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永远躺在你的怀抱里

永远躺在你的怀抱里第2部分阅读

    心里想这么做,可实际行动又是另一套。

    “建材厂?”

    “嗯,是到建材厂去。”海生见摩托车老板惊异的样子,问道:“怎么,不去吗?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摩托车老板哈哈一笑,“我是觉得奇怪。建材厂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五六户,没地方去的大陆人,其他的是附近的当地农村人,有十来家。你是去找亲戚还是有亲戚还在厂里?”

    “找亲戚。你去不去?”

    “去,去。上车吧。”

    海生坐上了摩托车。摩托车开走了,速度不是很快,他们倒像是悠闲地逛风景。但海生不想看这里的风景,这里也没什么风景好看,他惦记着刚才摩托车老板说的故事,可他似乎忘记了答应的事,只顾开他的摩托车。海生只好提醒他。

    “哦,真的不好意思。”摩托车老板笑了笑,说:“这事听起来有些恐怖,你抱紧了我的腰,别听着吓坏了掉下车去。我拉客的时候,从不跟别人讲这个故事。你是第一个。”

    “不怕,再恐怖的故事我也敢听。没事的,你说你的故事。”

    “那好吧。我说了。听水泥厂的人说,自从贾权被撤职没多久,每天到了深夜,就会有一个女人的哭叫声从羊背山传来。开始只是远远地听见,声音很小,听见了也不是很害怕。慢慢地这哭声大了起来,水泥厂的人都说,就好像有人在厂里面哭一样。凄惨的哭声中带有一种阴森森的鬼叫声,让人听了不仅伤心,还害怕。有人说,他在上夜班的时候,跑到外面小便,亲眼看见那哭叫的人,一边哭,一边披头散发,轻飘飘地朝厂宿舍区走去。他吓坏了,尿没拉完,马上跑回车间跟班里的人说。其他人不相信,说他见鬼了,说鬼话。他说真的是我见鬼了,不信,你们也出去看看。后来他们都证实了他的话,看见了那个鬼,是个女鬼。

    “这事越传越神,越传越害怕。他们说,一定是哪个冤死的女鬼来报仇,碰见了谁,谁倒霉。那个时候,整个水泥厂,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所有的人都害怕了起来。特别是女人和小孩子,一到天黑,就不敢出门,晚上把窗户、大门关的严严实实死死的,害怕女鬼溜进自己的家里来。有一天深夜,有两个守夜的保安碰见了女鬼,女鬼要卡他们的脖子。保安看清了女鬼的面目,吓得跪地求饶。说,玉凤姐,不是我们害死你的,是贾权。你放过我们吧。那女鬼说,你们助纣为虐,不得好死。保安被吓得魂飞胆破,不断地磕头说,我们给你烧香,烧纸钱,玉凤姐,你饶了我们吧。女鬼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于是,两个保安一个掉了一个耳朵,另一个没了一只拇指头。说来奇怪,耳朵和拇指,不是用刀割和砍的。有人不信,报了警,让公安局查,最后也没查出结果。法医也诊断不出是用什么凶器割下他们的耳朵和拇指头的。那个不相信女鬼的,向公安报警的人,后来脚被摔断了一条,成了瘸腿。你去水泥厂,可以碰见他。你不相信女鬼的事,可以问他,他会说给你听的。”

    海生有点埋怨摩托车老板说的故事,“你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女鬼怎么是怎么逼疯贾权的。”

    “别急,别急。快到建材厂了。”

    摩托车沿着小路行驶,颠簸着前进。不到五百米就到建材厂了,原先的公路被羊背山的碎石泥沙填埋掉了,去已经不存在了,改了道变成了小路。不管走什么路,只要能到达目的地就行。

    到了厂里,海生下了车,给拉客钱,拉客的调转摩托车头走了,忘记了给海生讲女鬼是怎么逼疯贾权的。

    海生像游子回到了故乡一样,回到了建材厂。建材厂可以说是他的故乡,他出生在这里,也在这里长大,参加工作后才离开回大陆。他看着杂草丛生的工厂,看着被削平的羊背山,现实和记忆相互交叠在一起。他想起了他的青春岁月,他的初恋。一切都是那么清新自然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青春之梦【01】

