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越红楼之丫鬟攻略

穿越红楼之丫鬟攻略第11部分阅读

    您,真是冒犯了。”

    说着她赶紧把手里的篮子一放,跪在北静王脚边。

    这少女正是紫鹃,她才要到菜园子里摘些新鲜蔬菜,没想到碰见了北静王,还有身边这个男人又是谁?跟个门神似地吓了自己一大跳,王爷怎会领个陌生男子进来?

    她心里犯嘀咕,北静王已温和地说:“紫鹃姑娘请起,是本王来得匆忙了。”

    紫鹃一来二去的,跟北静王有些熟稔了,也不大怕他,顺势站了起来,眼神往身边的这个男子脸上一溜,却猛不丁地愣了一霎。

    这男人高出了自己快一头,微黑肤色,高鼻浓眉,更显得眼窝深邃,要说长相倒也可以打个七八分,可面皮紧绷,跟一块生铁似地,没有一丝儿的和气。

    这倒不要紧,令紫鹃感到惊奇的是,她没来由的觉得这男人面熟,像是在那里见过,但马上又否定了自己。

    自打穿来这个世界,她只在大观园内外出入,见到的男人,除了贾府里头有限的那几个,就只有北静王了。

    哼哼,这男人瞅着就臭屁得很,哪有温柔俊美的北静王可爱?

    她却不知道,穆苒虽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的惊讶比她更甚。

    第一眼他也觉得紫鹃眼熟,特别是扬起柳眉,腮帮微鼓,几分生气,几分不屑的模样,马上让他想起“识君楼”下,那个飞脚踢杯,又不客气对自己指骂的少女,尽管惊鸿一瞥,容貌不曾看得十分仔细,但那副惹不得的神气,无意中早已印象深刻。

    对了,刚才王爷说,那贾宝玉是来看他表妹的,而那少女的车上,也挂着贾府字样的灯笼,难道真有这样巧?

    穆苒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不觉唇角嚅动了一下,流露出半个古怪的笑容,便不再盯着眼前这个俏丽的丫头看。

    紫鹃没认出他,也只瞧了一眼,就转向北静王,问:“王爷是来探望莲渡师父的么?她正在我家姑娘那里,瞧王爷送的海棠花,就这几天,已经开了好些花儿啦。”

    水溶含笑颔首:“那就有劳紫鹃姑娘,前去告诉莲姐一声,就说我和锦衣卫的穆大人来了,先到禅房候着。”

    “是,我这就去!”紫鹃轻快的转身小跑而去。

    听到“锦衣卫”三字,她的心头也是一动,原来这家伙姓穆,也是什么锦衣卫的?那不是跟上一回,冲撞了史大姑娘的小帅哥儿一路的么?

    哎,自打穿来了《红楼梦》的世界,养眼的俊俏男人见了好些个,就这家伙,叫人瞧着最不舒服了!

    正文34第三十三章

    穆苒向莲渡见礼问候之后,便走到禅房外,负手站在廊上装作看景。

    莲渡知道水溶此来,必定有要紧的事,否则他明日一早就要远行,大没必要再来莲花庵一趟,也就由着穆苒自便,自己则和水溶掩门叙谈。

    水溶先不说话,走到禅房后,推开半扇窗子,望向下方的院子,只见空庭静悄悄的,不见一人,又跟莲渡确认了一遍:“林姑娘可在么?”

    “在啊,我才从她哪里回来。”莲渡越发奇怪。

    她居住的院落,和黛玉的住处一前一后,由靠墙的两条小径连着,从这里推窗而望,可以将下方尽收眼底。

    虽说莲花庵是北静王府的家庙,但毕竟黛玉主仆是女客,北静王这个动作,未免有些失礼,故而莲渡又问:“莫非王爷此来,是为了林姑娘?”

    莲渡虽出家修行,但毕竟多年情分,也也希望水溶身边,能有个可意的女子相陪照料。

    她十分喜欢黛玉,辗转从紫鹃处得知,林姑娘尚未许有人家,而贾太夫人疼爱外孙女,非好人家是断不轻许的,便想着能否撮合二人。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将黛玉亲手抄录的经书,赠与水溶的缘故了。她深知水溶智慧敏感,必能体会其中深意,只没想到他会如此“性急”?

