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都是实话。要是嘴巴甜,早就跟别人了,还轮到你。”
“啥,你嘴巴甜,早就跟别人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萤火虫之夏【14】
海生赶紧纠正自己的错误。他的双眼紧盯着玉梅一起一伏的胸脯,两个ru房若隐若现,仿佛山峰在一片缥缈的云雾中,产生一种旷世的水墨画之美。玉梅这个年龄的身材,实在太美了。窈窕的身材,充满着女性的魅力。她的脸阳光灿烂,永远给人健康快乐向上。她的双眸,深邃清澈,让人看了一点杂念都没有。
玉梅深情地看着海生,海生忍不住吻了她的额,脸,然后是鲜红滋润的嘴唇。他在炙热地吻着玉梅的同时,双手不停地抚弄着玉梅黑黝黝的长发。玉梅的双手,紧紧搂抱住海生的腰,像是怕海生要离开一样。
“我穿了这裙子好看吗?”
“好,好看。想不到你的身材真太适合穿连衣裙了。你要不穿裙子,就愧对造物主了,造物主创造了你这么美的身材,就是要让你穿上最好的衣服。我今后要有钱,一定给你买最好的衣服穿,天天把你打扮成像仙女一样漂亮。”
“打扮太漂亮了,你不怕我飞走?”
“不会,你不会飞走的,你再漂亮,永远也不会飞走。爱情线把我们捆在了一起,我的手心紧紧握着线头,不让你飞走。你飞到哪里,像风筝一样,我都可以把你拉回到我的身边。”
海生忽然想知道玉梅的连衣裙是谁买给她的,便问玉梅,玉梅说是他爸买的,在海口买的。海生想,老曹也会买连衣裙给女儿穿了,他要打扮女儿了,会给女儿买衣服的爸爸是一个好爸爸,但海生想老曹不是,那一个晚上,老曹打女儿的样子,心狠手辣,完全不像是做父亲的样子,他至今还清楚记得那是一个多么可怕恐怖的晚上。老曹忽然发善心买连衣裙打扮女儿,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海生的心里忽然警觉起来,他认为老曹是有目的的,他虽然不知道老曹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觉得老曹一直把自己的女儿当东西来看待,现在要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包装好,就像想要把一件东西出售出去一样。想到这里,他心里感到不安,刚才看见如仙女般的玉梅那兴奋劲一扫而空。
“生哥,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考大学的事?”玉梅看见陷入沉思的海生问道。
海生没有回答玉梅的话,却说:
“你平时不要随便穿连衣裙,特别是在男人面前。”
玉梅脸上失去笑容,一片茫然,她不明白海生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是说自己穿裙子好看吗,漂亮吗,还说造物主创造了她的身材,就是让她穿最好的衣服的。她也觉得她有权穿上最好的衣服,谁都有权力穿上最好的衣服,爱美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可是海生却突然叫她平日里不要随便穿连衣裙,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海生的意思。裙子是她爸买的,又不是别人买的,有什么问题呢?要是别人买的,她才不会穿呢。她穿了别人买的衣服,他才有权嫉妒。海生担心别的男人,他在嫉妒别的男人的目光。
“你别想得这么多,没事的,我只在家穿这件连衣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这件连衣裙是我爸买的,要不穿,我爸会怪我的。”
海生也不想多加解释,算了,不多说了,他相信玉梅,哪怕她穿得再漂亮,再风马蚤,她永远也是他的。
说着话,玉梅忽然想起一件事,从抽屉里拿出用一张粉红色的信纸包着的四方东西给海生,海生不知道是啥东西,不像是信,也不像是笔记本,心里十分纳闷地问道:
“这是什么?”
“是我送给你的手帕。礼轻情义重哦。”玉梅笑说。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天天带着,天天都想着你。阿梅,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我怎么可能把你给忘记呢?除非是你把我打死。”
“傻瓜,尽说些不吉利的话。”玉梅嘴角微微翘起来,“我不准你说死字。”
“好好,不说就不说,你让我不说这个忌讳的字我就一生一世不说。”
玉梅笑了笑,“你真的有这么听话?”