    二十多年前,他上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架。

    那一天下午,是多么的惊险,只要他稍微在刀把上加把力,哪怕是增加多一点点的力气,他一刀砍下去,他同学的脑袋就会开花,刹那间,白花花的脑浆混着殷红的鲜血就会白里透红流淌出来。事后他每次回想起这件事,他就感到后怕,心里就会颤抖,灵魂就会感到不安。

    这是多雨的季节。

    上午下着小雨,到了中午雨就停了。雨虽然停了,可天空还是布满了阴沉沉的云,见不到有天开云散的迹象。每年到了十一月,海南的农场糖厂就开榨了。这一年到了糖厂开榨的时候,天空不作美,总是阴雨连绵,没几天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因此影响了农场连队砍甘蔗,这样运到糖厂的甘蔗就不足,没有甘蔗工厂就要停榨。刚开榨没多久就要停榨,这对糖厂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恰好糖厂中学有片三十多亩的甘蔗地,这是师生用周末劳动日种出来的。工厂领导看着要停榨,远水又解不了近渴,于是厂便跟糖厂中学校领导商量,抓紧时间赶快把学校那片甘蔗地砍了,支持工厂的机器运转。学校领导决定下午全校停课,去砍甘蔗。

    糖厂中学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是海南天涯农场第二大中学,近一千名的学生。这些学生,多数来自糖厂、车队、机械厂这三个单位,附近五六公里范围的连队、工厂、农村的孩子,也都到糖厂中学来读书。

    洪海生家在建材厂,位于糖厂的西边,离糖中有五公里远。建材厂到糖中读书的学生,早上六点多天没亮就起床吃完简单的早餐,像稀饭或者馒头面条就走路去学校了。中午一般不回家吃午饭,在糖厂食堂或者汽车队食堂机械厂食堂吃,到了下午放学后才回家。汽车队机械厂都是跟糖厂联在一起的单位。

    那些家在糖厂汽车队机械厂的学生,自称为本地学生,像是学校里的贵族学生,比其它厂和连队农村来的学生似乎要高人一等,他们以为糖中是他们糖厂办的,只有本厂的学生才是这里的主人,别处来的学生都像是乡下来的寄读生,因此本地生常带着高傲的眼神歧视外来生,经常说一两句侮辱他们人格的话,甚至动手动脚欺负外地生。

    那时洪海生刚上初中一年级,个子又瘦小,经常受到班里本地同学的欺负。特别是那个家在糖厂的李伟国,他的个子高过洪海生足足有一个头,身体也比洪海生健壮,他还是学校武术队的,他手发痒的时候,就去推撞洪海生,或者去拧一下洪海生的耳朵。洪海生受到欺负,受到侮辱,心里很想和他们打架,可是自己的拳头又不够他们的硬,打不过他们,于是只能忍气吞声。他那时对这些本地同学,没有一个有好感的,他心里只有恨,仇恨的种子深深埋藏在心里。他恨自己的拳头不够硬,梦想着有一天自己学会了超人的武功,全把他们打爬在地下求饶,然后再撒泡尿在他们头上,出口恶气。

    这一天下午该当有事。

    雨后的甘蔗地一片潮湿,细长青翠的甘蔗叶子沾着水珠,裹着甘蔗的干壳和干叶子像是湿布似的。这个时候砍甘蔗,学生们的裤脚和衣服袖口都被沾染湿了。砍甘蔗分为两种活,第一种是先把一根根的甘蔗砍倒放倒在地上;另一种活是修甘蔗,把甘蔗的根须叶子尾巴削去,然后估算一定的重量,用甘蔗的青叶子做绳把甘蔗捆起来。这一天下午,糖厂中学低年级的学生,干的是后一种活。学校要求初一的每个学生要修十捆甘蔗,才算完成任务。他们头上戴着竹笠,或者草帽,有的身上还穿着塑料水衣,分散在砍倒下来的甘蔗地里修甘蔗。别看洪海生个子小,干起活来不会输给别的同学。一个钟头后,他已经修了几捆甘蔗。李伟国看了一眼洪海生修的甘蔗,便走到洪海生面前,弯下腰要抱走他修好的甘蔗,抢夺他人的劳动果实。洪海生一看,哪里肯让别人抢夺自己的劳动果实,忽然伸出一脚,踩住甘蔗,不让李伟国抢夺。李伟国只好放下甘蔗,站直身子,用力去推洪海生的身子,洪海生向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找死啊?我操你妈的,帮老子干点活,就不行了吗?”李伟国骂完话弯下腰又抱甘蔗。

