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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第10部分阅读

    了?”

    言雄支吾,“小姐,你……你别说了,小静听到要生气的。”

    “有些话,不说可是要后悔的。”

    他腼腆地低了低头,“我长得不好看,人又傻乎乎的,配不上小静。等我有一天长了本事,我一定……会同小静说的。”

    “你等得,只怕静姐等不得,别的姑娘二十来岁都孩子成群了。”言欢坏心地笑,“你要再犹豫,我就给静姐找个好男人。叫你后悔。”

    言雄直性子,立马急了,“别,小姐,要这回咱们都平安无事,我就跟小静说!”

    “赖了是小狗。”

    言雄气势如虹,捶得胸脯碰碰响,“那是自然!”

    众人听得这边马蚤动,都看了过来,言静也是没好气地睇了眼,细声骂了句,“蠢货又在闹了。”可那凶厉之色中,竟比往常多含了一分柔情。

    言雄这二愣子自然没听得,他挠挠乱发,又问言欢,“我真不明白小姐做什么不让我们跟他们拼了!我们村的人可不是懦夫。”

    言欢若有所思地一笑,“谁不让你们拼了,我不过觉得山下比山上更有利罢了。”

    眼见秦云玖朝他们走来,她没工夫一一向言雄道明,言欢将声音放得更低,“雄哥,我只与你说一遍,你趁人不注意把将弓箭给静姐,然后告诉她,一会到了山脚,一见我蹲身,就把箭往人多的地方射,射不射中都无所谓!”

    言雄紧张道,“我比小静箭术强得多,为什么让……”

    言欢语速极快,“你听我的话就是了,以后再同你解释。”

    本想就此相安无事地处下去,可事出有变,当务之急必先将言静推出去,若是他日自己与言家人分开,难保言静会有所行动,既已生疑,就不宜将人留在身旁,如此一来早绝后患。

    言雄不安地搓着手,还想再说,“可……”

    言欢上前迎向秦云玖,余光悄然掠过言雄,只怕……

    一手忽然揽了过来,云玖勾住言欢的肩膀,满面盈笑,“小欢欢,怎么突然退在那么后头?”

    “我与雄哥他们说些事情而已。”言欢神态自若,身子一侧,拨开那碍眼的魔爪。

    秦云玖似是忘了他们现下处境,转而牵起言欢的手,“可别是想着逃跑,石将军可真要自尽了。”

    言欢白眼一翻,“我没想逃,再说了,他死不死关我何事。”

    “太没良心了,可是他一力保你们不会逃跑的。”秦云玖刮了下她的鼻尖,姿态亲昵如同姐妹相称的那些日子,可彼此皆知,他们是回不到从前了。

    “那是他蠢。”

    秦云玖纠正道,“是侠骨仁心,难得庙堂之上还有这么耿直的人。”

    言欢戳穿他,“你倒是看中那木疙瘩,可惜这种人活不长久。”

    “怎么说?”

    她嘴角轻扯,意有所指道,“糟糠之妻任劳任怨,却无几个好下场。”

    交握的手紧了紧,云玖眸中锋芒转瞬掩尽,他嬉笑道,“石将军在你眼中就这样一人?”

    “还能如何,小王爷。你们可是强迫我们离开村子的罪魁祸首,难道我还要觉得很高兴?”言欢冷嗤,“我又不是卖笑的艺人。”

    秦云玖尴尬道,“我知道你会怪我,可是……”

    言欢不客气地打断,“别说迫不得已这些糊弄人的话,我宁愿你大大方方说实话,等到我们敌对之时也不会显得那么难堪。”

    被一阵抢白,秦云玖脸色冷了下来,时常挂着的笑容也随之偃旗息鼓,“你对自己,对别人都那么狠?非要说得那么明白?你明知我对你……”也不是绝义绝情,偏你一身红裳,却狠心至此!

