萧南风,你别逼我与你同归于尽!”

    萧南风见她面上认真,自知惹急了她,便宜得了,厌恶的人走了,他心情甚是畅快,“别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言欢的胸口起伏不定,似有海啸在身体中冲撞,她向着萧南风的背影,恶狠狠地道,“萧南风,此仇我他日必报。”

    紫,淡出视野。

    但,他的话仍回荡在狭小的巷中,“随时放马过来,我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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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雪舞回风,天色暗透,街上寥寥数人,小二收辍杯盏,几下抹拭桌子,正是打烊时候。

    言欢扫眼空无一人的茶肆,并不着急,一径朝着归山之路慢慢踱回,整个人显得颓丧,一手揉在颈间,瞳中往日神采涣散。那唇齿的灼痛感犹留在上面,烫得她耳根跟着也红了,一时间竟不知该羞该怒,满腹委屈无处诉。

    雪夜静默,间或犬吠两声,又重回寂然。

    有风经过,它突然落至耳畔,如同天际的雪花那般遥远而冷清,他说,“言姑娘,怎么走那么慢?”

    言欢微惊,尔后恢复自若,她敷衍道,“天有些冷了,走不动。小白神医怎么去而复返?”

    严观白不应,反问道,“是冷,还是被什么不得不见的人,不得不做的事情耽搁了?”

    他这番颇带攻击性的话语,激得言欢眉头直皱,天要崩了还是地要塌陷了,神仙竟生了股暗火。

    严观白身材颀长,拥有足以让人仰望的高度,他的身后是千万片雪花纷纷落,像是一副巨大的美景,将他衬得更为清雅,也异样的孤傲,只因他的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凤眸中更是带着冷意。

    言欢错愕,小心道,“之前的事,你在生气?”

    她说的是茶肆外马匹冲撞,以此试探秦云玖底细的那一桩,忆及此,心内仍有些愧意。言欢见他不动,又打哈哈道,“这回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我本来就是小人嘛,你别气了。你答应过不对我说教的阿,不能反悔。”

    严观白目光落在她的颈间,那红蕊仍卓然绽放,煞是刺眼,他别过脸,轻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既不是这事,还能是哪一椿?

    言欢纳闷至极,两手缩在袖袂之中,她蹦跳着绕至他的跟前,偏头笑嘻嘻道,“小白神医,今日是不是心情有所浮动,腹部还隐隐作痛?”

    “胡闹。”他依旧不笑,那调侃的话今日听在耳边竟显得轻浮,他又背过身去,绝不与她正面相对,似在闹别扭。

    言欢本就心情差劲,遇到这难缠的主,她都端着热脸了,他还分毫不领情,积攒的火气蹭蹭烧了起来,“小白神医,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是,之前是我错了,可我该道歉的人是云玖,不是么?你为天下苍生着想,好,我也向你道歉便是了。”

    她俏脸倏寒,弯身冷道,“我不该在观白大侠您面前耍弄心机,请您原谅。”

    这一幕,像极了大龙门客栈外所发生的一切,言欢无不讽刺地道,“满意了么?我也真想不出原因了,你既烦我,何必跟着我,还折回来与我一同回去?你与你的小师妹相携而去不更好?”

    严观白死死咬住牙关,只怕伤人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迸出,他抿唇道出违心之语,“是云玖让我等你一起回去的。要不是她……”

    “要不是她怎样,不然你一高雅人士也不屑等我,是不?”言欢怒气腾腾,白嫩颈间浮上艳色,连肿起的咬痕也染上一方殷红,严观白支吾不答,这比他直接承认方要伤人,新仇旧恨袭上胸臆,她竟不经思考地一脚踢了上去——

    第十六章护犊情深

    严观白不躲,素净的长袍上在下一刻印上脚印。

    言欢傻眼,气焰不再张狂,“你,你怎么不避开?”