海生信誓旦旦地说:“真的,你的话我不听听谁的话?”
看见海生这么认真,玉梅也被感动了。“我相信你。”玉梅含情脉脉地看着海生。
“我姐上个月发工资回来的时候,给了我十块钱,我们买点东西吃。”
“不用了,你留着。女孩子要买的东西多着呢。”海生的意思是女孩子来了月经,每个月要买卫生纸的,还有一些其它女孩子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玉梅笑了笑,说:
“我自己要用的东西都买了,像||乳|罩,我也买了穿上。你第一次摸我的时候,我没戴呢,我妈也没有买给我。我们女孩子怕戴上了更加突出,在男同学面前不好意思,现在习惯了。我姐给我的这一点零花钱,就是给我买东西的,我们卖点什么东西吃吧。刚好你的生日是下个月九号,算是给你过生日庆祝生日。”
那时农场职工很少给自己的孩子过生日,商店里也没蛋糕买。到了后来,生活好了,才会有像节日一样一家聚餐买蛋糕过生日。海生回想起来,在农场的那年月,父母他们自己的生日都没有过,就是连煮一对鸡蛋吃庆祝一下都没有,因此孩子的生日更不用说了。海生对自己几时的生日,都几乎忘记了,玉梅竟然知道,送手帕给他,还要买东西吃为他庆祝生日,这不能不让海生感动。他也知道玉梅的出生日是十一月三日,但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要给玉梅过个生日,或者送什么纪念品给她。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心细,会体贴人。
玉梅说完话,不等海生答应,就走出去叫弟弟曹越去买饼干糖果。曹越他们在打升级,曹越老是输,也不想打了,这时姐姐来叫他去买饼干糖果,刚好是个借口,便放下扑克牌说不打了,拿着钱出门去了。
厂里原来有一个小卖部,专门卖些日常生活用品,也卖些学生用的笔橡皮擦和本子。那时的日常生活用品更多的是盐和酱油,因此厂里的人又叫这个小卖部为盐店或者酱油店。走到小店里门口,一股浓重的酱油味冲鼻而来,靠墙的一边摆着一排酱油缸,另一边堆着一包包的盐,地上的砖咸得常年潮湿。厂里有个理发陈,去年他的女儿初中毕业后,他的女儿不愿到连队割胶种甘蔗,于是理发陈便开了一家铁皮房店,摆在篮球场的大道边,让女儿买日杂用品。理发陈的女儿不卖酱油和盐,专卖用的香皂肥皂洗头香波洗衣粉,牙膏牙刷,小学生的作业薄文具,还有吃的香脆饼干,各式糖果瓜子,香烟啤酒等等,生意好得不得了。曹越来到铁皮房店,买了一包苏打饼干,夹心饼干,又买了一包葵花籽,花不到四块钱,就回来了。
曹越回到家里,他的三个同学都走了。玉梅看了曹越买回来的东西,说:
“就买了这点饼干瓜子回来?”
“是啊,买这么多吃得下吗。”
“剩下的钱呢?”玉梅伸出手向弟弟要回。
曹越嘻嘻笑,说:“二姐,那点钱给我,好吗?”