    水溶关上窗子,莲渡又从他的脸上,竟然捕捉到一丝罕有的紧张,看他在跟前来回踱了几步,才缓缓地对自己说出一番话来。

    水溶所说的,自然是宝玉和黛玉之间的爱怨纠葛,以及此番带了宝玉来的缘故。

    莲渡越听越吃惊,到后来,听水溶说宝玉已在客堂等候,她又在内心叹息不已。

    王爷啊王爷,我只想着将来能将林姑娘配你,你怎么偏带了这人来呢?万一林姑娘被他说动,甚至答允给他做妾,这,这不委屈极了她,你又哪里再去找这样一位容貌、性情、才华都再好不过的姑娘?

    可水溶既答应了人家,宝玉人也到了,莲渡也不好再反对,沉默了一会,方才为难地说:“这事我总觉得有些唐突,万一林姑娘未必愿意见她表哥,或是见了徒增伤心,我们岂非反做了错事?”

    在莲渡的心里,宝玉是个“负心人”,又有意将黛玉配与水溶,自然不乐意宝黛相见。

    水溶略沉吟了一会,说:“请莲姐去问问林姑娘的意思,她若是坚持不见,我也好回绝了贾公子,如何?”

    “王爷,我是出家之人,又怎好干涉这俗世男女之事?”

    “水溶知错了,还请莲姐务必相帮这一回!”

    他向莲渡深深行礼,态度极其恳切,水溶的想法,又和莲渡有些不同。

    或许他还未曾觉察到,自己对黛玉,已生出了朦胧的倾慕之心,因而潜意识里渴望知道,在历经一场劫数之后,黛玉对她表兄的心意,是否依然如故?或者还余几分?

    他外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骨子里十分傲气,怎样也不希望自己喜爱的女子,内心还痴痴爱恋着另外一个男子。

    莲渡百般无奈,总不能让堂堂郡王对宝玉失信,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如若林姑娘不肯见,王爷就请贾公子速速离去,千万不可纠缠?”

    “是的,莲姐大可放心。”

    “那好,王爷稍待,我这就去了。”

    在黛玉的书房内,她正卷书观看。

    紫鹃遇着了趣事,也不去摘菜了,只在黛玉身后,叽叽咕咕的说着,刚才怎么差点儿冒犯了北静王,他却毫不生气,始终对自己和颜悦色,反倒是王爷身边那个黑脸男人,明明是他挡住了门,还一脸的凶相,同样都是锦衣卫,这人的素质怎么就差得这么多?

    黛玉听到好笑处,忍不住数落紫鹃:“莫要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子……”

    紫鹃嗤的笑了一声:“姑娘你可真逗,这说人坏话,自然是要在背后了?他是啥锦衣卫的大官,真到了跟前,我一个小丫头,只有客客气气叫大人的份儿。”

    黛玉把书一抛,直接笑倒在桌上,连连抚胸顺气。

    这时,门外又传来翠儿的声音:“林姑娘,紫鹃姐姐,可还在里面?我师父来啦。”

    黛玉和紫鹃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心里都想着,莲渡师父刚走,不陪着北静王爷,怎么没一会儿又来了?

    黛玉连忙起身,先由紫鹃扬声答应“在呀”,一齐到门外迎接。

    莲渡留翠儿在外头,只独自进来,落座后,几番欲言又止,似乎什么话难以启齿,黛玉不好催问,只安静的等候。

    紫鹃心急,趁着奉茶的机会,半开玩笑地说:“师父可是还请姑娘抄经么?放心,她悠闲得很,师父不必客气。”

    黛玉笑着嗔了一声:“紫鹃!”

    莲渡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林姑娘,是这样的,王爷带令表兄来,现在前头客堂候着,想要见你一面,可要请过来么?”

    黛玉本在轻轻转着指间的扇柄,听了这话,两手一抖,纨扇掉落在地,整个人怔住,面颊刷的白了。

    紫鹃弯腰捡了起来,将扇子塞进黛玉手中,问莲渡:“姑娘的表兄,可是琏二爷么?”