    洪海生重新站起来。他没有一点畏惧,厉声呵道:“把甘蔗放下!”

    “不放。看你能怎么样?!”

    “放不放?”洪海生手里握着的镰刀在颤抖,眼冒金星。

    “你别嗦啊,我警告你,再多说两句话,这捆我也要了。”

    李伟国并不理会洪海生,他根本就不把洪海生放在眼里,洪海生算什么鸟人,他只要稍微动一个指头,就可以让他爬在地下,他根本就不把他当成对手看待。他弯下腰抱起甘蔗迈开脚步要走,洪海生立刻上前拦住,不让他走。李伟国一见,真的生气起来了,“你小子今天反了,是不是吃了豹子胆啊!”说着豪不客气地把怀抱中的甘蔗砸向洪海生。可他也没想到,洪海生早有心里防备,见甘蔗砸向自己,连忙向后避开,那捆甘蔗“嘭”地一声落在了他的跟前。李伟国一愣,他自信出手并不慢,他是学过武的人,可是甘蔗却没有砸到洪海生,他愣乐一下,心想今天见鬼了,自己怎么会出丑,连洪海生这样的鸟人都治不住,今后他在糖厂的同学圈子里还怎么混?他说啥话都等于放屁,谁还肯听他的,这样下去他就失去了威严。他越想越气。今天如果放过洪海生,不给点颜色他看,那他今后就不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不行,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于是,李伟国雄赳赳地走上前去,想要给洪海生几个响亮的耳光,让洪海生知道他的厉害。

    此时的洪海生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心里只有仇恨,只有报仇。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把他杀了,杀了他,快点,你不能做懦夫,永远被他欺负!他心里受到了很久的压抑,这时他手中有了武器,他不怕任何人对他施加滛威,他心中的怒火就要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了。他突然举起手中的镰刀,朝向他走来的李伟国的头上砍去。

    真的是天胆!没有人比得上洪海生的胆量更大的,小小的年纪,他就敢杀人了!

    青春之梦【02】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平时凶煞的李伟国想都想不到,也没有防备,个子瘦小的洪海生竟然敢挥刀向他砍来,霎时恐惧,吓得灵魂出窍,六神无主呆若木鸡,脸色像失了血一样,青白如死人。二十多年后,洪海生怎么想都想不通,自己那时竟然有这个胆量,挥刀朝同学的脑袋砍去。他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并没用多大的力气,手上的镰刀只是刀尖对准了李伟国的头,轻轻一放,刀尖戳穿了李伟国头上的竹笠,伤到了他的头皮。也许是因为疼痛,让李伟国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他顾不得头上流血,转过身去,把竹笠一抛,竹笠飞了一个抛物线才落下。李伟国一边呱呱骂道,一边跑去抢夺旁边一位同学的镰刀。他也像失去理智的人一样,他心里想着洪海生手里有刀,他也要用刀去拼斗厮杀。其它同学见状,早已吓坏了,大声喊叫,有人拿刀打架了,要出大事了。

    洪海生思量自己真要和李伟国打起架来,他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看见发疯似的李伟国,洪海生也有点害怕起来,于是他毫不犹豫,转身撒腿就跑。李伟国在后面追赶,两人一下子就跑出了甘蔗地。这时对洪海生来说,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拼着吃奶的力气,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就像箭一样快,那时刘翔要和他比,还真的跑不过他,很快他就跟李伟国拉开了距离,远远地把李伟国抛在了后面。现在想起来,洪海生摇头晃脑,微微笑道,真是不可思议!那时自己怎么就可以跑得这么快。他想,能得到世界短跑冠军的人,一定有不少人拿着刀在他背后追他,要不然,他就不会拼命了。