“你真会贪污钱啊。”玉梅不满地说,“给你多少钱你都会花掉的。”
“男人会花钱才会赚钱。”曹越理直气壮地说。
“胡说。像你这么大手大脚的,今后看你怎么赚钱找老婆。”
“我有钱我不找老婆,钱给爸妈留着。”
“曹越是个孝子啊。”海生听见她姐弟俩说话忍不住笑了。
玉梅对弟弟说,不跟你闹了,吃饼干。拿了夹心饼干打开拿出几块给海生,海生说你先吃我自己来。曹越说,吃点东西你们怎么这么麻烦,推来推去的,像是去喝酒做客似的。他自己开了苏打饼干吃,然后冲起茶来。
曹越用杯子冲了三杯茶,拿了一杯给海生,“生哥,喝茶。”
“生哥,祝你生日快乐!”玉梅举起茶杯说。
“不用这么客气。”海生说,“平常生日,算不了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曹越问道。
“还没到,下个月才到。”
“二姐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曹越怪罪起玉梅,“你要是说清楚了,说是生哥的生日,我就买多点东西回来吃了。”
“你现在也可以去买啊。”玉梅不服气地说。“你就是想贪污我的钱。”
曹越哈哈笑道:“二姐说话不害羞。你那点钱也值得我贪污?算是给我的跑腿费。”
“就你嘴皮滑。”
海生也替曹越说好话:“阿梅,算了,不要去买了,这些饼干也够吃了。”
“还是生哥好,将来做我姐夫,肯定会对我好的。”曹越说完看着二姐,玉梅的脸有些红,曹越心里乐了,“二姐,你喝了茶该做饭了,等妈回来没饭吃你就知道厉害了。”
“家里规定要我做饭?”玉梅很不乐意地说。
“你不做谁做?”
“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做啊!”
“家里有女的,肯定是女的做饭炒菜。你不在,才轮到我做。”
萤火虫之夏【15】
海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玉梅要做饭做菜,他也该回家去看家里的饭做了没有。回到家里,弟弟海东问他去哪里,海生说他去了玉梅家。
“哥,”海东说,“你要小心呢,我听别人说了,她们班里有一个男同学在追她呢。”
“是吗?”海生并不介意。
“你别不信,是真的。那个人我也认识。”
“我相信有人追阿梅这件事是真的,但我不相信阿梅会和他们来往。”
虽然海生嘴里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吃醋的感觉,酸酸的。海生知道,像玉梅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会有男孩子对她倾情,追她写情信给她,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要是没有,那才是天大的怪事。他的同学侯志刚就想过玉梅,这是海生知道的事。玉梅的同学,对玉梅有那个意思,也就不足为奇了,就像他暗恋同学海瑛一样。自从海生决定一生一世爱玉梅后,他就专心只爱玉梅一个人了。玉梅也是和他一样,他不相信玉梅的同学给她写封信或者说几句话,玉梅就会变心,他相信玉梅不会变心的。尽管这样,他听了弟弟的话,还是有些担心。他是过来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对某个人痴情会不断纠缠那个人的话,心也会被他纠缠软的。他怕玉梅被别人纠缠了,熬不过,或者对方心生恨意,以至闹出事情来。
为了这件事,海生下午又去找玉梅,看见玉梅她妈在炒茶叶,叫了一声秀秀姑。秀秀在铁锅上搓着茶叶,玉梅站在一边看着炉里的火。秀秀问海生,你妈摘回来的茶叶炒没有,海生说在炒。海生他妈早上也和秀秀等厂里的客家妇女一起去摘山茶了。玉梅见海生像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似的,因为妈妈在却又不敢说话,不知如何是好。秀秀又对海生说,差不多要考大学了吧?海生回答是,只听秀秀自言自语说:
“能考上大学就好了,老洪家就有了希望,我也有了希望。”
海生不知道秀秀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她的铁锅里换上一批新茶叶,炒了一会捞起放到簸箕上拿到客厅放在地上使劲搓的时候,海生拉着玉梅的手到后面的房间里,他问玉梅,是不是有同学在追你。玉梅说:
“是真的啊,你怕不怕?”