    她嘴上这样问着,胸口已是突突乱跳,心想多半是自己前日进园子,碰见的那家伙了。

    真是可恶啊,明明已经冷待了他,竟然还缠上门来!

    果然莲渡轻声说:“听王爷讲,是姑娘二舅之子,名唤宝玉的……”

    禅房内一片寂静,许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黛玉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见苍白得几无血色的面颊,以及不住颤抖的袖子。

    紫鹃心疼极了,她倒想让黛玉回绝,奈何当着莲渡,哪有一个丫鬟说话的余地?

    四周的气氛,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水晶,莲渡虽万般为难,也只能再度发问:“林姑娘,如何?王爷说了,只听你一句话,绝无勉强。”

    紫鹃一听“绝无勉强”,大松了口气,悄悄挪到黛玉身后,在她肩上轻碰了一下,暗示她赶紧回绝,这要是一个心软,再给宝玉纠缠上,便是苦海无边,何时是个了结!

    没想到,黛玉又沉默了一会,盈盈起身,向莲渡微微欠身,虽然轻细,但唇间一字一字,极为清晰:“烦劳师父,请我表兄进来吧。”

    “姑娘!”紫鹃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莲渡在场,就变了面色,“这,这妥当吗?”

    黛玉终于抬起头,双颊依然苍白如半透明的美玉,唇边却好像噙了一抹极淡的微笑:“既王爷好意带了二表兄来,如何不见?”

    莲渡忙唤进翠儿:“快去跟王爷说,请了林姑娘的表兄进来。”

    翠儿应声小跑着去了,莲渡也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姑娘和至亲相见,我外人不便在场,这就先告辞了。”

    “嗯,紫鹃,替我送送师父。”

    “不不,紫鹃还是在这里伺候吧。”

    黛玉要见宝玉,两个都是痴情入骨的,特别是要来的那位,还带了几分狂和傻,这万一闹将起来……

    紫鹃当然不放心,听莲渡这么说,脚下更不动了,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黛玉,深怕她受不住刺激,有个什么好歹。

    莲渡离开之后,紫鹃开始收拾用过的茶具,黛玉却独自一人,走到庭院外去了。

    紫鹃一愣,她也是极聪慧的,随即想到个可能性,心中一阵惊喜。

    林姑娘不在房中见宝玉,分明是不想跟他多说,两人只在外头,打开天窗说亮话,拣要紧的速速讲清楚了,从此各行各路,互不缠扰。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紫鹃赶忙收拾了东西,追了出来,紧紧跟在黛玉身后。

    黛玉既不跟她说话,也不让她离开,只伫立在青石砌下,背影清瘦、笔直,宛如馆中的修竹,虽然瞧着轻盈柔弱,却透着一种奇特的韧性。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在通往前院的甬道口,出现了一个人影,身穿石青色袍子,头发随意挽个髻子,也不戴日常的束发金冠,用同是天青色的巾帽罩了,显得朴素,洁净。

    即便如此装束,也不能使他的俊美容颜逊色半分,只脚步匆匆,神情激动,不复往日的风流仪态。

    这人才跑进院子,就看见一位少女,在不远处亭亭而立,翠袖白衫,秀发飘浮,飘逸若仙,不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林妹妹又是谁?

    这人自然就是贾宝玉了,意中人蓦然在望,令他怔了一怔,突然大叫着“林妹妹”,不顾一切的跑上前去。

    紫鹃见他就这么奔过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很为黛玉担心,也顾不上许多,跳下台阶,张开双臂,拦在黛玉身前,厉声喝叱:“宝二爷,你且站住,莫要吓到林姑娘!”

    宝玉被她劈头喊住,不觉也停下,讷讷地说:“紫鹃,我,我只想跟林妹妹说几句话……”

    “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就成了!”此地是莲花庵,不是荣国府,为了黛玉,紫鹃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了。

    宝玉不大敢得罪紫鹃,又不甘心不能亲近黛玉,只探出头去,视线越过紫鹃肩头,痴痴地望着黛玉。

    令二人都想不到的是,宝玉是住了脚,黛玉却缓缓走下台阶,反而向他迎上前几步,双手在腰间一掖,款款拜了下去:“宝二哥哥,多谢你来探望我。”

    “姑娘?”