    言欢哼笑一声,置之不理。

    秦云玖眼睁睁地望住言欢摆脱自己兀自前进的背影,几欲追上,最终仍是缓下脚步,一瞬间,她撕破了他们之间友好的伪装,一瞬间,他们识清了彼此的身份,一瞬间,已是遥遥不可及。

    人在雪中走,与梅并作一处,犹如一幅曼妙的冬日山水画,山脚下人声鼎沸尘嚣直上,这厢空留半隅宁静。百来号人齐齐来到镇上,其中兵也有,民也有,更有一身艳色的小姑娘,她在人群里尤其耀眼,仿佛是发光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石磊与秦云玖不知说了些什么,带着大批兵士转身就去牵马,马儿得了解放,踢踢塔塔地踏着碎步,欲绝尘而去,不消细看,便知这些均是细选而来的精壮战马,非但匹匹胸宽腰阔小腿细,连毛色也绝非寻常可比。

    由于并非上战场的缘故,战马身躯上也未有护具,言欢盯着那些神气活现的马儿,美目微眯,唇畔遽尔勾起一抹诡秘的笑弧,仿佛那前后百名武士与不利形势在她眼中不过游戏一场罢了,她似是……胜券在握。

    那笑容秦云玖看在眼里,竟忽然心惊。他顿住脚步,环胸立在一旁,以闲适之姿关注言欢的一举一动,显然,他并不想涉入言欢的计划之中,也不想与之为敌。其中缘故,一半为的是多日来的情义,另一半,他倒是真想瞧瞧她言欢有何三头六臂。带着这一批老弱残幼逃脱升天,岂止登天之难,简直痴人说梦。如果石磊那武夫无能囚不住她,那他日也是无用废物,定无利用价值,即便皇帝问罪下来,对自己而言,也不过弃卒一枚,从不可惜。

    云玖正权衡利弊之时,又见言欢忽地蹲地,裙摆拂地,她指尖轻撩一瞬,隐隐有青色小石拢住袖中,他眼尖,正要出声喊住。

    耳畔四起杂音,一支箭以不及掩耳之势疾射而出,众人霍地将视线全往出处望去,秦云玖也不例外,下意识就往后边一看——

    竟是言雄,他仍是搭持弓箭的姿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一箭,歪得彻底,未伤及任何一人,只不过引起了不小的马蚤动,几个小兵立即反应过来,围上去便架住言雄。村民们也是不解言雄用意,面面相觑下,神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大的搂住小的,小的抱大人的腿。

    言静人不动,声已出,“言雄你这蠢货又在做什么……”

    言欢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双手一翻,细碎石子如流星追月般飞了出去,她笑吟吟立在那,仿若无事。

    此处未歇,又一场混乱毫无先兆地交叠来临,高昂挺立的战马突然连续倒地,地面薄霜尽碎,残渣溅了开来,猝不及防之下,武士也随马摔落,人与马顿时乱作一团。

    受惊的马儿已没了方向,一蹬蹄子横冲直撞,别说石磊已急红了脸,连喧杂的闹市也响起了阵阵尖利的叫喊声,摊贩顾不得其他,扛上货物拔腿就跑,一霎那的变故令得人人自危。

    石将军勒住马缰,奈何他本领再高也不过双手,两匹疯了般的战马已让他牵制不下,他故作镇定地命令道,“兄弟们别慌,快把马拉住!全部过来帮忙!”

    士兵们得令,蹦、跳、捉、叫皆有,地上滑透,时不时还有人摔得四脚朝天。

    秦云玖神色微变,却仍假装事不关己,一颗心已然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他清楚看得那细小石头自言欢袖中射出,眨眼功夫,那些彪悍的战马已稳不住腿,想来,定是她从中作怪,又是试探他时的故技重施?

    这手法、眼力并非人人得有,百米开外,她竟能十之八九的掷中战马细腿处,可见其非同一般。若言欢愿意在身边助他一臂之力……混乱形势之下,秦云玖竟起了异样的兴奋感,他更紧更牢地盯住言欢,生怕错漏了分毫。

    言欢四下一望,石磊一人拽四马,其他武士也并不好过,重摔之下被马踩踏的、集市上狂奔追马的,看守村民的只落得小猫两三只,他们无暇顾及一旁的她们。

    言静聪慧,已猜得言欢的心思,她拔出藏在靴中的刀子,银辉一闪,小兵连眨眼都不及,颈间鲜血喷薄而出。那刀法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连言欢也为之一怔,这言静到底何等来头?若是第一次杀人,怎能这样从容不迫?

    言雄大吼一声,怪力挣开抓他双臂的士兵,一拳一脚,正中要害,那两人应声倒地。

    言欢转头,“快走!你们快混在人群里逃!”

