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的手掌,放在她那神秘的地方,虽然隔着裤子,海生依然可以感受到那里的温暖。
海生情不自禁也解开自己的上衣纽扣,把自己的胸脯压在玉梅的ru房上,紧紧抱着玉梅。她柔嫩的肌肤极富弹性,让海生感觉到心贴心地舒服。他那小钢炮隔着裤子顶住玉梅下面,玉梅也感觉到了压力,她喘着气,搂住海生的腰。海生吻着她的嘴唇,把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一段时间后,海生怕压坏了她,翻过身来,和她平躺在草地上。他把手放在她的胸脯上,想起月经这个问题,这是女人的问题,也是他很想知道的问题,他第一次看初中常识书上说女人的月经时,他并不明白女人的月经是怎么一回事。书上的东西太抽象,直到自己遗精后,才渐渐明白了女人的月经是怎么一回事。女人月经过后,就会排卵,这个时候,只要创造机会让他们碰在一起,就有可能产生受精卵,女方就会大肚子。海生这个时候想到女人的月经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他和玉梅在一起的行动,他相信玉梅的月经已经来了,这意味着他跟她在一起要小心行事,要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不能信马由缰,放纵感情,如果是这样,就会后悔伤害对方的。以前他想了很久,都很难启齿对玉梅说出“月经”两个字,“月经”让所有的人想起红色的血液,让男人想到不洁净。这时他终于问道:
“你来过月经吗?”
“早来过了。”玉梅有点不好意思说,她问道:“你呢?那东西射过吧?”
“射过。女人的月经就和男人射jg一样,长大了一定要来的。”
“是啊,长大了一定要来。来了也就说明我们长大了。”
“男人和女人不同的是,女人的月经每个月来一次,男人射jg不一定,只要激动就可以让它出,不一定要被动等待它自己出来。自己出来有点像水满则溢一样,自动射出来又叫遗精。”
“生哥,那你会不会等它自动流出来?”
“怎么说呢。”
海生真的不好回答玉梅这个问题。他想玉梅应该知道什么叫打飞机,男人们称“手y”为打飞机,这样的说法是专门指男人的,海生不知道“手y”也可以指女人。海生自己想的时候,想到忍受不住的时候,就自己手y解决x欲问题。玉梅见海生没说话,她也不知道男人是怎么解决那个问题的,海生不说,她也不好意思问下去。海生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钢炮上,她的手紧紧握着小钢炮,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阵热浪,她感到全身热得不得了,真想把衣裤脱了下来,赤条条的。海生在热浪中感到从下面传来前所未有的舒服,他真想解开裤链,让玉梅柔嫩的手指钻进去捏住他的小钢炮,握一握他的卵蛋,或者帮他打飞机,那一定是很美妙的事情。他在胡思乱想,还没到结婚的时候,只能是这样胡思乱想,意滛一番。
萤火虫之夏【7】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着,两人激|情澎湃,相互依偎在一起尽情享受对方带来的愉悦,但他们始终没有越出那一步,让对方的手真实触摸到自己最神秘的地方,或者再进一步。虽然他们也想,特别是海生,更想让玉梅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小钢炮,而不是隔着裤子。他们还有理智,头脑还清醒,知道最神圣的那一刻是要留给结婚的那一个晚上,而不是现在急着去触摸。
“该回家了。”玉梅把手抽了回来。“太晚了回去不好。”
“好吧。”
海生站了起来,玉梅也跟着起身,然后拍打身上的衣服,用手指甲梳理头发。海生帮着玉梅系好衣服纽扣,两人手拉着手,踏着地上的银光,的脚步声被野外的虫鸣声淹没了。进了厂里,要到家了,海生和玉梅分了手各自回自己的家去。
海生回到家刚脱了外衣长裤上床睡觉,这时从窗外突然传来吓人的尖叫哭喊声,这声音是从玉梅家的方向传来的,他的心陡然紧张起来,莫非哭叫的是玉梅。他赶紧爬起来,穿好衣裤,走到外面去看。果然哭叫声是从玉梅家传来的,海生虽然看不清是谁哭,但他这时听见哭声就确定是玉梅在哭,他没想这么多就向玉梅家小步跑去。
玉梅家离海生家的住房有六七十米远,这哭叫声在宁静的夜晚里特别刺耳。海生看见在她家门口,老曹拿着鞭子抽打着玉梅,玉梅双手抱着头卷缩着蹲在地上,边哭泣边辩解说:
“我没有做,我什么也没有做。”
海生看见这一切,他的心像被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一片片地割着一样凄惨疼痛。可怜的玉梅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被自己亲生的父亲鞭打?老天爷啊,这是为什么?海生知道,老曹打女儿,一定和他们今晚到野外有关。
老曹听见女儿辩解,更加老羞成怒,骂道:
“你还嘴硬!深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了,你说!”老曹举起鞭子,说,“你说不说,不说我打死你。要你有什么用,让你败坏我老曹家的名声啊!”
