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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第14部分阅读

    严观白听了,恍若无事般悠然轻笑,手指迅疾地在她身上落针。

    言欢听了,猛然一震,长针倏地刺歪,小小的血珠沁了出来。

    第三十章暗房迷春

    热巾抹净血滴,指腹有意无意擦过言欢的肌肤,严观白轻道,“痛吗?”

    言欢疑惑丛生,哪里还听得外界声音。萧南风武艺卓然,为人又狡猾多端,相识七年之久,他从来都是全身而退,哪怕再险象环生,也能从容应对,怎会突然为任百风所擒?

    萧南风一事,这一次到底是真是假?

    严观白略高声调,“言欢。”

    她一惊,茫然应道,“怎么?”

    几番喊她,言欢都在太虚神游,他眉眼一低,“没事了。”

    言欢扭头疑惑道,“怎么连你也遮遮掩掩的?”

    自从听得萧南风的消息她就魂不守舍,活像是整颗心都被那个名字勾走了去,思及此,严观白不免一阵郁结,他道,“也?怎么说是也?”

    “小白,你有些古怪。”言欢捻起外裳,背过身去整了整衣襟,“你平时可不这样。”

    严观白一愣,拧着眉头道,“萧南风的事让你这样在意?连我喊你几次都没听见。”

    “我在想别的事。”

    别的事?还有谁能令她连魂都丢了?胸臆里袭上酸意,他闷声开口,“不是挂心萧南风的安危?”

    她手一顿,面上已挂不住笑,“没有的事,他……与我有什么干系。”

    暗火已生,怎是少言寡语能平息的,可面上却是更为淡然,“那就好,下次我为你下针时莫再出神了,这样很危险。”

    她整理妥当,转身笑道,“是!”

    严观白瞧着她的笑脸,悠悠一叹,“何必自欺欺人。”

    言语中也分不清究竟夹杂了几分怒几分醋意,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怔。他讶异自己失了理智,竟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言欢被一言戳破伪装,恍若未闻地抚平衣上褶皱。下意识地不去深想,似是只有这样,才会令她觉得安全。可是,只要心神一松,那些奇乱的情绪就会喷薄而出。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得她与萧南风之间有双生蛊的羁绊,不过因得昨夜一见,风景太美回忆太多,故情犹在作祟?

    良久无人说话,言欢打破尴尬,“你上回说扎三个月的针,我就能恢复记忆。可是过了那么久怎么好像没什么用?”

    “中断几回,导致前功尽弃。”

    即便严观白下手温柔,可她仍是肉痛阿,“那还得扎多少回?”

    “三回。”当言欢得知前尘往事,记起言乐,那么在她心中自己与萧南风又会是孰重孰轻?言欢虽负妖女之名,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言家人一事中便可窥得一二,连待言雄小豆子也是毫不保留,又何况是世上唯一亲人言乐?

    她颔首,“哦。”

    严观白淡道,“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这十日就待在哀牢山上不要乱走,我隔三天为你施次针。”

    十日后,萧南风受江湖公审,十日后,他们筹谋已久的计划就将展开。

    言欢嬉笑,“是了,我哪敢让小白的努力付诸东流。我这些天不走……就是。”

    他听得她信誓旦旦的承诺,细长眸中流淌过柔波,“你先歇下,明日我再来。”

    说完,严观白便带上门,人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由近及远,四下里也没了动静。

    夜深几许,言欢几经辗转却难以入眠,此夜她反复起身,一会吹熄蜡烛,一会绾高长发,又是折腾了两床厚厚的被褥,屋内除了她翻身的响动,别无其他,她偏偏像是全身长了刺般睡不踏实。

    已是二更,一双眼在黑暗中仍是睁了又闭,合上又撑开,萧南风的身影在心头百轰不走,牢牢将她心魂霸占。言欢一把扯高被子,浑身上下裹个严实,似是乌龟似的缩在里头。

    可三更一过……

    有人暴躁地喊了声,“混账……还是睡不着!”

    当天空再度亮起时,红裳少女已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台前,她的眼睑下略显青黑,整个一张疲惫的面孔。正煮着的小米粥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言欢撑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风箱。

    “咦,言姑娘,大清早的你可真勤快。”

    言欢看向来人,搂紧怀里的纸包,笑道,“大师兄也挺早,又是给大伙做早点?”