    村民们醒神,四散开来,追上来的几个小兵不是死在言静的刀下,就是昏迷在言雄双拳之中,纵观眼下竟无人可挡他们的去路。

    若不趁此机会逃跑,恐怕以后再无可能,石磊人虽热血可绝非蠢人,绝不敢二度轻视他们,言欢等得时候就是在这一刻,如果在山上就起冲突定然救不得几个,最后仍会落得束手就擒的结果。

    秦云玖那人惯于隐忍,锋芒藏得甚深,如不横加插手还好,若他敢……

    言欢扫一眼,人已散了七七八八,佳娘身子痊愈不久,走得极慢,小豆子一手拉着娘亲往前逃,还不忘大声问,“言欢小姐不走?”

    远处的石磊察觉不对劲,缰绳一松,虎步冲上,“莫想逃!”他急怒攻心,大手揪起还在回头同言欢喊话的小豆子,他厉声喝道,“告诉你们别想逃,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小豆子登时吓坏了,小眼睛里装满了恐惧,“佳佳娘……言欢小姐……”

    言欢目露怒意,咬牙道,“堂堂大将军,居然为难一个孩子,不觉得卑鄙?”

    石磊全然失去理智,不顾抱着他大腿乞求的豆子娘,“我是不会再上当的!那群叫花子很听你的话嘛……你叫他们回来,我就放下这孩子!”

    “叫花子?”言欢倏地厉目向他,“一个男人若是蠢就罢了,偏还自以为是,那就真是无可救药!”

    “少说废话,你要这小胖子活下来,要么交出言氏铸剑书,要么就把那群叫花子喊回来,我要一、一、拷、问。”石磊紧掐住小豆子的颈子,狠狠摇晃几下,“说啊,跟你家什么小姐拿出密书,叫她救你啊。”

    豆子娘早已泣不成声,双手死也不肯放开,“放开我的孩子……”

    小豆子不过七岁,白胖的脸上泪水纵横,可他却紧紧咬住小嘴,怎么也不肯遂了石磊的愿。

    七岁,应该天真的年纪,应该拥有父母双亲,拥有干净的床,拥有无数的美好回忆,睡前应该有娘亲的温柔小曲,醒来应该有父亲宽阔的臂膀,应该在快乐中睡着、希望中醒来,可是七岁的小豆子却什么也没有……

    “言欢小姐,你看,像不像很多星星掉下来了……”

    “我最喜欢言欢小姐了……”

    “言欢小姐……”

    往事如浮云般在眼前一一闪逝,一句句欢喜的叫声犹在身旁,而此刻小豆子的眼泪却在吧嗒吧嗒往下掉,一颗颗直砸在言欢眼底,她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热痛,“四块石头,你不放开手中的孩子是么?”

    石磊略回神,仍道,“一铸剑书!二让他们回来!”

    言欢不怒反笑,“一你死,二你仔仔细细记清我这张脸,记得到阎王那时,告诉他,你是我……言欢拉下的无间!”

    第二十三章不过生离

    这话便是萧南风的口头禅,在短短一瞬,却直觉那般亲切,言欢仿佛掌握到了其中的精髓,因保护一个人而变得坚强,因守着珍惜的人事而变得谁都可杀,她如此,萧南风亦是?

    电光火石间,言欢手腕一转,袖中青石悉数飞掷而出,石子粒小,却颗颗带着劲风,疾如暴雨冲着石磊劈面而去,他不敢怠慢,猛地将小豆子抛了出去。

    言欢发力更狠,偶有几颗左右夹袭,石磊防不胜防,双膝一软,七尺男儿跪倒在地,不知是痛还是羞耻所至,他惨叫一声。

    手一松,小豆子撒开小腿,佳娘一把搂住他,千万宝贝地躲远了些,眉色瞬间松弛了。血脉相连并非维系感情的唯一途径,日复一日的相伴,也会成为一种幸福,一种永恒。

    言欢弯身拾起被抛在地上的弓箭,拽满弓弦,直抵住石磊的额间,只要一松开指尖,那箭矢就会穿透过去,这男人就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死到临头,即是驰骋沙场的战将也不免心惊,只恨今日轻敌,他悔不当初!石磊紧闭双眼,恨道,“你要杀便杀!我石磊绝不眨眼。”