老曹今晚啥时候回来的,海生和玉梅都不知道。玉梅和海生分手后回到家里,见到父亲坐在藤椅上,吓了一跳。老曹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的亲生女儿。玉梅说她没去哪里,她只是去了同学家里。老曹不相信,从她身上的衣服闻出了青草味,那种在草地上打滚后衣服裤子被压碎的青草挤出来的汁染上的青草味道,老曹的脸色都变了。玉梅晚上看不出爸爸的脸色变得有多么吓人,从他怒斥的声音就可以知道她今晚是大难临头了。老曹拿起鞭子猛地抽打女儿。洪秀秀也生女儿的气,骂女儿不知道什么是自尊自重,什么是要脸,人活在世上,就为了一张脸皮!老曹教训一下女儿她不阻拦,要是任由女儿夜晚出去,真出了事,丢人现眼的是做父母的,父母今后怎么做人,如何在厂里混。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秀秀是和老曹站在一起的。秀秀没想到今晚玉梅不是跟别人出去的,而是跟海生一起出去,要是细细想,也就有可能阻止老曹那样毒打玉梅了,骂骂两句出出气也就可以了。事后秀秀也后悔没及时劝阻老曹打玉梅。但不管怎么样,玉梅就是没老大玉凤乖,到了晚上,玉凤从不离开家里半步,玉凤只会在家读书。此时玉凤被吓坏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连曹越也不敢说话。
海生看见玉梅的衣服被撕裂了,月光中玉梅背上鲜红的血染红了烂成碎片的衣服,她被鞭子抽打得血肉模糊,海生的一颗心疼的不能再疼了,心在颤抖,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他恨不得流血的是他自己,是他害了玉梅,让玉梅遭受到这样的毒打。
老曹举起鞭子还要抽打玉梅,海生不再犹豫了,勇敢地冲上前去,抓住老曹的手,大声怒吼:
“曹叔叔,你这样打女儿太过份了!像做父亲的样子吗?!”
老曹一愣,没想到这个愣小子敢阻拦他打骂女儿,举起鞭子的手放下来,说:
“臭小子,你说做父亲的是什么样子?”
“做父亲的爱自己的子女,从不打骂自己的子女。”海生的话铿锵有力,他从来不敢在老曹面前这么理直气壮大胆地说过话,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让他敢在老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我养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对。子女不是你们养的什么东西,是人,子女是父母最亲近的人,最疼爱的人,是你们的爱情结晶。不要把子女当成东西看待,要当成|人。其次子女是父母最好的朋友。只有这样,做父母的才不会这么狠心打骂自己的子女。曹叔叔,玉梅有什么错,就是有天大的错,你也可以好好教她,绝对不能骂她,更不能打她。”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我的家事也用不着你来管!”