    他朝工厂家属宿舍的方向跑去,转了几个弯,再穿过一排排的房子,直到看不见李伟国追来,他才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脚步,只好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气休息。

    他不知道他的壮举让老师和学校的领导感到震惊。学校的领导派出所有的老师像公安围捕逃犯一样,务必把他抓到。洪海生看见老师来了,他不想再跑了,这时他要跑也跑不动了。等老师来到他跟前,说了几句话,他只好站起来迈开沉重的脚步,跟着老师到校长办公室。

    “你的胆子好大啊!大到让我都感到害怕!”工宣队长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那时的工宣队长就是现在的书记,是工厂派驻学校的工人阶级宣传代表。在他看来,洪海生不仅仅是打架这么简单,拿刀子往同学头上砍,那是在杀人啊,在杀害自己的同胞啊。谁也想象不出,洪海生小小的年纪,就有了杀人的意识,而且更关键的是有了行动,胆大包天毫无顾忌地举起手中的镰刀,向同学的脑袋砍去。问题相当严重。工宣队长见洪海生缄口不语,继续说:

    “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什么是犯罪?侵犯他人的权利,就是犯罪。如果你真的是平白无故杀了人,天理不容,法理不容啊!公安就会马上把你抓去,挨枪子。”

    洪海生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后果是事情发生以后的事,他根本就没有考虑。他心里只有仇恨,他的行动只是报仇,即使今天下午没有发生他拿着镰刀砍同学的脑袋,他也不能保证哪一天他会偷了厂里的雷管和炸药把同学炸死。他觉得是同学们欺负他,没有同学们特别是李伟国这些人欺负他在先,就没有今天他拿起镰刀伤人的结果。他对工宣队长的话不服,忽然冒出一句话:

    “是他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了?”

    “怎么欺负,你去问问他。”

    工宣队长被噎得说不出话,睁大眼睛像看一块顽石一样看着他。

    校长背着手一直在踱步。这是他当校长以来遇到最严重的学生暴力事件,他也想不明白洪海生怎么会有拿起镰刀朝同学脑袋砍下去的胆量和勇气。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事情相当严重,如果是成年人,农场保卫科会介入的,但洪海生是一个十多岁的初中生啊,又不能对他进行严肃处分,如果严肃处分了他,说不定他想不开,又会闹出什么事来,最怕的是他自寻短见,这时事情就变成了另外一件大事。校长就怕节外生枝,和工宣队长商量了,对洪海生只能和风细雨教育防范为主。

    这时李伟国跟着老师走进办公室来,洪海生看见他的头缠绕着白色的纱布,到这时心里也有点害怕了。李伟国的父母也来了,只不过在门口外面站着,他们害怕里边那个不怕死的愣头青不知道啥时候会杀死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因此只有骂自己的儿子,不愿去追究洪海生的责任,只希望他们俩当着老师校长的面能够和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阴天天色黑的快,放学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天色也要黑了起来,校长和工宣队长要洪海生和李伟国两人面对面保证,保证今后不再吵架打架,两人都作了保证,这才让他们回家。洪海生后来才知道,好长一段时间,有近两年的时间,学校的老师都把他当作危险恐怖分子,重点暗中监视他,幸好洪海生再也没有那样惊心动魄的壮举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海生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公路上。和他一个厂在糖厂读书的学生,都回到了家里,他不知道回到家里后父母会对他怎么样,会不会打他。他和同学打架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学的时候,他就经常跟别人打架。不过,这一次不同,他是拿着刀,也就是拿着杀人凶器跟同学打架的。到了这个时间,他还没有回到家里,爸爸妈妈一定担心着急,一定会去问同学,或者老乡,问他们到底自己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天黑了还没有回来。爸爸会不会发火,拿棍子打他。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想有可能,发生了这么一件天大的事情来,爸爸不可能不生气。想到这里,他觉得害怕也没有用,不管怎么样,家还是要回的。