    言欢冷冷一笑,“你闭着眼睛,自然不会眨了。”

    “你……”石磊气得浑身打颤,“你这妖女……”

    言欢挑衅道,“好久没听人这么叫了,你继续喊阿,别停。”

    石磊膝处剧痛,“我……”

    “啊,你不会?”言欢箭身不挪,微笑道,“那我唱给你听啊,妖女美,妖女艳,妖女第一要数言欢……”

    看戏许久的秦云玖也闷笑出声,他扬袖,示意兵士们由四角包抄而上,势必要将言欢一干人全数抓住,既然宝物在此,其他鱼虾他权当闭一眼罢了。他悠然望住扬雪的天际,杏眸弯了起来,银钉芒彩却似冰寒。

    言欢胡乱唱了一通,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可无福消受的石头人已僵,“你好歹给个痛快!”

    “我不要。”言欢哼道。

    “我……”

    言欢逗他,“什么?想求我?”

    “我……”石磊面色微红,“我……”

    弓箭无声地移开了,“真别扭,说来,我还真讨厌你们这种只有一个表情的脸。”

    石磊不语,面对这种人,他唯有闭口不言,免得还没死已气得内伤,忽觉眉心处一亮,那锋利的箭矢已离开夺命的地方,他看着那毫无杀气的箭羽慢腾腾地挪向脖子,继而到左胸……终是停留在肩胛处……

    每动一寸,他的心就为之一滞,称她为妖女真一点也不委屈!要不是他内心坚强,早该吓得先昏厥过去了,不过这姑娘虽打扮甚为妖孽,心肠似乎不歹毒,自己方才无礼至斯,她也仍是留他性命。

    石磊心下有愧,“对不……”

    话未尽,言欢水袖一摆,指尖一收,那箭身死死地没入石磊的肩处,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汩汩流出的鲜血,痛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什么?我又没说放过你,不过之前看你算是有良心,把我家小豆子推开了去,不然,现在瞄准的地方,是这里。”言欢恶意地点住石磊的眉间,蹲身下来,“石将军,我真觉得你们这种脸很没趣味。”

    石磊牙关死咬,冷汗涔涔,“妖……女……”

    言欢丢下弓箭,左右拧住他的两腮,斜上一扯,“这样笑笑,也不是很丑阿。”

    “妖……女……”他扭曲的嘴里依旧固执地说着,牛眼愤懑不平地瞪住她。

    言欢起身,顺便临别一脚,踹倒石磊,“多休息,少说话。”

    身后有人道,“言欢。”

    几道巨大阴影簇拥着她,言欢回身轻笑,“云玖,还有何指教?”

    秦云玖状似无意地理着言欢的发鬓,“言欢,你今日伤了石将军,还想全身而退?”

    “你以为这些虾兵蟹将能留住我,还是你要亲力亲为?”言欢冷笑,“我真想见识你的真本事了。”

    “你只顾着玩,却漏了你的几个同伴。”

    言欢眸光一闪,顺着秦云玖的指向看去——

    言静和言雄不知何时被擒,正被士兵层层围在圈子里,动弹不得。

    明明瞧见他们领着村民逃走了,怎么又折返回来?言欢略有不安,“你想怎样?”

    秦云玖放下手,一脸骄矜的笑意,“跟我回去罢,我会护你。”

    “回哪?”

    “府南王府。”

    言欢双眉微蹙,“做什么?”

    他的脸慢慢靠近她,视域中那耀眼明亮的银钉,一闪一闪,似是惑人心神,云玖没心没肺地笑道,“跟我回去做喜欢做的事。”

    “回?我还真不想用这个字眼。你拿下他们是预备押回去,还是我跟你回去你送他们走?”言欢迎上去,小手摩挲着他的脸颊,“云玖说话还算数吗?”

    呼吸近在鼻翼,酥麻感袭上面孔,随即扩及四肢百骸,云玖轻道,“当然。”

    “放了他们?”

    “好。”

    言欢不放心道,“不会一转身就去抓他们回来吧?”