    空悟憨笑,“师傅爱吃我亲手做的饼,小师妹近日身体不好,我想给她多熬点药汤补补。啊,言姑娘你别误会,我对每个人都这样,不是偏对小师妹……”

    还没说完,他抓抓头,老实人哪里说得来谎话,空悟道,“言姑娘,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没本事,又没长相,小师妹不喜欢我实属正常。”

    空悟羞怯而又苦恼的样子,竟让言欢想起了言雄,那个同样憨实的汉子,他口拙手笨,却是一颗红心闪闪发亮,直把灰暗人生都照得褶褶生辉。她经常见到言雄蹲守在村口树下,执意等着言静归来,每当看见喜欢的人时,黝黑的脸上就会露出幸福的笑容。一个女人能得到一个男人全部无私的爱,无疑是幸福的。在爱情面前,长相这些琐碎的东西,反而变得不值一提了。

    忆起他们,言欢发自真心地笑了,只听耳边有人说——

    “言姑娘,你手里拿的什么?”

    她直觉纸包被他扯了一角,慌忙按住,“不过是些小食。”

    空悟蹲下身,随口一问,“小食?”

    “……是些蜜饯果子。”

    他眼睛一亮,兴奋道,“言姑娘能分我些么?”

    言欢眼前一黑,只觉自掘坟墓,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哪里是什么蜜饯果子,纸包里头装的是萧南风给她的“断肠天涯”,据闻此毒虽狠,却是每日慢慢侵蚀人身骨血,叫人初时无法觉察,可当发现时,便是药石无罔。

    断肠天涯与当初孤人中的毒有异曲同工之妙,尔今付诸于苏水墨身上,再合适不过。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看就要坏了她的事,言欢怎能甘愿,暗暗盘算起下步计划。

    空悟执意向她讨些,又急切道,“言姑娘,我明日就下山给你多买些回来,你今天就赊我一些?”

    “这……”

    他低声下气,“求求你了,言姑娘。”

    言欢假意答应,一手轻扯裹得严实的油纸。

    空悟自是喜不自禁,双手摊开正要去接,忽听言欢“咦”了一声,眼风急急递向向门处,像是见到了何种不寻常的景象,他也跟从视线扭头朝外看——

    言欢讷言敏行,手刀疾准,空悟颈上挨了一下,喊痛都来不及就倒在小凳边。

    她下手并不重,想必不过多时空悟就会醒转过来,当务之急下药才是!

    言欢匆忙撕开纸包,撕去一层又一层,断肠天涯竟成了珍奇玩意,还这般宝贝。当掀开最后一张油纸时,入眼的红艳激得言欢心一颤,粒粒甜枣颗颗饱满,呈在纸上,现在眼前。

    “断肠天涯”倒像是附带品似的丢在一旁,圆滚滚的瓶上歪扭地描上“毒”字,她一眼认出,上头是萧南风的字迹,丹青妙笔却偏喜欢以左手代劳,真真是个疯子。让萧南风这般小心包着的东西竟是蜜枣,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恨极药汤,却对苦后甘甜迷恋不已。儿时就爱往口里塞些蜜枣之类解解馋,直吃得一口好牙时时发疼。萧南风先是好言规劝,后来看她混不理索性放手不管,偶尔还私藏了些诱她同食。

    那时候她十岁,他十四,她经常被教主撒气打骂,他经常在事后给她上药。

    再后来,梨花雨下了三日,她也在孤人门外等了三日,最终病倒被扛回圣教,醒来时萧南风强灌她喝下药。即便她再怒骂嘲讽,疯咬狠踹,他也不肯滚开,喂完药后,霸道地塞了颗蜜枣在她嘴里。

    那时候她十六,他二十。她恨他入骨,他渐渐视她为无物。

    言欢拣了一颗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溢满味蕾,和小时候一样,那甜,像是从来未曾改变过。

    她忍不住吃了一颗,又吃了一颗。

    当空悟揉着脑袋爬起来时,整个灶房里空落落的,已然无了言欢的身影,而哀牢山上也再寻不到那抹红影。严观白在案前立着,雪白纸片上不过数语——

    暂且下山,一月后归。

    字迹潦草,去意只字不提。即便不说,难道他还料不到她去了何地,见了何人?严观白轻笑一声,飞手一扬,案上宣纸如漫天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上。绛红痣烈如火,偌大的屋里,却如雪似冰。