    “避开你能消气?”他眉间舒展,轻声问道。

    这一脚把他踢魔怔了,非但不揪住她一顿惨绝人寰的道德灌肠,还又展露了温煦笑容,言欢怔怔地望住他的侧脸,默默地撇下嘴角。

    “不能。你若躲了,我更气!说不定会拿鞭子抽你,我就是这么狠毒的一个人,没办法,性格使然。”言欢耸耸肩,一副奈我何的神情。

    严观白笑着颔首,“明白了。”

    “你看到了,我武功不弱,不必你陪着我。我看着你烦!”言欢赌气道。

    “好。”严观白好脾气地答应,随即走了。

    那抹白袍逆风猎猎作响,雪上空留脚印,身影逐渐在她视线中一点点消失,那一次,自己头也不回地走,这一回换作他。原来看着人离开是那般煎熬的事,喉间那句后悔几欲喊出,却又不能不敢说出。

    只怕那背影不再回首,不再驻足,他当时的心情亦是如斯么。

    冷风习习,冰凉的雪掉进脖子里去,言欢一瑟缩,她叹,“好冷。”

    又是一人独行,又是孤单凄清的夜。无妨,山上有她要的温暖,无妨,严观白生气她也不在意,无妨,她的自尊心比起男人可重要了许多。

    可是……她这时候才深深发觉,若让喜欢的人失望,竟成了这样恐怖的事。

    言欢喟叹一声,热气升腾,白雾凝在双眸前。恍惚间,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熟悉的身影,他正站在岩石旁,长发如云,笑容恬淡,绛红痣在银辉下温暖耀眼,严观白说,“还是走得那么慢,莫不是还在生气?”

    言欢不作声,心窝处却暖暖的,低垂的眸中迸出了惊喜。

    严观白走近两步,极轻极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我说话不作数,我不该对你如此,别再气了,妖女大人。”

    言欢笑了,从来不在乎世人如何待她,哪怕他们辱她、敌视她、怒骂她,一概伤不得她,但唯有严观白,他不能鄙弃她,不能怨她,不能不理她。否则,她会因此而一阵伤感。

    幸而,他口中的妖女饱含着无奈,倾注着玩笑。

    幸而,他来了。

    言欢心头一松,“幸好你回来了。”

    “怎么?”他问。

    “我的脚崴了,你得背我!”手扯上他的袖袂,她无辜道,“别问我什么时候崴的,我也不知道。”

    严观白浅浅一笑,目光中仿佛凝聚了千山净雪,纯然无比,他颔首,道——

    “好,我背你,我们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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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于言家村时,夜正大张羽翼强势地盘踞在山峰,直至云霄,浩瀚天际像是被凿开了大洞,鹅毛飞雪从窟窿中坠下来,白色悠然飘扬,最终绕空而落。

    言欢疲累不堪,与严观白告别后便各自回房。她正欲休息,但听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划破静寂,她一惊,扯开腰带的手一顿。

    怔忪间,门砰一声被撞开,一张满面泪痕的小脸先出现在她的眼中,是小豆子,他看到言欢,呜哇痛哭出来——

    “言欢……小姐……”他抽噎着扑进她怀里,一径地哭,鼻涕眼泪蹭了言欢一身。

    她面色微诧,随即低下身来,轻声道,“怎么了?小豆子,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外头那惨厉的叫声仍在继续,像是出自小豆子娘亲,言欢心内愈发着急,可小豆子死命地抱住她的双腿,她推开不是,抱紧不是,只得温声哄道,“告诉我,怎么了?先别哭好不好,小豆子是男子汉阿,怎么就这么哭鼻子了?”

    小豆子终于松开了手,断续道,“娘……娘她生孩子……呜呜呜……我不要她生孩子了……会死……会死的……”

    “怎么会?小豆子马上就有弟弟妹妹了。”言欢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宽慰地一笑,只是,那不同寻常的痛喊声直勾起她心中的某根弦,像是不详的预感。“就算有了弟弟妹妹,你娘也一样疼你的,她不会死。”

    小豆子使劲摇头,越说越恐惧,“可是……佳佳娘已经痛了好久了……我的亲娘就是生宝宝死掉的,她就是……那样死掉的啊……我回到家的时候……娘就被人抬出去了……她的脸上蒙着布……我娘……我娘和宝宝就一起死了……现在……佳佳娘也要生孩子……也要……”

    言欢听明白了七八分,可当下紧急,她也不细问,搀住小豆子就往外面走,“我们一起去看她。有我在,没事的。”

    虽如此说,她仍是心里打鼓,生孩子这椿事她既没经历过也没见识过,小豆子嚎哭得她方寸大乱,一时间迷蒙的脑中只蹦出一个人的名字——严观白,他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神医,不过接生而已,他定然可以。

    言欢抱起小豆子,一把扛在肩头,火急火燎地奔向严观白的住处,她腾地一脚踹开他的屋门,那人正脱下外袍,疑惑地回头看她,他问道,“怎么了?”