“不怕。”
“吹牛,你不怕还来问我。说明你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就怕别的男人把我勾走了。”
“我在意别的男人对你的看法,但并不怕别人会把你勾走。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相信你一定会永远爱我,不会变心的。”
“既然你对我这么有信心,那还多说什么。”
“我是怕你应付不了可恶的苍蝇,所以问你需不需要我帮忙,警告他们。”
“不要,不要这样。我会处理的。你要是介入进来,事情就复杂闹大了,对我更不利。”
海生原来想,要是玉梅遇到什么麻烦,诸如被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他会出手,找侯志刚帮忙,去教训一下纠缠玉梅的男同学。玉梅怕他们说的话被她母亲听见,也不敢和海生在屋里呆久了,说了一会话便出来,海生这才告辞回家去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海生准备要去学校了。老洪回来了,一脸兴高采烈的,一进屋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表给儿子海生,说,戴戴看,看看好不好看?海生接过手表,戴上左手腕,右手握着手表,左手旋转,手表链刚好合适,不紧不松,海生说老爸还真会挑手表啊。
巧珍伸着头过来看,问买的是什么表,多少钱?眼睛看着老洪。老洪自豪地说,日本产的精工表,九十块钱。巧珍睁大眼睛,说,九十块钱,这么贵啊,你是不是在哪里捡到了钱,发财了?老洪憨笑说,你懂什么,九十块钱还嫌贵,不是到白马井渔民家里买,再多的钱都买不到。巧珍说,你就会吹牛,前几天我看见有外人到厂里拿来卖,跟这个表差不多,一样的,都是走私表。我是怕没钱,不是怕没表买,老洪说,你懂什么,不再跟老婆争辩了。
这个星期的周末,老洪跟老曹去了白马井。
老曹在新水泥厂当队长,平常很少自己亲自开车到港口拉煤或者送水泥到海南各地去。可是自从他知道海边有了走私后,就开始自己开车去白马井港口拉煤了。老曹亲自去了解到那边的走私。他以前常跟渔民买些鱼货,有些交情。到了渔民的家里,见到堆满了手表三用机等走私物品,让他眼花缭乱,感慨不已,发财不再是神话。老曹问渔民这些走私物品的价钱,渔民跟老曹说,能搞些银元来换,可以便宜些给他,只要老曹想办法把这些走私货拉到县城或其他大地方,就一定可以发财。老曹心血,感觉到发财的机会来了,现在啥都讲钱,党的中心工作都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他的思想也得跟着形势变化,这世上,没钱万万不能啊。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多的钱最重要的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去跑这趟生意。他想到老洪有生意头脑,又是跟自己像亲兄弟一样的半个老乡,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何不找他一起发财。于是老曹找来老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老洪一听,也是兴奋不已。于是两人决定先去考察一番再做下一步行动。
那一天星期六的上午,老曹开着东风翻斗车,老洪坐在驾驶里。两人聊着天,打发路上的寂寞。老曹问:
“你那大儿子要高考了吧?”
“嗯,差不多了。”
“行不行啊?”
“没准。我从来没问这小子书读的怎么样,他也不跟我说。”
“到了渔民家里,你买一块手表给你儿子吧。进口表,便宜的很。他要考大学了,考试的时候,没表看时间不行。”
