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浑身汗毛竖起,连头发都炸了起来,宛若大街上颇为流行的那种发式,用杜十七的话说,就是罐崩的发式。
一个鲤鱼打挺,杜十七蹦了起来,牵扯到身后的伤口,一阵阵眼前发黑。
呜呜。
还是狗叫。
杜十七一手摸着屁股,一手曳曳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才低头看了看,忍不住骂了一句,祠堂的地上,可怜兮兮地蜷缩着一只小狗儿,小狗儿长得挺可爱,小眼睛,翘额头,鼓鼻子鼓脸儿,此时一条前腿儿一个劲儿地在抽搐着,小尾巴不停地摇晃着,泪眼汪汪地看着杜十七,呜呜地低声叫着。
抬起手来看看,掌心里边还沾着几根狗毛,杜十七满心歉然,想来自己方才摔进祠堂的时候,可能压到了这条无辜小狗儿的前腿儿,看来自己也不算最倒霉的一个。
方才蹦起来太急了,杜十七感到自己的小腿儿,突突乱跳,随时都会抽筋一样,只好单膝跪地,冲着小狗儿道:“不好意思,rry啊,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们家祠堂,女人不让进,却让你进来,弄疼了你吗?其实不会太痛对不对,我不是特别重啦,好女不过百,你看我这纤腰楚楚,一定没有超过一百公斤。”
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然后强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一跛一跛地颠儿到了神位前边,供案上点着两盏油灯,上边还供着应时瓜果,鲜花清水,供案后边好几排神位牌子,杜十七双手合十:“各位各位,今天我要火烧祠堂,各位在天有灵的话,请您躲躲,别一时不慎,真的烧到您这些位老人家,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今儿小杜我的一把火,算是吹响了动迁的号角吧,让他们给您几位重新修建,到那时候,小杜我一定恭贺您们的乔迁之喜。”
她是满心怒气地动了纵火的念头,不过祠堂毕竟不同其他地方,看着这一块块黝黑阴沉的神位牌子,杜十七不免胆怯,不停地在低声念叨着。
一边说着话,杜十七把两旁的帘幕扯到油灯旁边,只要点着了帘幕,那火苗子就会顺势窜到房梁上去,古代的房子,多是砖木结构,没有吊棚装饰,房梁、檩条和苇子都是□在外边,沾到明火就会烧成一片。
眼看着帘幕就要够到油灯了,杜十七的手微微发抖,感觉自己如此,实在有失厚道,不免犹豫起来,就在此时,忽然一道雪青色的闪电,将黑洞洞的祠堂里边照得雪亮,吓得杜十七妈呀一声,手一松,油灯被撞倒了,从供桌上的掉到桌前的蒲团上,那蒲团乃是蒲草编成,见了明火,立时着了起来,蒲团前边是围着供桌的帷幔,蒲团上的火苗子已然窜过去,将帷幔烧着了。
呜呜?
那只躺着抽搐的小狗儿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一窜一窜的火苗子,发出怪异的低叫声。
杜十七也吓住了,放火只是想想的念头,她已经准备要放弃了,谁知道现在真的烧起来,她四下张望,也没有可以用来救火的东西,耳边又是一声炸雷,震得她耳膜生疼。
不阻断火势,这祠堂真的要变成火海了。
杜十七情急之下,几步来到供桌的一侧,冲着还没有窜到火苗的地方,飞起一脚,将供桌踹飞了好几步,这一下用力过猛了,小腿肚子开始抽筋,杜十七咬着嘴唇,脸色发青,来个金鸡独立,双手扳着抽筋的腿,强自忍着用另一条腿跳着过去,又用力踹了一脚。
这一下那条抽筋的腿儿疼得更厉害了,不过供桌已经踹离了神位牌子,桌上的果盘果品散落一地,吓得那条小狗儿呜呜直叫,蜷缩得更厉害,就是不动。
那条小狗儿就在供桌旁边,眼看着供桌上燃烧的火焰就要落到小狗儿身上,杜十七一咬牙,来给就地十八滚,滚过去把小狗儿抱出来,这一滚动,自然免不得撞压到伤处,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了。
来人啊,走水啦,祠堂走水了。
看着篝火般熊熊燃烧的供桌,杜十七的心里可没地儿了,爬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门口,扯着嗓子大声叫喊。
忽地一道黑影闪过,把杜十七撞到一旁,杜十七踉踉跄跄地刚刚站稳,就见那个人从祠堂一旁的明柱后边,拎了两大桶水过去,浇到供桌上边,火势才受到控制,直到五六桶水浇上去,火苗子才彻底熄灭了,露出被烧得焦糊的供桌。
抱着呜呜低叫的小狗,杜十七吸着冷气靠着墙壁上,也看清楚飞身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沈七城。
咦,他居然没有穿着新郎的吉服?