    卞城地处偏僻,但因是出关必经之地,繁华并不减京都。

    言欢一路风尘仆仆,不必四下打听已将十日后公审之事掌握了七七八八,罪状昭昭的圣教护法被擒可说是江湖一大奇事,各大帮派的高手纷纷来了卞城,只为一睹这一大快人心的盛事。

    茶肆闲亭里说书人的话题不离十地围着萧南风打转,言欢状似无心地牵马溜达,大摇大摆地走入花街柳巷之中。这里是卞城数一数二的风流胜地,聚集了不少无赖闲汉浪荡子,一股子浪声酒香粉脂腻香浮在空气里,过路人纷纷侧目而望。女人们倚在美人靠上,磕着瓜子闲扯家常,仿若江湖上一切风起云涌皆与此处无关。

    一红裳女子丢了把瓜子下楼,正砸在言欢头上——

    言欢抬首,“姑娘做什么?”

    女人探出身来,“小冤家,你怎的长得这样俊?要不要进来玩玩,姐姐少收你些银子?”

    为避人耳目,言欢一身男子打扮,箭袖窄袍,手牵高头大马,风姿俊朗,乍看之下,真真像个俊朗少年。

    风马蚤入骨的娇唤仍在耳畔,那女人又不甘心地砸了把瓜子下来,大声骂道,“不解风情。”

    言欢哪有兴致理会这些,哪怕现下掷下来的是大石,她也不定有心反应。

    风传萧南风就囚于附近地牢之中,可详细的地点却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想必是任百风唯恐横生枝节,将萧南风藏匿于极隐秘的地方。这几日,无论是寻常客栈或是青楼花街言欢都一一踏遍,独独寻不到萧南风的踪迹,明明近在眼前的云朵,一伸手,却散得没了影。

    正寻思间,背后被人重重一拍。

    两个彪壮大汉立在面前,其中一人邪笑道,“这小子不错,细皮嫩肉的。”

    言欢挑眉冷道,“你说什么?”

    “小子,我说你长得俊。”

    言欢正要发作,忽听得另一人极轻道,“任盟主要知道咱们这样折腾那人,会不会怪罪下来?”

    任盟主,说的应就是任百风了,如果能找着他,寻到萧南风也并非难事了。难不成真是无心插柳,上天竟将机会推至她面前来,言欢将手中鞭子掩到身后,端出无害笑靥,“两位大哥,有什么事?”

    男人诱道,“小子,哥哥给你一锭金子,你同我去个地方。”

    言欢佯装懵懂,“可是……我不认识两位哥哥啊……”

    另一个不放心地问,“小弟弟,你是第一次来卞城吧?”

    她傻子似的点头,“对,卞城好大,我都快迷路了。”

    “无人同行?”

    “嗯。”

    一人舒了口气,一人笑得更为诡异,他们说,“那就好。”

    下一刻,他们领着言欢穿街走巷,窜进一铺子,分花拂柳左拐右绕,又钻进一暗道之中去。在踏进入口时,就听得惨痛的叫嚷声从里头传了出来,言欢假意惊恐,连连后退三步。

    可那两人哪能罢休,一掌把她推进暗房之中,言欢一转身,那镔铁牢门早已紧紧关死。

    火折子一亮,言欢这才看清了周遭,这屋子空荡荡的,却是杀机四伏。刑具一列浸染了陈年血渍,在烛光下愈发狰狞恐怖,更骇人的是,青石地面上拉扯出一道长长的血路,像是用刑后被拖拉进去的痕迹。

    四周死静,她侧耳倾听,竟听得一阵急促的粗喘。

    言欢惊诧不已,但仍是大着胆子往里走,渐浓的血腥味扑了上来,那声音也越来越近。她不由地加快脚步,先入眼的是一男人,一衣不蔽体的男人,正被高高地吊在半空,背部紧贴在墙壁上,脚尖不点地。

    那人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细密的伤口,地上放了盘饭食,好像喂狗一样,言欢见此景不禁皱眉。

    男人听得动静,喉间低吟止住,可手脚仍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仿佛在忍受何等深沉痛苦。可唇边犹带一丝讥嘲,他说,“你们又来搞什么把戏?”