“你女儿呢,你买给她们了吗?”
老曹笑说:“女儿早晚是泼出去的水,不能乱投资。你儿子海生值得冒险投资,要考上大学了,我那宝贵二闺女,也可以给他当老婆。”
老洪听了这话心里不高兴,儿子要没能考上大学,阿梅就不能嫁给海生做老婆了?老曹也真是太过势利眼了,老洪只能心里生气,他不敢和老曹翻脸,为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和老曹翻脸不值得,眼下发财要紧,借着老曹开车方便,又和渔民熟悉,先和他合作走走私,发几笔横财再说。
老曹见老洪梅说话,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是不能乱投资,得看准了。”
老曹朝海边一片椰树林望去,说:“解放海南岛抢滩登陆的时候,和我同连的有几十个战友,都牺牲了,就葬在这片椰树林里。”
“哦。你的命可真算大啊。”
“那当然了,小时候,我老家有一个算命的对我说,我这人命硬,不怕当兵。要不然,我这会儿也躺在这片椰林里了,当了革命烈士。下次来,得给战友们烧支香,请他们保佑。我枪林弹雨都过来了,也该我发财了。我发了财,会好好孝敬他们的,年年会来给他们烧些纸钱,也别让他们在那边太吃苦了。”
老洪听老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串话,不觉暗自好笑。
到了海边渔民家里,老曹又怂恿老洪买手表的事,好在老洪有备而来,身上带了三百多块钱,于是狠下心来,买了一块日本的精工表回去给儿子海生。
回到家里没几天,老洪把猪卖了,决定不养猪了。又向厂里请了半个月假说有事回老家,带着一大捆钱,绑在内裤里去了广西收购银元。老洪第一次去收银元回来,老曹又跟买家联系好了,去的路上真的进椰树林英雄纪念碑前,烧了三柱香给战友,请战友保佑他发财,这才离去。到了渔民家里,点了货物,给了银元,老曹把手表三用机埋在后面车厢的煤堆里,一路上安全过关,到了县城把货给了买家,两人顺便留下两部两个喇叭的三用机自用,买家付了钱给老曹钱,回到家里,两人一算,赚了一点钱,喜笑颜开的,说接着还有干。
老曹和老洪第二次也是这样干,可惜这一次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半路上,老曹开着车,看见前面有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工商人员拦车,老曹知道遇到了鬼,心一横,脚一踩,加大油门,冲了过去。工商人员看见一辆东风翻斗车不肯停下来,立刻上了一辆面包车,追了过去。老曹从反射镜看见工商局的面包车追来,使劲加大油门,无奈这车拉着一车的媒,跑不过工商局的面包车,面包车超过老曹的东风车,拦在路中间停下,老曹没办法,也只好把车停下。
“老曹,没事吧?”老洪紧张地问。
“沉住气,大不了让他们罚款,准备好钱就是了。”
老曹不愧是当过兵的人,见过大阵势,心不会慌乱。
几个工商人员站在车头驾驶室旁,有个满脸横肉胖大个子的工商,指着老曹说:“喂,你没长眼睛是不是,让你停车检查,你干什么不停?”
萤火虫之夏【16】
要是平时,老曹才不怕他们人多呢,早就下去给他一拳再和他说话,可是现在不行,车上有走私货,受到侮辱还得笑脸相迎,他笑道:“各位大哥,我这车上拉的是煤,跟你们要检查的商品煤关系,厂里等着我们回去,要不然工厂没煤烧,就要停产了。”
老曹说着话,拿出几包凤凰烟给他们。他们不领情。
“快下车来。我们要检查。”
两个工商,已经爬上了后面车厢,用一截两米长的钢筋,在车厢的煤里四处乱扎。老曹和老洪,知道这下彻底完了,赶紧下车,看见站在一边的工商头,老曹忙向老洪使眼色,老洪明白,走过去,从裤袋里摸出一捆钱,塞到那人手里,说:
“大哥,我们是第一次,也不容易啊,您看,能不能放过我们?”
那人拿着钱,便笑边掂量,说:“都说不容易,你说我们容易吗?”