    “妹妹,你……”

    黛玉的声音异常平静,宛如午后的微风,穿行在细细的竹叶间,不闻一丝的颤动,神色也是淡淡的,更看不出半点的激动。

    “宝二哥哥?你,你叫我宝二哥哥……”宝玉面上的激动神情瞬间凝注,半句话梗在喉头,无限震惊、苦涩。

    林妹妹竟然叫自己“宝二哥哥”,她,她可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自己的呀!

    莫非,在林妹妹的心里,自己已然和“珍大哥哥”、“琏二哥哥”没有区别了?

    看着黛玉淡然得近乎漠然的脸庞,宝玉原本火热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只有紫鹃在心头一声欢呼,做得好,不愧是林姑娘,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包子!

    事到如今,对贾宝玉怨也好,哭也好,骂也好,都及不上这样客客气气的对待他,等于明白地说了,林姑娘对他再没有其他想法,他也不过就是个来探望的亲戚而已,所有自作多情,想入非非什么的,统统地收起来吧!

    林姑娘这样的态度,对贾宝玉而言,可比什么打骂都难受,真是大出一口恶气!

    黛玉毫不躲避宝玉的目光,依然美丽、安静,像一朵竹篱间独自绽放的小花。

    紫鹃再次深刻的体会到,她的确是“柔”,却未必“弱”,在她看似弱不胜衣的身体里,有着连自己都不曾看清的傲气和骨气。

    这样的林姑娘,还怕她回过头去,再踏进那深渊一般的情网吗?

    紫鹃一个激动,把手臂收了回来,且看宝玉还有什么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啦,周四换榜了来~~~昨天点击真猛,可惜留言反而比平时更少,tat

    正文35第三十四章

    宝玉形容惨淡,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勉强拾起笑容,柔声问黛玉:“多时不见,我有许多话想和妹妹说,妹妹就只打算让我站在这里么?”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二哥哥肯来看我,自然该感激的,只这里是庵堂,终究不便外间男子久留,二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就回去吧,免得家人挂念。”

    说完,她裙裳轻曳,便要转身走上石砌。

    眼看黛玉要走,宝玉满腹的话才只说了一句,又怎肯甘心,当下不顾一切,冲着黛玉大叫一声:“妹妹莫走,你,你若是不让我把话说完,我立时就死在这里!”

    他这一声叫得惊天动地,北静王原本坐在楼上,人在翻阅经书,心却挂着宝玉这边,被他这么一喊,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多想,便大步来到窗边,推开窗子,向下望去。

    黛玉果然不走,背对着宝玉,平静地说:“佛门境地,本来无恨无嗔,二哥哥说什么死的活的。”

    眼前的倩影分明离得很近,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宝玉心中无限气苦,涩声问:“好,我不说死活,我只问妹妹,自打妹妹来了家里,我们怎样要好的,同吃、同住、同行,即便是躺着一块儿说笑,妹妹也不避忌的,现在却说起外间男子的话来,莫非,莫非往后都是这样对待我了么?”

    黛玉外表平静,实则内心的气苦,只比宝玉多百倍,千倍,只她生性孤傲,绝不肯流露出来,被人笑话,讨人怜悯。

    加之她虽然先前痴恋宝玉,死过一回之后,早已彻底清醒,知道物是人非,春梦无痕,如果再耽溺于过往,于人于己,都半点好处没有,因而才强作冷静,语带讥刺,为的也是让宝玉绝望离去。

    然而,毕竟自懂事以来,她一颗心就全在宝玉身上,过往种种,又怎能只如一层灰尘,轻轻抹去,无非是她将巨大的痛楚,强压在心中而已。

    这段时日,居住在庵堂,每日赏林泉修竹,听梵音呗唱,又有紫鹃说笑,莲渡开导,心境渐渐有所平复,偏偏宝玉又提从前,当真是狠狠一刀,又划开了她新鲜的伤痕,无限凄苦、怨恨,再也压抑不住。

    黛玉霍的回头,眼眶早红了,瞳光闪动不定,似乎溢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流下来,始终平静、淡然的神情和语气,终于失控了。

    “过去如何?现在又如何?过去的事都能作数,我和二哥哥又何必站在这里?二哥哥口口声声只说过去,于现在又有何益?”