    言欢闻言一滞,掩住口边惊呼。

    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跌到地上,素来骄傲的面孔上却稀罕地透出一丝疲惫,他又笑道,“难道……下了那么多蝽药,试了那么多回,还不够?”

    “萧……南风。”

    桃花美眸中艰难睁开,他还是极轻极轻地问道,“是……言欢?”

    第三十一章兄妹交颈

    言欢喉口发酸,应道,“恩,是我。”

    触目所及皆是鲜血,一身云纹紫袍几乎碎了一地,萧南风喘息短促,身体曲线随着呼吸起伏不定,平素跋扈飞扬尽数抛却。暗房里分不出夜晚或是白昼,烛色将阴影拉长,明灭中那白生生的皮肤越来越红。

    美目一阖,他声音沙哑,“你来这里,又能如何?”

    哪怕他们青梅竹马同吃同玩,也没达到坦诚相见的地步。言欢别开目光,嗫嚅道,“我只是莫名被抓来而已。”

    萧南风个性多诈,来这之前到底还是半信半疑,可一见他当下狼狈,言欢才略信了几分,眼高于顶的萧南风若不是身陷囫囵,又怎甘愿被人糟蹋成这样?试问一个不痴不癫不疯的男人又怎会自己送上门去,被人抽得跟个血葫芦似的?

    言欢心忖,萧南风虽行事不若常人,但也不会过于出格了才是。

    忽听得萧南风嗤嗤一笑,“我知你没用,却不知你这样没用,居然被一群喽喽抓了来。”

    伤成这样竟还有力气同她贫嘴,看来是折腾得不够!

    言欢气鼓鼓道,“萧护法说的是,可我也有一事不明白,枉你平素狡猾,怎么这一次还被任百风抓来了?真的是道高一尺?”

    “多谢夸奖。”萧南风眯眼笑了起来,“我不晓得在你心中自己是那么高大的形象。”

    言欢呸了一声,瞥见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灰物,蜘蛛网密密织着,她忍着恶心走近两步,腐臭味冲了上来,“这是?”

    “死人。”

    言欢一脚踩中软绵绵之物,她低头一看,竟是断臂,“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任百风的私牢。”

    言欢往后一踏,“自诩名门正派,却尽做些龌龊的事情,刀割针扎炮烙也就算了,还……”

    萧南风低首看看浑身伤痕,以自己的性子能这样算了?他嘴角微抽,复又平静道,“他们在我饭中已经下了五天的□了。”

    “我知道。”饶是老脸再厚,言欢听得蝽药还是面上沸热,脑中轰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大约……是想瞧瞧我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顺便想……一看我的丑态。”言毕,萧南风低低一笑,似是心情大好,可言欢注意到,他的指尖犹在微微发颤。

    言欢不耻下问,直白道,“蝽药应是要阴阳交合才能解?”

    萧南风觑她一眼,“你真是女人?”

    “怪不着那两个男人找我回来,原来是拿我当饵!”言欢恍然大悟地一击掌,随即眼儿一转,为难道,“可惜我不是男儿身,满足不了萧护法……”

    他哭笑不得,“我并不喜欢男人……”

    她置若罔闻,承诺道,“我先带你出去,然后找个男人!”

    言欢手中长鞭挥舞,鞭风强劲利如薄刃,铁链在重击下锵锵作响,黑暗中偶爆出火星子来,她运气行鞭,银蛇在指间灵活四窜,死死地咬住那黑重粗链,百来下之后,缚住萧南风双手的链子应声断裂。

    他双手一撑以缓冲势,可一落地,俊颜上还是蒙上了尘灰,一缕发丝随之掉在耳旁,萧南风疑道,“你这是什么怪力?”

    她好心扶他,解释道,“什么怪力?是这鞭不同寻常。”

    可这一简单的肢体接触,却令得萧南风心跳失速,一触碰她略冰的肌肤,他浑身竟轻轻战栗,桃花眸中欲色弥漫,身子不由地偎了过去,似是言欢身上正散出甜蜜的馨香。

    她是误入的香花,而他便是那采集花蜜的贼,萧南风直觉下腹止不住的热潮滚滚袭上,他咬牙推开言欢,“别碰我。”

    言欢不防,趔趄一下,“你发什么疯?”