难道这么半天,他还没有脱衣服?
沈七城的脸,比被火烧焦的供桌还难看,几乎是冲到杜十七的眼前:“你,你的放火?”
就是受不了沈七城这种轻蔑的冷厉的眼神,本来杜十七想编些符合逻辑的谎言,被沈七城如此一问,杜十七哼了一声:“难道是你?”
她口中强硬,心里可做好准备了,提防沈七城一巴掌会掴过来,毕竟自己方才打算烧了他们家的祖宗。
沈七城的脸,和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了,就在这个时候,外边很多人的脚步声,然后是沈思的声音:“出了什么事儿?谁在里边?”
随着说话的声音,沈思已经迈步进了祠堂,那些随行的家人没有得到命令,自然不敢擅入,都静候在祠堂之外。
先是很惊讶地看到沈七城和杜十七在祠堂里边,然后看到那张烟熏火燎的供桌,还有一地凌乱粉碎的果盘、摔得稀烂的果品,沈思的脸色比沈七城更难看了。
沈思沉声喝道:“怎么回事?”
杜十七抱着小狗儿,看看脸色阴晴不定的沈思,还有眉头深锁的沈七城,忽然道:“老爷,是他要我进来接这只小狗儿,小侯爷说,他今天无意中救了一条小狗儿,小狗儿受了伤很可怜,得有人照顾,他因为今天太忙,所以就放在祠堂了,希望沈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可以庇佑
它……”
她越说越觉着自己说谎的潜质太低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信度,这些话不但骗不了别人,连自己都觉得太瞎了。
沈思冷冷地:“那么祠堂里边的火,是这条小狗放的?”
杜十七开始干咳,狗要能放火,母猪也能上树了。
旁边的沈七城忽然道:“父亲大人猜测得不错,就是这条小狗无意中踩翻了油灯,才点着了供桌……”
眼睛立刻瞪直了,杜十七本来就是想嫁祸于人,尽管成功率不是太高,谁知道沈七城竟然帮着自己说话。
沈思的脸色更阴沉:“你看见了?”
沈七城道:“回父亲大人,方才的情形,七城亲眼所见,七城让癫痫来祠堂抱走小狗儿,一时之间,忘记了妇人不能入祠堂的家训,这次匆匆赶来,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七城亲眼目睹。”
杜十七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沈七城,心中暗道,莫非这个猪头的脑袋,被豆卢汀给踢了?他干嘛向着我说话?把这些罪过都揽到他自己身上去?
沈思的脸色,越发阴沉,负着手,围着沈七城慢慢踱步,沈七城丝毫不见慌乱惊恐之色,目光微微低垂,也不去看沈思。
终于,沈思眉尖一挑,沉声喝道:“跪下!”
祠堂
电光,石火。
撞击的瞬间,悄然而逝。
心头,莫名其妙地一阵悸动。
深深的怒意,让昌安侯沈思看上去深不可测,就像一座休眠已久的火山,没有人能准确预料它何时会喷发,而且一旦岩浆迸溅,大地流赤,又将是怎样摧枯拉朽之势。
满眼怒意的沈思,竟然让杜十七心头乱跳,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被沈思的强势气场所吸引,她轻轻咬着嘴唇,又不知不觉想起那个面团一样可以揉搓捏拍的苏望天,一丝笑意就爬上眼眸。
不是小的就是老的,为毛自己总是会被轻而易举就被引逗的想入非非?