老曹虽然嘴还硬,但显然他也意识到这样打女儿不对,说完话转身进屋去了。
海生忙拉起玉梅,要不是她母亲秀秀就在身边,玉梅真的会扑进海生的怀里痛哭一场。她的心很疼,父亲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只是皮肉疼痛;父母骂她不堪入耳的话,更像是狠毒的鞭子,抽打在她的心。月光中,海生看见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多少委屈,多少泪水都不够流出来,去洗刷她的冤屈。这个时候,她不敢走向前靠近海生一步,哪怕是和海生说一句话,她都不敢。她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海生,很快转头看别处去了。
海生求秀秀,说:
“秀秀姑,求你了,相信自己的女儿是清白的,她不会做出对不起父母的事情来的。回去帮阿梅的背擦些跌打药水。”
“知道了,你回去吧。”
夜已深,建材厂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水泥厂车间的机器在响,这个时候,海生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感到内疚,深深地自责。海生无奈地离开了玉梅,回到家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想他晚上约玉梅出去谈情说爱,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只为了自己的快乐,让玉梅晚上冒险,他宁愿不出去。他不知道玉梅为什么没说出今晚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她宁愿自己遭受皮肉之苦,也不说出她和他今晚到野外去。也许玉梅怕说出和他去野外,就真的永远失去了他,事情也就闹大了。玉梅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承认她到了外面去。
从这天晚上开始,海生晚上再也没有约玉梅到野外去了。让他想不通的是,老曹对自己的女儿怎么能下这么样的毒手,他不知道在老曹那里,女儿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是生命,因为这关系到老曹的面子。
海生一个晚上都在想着玉梅,直到天要亮了,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老洪昨晚和巧珍在伙房那边睡觉。孩子大了,夫妻俩想做那事和孩子们在一间房子里挺不方便的,于是两人便到伙房那边睡觉去了。晚上听见老曹打女儿,玉梅的哭叫声,也把他们吵醒了,但他们没敢出来劝老曹。厂里的职工打自己的孩子,那是管教自己的孩子,是常事,谁敢管这闲事,要敢管,还不跟你闹翻了,没意见也有意见了。天亮以后,洪秀秀来到老洪家的伙房,对老洪说:
“昨晚老曹打阿梅的事知道吗?”
老洪没直截回答秀秀的话,却拐了一个弯问道:“不知道阿梅怎么了,老曹要打她?阿梅是个乖孩子啊。”
“我也相信阿梅是无辜的。可她也太野了,不管教一下真会出事。彪哥,他们两人都太小了,要是都大了,咱们也就让他们在一起,我们结为亲家,啥事都没有。”
老洪和巧珍不是很明白秀秀一大早说这些话的用意。可秀秀后面说的那些话,他们肚子里是明白的。秀秀说结为亲家,他们也知道,是他们的大儿子海生和秀秀的女儿玉梅的事,海生和玉梅相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也喜欢玉梅,也盼玉梅将来真的做他们的儿媳妇,老洪和秀秀都有这个意思。只是老洪和巧珍不明白昨晚的事和将来玉梅要做他们的儿媳有什么联系。事情不仅仅是当父亲的教训一下女儿这么简单,秀秀没说,老洪和巧珍也没问,昨晚老曹打女儿的事也就不清楚了。秀秀来老洪家跟老洪说这些事,也是为了海生和自己的女儿玉梅好,暗示老洪管管自己的儿子,别让海生约玉梅晚上到野外去。可是秀秀没明说,老洪和巧珍当然不明白秀秀的意思,却听秀秀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想全家搬到新水泥厂去,老曹不同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彪哥,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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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之夏【8】
新水泥厂是一个大厂,老曹调到那边去,按理说秀秀和孩子也跟着去,这是常理,可老曹不愿意秀秀和家属去,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老洪想是不是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矛盾,老曹就不让秀秀到新水泥厂去,这夫妻间的矛盾,无非是房中的那事,外人不好说。巧珍却说:
“秀秀,是不是你们家老曹有相好的了,把你抛了,不让你和孩子在眼前碍事?”