“大家都不容易。”老曹笑说,“都是混饭吃的,您就可怜我们,当作施舍碗饭给我们吃。”
“你这老同志,看你的样,也是革命过,扛过枪的吧?知道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以为你是扛过枪,革过命的人,要犯了法,照样得按照法律办事,该怎么样办就怎么样办。”
“大哥,法在您手里,您说怎么办还不好办啊。”
“那好,货物全没收了。”
这时,车上的人喊叫:“报告队长,车厢煤下面埋藏有货。”
队长j笑道:“看见了吧,你们这是走私啊,我可以把你们抓起来,送公安局去。”他朝车上的人说道:“把所有的走私货扣留下来。”
老曹和老洪再也不敢出声了。货没收了,人千万别让他们抓去。老曹心里有数,他们不会抓他和老洪的。事情过后,两人说起这事,老曹蛮有把握地说,都是我们事先准备了那一千块钱,及时送给了那头,才没把我们抓去。
车厢煤下面埋藏的走私手表、三用机,被工商人员全部挖了出来,没收去了。两万多块钱,老曹和老洪全没了。他们怕被厂里知道,厂领导知道了那才是大祸临头,厂里一定会开除他们的,他们也就丢了饭碗,几十年工龄就没有了。两人劫后余生,想起这次走私,心有余悸,于是收山再也不敢走私了。
过了几十年,海生才听父亲老洪说起他和老曹的这段冒险经历。
海生左手腕戴着日本精工手表,口袋里装着玉梅送的手帕回到了学校。那时班上的许多同学都戴手表,他戴只表也不奇怪。有了手表,就知道时间,晚上读书的时候到了十一点,就知道该回去睡觉了。
到了快要参加高考的时候,老师抓得很紧,凡能搞到手的全国各地的高考模拟题复习题不论是数理化语文政治老师,都是发了又发,让学生搞题海战术。场部一个星期最少放一场电影,老师要求参加高考的学生都不准去看,晚上必须留在教室里自习。可是也有一些学生不管老师的要求多么严,每场电影照看不误。海生很少去看电影,只有最热门的日本电影《望乡》和《追捕》他去看了。看《望乡》真是轰动了全农场的人,人们对于电影上演那种男女在一起睡觉赤裸的场面感兴趣,并不关心电影反映的是什么主题。海生记得那天听家在场部的同学说,下午三点多总场中心广场早早就摆满了凳子。到了放电影的时候,连中心广场外的球场上都是人,人山人海,银幕后也坐着许多人看,可谓盛况空前。有的年轻人还看不过瘾,其实是没有看得真切,总想看见那段据说是被剪掉的令人丢魂的一段,臆想这一段内容有多精彩,于是第二天片子到了糖厂去放的时候他们又跑到糖厂去看。
海生看一遍已经够了,他还要复习课本,高考练习题特别多,他只能把科目分开来集中时间复习。上午做数学,下午是化学加一个小时的语文,晚上是物理。早上起来跑完步背政治,别人是背英语单词或句子,他是背政治。海生的英语烂到了极点,记不到两百个基本单词,跟老外说英语,可能也就是“goodorng”或者“bye-bye”这两句可以说得出口,因此再怎么补也跟不上别人,也考不出好成绩来,于是还不如放弃,争取在政治上考多一点分数,用来弥补英语的成绩。
六月的时候,毕业考试已经考过,不准备考大学的学生就算毕业了,等待农场分配,参加工作。海生所在的尖子班百分之百都参加高考。越临近高考,老师越是看得严,虽然看得严,却让同学们自己安排自己的复习时间。海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但在那样的环境气氛中,自己也只好努力,争取考上,不辜负玉梅和家里人的期望。
想到玉梅,玉梅送给他的手绢,他舍不得拿来用,把手绢珍藏在箱子里。手绢是淡绿色,上面画有一对鸳鸯,海生明白玉梅的心思,他们就是画上的一对恩恩爱爱的鸳鸯。海生不知道自己该买些什么礼物送给玉梅作留念,星期天没回家到总场百货店里看也没一件东西可以送玉梅的。他觉得玉梅送他的手绢,虽然礼轻,却很有意义。女人的心思比男人的心思缜密,感情也丰富。