    青春之梦【03】

    路边有几座坟墓,野草丛生,平时学生路过都有些害怕,害怕那坟墓里的鬼会跑出来,因为曾经有人在夜晚看过野外的坟墓上头会冒出飘忽的蓝色火焰,有人说这是鬼火。鬼白天藏在地下,到了晚上就跑出地面来活动透气。要是碰到了人,鬼就会跟着人走,人跑鬼也跑,穷追不舍,目的是要趁机吸取人的阳气。老人们告诉孩子们,要是遇到这样的危险情况,最好是别动,屏气凝神,等鬼走后你才可以走动。

    这天晚上天很黑,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只听见田里的蟾蜍呱呱叫,声音洪亮,各种小虫杂乱无章的叽叽声,淹没在蟾蜍的叫声中。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从野地里飞过公路,海生一个人走在路上,并不感到害怕,也没有阴森恐怖的感觉。他已经经历过死亡一样的考验,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从糖厂到建材厂,顺着大路走,还要穿过307连队的一片橡胶林地,那段路大约有两百多米的距离,就是有月光的晚上,也是黑暗的,何况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和星星,海生走进橡胶林,伸手不见五指,彷佛是进入黑暗的隧洞,他只能凭着感觉一直往前走。

    穿过了橡胶林地,再走一段路,就要到家了。

    他的家就在羊背山脚下的建材厂。远看大山黑黝黝的,像个黑馒头。越接近大山,体积越大,变得有些清晰了。水泥车间和石灰车间的高炉顶上安装有水银灯,水银灯亮起来的时候,在夜晚里看起来像是一颗小太阳一样,把高炉周围照得贼亮,连一百多米外的羊背山大山的一面,都被银光映照着,让人看得清山上的树木。工厂还不时传来“哐啷、哐啷”的破碎机咬碎石头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特别清脆响亮。

    建材厂原来叫化肥厂,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建起来的工厂。那时化肥厂主要生产磷肥供应农场种植橡胶树甘蔗等热带农作物用,同时厂里还用土窑烧些石灰。磷肥的原材料是从羊背山山上挖掘出来的磷矿石。可是不到十年的时间,这种磷矿石便枯竭了,工厂便建了一个小型水泥厂,还建了一座用水泥浇注的石灰窑,工厂以生产石灰为主,附带生产水泥,于是把化肥厂的名改为建材厂。到后来,建材厂才以生产水泥为主,渐渐扩大水泥生产。

    羊背山是一座两百多米高的大山,绕着山脚走一圈,有三四公里长。以羊背山为原点,方圆几十公里的地方可以说是平坦的,却突兀这么一座大山,有点像是在一块平原上摆放的一个大馒头,又恍若天上飞来的巨石。这真是大自然的恩赐,鬼斧神工,神笔杰作,令人赞不绝口。羊背山的山形十分陡峭,最低坡度也在80度,有的地方垂直,整座大山百分之95都是石灰岩,是座名副其实的石灰岩矿山。不过,羊背山和真的馒头还是有些不同,羊背山的山顶不像馒头一样圆滑。从西方的空中俯瞰下去,整个山又上有点像椅子,山的顶部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像是丘陵一样长满了茅草飞机草芒花。到了秋天,芒花开的时候,可以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个人的头上长满了白发一样,银白色的山头煞是壮观。山顶剩下三分之一的东面山势,被嶙峋的怪石托起,形成六十度的坡度,越往上走坡度越陡。六十年代的时候,农场为了备战需要,修了一条台阶小路,直达山顶,作为望台。奇怪的很,这三分之一的椅背,却是四季树木繁盛,长满了各种杂草藤蔓,碗口粗大的藤条,纵横交错,或这头盘绕如柱的尖石,那头却绑在一棵几个人合抱大的榕树上,中间横跨几十米,像是铁索飞度卢沟桥一样让人叹为观止。在青翠的树叶和杂草藤蔓下,石头间有着厚厚的枯叶覆盖肥沃湿润的黑色泥土,大树和野草等植物,能够长得这么茂盛,全靠这些枯叶覆盖下的黑色泥土。一切都是原生态。到了山顶,收缩成不足五平方米的塔尖平台。站在平台上凭空远眺,天高云淡,视野开阔,可以看得清十几公里外的大海。从山顶往下看,地上的大水牛如蚂蚁一样蠕动,再往远点看,一块块墨绿色的橡胶林和翠绿色的甘蔗错落有致地镶嵌在大地上,你忽然发现一片褐色的荔枝树林,那一定有自然村庄湮没在荔枝树林里,还有平时见到的糖厂巨大高耸的烟囱,都变得十分渺小了。此时人的心为之一震,想这人在自然界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还有什么比大自然伟大的。再往东南面的崖边俯视,成89十度陡峭的山崖一直到山脚。这一面,恰好面对建材厂,因为山离工厂职工宿舍不足两百米,不能放炮,即使不放炮,如果山上的大石头滚下来,也会冲到厂区里砸到房子,所幸的是这样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东南面陡峭的山崖石灰岩矿没有被开采,植被保护完好,石头被茂密的植被覆盖着,便形成了郁郁葱葱的羊背山奇观。整座大山,又像人的一颗头,头顶和东南面都是翠绿色的植物,就和人的头发一样。