老洪一听老婆说这话,马上瞪了她一眼,说:“瞎扯蛋!老曹是什么人?老曹是领导,领导是道德的楷模,领导能做那样的事吗?你别在外人面前瞎说啊,让老曹听见了,老曹还不跟我们翻脸啊,说是我们挑拨离间人家夫妻。秀秀,你别听她胡说,往心里去啊。老曹不是那样的人,要是那样的人,他何必回来家里和你睡觉,你说是不是?他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你和家属都去了那边,他不好开展工作。”
巧珍一脸不高兴,她说的也许是实情,老洪就喜欢跟她唱对台戏,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她生气不说了,让老洪和秀秀说,自己走到水缸前舀水洗脸,发现水缸水不多,便提着桶去外面的水龙头挑水去了。
秀秀听了巧珍的说法,觉得有理,女人和女人的想法有时很接近,她自己对老曹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没说出来罢了。自从老曹调到新水泥厂后,老曹和她一起过夫妻性生活次数就少了,不是说少在一起就过得少,而是说老曹回到这里,跟她在一起也不想了。老曹不想,不是那东西不行,秀秀问他是怎么一回事,老曹不高兴地说不想就是不想,还能有什么一回事。这回答让秀秀满肚子不高兴,也怀疑老曹是不是有了外遇。老曹不想跟老婆干那事和他不愿意让她和孩子们都搬到新水泥厂的事联系起来,就更说明老曹有外遇的事有点像真的了。秀秀和老曹吵架,除了生活上的一些事外,多半和夫妻这方面的不协调有关,有时深更半夜的就吵闹起来扯扯拉拉的打起来,两人嘴上又不说为了那件事,也说不出口,外人听见还以为他们是为小孩的事情吵架打架呢,谁也不管。俗话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打完了架还是一家人,就是这个道理。
老洪劝道:“秀秀啊,你别想这么多。老曹不是那种人,要是那种人,他也就不回家了。”
秀秀知道老洪的心意,笑说:“你别怕,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你说的对,老曹要有那个贼胆,他也就不敢回这个家了。”
两人说着话,见巧珍空着桶回来。巧珍说水龙头没水了,是水塔没水还是没去抽水,不太清楚。
建材厂的自来水是四年前开始建的。厂里用的喝的几口水井都挖在一片低洼的农田边,这些农田是梨花村的,厂里为了水的事经常跟梨花村的村民闹纠纷。有一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梨花村的几个人拿着锄头想把水井填埋了,厂里的职工知道了不肯,于是吵了起来,双方还动手打了起来。梨花村的一个人跑回去纠集一些村民来,火铳声大响,厂领导也紧张了,紧急集合了民兵,准备打开武器仓库发枪带着枪去保卫水井。等去了水井的职工回来向领导汇报,说没见梨花村的村民来,这事才作罢。原来水井离梨花村较远,也不是整个村民都愿意和建材厂职工武装打斗,建材厂毕竟是国营农场的工厂,是部队军垦农场的工厂,人家大多数当地农民都不愿意和国家部队作对,闹事的也只有少数,只是水井边上农田的几个农户,因此也就闹不成了。四年前厂里在不远的丘陵坡上建了一座水塔,把水井里的水抽到水塔里,再从水塔下拉了镀锌水管到工厂职工私人伙房前几个点安装了水龙头,这样厂里的职工也就不用到水井去挑水了,只在自己伙房附近的水龙头挑水回家,方便了很多。这一两个星期来,厂里的职工都反映自来水有些不正常,不知道是抽水机坏了还是别的原因,也有的人说是不是梨花村的一些村民来破坏水井或者破坏抽水线路,要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
老洪听说没水,这怎么行!家里养着猪,需要许多水,这时没水怎么行。猪栏屎要冲,猪饲料要煮,就是这些不要,人还得要水洗澡做饭吧。老洪便赶紧去叫海生起床到水井去挑水,自己又回来吃了早饭要和巧珍一起到地里去挖地瓜。
巧珍问:“你不是去叫海生起床挑水吗,怎么还没见他来啊?”
“不知道这小子昨晚搞什么鬼名堂,叫他起床像猪一样死睡。”
老洪再一次到了瓦房去,他看见儿子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气得骂道:
“昨天晚上做鬼去了,啊!你起来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太阳把屁股都晒出油了,你还睡大觉!起来!”