这个时候,还带着旁观者的那份闲心,杜十七觉得自己实在没六,不知不觉间,感到了一丝丝的悲摧,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飘忽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昌安侯沈思。
沈七城似笑非笑地低哼了一声:“父亲大人是要我跪在沈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思过?还是觉得七城是信口雌黄,要七城在祖宗面前说实话?”
在列祖列宗的神位面前,沈七城公然挑衅父亲沈思的威严,杜十七咬着牙,心里暗骂沈七城绝对是个绣花枕头,外边长得玉树临风,宛若人中龙凤,可惜内瓤不济,居然连审时度势都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低低头难道会死?
毫无悬念地,只见昌安侯沈思扬手一掌,重重地掴到沈七城的脸上。
很清脆地一声,在沉寂的祠堂里边回荡开来,杜十七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她看到沈七城桀骜不驯的眼神,在被昌安侯沈思手掌掴到的瞬间,居然浮现上一丝冰冷的嘲弄。
沈思这一掌的力道太重,沈七城应声倒地,咳嗽了几声,大红吉服下的身体微微发抖,半晌才爬了起来。
站起身,抬起头,脸颊上青紫一片,隆起了巴掌印,嘴角也肿了起来,渗出一丝细细的血线,可是沈七城的眼光反而变得狂傲,闪动着摄魂夺魄的寒芒,毫不畏惧地和昌安侯沈思对峙。
忘记方才自己刚刚被昌安侯沈思给煞到,杜十七开始为沈七城担心起来。
她曾经有过更变态更狠辣的老爹,故而知道今天的事儿,绝对不是一记耳光就可以圆满落幕,这不过是拉开帷幕前的序曲,剧情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混蛋,而且也不是一般的强悍。
看着沈七城一半脸玉凝羊脂,一半脸宛似山魈,杜十七心里忽然感慨起来,现在看沈七城倒比平日里顺眼多了,难道不对称真的比对称的美吗?
昌安侯此时已经转身到了神位下,哗啦一声,伸手揭开一条红绫子,上边供着一根红漆乌木棍子,能有小孩儿手臂粗细,根子上边的红色因为日久年深,已然泛出乌亮黝黑的暗光,森森然,令人心寒。
家法棍子?
杜十七抱着小狗儿,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挨了那二十板子,还痛得咬牙切齿,满身满头的冷汗,这乌木棍子要是打将下来,还不得骨断筋折?
心中一急,杜十七忽然道:“老,老侯爷,小侯爷没有说谎……”
手已经触摸到了红漆乌木棍子,听到杜十七说话,昌安侯沈思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喝道:“除了你,谁还可以为他佐证?”
杜十七不假思索地:“还有狗。”
说出这个三个字来以后,杜十七终于起了飞智,只是不知道沈七城能否明白她心中在想着什么,两个人能否配合的天衣无缝。
果然,昌安侯沈思慢慢转过身子,凌厉的眼光看向杜十七:“那么方才发生的事情,它也可以清楚明白地讲述一遍?”
他用眼光瞥了下杜十七怀里边抱着的小狗儿。
杜十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啊,它又不是哑巴,当然可以说啦,圣人云,人有人言,兽有兽
语,就看老侯爷能不能听明白了。”
哦也。
看着沈思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杜十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开始为自己如此成功地装腔作势而沾沾自喜。
沈思慢慢走过来,到了杜十七面前:“杜,你叫……”
杜十七咧嘴一笑:“老侯爷是贵人多忘事,我叫杜癫痫。”
眉头开始拧到一处,沈思上下打量着她:“你觉得老夫可以听得懂?”
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杜十七反问道:“难道老侯爷会听不懂?昔日汉朝的东方曼倩就能听得懂
鸟兽之语,他……”
冷笑了一声,沈思道:“东方朔虽然是奇人,老夫却不知道他还有如此异能,史书上记载,孔子
的弟子公冶长,春秋时期的介葛卢,东汉的扬翁仲,曹魏的管骆,这几个人倒有此本事。”
杜十七愣了愣,她是恍惚看过,但是并不敢确定自己记得是否准确,被沈思的话一迫,就更加不
敢确定了,不过话头一转,连忙道:“是啊,从古到今,能听懂鸟兽语的大有人在,而且这里还
是沈家祠堂,沈家的老祖宗都瞪眼睛看着呢,老侯爷没理由听不懂它说什么!”