    黛玉的怨忿激涌,只聊聊两句,就把宝玉问住了。

    当初他苦苦要来,只因思念、牵挂着黛玉,想知道她过得怎样,想知道她是否恨极了自己,却不曾进一步细想,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如何?

    纵然黛玉不气、不恨,甚至心里还有满腔爱意,那又能怎样?

    大错已然铸成,自己和宝姐姐名分上、实际上都是夫妻,自己万万不能辜负于她,以林妹妹的心性,断然不肯做妾的,自进洞房的那一刻起,和林妹妹的缘分,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自己非要见她一见,问她一问,无非是藏着那一点痴心妄想,真是可悲可叹。

    如今,终于这一点点妄想,也被彻底击个粉碎。

    黛玉似乎是在燃烧,又似乎冷到极点的双眸,就这么不闪不避地盯在他脸上,宝玉踉跄着倒退两步,委顿得只能勉强站立,不敢再看黛玉的眼睛,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在黛玉回头的刹那,窗子后的水溶也呆住了!

    他是被楼下激烈的动静吸引到窗边,从未想过要窥伺黛玉的容颜,只这毫无预备的惊鸿一瞥,像是有一根灵巧的手指,在他绷紧的心弦上骤然一拨,仿佛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意念,在瞬间被唤醒了。

    在此处眺望,并不能十分清楚地看轻黛玉的容貌,只那迷离的眉眼,凄清的神情,而风动衣袂,好像随时会消失在眼前的纤瘦身影,让水溶没来由的痛惜,没来由的惶恐,直想伸出手去,紧紧地将她挽住。

    莲渡站在侧后方,看见他似乎沉浸在震惊中的半边面颊,不禁也有些担忧,低低唤了声:“王爷,王爷,怎么了?”

    水溶宛如方才如梦,就被人唤醒,赧然笑了笑,摇头:“呵,没事……”

    黛玉不再说话,缓缓地转身,一步一步,裙裾扫过冰凉的石砌,绕过抄廊,消失了背影。

    宝玉犹自怔在那里,眼神空洞,神情凄怆,身子动也不动,又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紫鹃原本很不耐烦他,此时也觉得他有些可怜,待要去略略安慰,又担心黛玉那一边,站在原地,里外两头张望了一会,终于一跺脚,唤来一个婆子,吩咐她送宝二爷出去,自己则匆忙跑去照看黛玉了。

    婆子扶着失魂落魄的宝玉离开,嘴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是说什么。

    转眼间,都散个干干净净,偌大的院子中再无一人,又只剩半庭阳光,半庭阴翳。

    水溶忙知会莲渡一声,也匆匆下楼,正遇婆子扶了宝玉出来,见他面如死灰,委顿不已,心下很是担心,软语安抚了几句,却又自觉不着边际,徒劳无用,只能同穆苒一起,护送了宝玉出山门,再由他的小厮焙茗接住,扶上车去。

    自始至终,宝玉都一言不发,只唇边噙了一丝绝望的惨笑,神情古怪,叫人看着害怕。

    马车才要发动,忽然又从山门内跑出一个女子,一路扬声叫着:“等一等,宝二爷,且等一等。”

    穆苒首先勒马,循声望去,迎面跑来的,正是刚才见过的小丫鬟。

    她两手扯着裙子,风也似地跑过来,哪有闺中女子该有的斯文和娇怯,又瞧她脸蛋红扑扑的,肩头两条小辫晃呀晃的,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新鲜而生动的风情。

    穆苒虽鲜少欣赏女孩子,也不觉多看了两眼,严峻的面颊一动,似笑非笑,仿佛从岩石的缝隙中,悄然钻出了一点欣欣的绿意。

    紫鹃跑到宝玉车前,隔着帘子,对里头的人说:“二爷放心,方才姑娘是哭了一场,可我看得出,她反是散了心里的郁结。只请二爷日后切莫再来,你若有个好歹,不止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伤心,又将姑娘置于何地?不如彼此都放下了,和姑娘各自珍重,各守缘分吧。”

    紫鹃刚才进内去看黛玉,虽然她伏在床上大哭一场,却不多眼泪,扶起之后,反见她眼神清澈,精神尚好,态度间也透着一股子安静的决然,似乎一番话,一场痛哭,已将心中郁积的委屈,彻底地倾泻干净,人倒更加清爽了。

    紫鹃略略放心,才敢指了指了外间,小心的问:“姑娘既没事,那我去瞧瞧那边?”