    秦云玖爽朗一笑,“自然不会,我又不是严观白。”

    “他也不会。”言欢忍不住为其辩驳,话一出口竟自己先愣住了。他们相识三月有余,她对严观白却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医术高明这人人皆知的事情,她并不比其他人晓得多一些。孤人,观白,她嘴角一动,心下黯然。

    “不会?”秦云玖哼笑一声,“世人皆道千秋先生仁心仁术……我本也以为如此,要是他在我面前挥剑杀人,我也会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可你我总该清楚,他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阿。”

    不简单?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言欢心道,一双眼锁住被围困住的言雄言静,根本不答他话。

    秦云玖扣住她的双腕,指尖探入袖中,甩抖之间难免触及她的肌肤,往常他们即便偎在一张床上也不会有何尴尬,可如今,他一碰到她,就觉心生怪异,也许,只因一席男装之下,他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是男女有别。

    言欢明白他的用意,主动挽起双袖,“你已答应我放了他们,我自不会对你出手。”

    秦云玖收回手,“我能信你?狡猾的狐狸。”

    言欢只笑不答。

    秦云玖故意激她,理不清心绪地脱口而出,“严观白曾与我说过,他为了成功,牺牲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所谓。”

    “牺牲?”言欢面色不改,还是那个笑,“真不像他说的话。”“我犯不着骗你!”云玖隐隐动怒。

    言欢暼他一眼,“这话太愚蠢,我才笑。而你又做什么生气?”

    “我……”

    秦云玖顿住,一时间也说不出缘由来,他仍是带着人畜无害的欢快笑容,内心却悄悄打鼓,他为何生气,自己竟也说不上来,“这话哪里蠢了?我倒觉得有理。你现在不也为了这群人而牺牲自己?”

    言欢说,“你可以放了他们了吧?”

    “你别想逃。”秦云玖自恃武功不弱,但在众人面前他必须装作是个毫无本事的废物。言欢这人骄傲决绝,断不会低头,今日竟为几个山野村民弃了自由?他仍是怀着疑虑,一点不敢松下警惕,“既已答应,就别怪我,来人,将她绑起来。

    “我不逃,只因我不想逃。”言欢顾盼间眉梢轻挑,眼眸中波澜不惊,似是勘破世情般澄净。若逃了,怎能挖掘出言氏一族惨案的背后,若逃了,怎能看清谁人真心谁人假意。

    云玖指住言雄言静,“那么,放了他们吧。”

    兵士互相望了一眼,应声松开钳制。

    “小姐!老子跟他们拼了!”言雄挥舞双拳,又要扑上去。

    饶是怪力无穷,也敌不过五人十拳,他节节败退,口中仍是呼喊小姐不停。

    言欢顿住脚步,忽然回身,“你们回去,代我照顾好言家人。”

    “小姐……”

    言静喊道,“小姐,不要为我们牺牲自己啊!”

    秦云玖望住停下来不走的她——

    言欢眉眼尽弯,嘴角扬起,似是极其满足的温柔笑靥,她说,“这不是牺牲,牺牲不能保护任何人,暂别罢了,等我回来。”

    秦云玖心头狠狠一震,口中反复咀嚼字句。他仿若与她从未相识般,以陌生的目光端详着眼前的少女,红裳如故,裙裾飞扬,好似堕尘的谪仙,她浅浅地笑,可那笑容却不属于他。

    言欢潇洒挥手,自信道,“等我。走吧。”

    言静扯住言雄,极快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还不走?”言欢直觉双膝一软,整个人跌了下去。

    秦云玖眼明手快地纳她入怀,“我知道普通的迷|药对你无用,所以我还特意向观白兄要了些特别的……”

    言欢本来不过佯装昏厥罢了,听得此句索性闭紧了眼,任由身体向下坠。风拂耳,似是情人另一种形式的拥抱,可惜那人的轮廓,已然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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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白雪霁寒宵,极目而眺,言家人俱去的村落里,格外冷清。

    严观白双目又是覆上了丝缎,他负手而立,飞雪似花片片凋零,几簇落于眉间,他也依然故我,岿然不动。那位置,正是曾与言欢待过的地方,斯人已走,他却从未挽回,也从未想过去留。

    一盏灯,一壶酒,一人踩着落雪而来。

    严观白并不受惊扰,连回头也不曾,他只道,“你来了,南风兄。”

    萧南风抛下酒壶,环视冷清的周遭,不禁弯唇,“对着我时,你那装出来的温和还是能省则省吧。”

    “今日南风兄的火气似乎大了些。”严观白返身,沿着悬崖边缘步履轻慢,“是什么让南风兄这般急躁?”