说到最后,杜十七又是信心满满,理直气壮了。
点了点头,沈思道:“它既然会说话,自然也有名字了?”
杜十七让自己的笑容更甜美气人些,然后才道:“”是啊,它叫老妖。”
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沈思冷哼了一声:“老妖?它很老吗?”
低头看看绒球一样的小狗儿,杜十七又露出招人惹火的笑意来:“它现在是不老,可是小狗早晚
会变成老狗的嘛,老侯爷,您不也曾经年轻过吗?现在您不也垂垂老矣……”
呜呜。
杜十七说这句话的时候,怀里的小狗儿凑趣般也叫了两声,此时的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冷寂。
祠堂里边,都可以听到小狗儿的心跳声。
昌安侯沈思忽然一笑:“不错,小狗可以变成老狗,少年也可以变成老夫,人同此情,狗同此
理,沈七城,新娘子是你自己挑选的,过了大婚之夜,该举行什么规矩,你应该不会忘记。时辰
不早了,都走吧。”
啊?
谁也没有想到昌安侯沈思竟然会如此发落,不但杜十七傻了,沈七城也呆愣了一下,沈思的决断
更令他颇感意外,按照沈家的家规,妇人敢擅入祠堂,是要毙于杖下。
沈思哼了一声:“怎么,还想和老夫解释,你这位姨奶奶心智残缺,有癫痫之疾?不用了,现在都城里边不知道这件事儿的,估计也只有聋子了。”
说完这句话,沈思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这家人,还真的集体被驴给踢了。
有惊无险之后,杜十七反而有些抑郁,虽说沈七城要是被家法痛责,或者自己惨遭非刑,都不是
自己乐意见到的事情,但是如此结果,实在不符合事情发展的客观规律,杜十七有点儿无法接
受。
她转过头,看看沈七城,同样是满眼愕然地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脸上那个巴掌印,更加青肿起来。
哎,哎?
杜十七招呼沈七城两声,沈七城也是极其郁闷,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低哼了一声,杜十七也满眼不悦:“我告诉你,沈七城,咱们两个之间的梁子可结定了,妻债夫
偿,今天晚上你老婆豆腐丁的那笔帐,姐姐我也记到你身上,早晚要你连本带利地都还给我!”
她说着话,看到沈七城还是待搭不理的样子,心里的气就膨胀起来,顺手把怀中的小狗儿抛了过去,摔到沈七城的怀里。
看到小狗儿呜呜了两声,像绣球一样被扔过来,沈七城连忙伸手接住,微怒道:“小心点儿,你会伤到它!”
杜十七有些恼了:“沈七城,你紧张它不紧张我?我和它又没有仇,还能摔死它?今天我被你老婆和你老妈联手暗算,你屁也没有放一个,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谁稀罕嫁给你来着?明明就是你强抢民女,而且你,你……”
她的怒意,沈七城视若无睹,抱着怀中的小狗,拍拍它的额头,冷冷地道:“狗有个最大好处,就是知道谁对它好,不像有的人,是非不分,乱咬一气。有时候,人不如狗。可惜和你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
欺负了自己,又占尽了自己的便宜,方才自己为了他费尽心思,他居然一点儿默契都没有,最后还是让沈思说出来自己患有癫痫之疾,这个沈七城现在又奚落自己不如狗,杜十七简直要气破了肚皮:“好啊,你既然喜欢狗,懂得狗,是狗的知己,兄弟,还叫沈七城干嘛,直接叫沈七狗不是更好?”
杜十七怒气冲冲的样子,反而让沈七城微微一笑:“沈七狗?这名字也不错,只是可惜,我们的父亲大人不喜欢狗。杜癫痫,忽然觉得,我们有时候也心有灵犀,不然,等你给少爷我生下一男半女,就以狗名之?”
啊!
沈七城这种神情态度,恨得杜十七牙根痒痒,冲过去一把抢过沈七城怀里的小狗:“老妖是我的,你给我滚!”