    黛玉知道她担心宝玉,她虽下了决意,斩断旧情,也不想宝玉有什么闪失,便点点头,由着紫鹃去了。

    北静王坐在车中,听了紫鹃的话,也暗自赞叹,这丫鬟果然对黛玉忠心,也颇有见识。

    须知宝玉深受贾府上下的宠爱,尤其贾太夫人视若命根,他若伤情过深,损了身体,或自此一蹶不振,只怕贾府中人还会因此责怪黛玉。

    她一个弱女子,已经流落在外,若是再因此失去了舅家的欢心,叫她日后又如何过得下去?

    或许两两相忘,各奔前程,对于贾宝玉或是林姑娘而言,都是最好的结局,但愿他能听了这丫鬟的提点才好。

    水溶一面赞赏紫鹃,一面又为了黛玉的凄苦身世,内心感伤,叹息不已。

    水溶回到王府,叫来一个可靠的管事,并一名和宝玉熟识的清客,请他们护送宝玉回荣国府,他自己则不惊动家人,悄悄地回到了书房,穆苒自去巡视王府护卫不提。

    原本以为事情极简单,不过是领了宝玉进莲花庵,至于他们表兄妹间怎样,都和自己无干。没想到只是远远听着、看着,也会感到心动神摇,难以自持。

    尤其是对黛玉不经意瞧了那一眼,竟是挥之不去地将那幅倩影,深深印在了心间。回来的路上,她泫然欲泣眼神,却决绝毅然的姿态,总在脑海中浮现。

    水溶并非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很明白,自己对黛玉的这般反应,极为不妥。

    林姑娘一个失了依靠,受人非议的弱女子,寄居在自己家庙中,自然应该如莲姐那样,宽厚悲悯地待她,又怎能在她旧伤未愈,又添新创之际,居然对她起了觊觎之心?

    水溶啊水溶,你就算不得正人君子,也不该这般轻浮无行!

    他坐在椅中,望着窗子发愣,纵然不住反省、警戒自己,奈何思绪纷扰,情怀汹涌,竟半点也静不下来,情不自禁的展开宣纸,提了画笔,只依着心中的印象,挥洒落墨。

    不多时,一幅少女的全身小像,便出现在洁白的纸面上,墨迹湿润,面目如生,传神之极,不是黛玉又是谁人?

    画完之后,水溶把笔一掷,往椅中一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胸口略微平息,望着那双烟笼秋水般的双眸,不觉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正文36第三十五章

    水溶心绪渐宁,便想招来魏仁博,问问午前可有客人造访。

    他刚要叫人,就听见窗外佩环叮当,幽香浮动,转眼陆曼兮便在书房门口,倚门而笑:“王爷可回来了?我已替王爷打点好了行装,只不知道还少什么东西没有。”

    陆曼兮的出现,令水溶有些意外,但见她乖巧柔顺,也只得微笑颔首,让她进来。

    陆曼兮款款走进来,挨到水溶身边,双手搭在他肩上,歪着头,带了些许娇嗔:“王爷明日就出发了,怎也不好好休息?您只管放心,不在家的日子,我也会常去探望姐姐的。”

    水溶抬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也不需常去,莲姐爱清静,反倒不喜欢别人扰她。”

    陆曼兮格格笑着:“怎么,在王爷看来,我原来算是‘别人’么?”

    她虽是玩笑口气,然而一双点漆般的眼睛,却非常认真地看着水溶。

    偏水溶没有正面答她,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只听我话就成啦。”

    “我明白啦。”陆曼兮幽幽的叹了口气,又往水溶身上贴了贴,“王爷此去路途艰辛,边塞苦寒,身边也没个人照料,万事只自己操心,想着千里之外,还有人盼着您早日归来呢。”

    自陆曼兮进门起,水溶就对她若即若离,不冷不热,实则心中也存着几分歉意,此时得她软语关怀,也有几分感动。

    “我知道了,你也要珍重自己。”

    “唉,不在王爷身边,我总是牵念的……”

    陆曼兮神情黯然,眼波流转,叹惋了半句,忽然瞥见桌案上的某物,又诧异地“噫”了一声。

    桌上正摊着水溶刚刚画就,还不及收起来的黛玉的画像!