    羊背山东南面的山脚下,是一片柔软沙质的耕地,很适合种植花生番薯玉米芝麻等农作物,这些耕地是附近的桃花村和梨花村村民世代所有。听老人们说,这两个村庄都拥有羊背山山权,他们的祖祖辈辈不知道在羊背山附近生活多少年。

    可是,现在这山权归天涯农场所有,村民觉得很无奈。农场是国家的,农场要开采这座大山,就是国家要开采,他们只有做出牺牲,奉献出整座大山来,他们不可能和国家争夺矿产资源,也没办法保护祖宗留下来的大山。村里的老人们说,羊背山是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丢失的,他们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后代子子孙孙,他们是罪人。

    青春之梦【04】

    海生记得他十来岁的时候,就敢自己一个人爬上羊背山山顶了。他对羊背山这座大山很熟,也很有感情。有好几次,他被父亲打骂后,他会爬到山顶上去,坐在石头上,眼睛漫无目的地向东南方向眺望。在夏天里,山顶上的山风极为凉爽,脚下淡淡的野花,片刻沁入心脾,让人心神宁静。这时,他心里对父亲的仇恨会慢慢淡化,直到忘记了才下山回家。到了他要上初中那年,他就开始和弟弟爬上山去砍柴了。山上有许多碗口大的野龙眼树、格木,还有一些红木,这些树木质地硬,当柴烧起火来特别旺特别耐烧,他们专找这样的树木砍。像那些大榕树等杂树,没有人要砍,他们也砍不动。

    建材厂是东西走向,工厂在西边,中间隔着一条公路,再往东靠五十米就是工人家属宿舍生活区。工人家属宿舍生活区中间是一条宽五十米的大道,左边是一排排整齐的砖墙瓦顶的工人宿舍,右边是小卖部卫生所,接着是舞台,舞台下面是篮球场,篮球场南边篮板旁是间很大的工人食堂,差不多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再往南是建材厂伙房。篮球场的东面接着是工人宿舍,和左边的工人宿舍对齐,一直往东排,五栋房子后就没了。整齐的宿舍前后间距有二十米,中间种着几排木麻黄树。木麻黄树有点像北方的白桦树,树干通直,树皮深褐色,不规则条裂。小枝绿色,代替叶的功能,因此,叫叶状枝,节间短,如一根细绳子,一簇小枝,就像是马的尾巴一样,因此这树就被人们形象地称为马尾树。木麻黄树韧性强,应此是优良的抗风树品种,被南方海防更多地用做防风林。

    农场的工人宿舍既像是一座军营,也不像。说像军营,是因为一排排的住房特别整齐,像军营里的房子一样,房子只是睡觉的地方,不像现在的家,有客厅有厨房有卫生间一体化;说不像军营是因为除了整齐的住房外,像建材厂,家家户户都在住房的外围东南北面盖有茅草房,也有盖瓦的泥砖矮房,这些房子是家属做饭吃饭的地方,叫做私人伙房。家里孩子多或者孩子大了,每家每户只有一间住房,才十多二十平方米,显然不够住,只好在伙房里打起床铺住人。