老洪拧着海生的耳朵提起来,海生跟着起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看是父亲,用手抓住父亲的手说:
“你放开手啊,别拧我的耳朵!”
老洪放开手,还在生气,脸拉得老长地说:
“我问你,你昨晚去哪里了,是不是和玉梅到了外面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曹昨晚打玉梅,打的呱呱叫,都是你做的好事,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我和阿梅没做什么事。”
“还嘴硬啊,臭小子,你是不是欠揍?”
“爸,你和老曹都一样,都不讲理。我和玉梅又没做什么事,你们干嘛那样看人。”
“你……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老洪越说越生气,“你给我先去水井挑水,挑满水缸里的水再说。”
老洪气呼呼地走了。
海生起床穿好衣裤,看着地板上的水桶扁担,又看看两个弟弟,他们像没事一样在玩扑克。海生想起昨晚老曹打玉梅的事,肚子就燃起一股火,做父母的怎么都这样蛮不讲理,动不动就冤枉还打自己的儿女。海生自从有了记性起,他就吃了不少父亲的竹棍和巴掌,有时莫名其妙,仅仅是为了一句话,是为老二说句公道的话,就被父亲一巴掌打到在地上。老曹也够狠的了,对女儿用鞭抽打,玉梅的皮肉骨头,跟男人不同,嫩着呢,就是男人,也受不了老曹的鞭子抽打,何况是玉梅。从这以后,海生对老曹有了看法,一般情况下,他能不见到老曹,就不见老曹,他觉得老曹对不起玉梅,不爱自己亲生的女儿。女儿只不过是他们的脸面,只能增添光彩,不能有半点灰尘沾染,有了一粒灰尘,就是奇耻大辱。
这一天,对海生来说,是灰色的一天。他想去看看玉梅的伤,又不敢去她家看她,老曹在,见到他会说什么呢,是讥笑还是骂他?他怕事情越搞越糟,他去看玉梅的伤势,老曹发起火来,说你别耗子多管闲事,玉梅是你什么人?如果是这样,他就再也去不了老曹家了,甚至今后和玉梅来往都有困难,更别说想娶玉梅做老婆。
他不敢去老曹家看玉梅,在家里又受父亲骂,这一天真是难过,每过一分一秒都像在折磨着他的心一样,让他不安和痛苦。外面的阳光很灿烂,他看不见似的,阳光好像不属于他的,永远照不到他的人生。
他很想早早就去学校,躲开家里,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到了下午五点钟,家里还没饭吃。本来他已经生火烧好了米饭,但他不知道要炒什么菜,他打开食橱看,里面只有碗筷,什么也没有。父母亲到地里去还没回来,父亲没交待炒什么菜,他不知道要炒什么菜。刚上高中远离家里那些个星期天,父母总会买些猪肉焖好装在瓶子里让他带去学校,可时间一长,家里也没买猪肉了,他也习惯了学校里清贫的生活。自己肚子饿的时候,不管是晚上还是中午,他会带着匕首偷偷地溜进学校附近的甘蔗地腹地偷吃甘蔗,补充营养。海生知道父母亲的工资不高,两人加起来不到一百五十元,就这点钱,养三个孩子不容易,还要积蓄些钱回大陆老家探亲,实在是不容易。可是,再怎么节省,买书的钱也不能省了。
老洪回来了,海生跟他父亲说他要去学校了,向父亲要十块钱想买些数理化自学参考书看。老洪听儿子说要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就骂道:
“你这个败家仔,就知道要钱要钱。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啊!”
“我要买书。”
“买个屁书。你没课本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兔崽子花花肠子想的什么啊。我警告你,别以为你聪明,跟我耍小聪明,你是我养的,你脑瓜子想啥我都知道,全是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不给就拉倒,有什么了不起。”
萤火虫之夏【9】
海生顶了一句话,老洪哪里受得了,肚子里早就埋藏了一股无名火,早上的火还没发完,这时海生又来顶撞他了,老洪心里的火烧得更大了,一起蹿了出来,脸色铁青,怒气冲冲,伸出手一巴掌打在了海生的脸上,说:
“养了你这么大,读了一点书,就了不起了,就看不起父母了?”