    “你……看病……”

    严观白披上外袍,见她神色惶惶,又道,“别慌。怎么了。”

    分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意料不到的事却接踵而来,令得她措手不及,而他仅仅一个淡淡笑容,已让她心湖略略平定,言欢顾不得说清来龙去脉,上前就拉住严观白的手,仓促道,“快跟我走!”

    肩头的小豆子呜咽道,“言欢小姐,我怎么办?”

    “乖小豆子,你快去找你静姨,把你告诉我的事跟她说一遍,好么?”村里连个大夫都得从山下劫来,更别提稳婆了,唯今之计,只能先寻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来帮手。

    小豆子出奇地乖巧,小胳膊小腿跑得极快,一溜烟就不见影了。

    严观白与言欢两手交握,她未曾注意,他也无一丝尴尬,仿若这已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村不大,不过百步便到了小豆子家门口,她略略说了缘由,严观白静静听着,末了,他才轻道,“言姑娘,我是大夫,不是稳婆。”

    言欢像是看鬼一样的神情,“我知道啊,可现在从哪里找稳婆出来?”

    “可男女有别,女人家生产我进去并不方便。”严观白说,“即便我点头了,小豆子的娘也不大会愿意。”

    她焦躁道,“这怎么办?”

    “不如这样,我先跟你一起进去看看小豆娘现下情形……”言欢抬眸,严观白俊秀的面上仍带着一抹恬静的浅笑,柔和至极,素净的雪花掉在他的发间、眉睫、袖袂之上,恍惚间,他的身后似有白羽轻扬,严观白紧握了下她的手,似是在安慰她一颗不安的心,“言欢,别怕,凡事有我。”

    言欢抿唇,重重地一点头,“嗯。”

    不远处,言静与几个大娘呼哧呼哧地疾步而来,小豆子也是使劲了吃奶力气,涨红了小脸往前冲,连苏水墨也是发髻散乱的跟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忧心忡忡。

    “怎么突然就生了呢?她男人好像这两天出门去了!”大娘甲紧张道,“阿佳肚子太大,人又太瘦……会不会出事……”

    大娘乙接口,“本来想芸娘一个人就能应付了,谁知道阿佳生了三个时辰还没动静。刚才没声了,还以为生了,生了那么久怕是没力气了!”

    “娘……”小豆子又哭开了,言欢也顾不上一干人,拉着严观白推门而入,小豆娘正躺平,肚子高高隆起,叫喊也不似之前那般响亮,她一手搭在床沿,像是使不上力气,面色如纸。

    “怎么样了,芸姨?”言欢一看,忙开口问身旁帮忙的妇女。

    芸娘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她摇头道,“不成,孩子太大,阿佳生不出来。”

    严观白正色,两指搭上产妇的腕上,眉头越皱越拢,“息弱将断,母体相当衰弱,情形并不乐观。”

    言欢目露滞然,来回看着痛苦的小豆娘与无可奈何的严观白,众人不知何时进了屋,各个面上皆是痛苦之色,似是写满了无力感,她喃喃道,“严观白,不是说叫我别担心,你快想想办法,有什么可以催产的灵丹妙药没有?还有你们!不准摆出这种脸!”

    “若我现在给小豆娘吃下这药,产妇无事,孩子九成保不住了。”严观白捻住一颗药丸,递在言欢的掌心,单手包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自行抉择。”

    刻不容缓,哪里还有时间思东想西,言欢霍地抽回掌心,扬声道,“静姐,拿水过来。”喂药,小豆娘尚能活下去,若这样拖延下去,母子皆无生还可能,言欢下了决心,托起产妇的后颈,正要喂下,一双泛白的手轻轻地掩住唇——

    言欢触碰到那手,寒冷天气她的身上竟是高热难挡,小豆娘眸中带泪,“不能……不能伤害我的孩子……不能……”她挣扎了三个时辰有余,声音嘶哑,“小姐……不要……我没有关系……”

    小豆子挨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不要丢下小豆子,弟弟妹妹……不要了……不要……”