    陆曼兮面上的笑容凝注,脸色白了一白。

    水溶也发觉了,待要伸手去收画像,又觉得过于刻意,忙收了回来,手指藏在袖里不自然的屈伸着,靠在椅中只笑而不语。

    陆曼兮呆了一会,神色渐渐舒展,在水溶头顶吹了口气,笑问:“王爷果然妙笔传神,这是暂住在庵里的林姑娘吧?”

    水溶依旧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却不觉下颌略略低了些,竟似有些赧然。

    陆曼兮又掩唇娇笑:“王爷怎不好意思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况且林姑娘又是天仙化人一般,纵然王爷喜欢,收了做妾室,也没人敢说不好呢。”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捕捉水溶的表情,发觉自己说到“妾室”时,他的眉心有个一闪而过的浅蹙,胸口更凉了,只勉强保持了笑容,纤指亲昵地掠着水溶的鬓发。

    被陆曼兮的指尖在面颊一碰,水溶不着痕迹的顺势站起,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揽,随即放开,柔声劝慰:“我这一去,不过旬月也就回来了,你若有为难处,只管找魏管事。好啦,我还有些正事要处置,你也去歇着吧。”

    “嗯,不敢打扰王爷……”

    水溶轻声细语,表情却很认真,陆曼兮不敢再痴缠,只得几分幽怨,几分不舍地出了书房。

    陆曼兮虽离开了,香风犹在鼻端缭绕不去,水溶有些头疼地弹了弹额角,这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

    若说这位陆夫人,倒也温婉柔媚,娇嗔可爱,且懂得进退,从不惹人嫌烦。

    水溶对她,纵然不曾倾心相爱,也不十分斥拒,只隔了忠顺王府这一层关系,迫使他不得不格外小心,拿捏分寸地对待她,既不想平白伤了一个无辜女子,却也不愿忠顺王将指掌,伸到自己内宅来。

    而她……她呢?

    水溶视线转移,落在桌上的画像上,眼神霎时柔和许多。

    他是个能朝堂捭阖,沙场纵马,经历过风浪的男子,于□上也不会拖泥带水。

    原本既然莲渡有心撮合,他对黛玉也颇有恋慕之意,一个是堂堂郡王,另一个是侯爵之孙,探花之女,若求了黛玉为继室,倒也十分匹配。

    只是他对黛玉的喜爱,不同于先前任何一位妻妾,他越是疼惜她,在意她,就越不想伤害她,勉强她。

    林姑娘曾经和贾宝玉爱恋至深,骤然分离,情伤未复,自己若是强求她为妃,贾府自然不敢不从,但这样做,只会让她对自己心生抗拒,徒增反感而已。

    罢了,反正眼前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这些不大明确的儿女之情,就暂且先放一放吧。

    水溶小心的将黛玉的画像卷起,藏好,命人立即唤了魏仁博过来。

    怎么出的莲花庵,怎么回的荣国府,宝玉都不大记得了,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摘掉似的,也不觉得疼痛,只浑浑噩噩,听人摆布,直至马车停下,王府管事提醒他到了,才如噩梦醒来,由着焙茗搀下车。

    那名送他回来的清客,记着北静王的叮嘱,提醒宝玉:“世兄,这就到了,且自振作些,莫要让太夫人,令尊和令堂担忧。”

    宝玉被他这么一说,懼然一省,又想起紫鹃的话来,自己就这样失魂落魄的回去,万一遭人问起,岂不是累及了北静王和林妹妹?