刚好巧珍砍柴回来,听见老洪骂儿子,说道:
“阿彪,你又发什么火了!海生,你还不去学校啊?”
“你这个儿子,读了点书,就自以为是,尾巴翘得老高老高,了不起了,要在父母头上拉屎拉尿了。”
海生感到委屈,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老洪指着儿子说给老婆听:“你看看,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敢顶嘴了,像啥样。你是不想读书了,是不是?”老洪厉声问道。
“不读就不读。”海生硬邦邦地回敬父亲。
“不读你给我滚!”
老洪说话的声音如雷鸣般地响。他气得牙齿嘎嘎地响都要咬碎了,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突然抄起墙角的木棍要打海生。巧珍见状,忙拦住老洪,对儿子喊道,你还不快走。
海生一溜烟地跑出了家门,往伙房后面的羊背山跑去。他跑到山脚下停了下来,不是他的脚酸跑不动了,而是他想到自己怎么这么凄凉,忽然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噗噜噜地往下掉,就放慢了脚步。他想不明白,好像他读书就是为了受气,读越多书就欠父母越多的债一样。他想他不应该上高中才好,上高中简直是他人生道路上最大的一个错误。他应该像他的同学侯志刚初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一样,分配到五分场连队,自食其力,领一份一个月三十六块钱的工资,多么快活潇洒,谁也管不着,也不欠谁的。他仅仅向父亲要十块钱,想买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自己的学习成绩不稳定,数理化科目一时在班里还排中游,可过一段时间后就跌到班上倒数三四名了,他想通过自学,把成绩赶上去。班上家在场部的那些同学,就有很多参考书,还有《作品》等文学杂志看。他听他们谈论小说《伤痕》,谈伤痕文学,还有长篇小说《第二次握手》,这让他很羡慕,可他一眼都没有看过伤痕小说,没有看过《第二次握手》,他不能参与他们的谈论,他们都把自己的文学杂志和小说当作宝贝珍藏着不借给别人看,他从来就没有购买过一本课外书或者杂志看过。就为了十块钱,父亲就骂他打他,他觉得自己的父母是世界上少有的最吝啬的父母亲了。
海生坐在石头上,用衣袖擦着眼泪和鼻涕,他实在是伤透了心,这时感觉到心很累,大脑空荡荡的。太阳已经落山多时,天色灰蒙蒙的,山上的树木由眼前的黛色变成一片深墨色,他仰头望着眼前的大山,晚风吹来,他忽然感到心里凉飕飕的,顿时一片绝望。他站起身来,朝山顶上爬去。他想他的前途既然是那样的渺茫那样的暗淡,不如爬上山去,只要到了山顶,站在山崖边,纵身一跳,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和痛苦就会顷刻间烟消云散,不会再有痛苦和烦恼。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想到了自杀,而且不会感到任何一点恐惧。他向山顶爬去,脑袋里不断想到死,想他对不起玉梅,既然他和玉梅今生今世无缘,那么来世再结为夫妻吧。
这时他爬山的速度实在是很慢,不比以前,以前从这条小路爬上山顶,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到达山顶了。这条小路上山顶,往上爬不到半山腰,就要开始攀岩了,十分陡峭,平时很少人从这条小路上山顶。海生还没爬到山腰的四分之一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听见山脚下有人喊叫,回头一看,山脚下有许多人打着手电筒和举着火把,一边喊叫着:
“海生,你在哪里?”
“海生,回家吧,你爸爸原谅你了。”
海生坐在半山腰上,看着山脚下的人和灯火,这让他想起野外坟墓里发出的鬼火,这些灯火,站在山腰高处俯视真的有点像鬼火。他们的喊叫声,就像是在招魂一样。这时海生忽然听见一个稚嫩的男童音喊道:
“生哥,我二姐有话要跟你说,你在哪里?”