终于迎来了七月份的高考。海南岛西线的国防公路以海口为,经澄迈、临高,再到儋县、昌江县,最后到西南端的八所港为终点。现在这条公路不叫国防公路了,叫225国道。从天涯农场场部十字路口中心向东出发,到了一公里处的大门牌匾,就开始上国防公路了,一直到县城,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全是铺着沥青的国防公路。高考前一日上午九点钟,一中参加高考的同学跟着带队的老师,坐着解放牌卡车离开了一中学校,一个半小时后才到了县城。他们被安排住在县教育局招待所,男生睡在一个房间,女生睡在另一层楼的一个房间。他们参加高考的考场设在县第一中学。发放完准考证后,带队的张老师说,下午熟悉一下环境,然后自由活动,晚上九点准时睡觉,明天早上七点起来。
下午大家一起去儋县第一中学看考场,考场的教室门被戳着鲜红公章的白色纸条封着,窗户紧闭,有手臂上戴着章的人巡逻,不许任何人靠近考场教室。明天就要开始高考了,中学考场最后一个下午开放,让各地来的考生找到自己考试的教室。看完考场后,海生和郝建峰、黄海华、徐恒、莫怀平、唐文杰等同学一起上街闲逛去了。
县城那大镇是海南第一大镇,是座颇具规模的小城市,是出了海口市外最大的一个城市。镇上五方杂处,多数居民会说多种方言。那大镇主要流行儋州话,客家话,海南话,临高话,还有广东话,军话,一个小城里,竟有这么多语言存在,可以说是一个奇观。镇上主要街道长十多公里,街道两边的绿树成荫。人民路有几个卖唱片的老板坐在榕树下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他的前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部巨大的三用机,三用机正放着港台的流行歌曲,旁边是一块用三合板做成的格子架,木盒里面摆满了唱片。三用机的歌声开得很大,像高音喇叭一样,很远都听得见。街道两边各式各样商店,饭馆酒楼不胜枚举。沿街的成衣市场,农贸市场,一天到晚,都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海南西部的乡镇农场多,那大镇变成了西部货物的集散地,小贩还有国营农场商店都涌进那大镇来进货,那大镇哪有不热闹之理。
那日海生等人沿着解放街一路闲逛,见地上摆卖小商品还有书籍的,众人便驻足观看。郝建峰看中了一套《红楼梦》,问了价钱全套才十块,便掏钱买了。海生想起应该给玉梅买件什么东西留念,好不容易来到县城那大,这时身上也有一点零花钱,第一次出远门高考,父母特别大方,不仅按学校要求缴纳各种报名费住宿费伙食费这费那费的给了儿子外,还多给了他三十块钱,交代儿子考试的时候想吃啥零食就买啥零食吃,别省那几个钱,只要把试考好,花多少钱都值。
海生和黄海华来到一个卖小饰品的地摊前,蹲了下去挑选玛瑙、玉石。黄海笑说:
“你是给自己挑还是给情人挑?”
那小商贩一听,笑眯眯地说:“这观音你戴了最合适;要是给情人的,这个心形的最好,代表着你一颗永远爱她的心。”
黄海华看着海生的脸,说:“我知道你是想给你的小情人挑件定情物,是不是?快点挑选了,要不然莫怀平郝建峰他们过来了,你就不好挑了。”
郝建峰莫怀平等人还没走过来,还在那边翻书看。海生拿起一块玉石观音,观音下面有些翡翠绿,海生问道:
“这玉石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是真的玉石你买一我赔十。”商贩肯定地说。
“还是买玛瑙吧。”黄海华建议道,“这玉石也不是什么好玉石。”
“这位小哥哥看来对玉石很有研究。”小商贩讥讽道,“要想好玉石,得到缅甸去买,在国内,那也得到云南去买才能买到上等玉石。不是我看不起你们,上等玉石你们也买不起。既然你们看不上这玉石,我建议你们还是买玛瑙,这玛瑙绝对是一级玛瑙,新疆来的。”
“好吧,就买这个玛瑙。”海生下了决心,手里拿着一颗心形玛瑙问:“多少钱?”