忽然伸手,在杜十七滑腻粉润的脸蛋儿上捏了一把,沈七城笑道:“好啊,我滚回我的襄王梦里,温柔乡中,你就和你的老妖独对青灯,熬着寒釭去吧。”
他的笑,得意,轻蔑,调谑,还带着快意,让杜十七俏脸涨红,一股怒气堵在心口,还没等发
泄出去,沈七城早已经扬长而去了。
遇子
折腾了大半夜,不但丝毫没有困意,杜十七反而亢奋起来,趴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小针拿了好几样活血化瘀的膏药,要给杜十七上药,却被杜十七瞪着眼睛给吓住了,不敢再提上药的茬儿。
丢人还丢得不够,姐姐我的屁股,已经被人用极其无耻的手段蹂躏过一次了,可禁不起再折腾,杜十七可不想让小针或者可乐的爪子在伤痕累累的pp上边连揉带搓。
虽然不上药,可是杜十七不肯睡觉,小针和可乐只能陪着,也不敢自己擅自下去,杜十七已经撵了她们两三次,两个丫头就是不肯下去。
她们两个知道杜十七刚刚挨了家法板子,正憋了一肚子火气,生怕拿住她们的一个错,把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到她们身上。
夜越来越深,两个丫头困得眼皮都挑不起来了,不停地科头打盹。
大约是困得厉害,最后可乐靠着屋子里边一根柱子,贴烧饼一样,垂着头,站在那儿打起鼾来。
看着两张朝气蓬勃的青春面孔,杜十七忽然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阴姒对沈七城说过,她对自己下了药,可是自己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去过阴姒哪里,这个药从那里下来,一定是她的屋子里边有内鬼啊。
可以接近她的只有两个人,小针还有可乐,这两个,一个看上去柔弱乖觉,一个神经兮兮,两幅无辜纯良的面孔,可都是最好的伪装掩饰,杜十七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时之间,也无法断定到底哪个人更可能是阴姒派到她身边的眼线。
小针?
应该是小针,她是被指名派到自己身边做丫鬟,也不对,当时自己是在枫露寺,指派人选的事儿,应该由沈七城来确定。除非小针早就是阴姒的人,如果这个假定成立,答案也就衍生出两个,一个是她的底细,大约连沈七城都不知道,另一个可能,就是沈七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可乐?
不太可能,可乐还是自己无意中提到,那是碰巧了的事儿,除非,昌安侯沈思是将计就计,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改了个名字,然后安插到自己身旁。
啊!
想到头大,杜十七狠狠地捶了一下床,干脆不去猜测,还不如自己琢磨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到时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呜呜。
外间门口,听到老妖低低的哼哼声,是那只绒团团的小狗儿在拱门,杜十七趴在床上,臀腿上还是一跳一跳热辣辣的痛,实在不愿意披衣起来。
吱呀一声,门到底被老妖毛茸茸的小脑袋给拱开了一道缝隙,老妖把小脑袋探进了门缝儿,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左顾右看,然后抬起头,冲着床上趴着的杜十七低声吭叽,目光特别期待。
死狗,干嘛?
杜十七小声嘀咕了一句,顺手抓了一只枕头,冲着老妖扔了过去,老妖吓了一跳,两只耳朵立时竖了起来,眼睛瞪得更圆了。
对于猫儿狗儿,还有花鸟虫鱼,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杜十七向来没有功夫理会,更谈不上喜欢,她现在看到老妖那毛茸茸的脑袋,就会想起杜老幺油光锃亮的额头,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有惹人心火的亮点。
勉强翻了个身,杜十七把身子冲向里边,不去理会老妖。
老妖虽然小,可是非常执着,低低的哼唧声连续不断,而且越来越近,杜十七不免有气,一回手想再抓个枕头丢过去,谁知道一抄之下,却握住了老妖毛茸茸的爪子,然后感觉老妖的狗头正在用力蹭她的后背,哼哼唧唧的叫声从喉咙里边发出来,显得格外亲昵。
哎,杜十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翻身过来,老妖歪着笨头笨脑的小脑瓜儿,眼神格外温柔。
看着老妖乖巧讨喜的小模样,杜十七的心里也充满了柔情,伸手轻轻拍了拍老妖的额头,老妖的耳朵立时动了动,眼睛里边光亮闪闪,然后伸了伸前爪,靠着杜十七,合上眼睛。
人和狗,其实也可以相互取暖,不过,这倒霉的春夜,实在太热啦!