    他不理,半垂着眸,神色看上去并无异样,双手却因克制而不停地颤抖,比起之前更为剧烈。萧南风环住双臂,脑中思绪也夹杂着热浪扑了上来,层层又叠叠,直叫他身心愈发沉重——

    言欢虽非亲妹,却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她出生,他便将她抱在手里、扛在背后,本是不情愿的,本不过是言铁手的玩笑试炼,可最后却渐渐喜欢上这温暖的小婴孩,喜欢护着她、逗她笑。可如今他竟快要抵受不住欲念,竟想将言欢压倒在身下……

    “萧南风!”

    言欢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恨道,“你别不识相,别以为我真要救你!我不过是怕你死了,双生蛊也会要我的命。”

    萧南风被她喊回了魂,看着她充盈怒意的双眸,忽地轻轻笑了,忽地伸出手指轻轻地覆上她的眼睛,那长而翘的睫毛扇在指尖,像是蝴蝶舞动,直痒到心里头,他嘶哑道,“言欢……我若死了,你也不能活,是吗?”因这认知,他心中生出了无比的喜悦,即便只是因得双生蛊,即便言欢从未喜欢过他……自己还是一样感到欢喜呵。

    言欢不解其意,一掌打掉他的手,哼道,“想一起死?没那么容易。我还要活下去,你别妨碍我。”

    “在你活下去之前,能不能给我件衣裳穿?”萧南风以内力压下乱窜的热流,邪笑道,“还是……你喜欢看我的赤身?”

    她睃视周围,除了扒下死人衣服,别无办法,言欢道,“那你自己去扒一件。”

    “你去。”

    言欢皱眉,“不。”

    “那你抬着裸男出去好了。”

    “你!”

    最后还是斗不过他的厚颜,言欢无奈转身去扒衣服,

    下一刻,暗牢的铁门吱扭作响,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施施然走进来三人,打头的是任百风,后面跟着先前抓言欢回来那两个大汉。

    言欢心下一慌,扯着衣衫扑倒萧南风,两人交颈躺在青石地板上,而他浑身却是滚烫得吓人,言欢不及细想,凑在他耳洞旁轻道,“先假装中计,等他们走了,我们逃。”

    热气滚在耳旁,不亚于一壶春酒从头淋到脚。萧南风看着言欢的眼睛,从她的瞳孔里印出他现下的模样,双眸生红,两颊起绯,而言欢柔软饱满就抵在他的胸口,极是诱人噬骨。

    萧南风直觉浑身好似火炉一般,几将他每一寸血液都烧得了起来。

    她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妹妹……

    也是他最不能割舍的人呵……

    可是,这一刻。

    无论是天地,或者伦常,都灰飞烟灭吧!

    萧南风将言欢往怀里一抬,狠狠地吻上她欲语的嘴唇,甫一触及温软,体内燥热不凉反更甚,他将她挣扎不休的双臂攥在掌中,紧扣在地上,唇齿之间更是吮吸不休。

    言欢生生惊呆,狠推之下却是纹丝不动,现下双手还被制住,她直觉耻辱不能,恨不得一口咬死萧南风。她眸一眯,索性牙关一松,令得萧南风的滑舌长驱直入,狠色自她眼中一闪而逝,言欢用力一咬,口中顿时溢满血腥的气味,混着萧南风身上的鲜血更为浓郁。

    谁料萧南风不为所动,似是不知痛,仍霸道地占据她的唇齿,他腾出一手,带着茧意的手指隔着衣衫轻揉慢捻饱满,喉间泻出暧昧的低吟。

    言欢羞愤难当,正要抬脚踹向萧南风腿间之物,又听得旁观者交头接耳——

    “看吧,盟主,这萧南风真是性喜男色。”

    任南风沉声,“你们还真是闲得慌,在江湖公审前若被你们弄死了,可怎么向人交代?”

    “嘿嘿,盟主英明,盟主的威名会在这次公审之后更为响亮!”