海生听出来了,这是曹越的声音。曹越也来找他了,不,应该是玉梅,玉梅通过弟弟曹越,找自己来了。她怕他想不通,会做出傻事,一定是这样,玉梅想对他说的话,他都知道。他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噗地落下。他在心里说,玉梅啊玉梅,我就是死,也会跟你说一声再见的,不会偷偷摸摸地走,你放心,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他这时忽然明白,人之所以活下来,更多的是为自己心爱的人,为爱而活着!心中有了爱,人生还有什么沟沟坎坎过不去的?对,没错,为了他和玉梅的爱,他没有必要去死。自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比自杀更需要勇气的是爱,不是一时的爱,是永恒不变的爱。为了爱,他要活下来。
他对着青山暗暗发誓,青山啊,请你为我作证,我和玉梅的爱,是世界上最纯洁的爱;我们相爱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我们都永远不分开。玉梅啊,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但我还是想要听你亲口说给我听,我会听你的话的,没听到你对我说什么,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海生哭了一阵,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擦干了眼泪,不再哭泣了。受伤的心,也停止了流血,他要下山去,回到玉梅的身边。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海生那一天下山又是晚上,天漆黑一团,月亮也好像在跟海生作对似的,躲藏了起来,他下山就更难了。他的脚不敢离开地,慢慢地往下挪动,爬着往后退,双手抓着石头树枝有啥抓啥,就这样缓慢地滑下山去。
山脚下来寻找海生的十几个人已经回去了,他们没有找到海生,不知道海生就在山上。王巧珍见儿子天黑了还没回来,责怪老洪对儿子太凶了,儿子都读高中了,说什么也不小了,这样打骂他不好。巧珍怕海生想不开,叫海东海平去告诉老乡,叫他们帮忙找海生。玉梅听见老乡们议论海生不见了心里十分紧张害怕,偷偷叫弟弟曹越跟老乡们一起去找海生。他们离开山脚又往糖厂的公路上找了一会,还是没有找到海生。
老洪看见大伙垂头丧气回来,心里也不好受,突然哭了起来。阿航劝老洪,说彪哥,你儿子没事的,他不是小孩,已经是十七岁的青年了,我们像他个年龄,山上有老虎和蛇,都敢去抓。老洪擤了一把鼻涕,说:
“我不是哭这兔崽子,我是哭我自己。”
众人一愣,没能明白老洪的话,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看着巧珍,巧珍也不明白老洪这回哭的啥,莫名其妙的。只听老洪说:
“我八岁父母就到南洋去了,留下我和姐姐两个人在家。说是留一条根在老家,那是把我们姐弟俩抛在了家里。我十岁那年姐姐把自己卖了,我没吃没穿的,只好跟人家放牛,十六岁到海南岛来了。我有父母疼吗?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没人疼,没人爱,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老洪说得大家鼻子都酸了。巧珍说:
“好了好了,自己命苦,知道就好,别让孩子像有爸妈没爸妈一样。这么多人在这里,你也别哭了,像啥样。”
“彪哥,”秀秀说道,“海生回来,你就当没事,别再骂他打他,事情过去也就算了。”
巧珍谢了大家,又劝大家先回家去。炒了青菜叫海东海平老洪吃饭,又留了些饭菜放在锅里给海生。吃了饭,叫老洪先回瓦房去,自己在伙房等大儿子回来。
海生到了山脚下,并没有马上回家。他不想马上就回家,他知道家里一定还有很多人,那是来寻找他的老乡,他不想这个时候让他们看见他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在地瓜垄上坐了一会,顺手挖了两个地瓜出来啃着吃。不吃生地瓜不知道肚子饿,一吃才知道肚子饿。于是便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回家。
进了厂里,他停下脚步,看看自己家伙房,又朝老曹家看去。只片刻时间,他就有了决定,他要先去看玉梅,他不管老曹在不在,他都要先去看看玉梅的伤势怎么样再说。
此刻老曹已经不在家,吃了晚饭回新水泥厂去了。洪秀秀一家突然看见海生站在自己家门口,很是吃惊,只有玉梅显得很平淡,似乎早已知道海生就要到自己家里来一样,她对海生说:
“生哥,你饿了吧?”