萤火虫之夏【17】
“十五块。”商贩说。
“太贵了,老板。”海生还价道。
“不贵不贵。”小商贩说,“买给心上人的,十五块钱值。”
“十块钱肯卖,我就买;不肯,就算了。”
海生放下玛瑙,准备转身走开。小商贩马上愁眉苦脸地说:
“算了,看你是学生,十块钱就十块钱,亏本卖给你了。”
海生掏出一张十块钱人民币给小商贩,拿了那块心形玛瑙吊坠,放进口袋,这才和黄海华一起到书摊去看有什么书可以挑选的。他心里已经买了给玉梅的礼物,什么都不在乎了。
第二天高考开始了,进了考场,别人很紧张,海生却没感到一点紧张。三天的考试,英语试卷拿在手里,他像是看天书一样,数理化勉强做了一些题,英语尽管战略决策是放弃,但打钩还是要打,不打白不打,打了钩对不对,只有天知道了。每次考完试出了考场,同学们都要互相问记忆中的题怎么做,对答案。海生的政治没想象考得这么好,只有这一份试卷,他全部做完,语文是其次做完的试卷。他知道自己考得不理想,他就等着回去把礼物送给玉梅,让她惊喜。可是考完试后,离开了县城回到学校后,老师并没有让大家马上散去各回各的家。
学校要给尖子班的毕业生举行一个毕业聚餐,这是农场教育科的决定。农场建场以来,第一次通过全农场统考,有史以来第一次办了一个高中尖子班,也是最后一次,有点做实验的味道。那天早上学校食堂杀了一头大肥猪,到了下午三点多,先是开会,然后才是聚餐。学校领导和农场教育科的领导讲话,对考试成绩好的同学表示祝贺,对考试不好的同学希望大家知道高考成绩以后也不要灰心,下个学期,学校还要办一个高考补习班,欢迎大家回到补习班继续努力学习,争取明年考上大学。其实刚考完试,谁都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好和坏是相对的,自己以为考得好的,并不一定好;以为不好的,也有可能出奇迹,考出好成绩来。不管怎么样,有一个积极的信息,就是这个高考补习班,是为他们这些第一次参加高考的农场尖子班的学生办的,很多同学听了都很兴奋,连喝酒的时候都说这事要是真的,他一定回来参加补习。
聚餐就在教室里,用课桌拼在一起。一中没有学生就餐的大饭厅,要举办大型就餐,只能在教室里进行。要喝啤酒的学生多数是男生,他们把啤酒倒在碗里,相互碰碗,还给老师敬酒。女生们则坐在桌前斯文不敢挪动位置喝着甜甜的菠萝果酒吃着饭菜。
到了六点多钟聚餐结束时,太阳下山了。海生郝建峰黄海华等几个要好的同学,沿着学校到场部的中心公路散步。酒足饭饱后,他们一路谈女人,谈未来,谈理想,他们一直走到国防公路场部大门牌匾处才回头。天渐渐拉上了黑色的布帘,回头一看,树林里的房屋,灯火阑珊,给人感觉神秘飘忽;再仰头一望,天上的月亮爬上了头顶。大家似乎有所领悟,人生真的是如这一路散步走来,虽然没有什么波澜坎坷,还算好走,蓦然思绪,却对前途如眼前的黑夜,感觉很渺茫。任何人一旦走出了人生的黑暗,才会长大,才会看到光明,才算成熟。几位同学依依不舍,在这个时候分了手,住在学校的还要回到学校去,不住在学校的分了手回家去。
学校里剩下的寄宿生已经不多了,只有尖子班的学生,其他学生已经放假回去了,床铺连草席都收走了,留下床架床板。第二天早上,海生在学校吃了最后一餐早餐,就和同学们收拾好行李,这个星期高考完后要把行李木箱等拉回家,他便骑了家里的红棉双杠单车来,然后放在老乡家里去县城参加高考。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等待高考的消息。他知道没希望考上大学,是继续高考复习还是参加工作,他不知道,他的前途,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白天大人都上班去了,海生回到家里的当天下午,玉梅来到他家,问海生考试考得怎么样,海生没对玉梅隐瞒,摇头说:
“不行,考得特别糟糕,很多题都不会做。”
“这么说上大学没希望了?”
“应该是。你呢,考高中考得怎么样?”
玉梅嘻嘻笑道:“你知道我笨,读书不行,考试考得肯定不行。”
海生安慰她:“考不上就考不上,你也不用怕。”
“我当然不怕了,有你吗,我怕什么。”
“是吗?不管你读书读的怎么样,你注定要跟我一辈子了。”海生打开木箱,从箱子里拿出玛瑙坠子,“我送件礼物给你,是玛瑙的,戴上看看,看看好不好看。”
“肯定好看。”
“你还没戴上呢,怎么知道好看。”
“是你买的东西,不论多少钱,都好看。”玉梅很肯定地说。
此时海生感到了玉梅对他的爱,对他的信任,他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玉梅从海生手里接过玛瑙,放在手心里抚摸,只要是海生送给她的东西,不管值不值钱,她都会珍惜的。心形玛瑙代表着他们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