    口中血味如同铁锈,言欢不敢挣闹,唯恐这厢动静引起任百风的怀疑,想来她也真是可悲,救“仇人”未成,还反被轻薄了去。萧南风与她从来似敌非友,两人关系虽是诡异,却也绝非情人。可他今日占她便宜,他日之后又如何相处?尔下,她不过盼的是任百风速速滚蛋,然后她赏萧南风一巴掌,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滛言秽语尚不肯歇,几人走近了些许,似是好奇不已,竟驻足围观起来,他们以为二人激吻缠绵,还吮咂有声,哪里知道其中暗潮汹涌。

    言欢叫苦不迭,幸而萧南风压她在身下,众人几乎见不得她长相如何。任百风那老狐狸,哪怕只一眼,就能将她识穿!言欢一想后怕不已,又是往萧南风热烫怀里缩了缩,谁知这一举似是鼓励了他,大掌更往薄衣内摸索不休。

    萧南风倏地埋首在她胸口,咬掉二颗盘扣,微仰首,俊眸掩上一层迷蒙,似是春风烟雨,已无清明之色。

    言欢见他把持不住,死命咬住萧南风肩膀,狠道,“你再敢碰我,就预备同归于尽。”

    不发一言的任百风又走近两步,又看了眼这对野鸳鸯,精明的眸中毫无先兆地掠过杀机,他打了个眼风,命令两名大汉,“过去拉开他们。”

    一种极危险的气息笼罩着暗牢,沉稳的脚步声逼近,直直踩在她的阵阵心跳上。萧南风扶住言欢腰部,长鞭忽地从腰间静悄悄地被抽出,他的鼻尖抵住言欢耳后,他低喘道,“一有机会就逃。”

    言欢讶然,点了点头。

    任百风皮笑肉不笑,“言欢!”

    言欢一震,自知身份被识破,正要起身反抗,谁知被萧南风一把按下,他护在她身前,披上脏衣青丝撩在耳侧,露齿一笑道,“任盟主大驾光临,今日玩什么花样?”

    任百风嫌恶地啐了一口,又别过头去与言欢说,“言姑娘,自天赐喜宴后,老夫未再见你。而你,也许久未曾将消息传于我了。”他笃定萧南风难逃死劫,也对言欢心生怀疑,当初“捡回来”的孩子平素就反叛不驯,如今看来已成祸患,不能留之。

    言欢一愣,“我……”

    萧南风面不改色地抢白道,“言欢是我……圣教的人,又怎会再给你消息。”

    “言欢,你竟敢背叛老夫!背叛武林正道!”

    言欢回了神,居然在任百风咆哮下笑出声来,“只是觉得没什么可回报罢了。正与邪对我而言,真的很模糊。”

    “你与萧南风已有私情……如此下去,老夫是养虎为患呐。”

    言欢斜睨一眼,“既已背叛,就不是同盟,既不是同盟,又何来背叛。”

    “言欢,你一意孤行,就别怪老夫狠心了!”任百风一双肉掌使出十成功力,往言欢门面狠击而去。

    萧南风淡定地立在她身前,长鞭抖出,格挡住任百风汹汹来势,那银蛇在青石板上啪啪作响,打在地上便一道深痕,可想而知,萧南风的内力有何等深厚,可想而知,若打在人身,会是何等滋味!

    任百风与双汉不由退后数步,萧南风弯唇讥笑,“怎么?我伤成这样还不敢过来?”

    莽夫哪甘受辱,大声嚎叫冲上去跟他搏命,却被两鞭抽得皮开肉绽,深入骨血,二人滚在一旁痛得唉唉叫。

    萧南风趁势道,“走。”

    “你走不走?”

    “我若走了,你就逃不掉了。”任百风武功也不弱,眼下自己又是身负重伤,只能拖得一时半会,想必任百风随时便会反攻,萧南风不敢怠慢,权宜之计还是让言欢先走。

    更何况……这一切,原本就是故意而为之。

    逃?不。他不愿阿。

    言欢惊骂,“你是傻瓜吗!”

    任百风正要再攻来,镔铁大门轰然倒塌,大半扇门悬悬地挂在一边,一人自那里踏了进来,长衣飘飘,铁面覆脸,自是一派清冷之姿。

    言欢怔怔望着,呐然道,“孤人……”

    萧南风与任百风犹在缠斗,言欢得了空闪身过去,执剑那人也向她迎了上来,脚步竟显得那样无可名状的迫切。即便看不见他的脸孔,言欢直觉自己心跳一声高过一声,背后刀鞭相碰,自己已是无暇顾及。

    她飞奔上前,唯恐是幻梦般紧紧攥住那人的手,“孤人!”