    “小豆子……不要任性……”小豆娘勉强一笑,同烟花那天一样的慈爱,“小豆子……不要哭……阿佳娘并不是亲娘……你不要那么伤心。要是我死了……小豆子也不会一个人……会有更多更多的人疼你……娘也会跟小宝宝在天上看着你……”

    “娘……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亲娘……小豆子要你活着……呜……天天陪着我……”小豆子小手抱住她的肩膀,眼泪一串一串地掉下来。

    小豆娘抚了抚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小豆子,又轻抚上圆滚滚的肚皮上,眉目间尽是不舍的柔色,“言欢……小姐,我宁愿死,也要保住宝宝……你答应我……帮我保住孩子……”

    言欢心头沉重,药丸终是递还给了严观白,小豆娘这才安心地闭上眼,她方才凭着护着孩子的意志力而醒来,如今的她,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似是随时会被过路的风打散。

    “怎么办……”言欢颓然,呆愣愣地望着残局,不知如何解。

    “还有一个办法。”严观白的声音响在耳边,像是希望之花骤然开放,“把产妇的肚子剖开,再取出孩子……”

    这一大胆的医法把在场所有人震住了,连言欢也是一脸不敢置信,“那还能活吗?杀鸡取卵,不是要了小豆娘的命了?”

    小豆子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听得此句眼中尽是怨怼。

    言欢咬着唇,良久不说话,屋子里也是无人敢作声,谁也不敢附和,毕竟这做法过于惊世骇俗。

    “小姐,怎么办?”言静问道。

    言欢咬紧牙根,坚定道,“就听严观白的。需要我们做什么?”所有人都将抉择的权利放在她的手上,短短不过十多个字,言欢说得这样沉重,细听之下,她的声音竟微微哆嗦。

    严观白冷静道,“火盆、水、剪刀、烈酒。屋里留人不必太多。”

    “就按他说的办,还不去!”言欢急吼,一干人散开,各自忙去,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严观白,你确定没有问题?”

    “你不信我?”银针一一刺在小豆娘的数个大|岤上,她呻吟数声,似是在喊痛,言欢一时帮不上忙,拧干了白帕,为产妇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不是不信,我……”

    他心无旁骛,施针快而精准,得了间隙严观白才道,“此法我也只看我师傅用过一回,你不信我也是正常。我先针灸替小豆娘封住会痛的|岤道。”

    汗水沿着玉琢般的脸颊滑落,他也无暇去擦,这分明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救得了人固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功恐怕所有人还是不免心生怨意,即便嘴上不说,看他们之前怀疑的态度即可窥探一二。

    “之前不还说不是稳婆么?怎么突然愿意帮忙了。”

    严观白自信道,“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可以做得到?”

    言欢跟着一笑,烈酒浸泡过的刀子递了出去,“是啊,你是最好的大夫。我信你,严观白。”

    “谢谢。”

    胜雪外袍上染了血,像一朵朵盛放的花,严观白下手迅敏,鲜红淋漓的场面他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从言欢的角度看去,正好瞧见那高挺的鼻梁,衬得他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孔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言欢牢牢地攥紧双拳,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忘了,言雄掩面逃了,苏水墨晕血被几人抬了出去,言静像根柱子般杵在那,一动不动,似是吓呆了。

    不消片刻,脐带与母体分开,严观白的手中托出一个小小的身体,他紧闭着双眼,不像平日婴孩那样一声哭啼。

    言欢伸手去接,仔细看下,这孩子全身泛紫,似是……无活着的迹象。

    严观白极低地道,“不行,这孩子已经死了。”

    听在耳中,犹如晴天霹雳,言欢呐然,“那……救他?”

    “先必须救小豆娘。”严观白不容置喙,看着已经愣住的言欢,他出声道,“言静,过来帮忙。”

    言静哦了一声,叹了口气,终还是认可严观白的话,她的手轻按言欢的肩膀,匆匆道,“小姐,放弃这孩子吧,先一起来帮忙……”

    “言静,拿热水和干净布过来。快。”严观白不满地蹙眉,当务之急是要救下产妇性命,他无暇去顾及失了神的言欢。

    静待言静回来的严观白,脸上竟闪过不耐之情,他抬眸,惊愕地看见这一幕——

    言欢正捧住那死婴,冲着他口中吹气,一遍又一遍,不愿停下来,可那孩子出生时已无薄息,又怎可能活下来。

    除非,神迹现世了。严观白忍不住劝道,“言姑娘,够了……”

    “不够!”言欢颤声,“我答应小豆娘保住她的孩子,怎么可以食言!”