    萧南风若有似无地讥讽道,“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的人,谁知道,你为了达成目的谁都可以利用。”

    “哦?”严观白眉目不动,佯装不明其意,“南风兄的话愈发难懂了。”

    萧南风忍到极致,一手揪住严观白的襟口,桃花美目中尽是愤怒,“你为笼络那秦云玖,不惜三番两次帮他欺瞒言欢,今日,还眼睁睁看着言家人被官兵带走。天下人都说我萧南风是无心冷血,我看你这万人敬仰的神医才是铁石心肠!”

    严观白眉头轻皱,仍是平淡安然,“那又怎样呢?”

    “不怎样。”萧南风倏地松开手掌,瞳仁内妖邪之气昭然示世,“你杀谁、害谁都与我无关,我从旁助你也未尝不可。而言欢,你若敢动她分毫,我萧南风定杀尽你哀牢山活口。”

    “好狠的心。”严观白轻柔一笑,抚平被抓皱的白衫,“我若已动了呢?”

    萧南风也笑,眉色间带着狠意,“那你就替哀牢山二十三口人准备后事。”

    严观白抿唇一笑,仿若哀牢山上无一人与他有关,即便是养他的师傅,敬他的师兄妹,他都可以随时离弃,“南风兄莫要动气,我不过说说而已。”

    萧南风闻言,神色稍缓,他道,“我那已部属好了,只待东风,你又如何?”

    “南风兄尽管放心,绝无后顾之忧。”严观白简洁,话中却是满满的自负。

    后生可畏,可这严观白却令他这样讨厌,连一句谦虚的话也无,一派斯文皮相下却暗藏了这样一颗心,萧南风不由哼笑道,“世人怎么没察觉你的真面目?”

    严观白微笑,回想一番后,“南风兄与言欢的说话方式真是相似……让我忍不住有些记挂她了。”

    “言欢?何时喊得这么亲密?”

    “不久前。”

    萧南风挑眉,“你到底接近言欢为的是什么?为了你弟弟孤人的仇?”

    “不全然。”严观白并不否认,他嗅到酒香,弯身勾揽在手中,拨开酒封就肆意喝了起来,“南风兄又起了杀意?感情太多,不好,坏大事。”

    “真正的男人从不把失败的责任推到感情上去。”萧南风看他狂饮,并不劝阻,心道,喝死最好,不过待全盘计划成功之后,再死不晚。他忆及两人将携手协作,勉强劝道,“少喝些,不少文人马蚤客都是喝酒掉进水里溺的。你莫重蹈覆辙。”

    严观白呵呵一笑,“我水性好,要死也是坠崖而死。”

    “你以为世上有那么多崖可跳?”

    “眼前正是。”严观白不似玩笑,“若有一天,我心愿成了,死又何妨?”

    萧南风同他一处望着飞雪,因回忆而蒙上轻纱,“哪日你死了,我会去你坟前敬一杯薄酒。”

    严观白浅笑,温声道,“谢了。记得带上言欢。”

    萧南风懒于与其辩,只当他是醉酒疯话,“别托梦与我们,我与言欢没空理你。”

    “你怎知她不愿理我?”

    “凭你今日无动于衷,凭你与她已积仇恨。”萧南风几次拦阻严观白与言欢碰面,谁料百密一疏,仍叫这厮钻了空子。他忧心言欢陷进严观白的圈套中,也不愿见言欢为其黯然神伤。

    寻常人得知真相应是顿悟了,可是,以自己对言欢的了解,她非但不会放弃,还会迎难而上,未来之路势必多舛无比。孤人之事尚有莫大疑问,言欢不曾提,他更不会与严观白说破。

    那两人,离得越远越好。

    灯盏放在严观白脚边,事已谈完,萧南风旋足就走。

    “南风兄……”严观白出声唤他。

    萧南风冷静道,“做什么?”