    当言欢被搂紧怀里时,所有犹疑猜度全数不见,这人……根本不是孤人,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再熟悉不过,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她扬眸轻道,“严观白……”

    他颔首,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任百风哪能作罢,欲拦阻又被萧南风截在半路,“莫要挡我!”

    长鞭至柔,亦至刚能断刀卷剑,言欢的鞭子委实是一件神器,也难怪她自傲,也是了,铁手的儿女又怎是平凡之辈。萧南风低笑一声,“想追上去,先问过我!”两人斗在一处,火星乱迸,顿时飞沙走石,刑具排排倒地,萧南风受辱多日正要撒出那股怨气,而任百风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一小子的挑衅,提起大刀猛砍狠攻,不留一点余地。

    言欢几欲回头,“带那疯子一起走?”

    严观白淡道,“无闲。”

    “我们三打一……”

    他依旧否定,“不要犯险。”

    “可是……”

    严观白扯开衣襟,只见他肩胛处鲜血直冒出来,看上去骇人不已,“我来救你时中了埋伏。”

    言欢终是无话可说,“那……”

    “走吧。”

    她仍是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撞到萧南风的目光。短短一个对视,桃花眸中的神采渐渐淡去,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他似是被放逐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长天恨远,似有无限的无可奈何。

    眼见言欢安然离去,萧南风心上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人真是极矛盾的,不想她身处危险,而不愿她来救。若真的来了,心中又是狂喜不已。不想她与严观白走得太近,而百般阻挠他们两人。而她因严观白而化险为夷时,他又会觉得松下口气。即便……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虽是遗憾,犹是欢喜。

    他拼尽最后一分力,终是体力不支而倒了下去。

    迷糊中有人拖着自己,手脚沉重地痛了起来,似是铁器勾入皮肉之中。

    悠悠又记起言欢方才的话……

    她说,你是傻瓜吗?

    萧南风昏迷之中唇畔犹是带笑。

    我不是傻瓜,因为,你是言欢啊。

    第三十二章除夕三人

    当言欢与严观白踏出暗牢之时,外头已是夜幕沉沉,千光淡淡抚照在枯枝冷塘之中,来时路落尽残梅,两人乘月而归,本该是气氛旖旎两情融融。可恼的是,佳人忧心忡忡,心中犹记挂另一个男人的安危。更可恨的是,身后高手穷追猛打,似有誓不罢休的意味。

    不知哪家高手紧追在后,他连连大吼三声,“是个汉子就停下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莫再逃了!”

    那人声如洪钟震得其他人如同头上惊雷,可严观白置若罔闻,鞭下直催,在言欢耳边轻道,“你以为救下萧南风这样容易?”

    言欢坐在鞍前,微微转头看他,严观白面上并无怒色,不过她却隐隐察觉到他言语中暗藏的恼意。约莫是气她不辞而别,亦或是气她贸然犯险,还是……苏水墨因那燃香已然崩溃,或者是她在蜜枣中下毒的事被识破了?

    她自然不会傻到不打自招,只好道,“带走萧南风确是难事,瞧这群跟见着肥肉一样的饥汉便知了。”

    “肥肉?你还是我?”

    严观白垂眸看她,那红润欲滴的嘴唇微微撅起,似是承受过雨泽的花瓣,饱满而柔软,偏她这时露出谄媚的笑脸,看上去娇俏不已。他眸中柔色未褪尽,忽地眼见几抹艳色吻痕,在言欢衣领间躲躲藏藏。

    心底某一处黑暗被狠狠撩起,手中的马鞭又是放狠了几分,“我该再早些来才是!”

    言欢马屁道,“来得已经很及时了。”

    他直视前路,直觉烈火炙心不过如此,“抱紧我。”

    平时的严观白随和得紧,可今日却有股迫人的气势,许是铁面覆脸才会如此。言欢暗叫古怪,却也乖乖环住他的腰。下一刻坐骑四蹄狂奔,眨眼功夫已把追兵甩开一条街。她觑他一眼,劝道,“方才那些人已追不上了,这样急,怕是马会受不了……”

    严观白微微一笑,可眼中却无一点笑意,“那让他们追上来!”