    说罢,一手托住宝宝,一手在臀处打了几下,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小小的身躯忽然轻轻一挣,言欢忙翻转过来看,与此同时,那声嘹亮的泣声响彻整个屋子,那新生的生命正用力的哭喊着……

    言欢笑了出来,整个人沉浸在喜悦之中,隐隐鼻尖泛酸,“太好了……”她嘱咐道,“小白神医,剩下的就全靠你了……”

    大娘甲乙来抱孩子,裹上净布,面上也是喜出望外,“小姐,活下来了呢,这孩子。”

    她松了口气,“是啊。”

    “那阿佳怎么样了?”

    言欢望住那抹素净的身影,笃定道,“也会没事的。”

    晓光初,日轮擘水出,崭新一天伊始,言家村的人却方睡下。

    严观白忙了一夜,终是走了出来,他轻轻地阖上门,伫立在台阶处,仰首望住初阳,忽而笑了,那笑容如同流水缱绻,如同山中清泉那般纯然,整个人像是泛着淡淡的光芒。

    等在不远处的言欢,看得不由地痴了,她甩甩头,忙迎了上去,“小白神医,累么?”

    他笑道,“怎么不问我结果如何?”

    “你笑得那么开心,怎么可能是不好的结果。况且,我说了信你。”言欢看着他弯弯嘴角,也笑了,可比起往日略嫌勉强。

    严观白的脸上稀罕地出现了疲倦之色,言欢推搡他,“快去休息吧。待你醒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人未动,严观白的目光却追着言欢,“什么事让言姑娘也变脸了?”

    言欢眼帘一垂,轻道,“我昨夜记起了言家村的一些事……”

    她力图平静,可指尖却颤得厉害。

    第十七章红鸾心动

    乱云低垂,雪漫漫,北风呼啸在耳畔,来去自如,轮回不止。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去睡,我陪你去走走,如何?”

    严观白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言欢握住他的手就往村子的另一个方向而去,也不谈及缘故,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偏僻的一处,言欢才缓缓开口道,“我记起了一些事……但是并不是很清楚。”

    “施针不到三月,言姑娘已能记起一些过往,那该是一桩喜事,怎么愁眉苦脸的?是昨夜没休息的缘故?”

    言欢摇头,闷道,“不是。”

    “那……”

    “我只是记起一些片段。”她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紧皱起,“像做了一场噩梦,很多人哭喊,很多人死在刀下……还有……”

    他神色平静,双手扶住言欢的肩膀,安慰道,“慢慢想,不如我们回屋去说,这里太冷了,你抖得厉害。”

    言欢轻轻拨开他的手,一双明澈的眼中写满了茫然,高山临危,她遥望飞雪,红袍上残留的血迹已被风干,“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么?”

    严观白一怔,心中所想难以启齿,他只道,“言姑娘你是聪明人,凡事都有打算。”

    她苦笑一声,无力道,“你何必奉承我。当身边的人都不再可信的时候,我只能选择走得远一些。”

    他面不改色,并未因此而震惊,仿似对一切早已了然,“你不再信言家村的人了?”

    言欢思忖片刻,既不否定也不承认,回忆道,“昨夜,我脑子突然浮现了很多张脸孔,都是言家村的人,很多见过的,没见过的……虽不知自己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那时候的言家村里的言静,和现在我们面前的言静,绝不是同一个人!”

    闻言,严观白微愕,尔后极快地恢复常态,“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或者是人的长相在十年之后发生了变化,这也不奇怪……”

    “不可能。”言欢默然,面色凝重,呆望着远处,似有所思,又犹如全然出神,“言静的脸上有一大片红色的胎记,只有我和极少数的人见过,她自小就不大出门,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大概也就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这个言静才可以欺瞒那么多人吧?”