海生摇摇头,说:“背还痛吗?”
玉梅摇摇头,说:“不痛了。”
秀秀醒悟过来,拉着海生的手说:“海生,秀秀姑家伙房还有些冷饭,你跟我来,先去吃饭。”
海生摇头说:“秀秀姑,不用麻烦你了,我不饿。”
“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肚子还不饿,你别骗我。走吧。”
萤火虫之夏【10】
海生只好跟着秀秀到她家伙房去,她家伙房就在屋后。玉梅玉凤曹越,姐弟三人也一起跟着到伙房。秀秀洗锅生火,玉凤说妈我来,秀秀说你知道怎么做,玉凤说炒鸡蛋饭谁不会。秀秀笑说,好,让你炒,于是离开了锅灶边,去看海生。玉梅叫弟弟曹越打了一盆水让海生洗手洗脸,玉梅拿了自己的毛巾给海生,海生接过毛巾,看着秀秀,心里十分感激他们一家。
玉凤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鸡蛋饭炒好了端过来放在圆桌上。秀秀说,海生,你慢慢吃啊,我和曹越去你家告诉你爸妈你回来了,叫他们不要担心。海生知道她的意思,是想离开,让他和她女儿在一起说一会儿话。玉凤也是知趣的人,也跟着回前面的屋去了。伙房里只有玉梅和海生两人,玉梅冲了一杯茶给海生,说:
“生哥,吃饭吧,吃完了炒饭一定要喝些茶,对身体才好。”
海生哪里吃得下饭,说:“你让我先看看,你的背伤得重吗?”
玉梅脸上挤出笑容,“没事,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快吃饭吧,要不饭凉了。”
“不,阿梅,你让我看看,不看我吃不下饭。昨晚你爸用鞭打你打得这么狠,我不相信你没什么事。”
海生说着来到玉梅的背后,玉梅忍不住哭泣起来,她不是因为背上那点伤,而是想着真正关心她的人是海生,是她最爱的人,昨晚要不是海生来救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被爸爸抽打多少鞭,她是第一次遭遇爸爸对她这么凶狠这么残暴,晚上爸爸看见她回来的脸色都变黑了,挺吓人的,她不理解爸爸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爸爸从小就爱她疼她,打她的时候,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像对待仇人,对待敌人,甚至比对阶级敌人还要仇恨似的。海生掀开玉梅的后背衣服,玉梅的背上涂着一条条紫色的碘酒药水,遮盖住肿胀的浪条中间翻着的烂皮肉,有几条伤痕,穿过裤带到了臀部,这一切跟玉梅光滑洁白的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一条条的浪条,就像刀子割在海生心头上一样疼。海生想往下再看,拉开她的裤带,看看玉梅屁股的伤,玉梅忙抓住海生的手,不让他拉开裤带看她的屁股,她的手巍巍发颤,像被鬼吓着惊魂未定一样。
海生听见玉梅哽咽的声音,于是轻轻放下她的衣服,遮盖住伤痕,双手抓住玉梅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玉梅转过身来,突然投进海生的怀抱,紧紧地搂着海生,海生的手只有抚摸着她的头,通过抚摸去安慰她那颗受伤的心灵。他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在寒冷的冬天穿着单薄衣服受冻着的人一样,她紧紧地拥抱着海生,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丝的温暖。只有海生,她心爱的人,在这个时候,才能给她力量,给她勇气,给她温暖。玉梅缓缓抬起头来,海生吻着她的脸,吮吸着她的泪水。
“吃饭吧,生哥?”玉梅的眸子闪动着泪光。
海生说好,玉梅放开拥抱着海生的双手,他坐到桌子边大口吃起饭来,玉梅也坐在桌边,手肘支着桌面,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海生吃饭。她的脸露出了轻快的微笑,只要海生吃饭,她就高兴。她一直没问海生为什么跑出家里,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她相信这一切都是海生他爸的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