    言欢一噎,之前那短短一瞬,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陌生的影子,像是沉睡在严观白身体里的另一个人,那仿若妖孽的淡笑深深印刻在眸中,犹似带着毁天灭地的薄情和……决心。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饶是骏马神勇,却也熬不住这番急催狠挞,蹄下渐渐放慢,鼻中哀鸣起来。

    后追的高手仅剩小猫三四只,他们一见有机可趁,纷纷镫马狠追,口中还叫道,“妖孽!待我等为正道除害。”

    听得人如是说,言欢嗫嚅道,“小白,他们说你是妖孽。”

    “嗯。”

    她更小声,“我是妖女,咱俩倒是配得很。”

    严观白这声更沉,“嗯。”

    猛地听见一声高叫,“看招!”

    原来一人已与他们并行,手中大砍刀侧面劈来,严观白眼也未动,伸手抓住言欢衣襟,往后一仰,险险避开凌厉刀锋。只是那袖被划了道口子,臂上又添新伤。

    马战最忌手无寸铁,偏偏严观白又不使出银针,想必是不想让旁人识穿他的身份。是了,哀牢山神医虽遗世独立,却也忧心世人风言风语,他一好好先生竟与妖女勾肩搭背,此日还前去救她,若正道人士得知,必会骂他一句叛徒。

    严观白闷哼一声,痛也不说半句,而那大刀又跌跌撞撞地冲杀过来,凤眸闪过寒光,大掌倏地握紧刀锋,血蜿蜒而下,汇成细小的溪流,点点滴落在刀面上,落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之中。

    只见满是鲜血的手狠狠往上一抬,那刀便从大汉手里松脱出来,被严观白夺了过去。这一来一往,惊得言欢瞪大了双眼,她从来只知严观白和善温柔,从何时起,严观白会这样狠……对自己也是那样狠!还是……他从来就是这样,不过是她未曾发现?

    露在铁面外的薄唇又是一笑,说时迟那时快,严观白握住砍刀向着马上汉子劈去,那汉子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可那刀风却是虚晃一下,咔擦一声,马腿被刀背砍折,那黑马疼得高声狂嘶,早已辨不清方向。大汉栽个人仰马翻,在尘烟中好不狼狈。

    这似曾相识的手法,令得言欢愈发错愕,按理说严观白不该知道她曾用过此法,因那时他自称回哀牢山了,并不在言家村。而如今又算得什么?心有灵犀,亦或是蓄谋已久?当日的严观白,到底在不在哀牢山。

    言欢冷冷抬眸,“小白你是不是……”

    严观白抛刀执长鞭,一把将言欢搂紧怀中,在马后狂甩数鞭,□骏马淋漓大汉,呼哧带喘,已是累到了极致,他犹是鞭挞不休。不过多时,那穷追猛打的高手已无踪影,马儿又连跳数跃,奋驰向深密的林子之中。

    两人脱线在望,严观白一手猛提缰绳,一手死死地揽住言欢,似是将她搂进骨血之中。可她满心疑惑,哪有心思考虑风花雪月,言欢以手抵住他的胸口,仰首低道,“小白,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严观白正要开口,那马儿高高一跃,使劲了最后力道,前腿咔哒一声,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而马上两人也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甩了出去,连人带马栽在深潭之中,数九寒天,那水冰似剔骨,直钻进人四肢百骸。

    言欢冷嘶一声,手脚并用地挣扎出去,而铁面跌在水里浮上沉下,严观白面色微冷,手一轻撑便潇洒跃出。

    她掸着湿衣,“早让你不要那么虐这马,你偏那样用力!”

    严观白唇色略青,“早让你不要下山,你偏还这样不听话!”

    眼瞅到了密林之中,又见再无人追上,言欢按捺不住心中大火,怒声道,“小白永远只会要人往东,教人往西,却从来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与人知道!我是你什么人,你做什么瞒了我那么多事?”

    她以为他至多不过不问言家村之事,没想到非但如此,还可以眼睁睁看着言家老小几十口人被驱逐下山、流离失所!何谓正义,袖手旁观便是?何谓情义,狼狈为j便是?

    “我……”

    严观白凤眸一眯,忽地倒在她身上,粗喘断断续续,言欢狠心推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