    海生家的伙房离住房有一百来米。他家的住房在蓝球场后的第二排,伙房却在厂大道左边幼儿园的旁边,是间盖瓦的泥墙房子。以前他家的伙房不在这边的,还是盖茅草房的,厂里有许多人的伙房是盖茅草房的。他家的伙房是他读四年级的时候重新盖的,房子呈长形,不是横摆着,横摆着没这么多地方,是直着摆,因此他家的伙房和厂里多数人家一样,宽只有三米,深却有十米。前面用木板隔开,有89平方,在木板墙壁糊上旧报纸或者宣传画,打上一张床住人;中间是饭厅,门就开在饭厅的旁边,从中间进伙房;后面是锅灶,堆放木柴和一个洗澡间。出了后门便是自留地,自留地用树枝竹子围成篱笆,里面种些蔬菜。

    海生自从上了初中后,晚上就经常在自己家的伙房睡觉。

    他和同学拿刀打架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他的父母一句话都没问他,就像平常一样回到家里,吃饭洗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这让洪海生一直感到不解。几十年过去了,他也一直没问父母是都知道他那天拿刀和同学打架的事,父母也从未说起过,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十四岁那一年的秋天,有一天晚上,他和父亲洪彪睡在伙房一张床上。他的父亲洪彪是厂里的炊事员,凌晨五点就起床去厂食堂做早餐去了。海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起床离开了家里,他躺在床上还睡在梦乡里。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柔软的海绵里,全身极为舒服。下身那东西,又好像滑进一个洞里,左右摆动,向洞里绵绵不断地喷射着东西,他也不知道喷射的那东西是什么东西,总是感觉到一喷射,就会全身有一种颤栗跌宕起伏的舒服感。这种舒服感像电流一样立刻传遍身上的每个细胞。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快感,令他在梦中浮想联翩,仿佛游龙翱翔。他梦见了潮湿的草地,湖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涟漪。他忽然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短裤已经湿了,慌忙用手一摸,一裤子都是湿稠的黏液。他起床拉亮电灯,脱下短裤,一看短裤上沾满了||乳|白色的黏液。他用报纸擦干下身,换上一条新短裤,把那条短裤洗干净后晾在屋外的铁线上。

    这事发生在凌晨,是他人生中最秘密的一件事。一夜之间,他长大了,成了真正的男人。这对男人来说,是划时代的事件,具有非凡的意义。整整一天,他都沉浸在快乐之中,去学校也不感觉到路途是那么的遥远了,中午吃着青菜大米饭,也感到特别的喷香可口。从这以后,他对女同学有了好感,不再害怕接触她们,还会偷偷地细心观察女同学。

    一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天凌晨发生的事,就会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内裤,在一片嫩草丛里玩弄那东西,他那东西也快速响应他的号召,坚硬起来,经过他的调教,那||乳|白色的液体好长时间才喷薄而出。得到了快感的同时,他开始关注那||乳|白色的液体,他知道这是男人所有的东西凝聚成的精华,是男人最宝贵的东西,应该珍惜,应该自然地喷射出来。那个时候,厂里刚好有一个比海生大一年级姓邓的学生,那年冬天的某一天,他忽然没去学校,一个星期后就听说他死在总场医院。这事有些蹊跷,好好的一个少年,一个星期前还活蹦乱跳的,海生还和他一大早去学校,一个星期后他就死了,阴阳两重天。他究竟得了什么病,这么快就要了他的命。他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厂里笼罩着恐惧的气氛,家长们都怕他那种可怕的神秘病毒传染给自己的孩子,不让自己的孩子接近他们家的人,连经过他们家的房子都要避开绕着走。海生听建材厂年纪较大的男生们悄悄议论,说姓邓的死跟他遗精有关。他控制不住自己那东西,开始少量的精水,到后来一天到晚摊了一裤子精水,裤子湿漉漉的,可吓人呢,最后把元气泄完了,命也就跟着完蛋了。自此海生就不敢随便手y了。他想这样的事应该是自然的,想的时候最好有女人的帮助自然喷射出来,这是最好不过的。