杜十七在心里郁闷之极地呐喊了一句,摸着毛茸茸的老妖,居然也有了几分困意,她自小都是枕着手枪,腰缠软剑睡觉,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抱着芭比娃娃会是什么感觉,今天晚上倒好,抱上个真的毛毛狗。
糊里糊涂中,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到暖洋洋的阳光照到杜十七的身上,身后的疼痛不那么强烈了,耳边除了老妖的哼哼声,好像还有沈七城的声音。
癫痫,杜癫痫,滚起来。
咦?
真的是沈七城的声音。
洞房花烛夜啊,天刚亮,他跑到我这里干毛啊。
对了,这个混蛋昨天晚上临走的时候,还捏了我一下,捏得挺疼,姐姐我不能吃了亏就蔫退了,得找回来。
心里想着,杜十七眯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中看去,果然是沈七城坐在床边,脸上还带着青紫的僵痕,不过神采奕奕,早没有了昨夜的那种凌傲不羁之色。
沈七城弓着身子,探着头,怀里也抱着一只小狗。
俩狗?
姐姐我掉进狗窝了?!
本来想趁其不备地偷袭下沈七城,可是现在,杜十七立时被沈七城的怀中狗弄得兴趣索然。
沈七城一笑:“别装了,我都看到你瞳孔里边藏着的j诈了,起来吧。”
没劲儿。
嘟囔了一句,杜十七慵懒地睁开眼睛,身边的老妖已经煞是殷勤地去招呼沈七城怀中的小狗儿,两只狗极为亲昵,耳鬓厮磨地互相调戏着。
沈七城又往里边坐了坐,把怀中的小狗放到老妖身边,然后笑道:“这两只狗都是我捡来的,无家可归,挺可怜,你昨天给老妖取的名字挺好,这一只,你也给取个名字?”
打了个哈欠,杜十七瞟了另一只小狗一样,这小狗长得,怎么看都有点儿缺心眼儿,而且在老妖左右其爪的调戏下,一副万年小受的模样,瑟瑟发抖。
噗嗤一笑,杜十七笑眼弯弯:“文若其人,狗如其主,沈七城,这狗长得,跟你挺联像,我这只叫老妖,你这只叫哏儿吧,小哏儿。”
满眼笑意地看着杜十七,沈七城笑道:“哏儿?这算什么名字?好像被什么呛到了。”
杜十七捶床大笑:“姐姐就是被你呛到了。”
这一笑,牵动了伤处,杜十七哎呦起来,蜷缩着身子,却又岔了气儿,沈七城探身帮她揉搓着岔
气儿的肋间,杜十七最怕触痒,本来岔了气儿痛得抽搐,沈七城的手一碰,忍不住又咯咯笑起
来。
一把拉起了杜十七,沈七城道:“起来吧,我们出去走走。”
出去?
逛街?
杜十七此时顾不得身后的隐痛了,立刻来了兴致,天晓得沈七城犯了什么病,竟然要带着她去闲逛,就算是去逛八大胡同,也强过一天天混吃等死困在深宅大院里头。
四下看看,屋子里边一个人也没有。
沈七城道:“她们都被我打发出去了,小针,过来服侍姨奶奶换衣服。”
外间听到小针应了一声,和可乐两个捧着衣服、铜洗过来,服侍着杜十七梳洗更衣,等衣服穿到身上,杜十七前看后看:“咦,这身行头怎么好像是骑马穿的?”
沈七城也打量着一身紧身劲装,显得英姿飒爽的杜十七,点头道:“对啊,今天我们骑马郊游去。”
骑马?
明知道姐姐我的pp昨天遭遭蹂躏,今天居然还要骑马?那不是雪上加霜?