    风越吹越狂,良久两人皆无言语。

    忽而,言欢打破沉默,轻道,“仔细想想,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哪怕言家村的人再单纯朴实,哪怕我长得再像言夫……我娘,言静又怎么能仅仅以外貌便认定我是他们的小姐呢?除非……”

    “我只是没想到,如今你还可以那么冷静,记起了过去的事情仍一点也没被任何人发觉。”严观白唇畔微微勾笑,瞳仁中印出银白雪花,澄澈剔透。“言欢,你真不简单。”

    “你早察觉出不对劲,不也没有露出一点风声么。”言欢也笑,状似漫不经心道,“你更不简单了,严观白。”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块,谁也没有避让分毫,严观白的神情坦然而又淡定,“他人家事,我不便置喙而已,言姑娘。”

    言欢颔首,“明哲保身,我明白。”

    他低垂眼帘,“我以为有些事,知道的少一点,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言欢冷哼一声,“可是一旦发现幸福都是假的,不是更伤心了?如果朋友相伤,就不再是朋友。”她眼中一蒙,又忆起某些不好的过去,“那比起敌人害我们,还要灰心。”

    “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严观白敛起笑靥,提议道,“将计就计不是更好?”

    言欢悠悠长叹,“我可以相信你吗?严观白。”

    “从你告诉我这些开始,你已决意信我了,不是么?”

    言欢莞尔一笑,“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忽觉身上一暖,严观白将狐裘外袍披在言欢的身上,轻拢住她双肩,指尖灵巧地系好带子,抬眸淡笑道,“女儿家有时候是不是柔弱点更好?”

    言欢眨眨眼睛,半真半假地道,“像你小师妹一样?”

    “也不尽然。”

    “那你喜欢哪种女子?”言欢追问道。

    严观白一笑,眉目含着暖意,“我喜欢的……应该是有勇气和智慧,与我一起面对未知以后的坚强女子。”

    言欢仰首,笑问,“那……你找到了么?”

    唇角挽起笑花,严观白避重就轻,“可遇不可求。”

    “哦。”偌大的狐裘将言欢几乎包住,衬得整个人更为娇小,她坦言出心声,“还没找到就好。”

    严观白但笑不语,聪明而不张扬,他说,“言姑娘一同回村休息吧。”

    “一同?”言欢秀眉一挑,不正经地玩笑道,“一同睡你屋还是我屋?”

    严观白脸一沉,她误以为他气愤了,正要圆滑地绕过这话题,不料他道——

    “都行。”

    一时间,言欢瞠目结舌,而严观白袖袂一扬的瞬间,不知掩去了多少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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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的红鸾节如期而至,姑娘们一早梳洗打扮,汉子则是在外头搭起高高的木棚,以抵御随时会来的寒风冰寒,雪霜挂在屋檐,凝成一串串晶亮的柱子,似是妆点清寒村景。

    “小姐,我村的红鸾节与别处不同,规则倒简单,即是男子将贴身之物藏在村中一处,由女子找出来,谁先寻到就有机会两人独处。”言静站在言欢身后,替她挽起长发,手法轻巧,没几下就盘出精美的发髻。

    言欢满意地站起身,转了个圈,淡道,“什么找不找的,要是男子对谁有意,早早告诉心仪的女子不就成了。”

    “这也是村里的传统,听闻老爷和夫人从前受尽了波折,最后还是靠着这法子才在一块。”言静挑了件月白色的袄子举起来,“小姐,换这件如何?”

    言欢笑着摇头,“就我身上这件成了,我偏爱这颜色。”

    她揽镜一照,一身正红,色彩浓重得如同夙世孽缘,化不开的艳。下意识的,言欢不由地轻睇一眼镜中倒影出的另一个人——言静,她始终带着笑容,恭敬而又从容。

    几欲问言静,几欲拆穿她的真面目,却都在最后一刻忍住了,严观白说的没错,唯今之计,不如待她露出马脚更好收网。也或许,她又错了一回,言静从未有异心,她千真万确是曾经的那个人,又或许,不戳穿这层窗户纸,她们可以从此生活下去。

    “小欢欢,人家来了啦。”秦云玖拖着腻死人的调子,一手倚在门上,那姿态活脱脱地像透了妓院老鸨,她一挥手绢,娇声道,“哎哟,一大清早的人家的门槛差点被踩烂了,好多小伙跟我告白,唉,这就是所谓的魅力无边,是咩?”

    言欢不应,转头问言静,“我们村的小伙品味如此独特?”

    言静认真思量后,铁面无私道,“从今以后,我会好好教导他们如何选择妻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