    严观白笑得深意,“我以前不知你为何暗中护着言欢……如今却猜得了七八分……”

    “猜?”严观白此人心细如尘,又怎会信口开河,定是有了十成把握才敢说破。萧南风心知,却面不改色,“我不喜欢猜哑谜。”

    “据闻,言氏少主失踪十余载,如今应是二十五。南风兄十年前入的圣教,比言欢早了三年,也正是言氏少主失踪那年呢……”严观白勾唇淡笑,貌似无心地又喝下几口烈酒,“怎么看都是无比巧合。”

    “世上巧合的事太多。”

    “可是……只有言乐才会常年来暗地里接济着言家村,只有言乐会护着唯一的妹妹言欢,也只有言乐听到村民被抓的消息才会匆匆赶来,还对无动于衷的我兴师问罪!不是么?”

    萧南风的目光越来越冰寒,绛红痣如血,印入眼帘。

    严观白扯下缎子,笑盈盈地望住他,一字一慢道,“南风兄,你说是么?还是说……我叫你言乐兄更为合适?”

    番外一孤人吟(上)

    (一)抖落寒峭,柔白梨花,你是我最落魄时,最亮的一道光

    百花带出百花香,又是一年春来早。可天空究竟是何等颜色,湖水究竟如何回溯,梨白究竟飘向何方,他见不到也渐渐忘却了。

    唯付诸想象,唯放任思念。那终年积雪的哀牢山,已容不得他的一人;那温柔可人的小师妹,视他不过是一滩烂泥;而那白衣翻飞的兄长,远在天涯。自有记忆以来,他便知必有离开哀牢山的一天,只不过,他没料到那样早,更没料到倾心待之的苏水墨竟会那样狠心。

    是的,他没想到。

    她害他,害他被逐出师门,害他为师兄弟不耻,害他失了一切。犹记得那日,小师妹攥紧破碎外衣,嘤嘤哭泣伏倒在地。师傅满面怒光,恨不得一剑杀了他。而严观白脸色极白,像是雪霜凝在面上,可他如是说,“孤人,我信你。”

    只因那一句信任,他放下了心头所有的怨怼。严观白信他,他也同样信严观白,信他终有一天还自己一个清白,然后再如同从前一般,两人共同钻研药理,共同喜忧。即便现在的自己,目中尽黑,双腿已残,他也依旧坚信。

    只是这一日复一日,如此漫长。

    夕阳线线无力,落在铁面上,静寂而无声。孤人常常在倾海一角一坐就是一天,波涛撩上衣袍,带着丝丝的寒,他浑不在意,无弦琴架在双膝上,孤人只手轻抚。

    远方的笛音似是织锦的梭,欢快地奔跑在宁静的风中,化成露珠坠地,化成冷月清风,化成他唇畔的一缕淡笑,“竟是……叶笛?”

    拨开风,那人立在他的面前,手中把玩着双叶,“是啊,我会用叶子吹笛,厉害吧?”

    “嗯。”孤人面无表情应道。

    那人又说,“你刚才听我吹还笑了呢,现在做什么摆出一副冰脸?怪人。”

    这姑娘声儿清脆,言语狂妄,定是年纪不大,家里人骄纵惯了。他原以为那样美好的笛音,应是心地纯净的人在吹奏,可多年以来,自己似乎一直识人不清,从前是,现在也是。

    孤人不耐,手掌一推轮椅,就欲离开。

    谁知,双轮被人紧紧扣住,他寸步难行。

    沁香扑鼻,那姑娘的身子贴在孤人的背上,她毫不避嫌,朗声道,“怎么这就走了?我说错什么了?”

    孤人全身僵硬,“姑娘什么都没说错。”

    “那我要和你说话。”

    那骄纵之下,竟藏了几分急切,初相识的瞎眼男人,何时令人依依不舍了?孤人不理,挣开她的双臂,冷声提醒,“姑娘,自重。”

    “什么自重,自轻的,本姑娘一概听不懂。”她哼了一声,小手又攀上了他的肩膀,“你连生气都不会了么?难道真要做个死人?”

    孤人一动不动,声色降入冰点,“我没生气,也不爱与人纠缠。”

    她假装没有听得,仿若自语,“我也不喜欢跟人有什么关系,可是我在这看了你好多天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这,不觉得寂寞么?”

    “许多人在一起就不寂寞了?”

    姑娘直言道,“寂寞!我身边有很多人,可是我也觉无趣透顶。我第一眼瞧着你,就觉得自己一定能与合得来。”

    灰袍轻动,他摇头,“姑娘未免过于天真。”

    “为什么你总是皱着眉头?”