我说嘛,这个沈七狗哪里有这般温柔和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
心中气恼,杜十七一下子冲了过去,一把揪住沈七城的衣服领子:“沈七城,你知道我屁股……”两个字一出口,杜十七感觉用字有点儿不雅,连忙咽了回去,不过这一卡断,惹得小针和可乐都十分窘迫地垂下头。
沈七城拍拍杜十七的肩头:“我们去郊外,不骑马还能走路?放心吧,昨天的板子是我亲自选的,过两天,连板花都不会留下,那马也是,非常稳健温顺,比轿子平稳。”
哼哼了两声,杜十七还是禁不住郊游的诱惑:“不会也带着你的大少奶奶去吧?”
哎哎。
可乐忽然叫起来,原来两只狗在杜十七的床上厮混在一起,脸贴着脸湿吻起来。
沈七城连忙过去抱起来小哏儿,叱喝着老妖,杜十七横了他一眼:“哎,它们两个既然两情相悦,干嘛不成全它们?到时候,你就有一窝狗了。”
沈七城瞪了她一眼:“小哏儿和老妖都是公的。”
啊?
nnd,耽美狗?
杜十七双颊绯红,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掸子,就要去抽打老妖,结果被沈七城拦住,要可乐和小针看好了两只小狗,别打架,也别太过紧密接触,自己拉着杜十七出去。
到了沈府的后角门,小厮苇哥儿早已经备好了两匹马,候在哪儿,因为在丛林里和草原上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杜十七对马挺有感情,也很喜欢马,这两匹马,品相不俗,骨肉均称,果然是马中良驹。
也不用沈七城搀扶,杜十七选了一匹桃红马,拉过缰绳,搬鞍认蹬,翻身上马,两个人并辔而行。
和风拂面,心情立时爽朗起来。
坐下马走得非常稳健,沈七城果真没有说谎,身后固然还是疼痛,不过这些痛楚,杜十七尚可忍
耐。
不多时,出了城门,要不是身后有伤,杜十七早就策马风驰了。
忽然,沈七城勒住了马缰绳,杜十七也看到前边一带密林旁边,有一群人将一个少年团团稳住,看样子是想把那个少年给生擒活拿,那个少年已经堪堪不支了,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沈七城认出来那群人是素和颡的部下,是司卫监的人,司卫监本来就有监督殿中尚书的权责,为了父亲沈思,他应该回避才是。只是看着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年幼的孩子,沈七城眉尖带怒,有了拔刀相助的意思。
他这里心念刚动,杜十七一扬马鞭,就想过去,沈七城连忙道:“你干什么?”
杜十七道:“我认识那个孩子,他是我儿子苏望天!”
话音未落,已经连人带马地冲了过去。
谑戏
一骑扬尘。
杜十七飞马过去的时候,苏望天的左肩头上被一人挺身一剑,险险刺中,虽然一个铁板桥,躲开这一剑,那道雪亮的剑光,从苏望天的腰间划过。
仓啷。
手中马鞭一卷,杜十七手疾,已然将那柄招式递老的长剑绷飞。
她骑马过来的时候,司卫监的人已然看到,可是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当惯了上差,哪里会把一个绮年玉貌、娇柔明丽的女孩子放在眼中。
杜十七一招之间,初露峥嵘,陡然让众人吃惊非小,才齐齐转过目光,看向杜十七。
不但这些人感到意外,就是小侯爷沈七城也暗暗惊讶,他和杜十七有过肢体上的接触,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可以感觉得到,娇小动人的杜十七身负武功,只是他没有想到杜十七的功夫真的不错。
方才尚在思索脱身之计的苏望天,此时略显狼狈,粉琢玉砌的一张脸,立刻堆出乖觉的笑容来:“啊,娘亲!娘亲,您怎么来了?”
看着杜十七如花似玉的脸蛋,苏望天是心花怒放,暗道真是人走时运马走镖,兔子走运蹬老雕,老子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这个心智不全的妞儿居然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尽管心里将杜十七嘲讽讪笑了好几遍,可是苏望天有着一张银娃娃般可爱的正太脸,装腔作势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若非深知他的为人,自然会被他俊秀迷人的外表所迷惑,而且他那一声娘亲,叫得脆甜,仿佛嘴上摸了蜂蜜一般。
杜十七手持马鞭坐在马上,冲着苏望天笑眯眯地:“天儿啊,俗话说,打了孩子娘出来,姐姐我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你被人海扁,焉能坐视不管?”