    青春之梦【05】

    星期天不用去学校上课,于是海生带上自己做的匕首,到厂东边的野外去寻找猎物。他之所以带上匕首,是为了防身,防止意外的事情发生。还有,这把匕首是他实现自己青春梦想的威慑利器,他必须带在身上。这把匕首是他在暑假的时候做的,虽然不是很锋利很漂亮,但还是可以削甘蔗杀死人的。这把匕首是他从厂里的打铁房外偷来一小块扁形的钢板,回到家里用炭炉烧红,拿把火钳夹出来打,打了很长时间,才把一边打薄。这样还不是一把匕首,离匕首的样子还远着呢。他又用三角锉一点点地锉,这时他才知道什么是铁杵磨成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他才把那块钢板锉成匕首的样。

    出了建材厂,有一条小路,是通往桃花村的,桃花村到建材厂有两公里远。小路的两边长满了荆棘杂草,杂草丛中,可以看见有山捻子、野果、山茶,还有一些酸溜溜的山葡萄。最值得称道的是山茶。这里的山茶不是人们指的山茶花树,而是我们平时喝的茶,因为长在无人管的野外荆棘杂草丛中,这里一株,那里一棵,毫无规律,且高矮不一,来摘山茶的多是厂里的客家人,他们就叫这样的茶为山茶,这样的茶树为山茶树。山茶是原生态的,冲起水来特别耐冲,七八泡水后色泽依然橙红诱人,清香扑鼻,品尝下肚,甘爽回味无穷。海生父母是广东客家人,一年四季都会去摘采山茶叶回来自己制茶。在路边的荆棘杂草丛中,有时也会冒出一两块不大的耕地来,这是当地农村人用来种些地瓜包谷之类的农作物用的。继续往前走,越近村子,越多高大的荔枝树。有的荔枝树的树干大到89个人手拉着手才能围抱起来,宽大的树枝铺开,枝叶繁茂,有如一顶巨伞插在大地上。这里的村庄都有很长的历史,四周许多高大的荔枝树都有一百多年甚至二三百年的历史,这些荔枝树是村庄的保护神。海南台风多,台风一来,有这些荔枝树做保护伞,阻挡强盗式的台风,村庄减少了很多的损失。荔枝树之间,也有一些耕地,种植一些旱农作物,像干糯米、小米、包谷等。

    那一天上午,海生就是在这些地里转来转去,他是希望能遇见一个村姑,然后能有那样的艳福,让他的小弟弟见识什么是女人,自由奔放一回。这样的希望还是有的,他见过独自一人在地里锄地的村姑。女人那神秘的地方深深吸引着他,心里怎么会有像小蚂蚁在皮肤上爬行痒痒的感觉,他一点都搞不明白。以前听大人骂人,总是拿女人的那地方骂,小孩子吵架,也会学大人骂对方这样的粗话,“操你妈个。”因此,给他的感觉是女人那地方很肮脏。可是,现在完完全全没有那种感觉,相反他却觉得女人那地方可爱、神秘,那一片杂乱无章的荫毛和荫毛覆盖着的地方,常常会让刚发育的青年人浮想联翩想入非非。他渴望这一天能够揭开女人那地方的神秘面纱,让他看个够。

    他在野地里寻找目标,转了大半天,心里忐忑不安,又有些激动,最后让他很失望的是,别说是见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是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老太婆他都没碰见。他那时想,只要他遇见到女人,他会不顾一切扑上去,一定要实现自己的夙愿。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和他这个充满着幻想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作对,还是上天怜悯他这个少年,别让他做傻事犯下难以饶恕的错误,没让他碰见任何人。

    太阳爬上了头顶,晒得人汗流浃背。海生的肚子也饿了,只好打道回府。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野外寻找女人想干那事。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后,他想起这件事情来,就感到有些惭愧。

    他开始对同班的一个女同学感兴趣了。每天去到学校,他都会留意那个女同学的一举一动。女同学名字叫钟海瑛,个头不高,身材娇小柔软,头发又细又黄,喜欢把头发扎在头顶后左右两股,像是牛的两个角。她的脸不仅粉嫩而且白,像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