    这姑娘蛮缠不休,满嘴胡言,孤人却未觉不快,时日飞逝,他已忘了多久没与人好好说话了。他仰首,让她看得更明白些,“我戴着铁面,你也瞧得着我高不高兴?”

    “是啊。人高不高兴难道非得从脸上去看?”

    孤人否定,“我并无不高兴。”

    “你也不见得高兴吧?”那姑娘松开双手,听着足音应是绕到了他面前,“你猜猜我手里是什么。”

    说着,一股幽幽花香自她掌心散出,铁面后的脸孔微微放柔,他沉默半晌还是偏过头去,“不想猜。”

    她一丁点也不生气,手又挨过去,“是梨花,像雪一样白,却没有雪那样冰冷。很像你。”

    孤人惑然,“我?”

    论外形,他灰布轻衫,与淡白梨花无一点干系。论精神,他萎靡颓然,与未容桃李占年华的梨花也无一点相似。说起纤尘不染、神清骨秀,他记忆里只有一个人——严观白。

    而他,又算得什么?

    孤人声音渐大,“我?哪里像了?”

    持续沉默,那热情的姑娘半晌也是无话,是被他吓到了,还是被问得哑口无言了,都可,都罢。孤人突然笑了,心中升起的小小冀望熄灭成无,万念已成灰,眼闭上了,不够,心也跟着麻木吧,若麻木了,就不再疼、不再回忆、不再念想谁能看到真实的他。

    孤人兀自低笑,暮色中铁面狰狞,笑声凄怆,令人直觉寒毛尽竖。避世的港湾已不止他一人,那不如择日再来,何必与人相争。他推着轮椅,又欲前行。

    只听她“啊呀”叫着,“你撞着我了。”

    孤人讶异她还没逃离,冷冷道,“你不走,我走。”

    姑娘冷哼一下,固执地抓住他的手腕,“不准你走!”

    “你……”

    她似是气恼,“你不听我说完就疯笑什么?”

    孤人哭笑不得,“疯笑?”

    姑娘加重手劲,像是发泄火气,“我说你像梨花哪里错了?你知道吗,我可是跟着你大半个月了。”

    他冷漠截断她的话,“不知道。”

    “这不废话,我知道你不知道。我那不是自问自答嘛!不准插嘴!”她任性地下达指令,继而道,“我呀,看到你治了好多病人,真是个好人。”

    “好人?”孤人拧眉,“我又不是悬壶济世的大神医,算什么好人,我又不是分文不取的大笨蛋,算什么好人?”

    她不满地捏紧他的双手,“是啊,你治别人不敢治的伤者,治别人不愿治的病,治别人嫌脏臭的流浪猫狗,你不是好人,那么谁是?”

    孤人一怔,竟觉她那语气极其真挚,“你真跟着我?”

    “我还知道你现在腰间就三文钱。”她戳了戳他的肚皮,“你还一天没吃东西。”

    他苦笑,“果真用心良苦,我的一切姑娘都了如指掌。”

    “好说,好说。”她得意地笑起来,“饿吗?我有馒头,吃吗?”

    孤人对于她自来熟的态度颇不以为然,这姑娘时而似是骄纵的大小姐,时而又似个天真孩子,他看不透她意欲何为,也不知她为何纠缠不休。但他却知,任由自己再强硬回避,也逃不开那一声声激烈的心跳,既乱又诚实。

    可是这种乱他不需要,也不能要,孤人不顾汩汩奔出的欢喜,“不要。姑娘,我该回去了。”

    “是啊,也该回去了。”

    温热的掌心倏然松开,他竟觉略略失落。

    她朝后走去,理所当然地说,“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孤人哑着嗓子,“不……不需要。”

    话未尽,破旧的轱辘咯吱咯吱地动了起来,她不容拒绝地推起了轮椅,呼啦啦的风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孤人握紧扶手处,绷紧的线条逐渐软了下去,一阵阵细雨夹杂着清香凋零在眉睫,绽在彼此的身上,漫天落雨,竟是梨花雨,袖袍沾新白,似是故人来,他低声问,“怎么非跟着我?”

    她片刻不停,“我要跟你做朋友。”

    “我不喜欢别人跟着。”

    “那……你跟着我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