本来要一拥而上的那些司卫监的人,听到杜十七不伦不类的话,都相互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头目打扮的人,用眼神示意大家勿要轻举妄动,来的这个主儿是何方神圣,他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而且在转头之际,也看到了远处骑在马上的沈七城。
在皇庭里边当差,向沈七城这样的人物都不认识,他还怎么混下去。
看着杜十七心安理得还得意洋洋地占他便宜,苏望天在心里冷笑,杜癫痫,你就占老子便宜吧,等那天老子空暇时间来收拾你,一定把你先j后杀,杀了再j,j了再杀。
他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脸上笑得更加灿烂,转眼看到正在向这边儿策马徐行的沈七城了,于是笑得:“娘亲一个人来的吗?”
杜十七挥动着马鞭,向沈七城挥手示意,然后又瞥向围着苏望天的那些人,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此刻都停下来,不再动手,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对话:“不是啊,我和你爹一起来的?”
很明显,苏望天听到爹这个字眼儿的时候,嘴角和眼角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笑得有点儿邪恶:“我爹,我哪个爹啊?”
听出来苏望天的言下之意,杜十七不以为忤,反而一笑:“天儿,姐姐今儿教给你一句至理名
言,娘多了太吵,爹多了烦恼,所有姐姐我不打算给你多找几个爹,好不好的,你就将就这个
吧。”
苏望天笑道:“天儿谨记娘亲的教导,天儿和人打了半天的架了,他们非说天儿是堰国的j细,要把天儿拿住交给和尚。”
不急不慌地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慢慢摇晃,杜十七满脸笑意,并不说话。
趁火打劫!
这个见钱眼开的杜癫痫!
苏望天最恨别人借机敲诈,不过现在不是舍命不舍财的时候,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发僵了:
“娘亲的意思,是两百还是两千?”
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杜十七笑得更加迷人:“哎呦,天儿,孝敬娘亲,你怎么好意思舍多拿少呢?”她停顿一下,然后又恍然想起般提醒“银子,两千银子,你要敢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小心我把你屁股打成两瓣儿!”
无缘无故,被杜十七敲诈了两千两银子,苏望天心里憋着一股恶气,只是看到了杜十七以后,他心中另有打算,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相较之下,杜十七这枚棋子更值得商榷。于是认了这份冤枉钱,可是就此便宜了杜十七,他有心有不甘,诚心气气杜十七,故意哎呀一声:“银子啊?哎呦,天儿还打算孝敬娘亲二千两黄金呢,金贵银贱,娘亲怎么舍贵求贱呢?”
杜十七佯作后悔地呀了一声,然后道:“你不早说,不要紧,反正还有下次,趁机敲诈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得寸进尺。”
心里哂笑,苏望天真的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来,想着杜十七晃了晃,杜十七立刻双眼放光,那银
票在她眼里,宛若天使的肉翅膀,那是来自天堂的好消息。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经济基础决定着上层建筑,物质永远是第一性,存在决定意识吗,只要她杜十七有了雄厚的资金后盾,还用得着如此辛苦地寄人篱下吗?
翻身下马,杜十七来到苏望天近前,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将那张银票接过来,装腔作势地看了看,上边很多稀奇古怪的标记,还有她看着似曾相识的字,若说不认识,有几个还认识一半儿,若说认识,她又看不懂上边究竟写着什么。
此时沈七城已经走过来,也翻身下了马,只用眼角余光向这边一瞥,然后看了看苏望天,苏望天用天真无邪地目光迎了上去。
生怕被苏望天看出来自己不认识银票,杜十七大大咧咧地把银票揣进怀里,然后发觉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哂笑的眼光看着她,颇有围观之意。
确定自己猜得不错,眼前这个妞儿就是一个白瓜,苏望天不免心中大喜,眼神变得暧昧起来:“得寸进尺?娘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