    他整了整衣冠,勉力打起精神,谢过王府管事并那名清客,进到府中,先到贾母处禀报,跟着去见贾政、王夫人。

    三人都各有询问,宝玉勉强一一应答,虽王夫人觉察他精神不济,也只推说有些累了,王夫人忙命彩云和焙茗一道,送宝玉回屋,并嘱咐他说姨太太来了,到了她跟前乖觉一些儿。

    长辈们不知就里,只道宝玉能够外出应酬,想来病已痊愈,心下俱都欣慰得很。

    薛姨妈此次来,为的是顺天府的师爷通了气,说是薛蟠伤人案的重要人证,锦衣卫的穆大人要随扈北静王巡边,故而该案要延后再审,等候穆大人归来。

    另外,这师爷还特地指点,纵然已买通了人顶罪,只要穆大人证词说法不同,只怕薛蟠也难以脱罪。

    这穆大人乃东安郡王的幼弟,在朝中与北静郡王最为交好,而贾府与东、北二王均有交情,最好求贾家出面,趁着这个空隙,托请二位王爷,在穆大人那里交待了,堂审时切莫做不利薛蟠的证供。

    适才薛姨妈跟贾政说了,贾政已露出难色。

    他素行方正,对于买人顶罪的做法,已是不以为然,穆大人向有铁面无私之名,加上东安、北静二王,都位高爵显,这辗转托请的话,着实为难之极,奈何王夫人在旁帮着求恳,只得先喏喏敷衍了薛姨妈。

    薛姨妈见贾政面有难色,话头也不大对,情知理亏,也不敢十分勉强,只好再三央告之后,转到女儿薛宝钗处来了。

    她听宝钗说,宝玉被北静王爷请了去,不禁欢喜,倘若女婿真得王爷的赏识,这儿子的官司,便更多了一层把握。

    薛姨妈正打算跟宝钗提这事,又细心地发觉,宝钗眉宇间并不十分快乐,反倒像笼了层薄薄的愁云,忙问是否宝玉的病还不大好,或是小俩口儿拌嘴了?

    宝钗赶紧安慰她:“妈,你莫乱想,没有的事,我只担心宝玉到了王府,当着那些个大人、前辈的面,还不知谦逊,乱说一气,白白惹人笑话。”

    薛姨妈立时宽心:“倒是为了这个,大可不必,即是饮酒清谈,也未必就那么拘谨,况且宝玉也不是第一回到北静王府上。”

    宝钗也展眉笑了:“妈说得很是,是我操心过了。”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听见外头麝月的声音:“二爷回来了?”

    宝钗迎到门外,宝玉走了进来,见薛姨妈也在,忙行礼问安:“姨妈近日安好?您来了,我却不在。”

    薛姨妈很是高兴,一把拉住他,细细打量一番,笑着说:“我的儿,你上北静王那儿,可是大出息,我这里哪个月不来个几回的?”

    她见宝玉气色不大好,像是有些疲累的模样,也不敢多耽搁,拿儿子的事扰他,吩咐宝钗仔细照看着,便告辞走了。

    薛姨妈走后,宝钗掩了门,一边为宝玉解了外头的罩衫,一边问他,今日王爷哪里都有谁在?玩了些什么?进退应答间可有失礼?”

    宝玉一路拼命忍耐,此刻内心的悲恸早到了崩溃的边缘,听宝钗在耳边软语询问,又替自己宽衣解带,无微不至,登时一股暖流横亘于胸,在也按捺不住,泪水顷刻间涌了出来。

    宝钗转到宝玉背后,拢着有些乱了的头发,忽然发觉他两肩不住抽动,绕到身前一看,只见宝玉一张脸早已泪水纵横。

    尽管宝玉对长辈们自有一套说辞,但宝钗心细如发,加之再懂宝玉不过,早暗自猜想,他去了北静王处,多半是为了见黛玉。

    她了解宝玉、也了解黛玉,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宝玉怎样苦苦试图挽回,两人之间也只能是水流花谢,缘分到头。

    现在见宝玉这般模样,心知自己猜得不错,既感到些许安慰,又更加怜惜宝玉,也不问为什么,只低低的叹了口气,揽过宝玉,让他靠着自己肩头。

    宝玉无限委屈,满腔悲怨,也无人体会,无人安慰,苦苦撑了这许久,终于胸怀一片温暖,哪里还把持得住,登时搂住宝钗,失声大哭起来。

    正文37

    穆苒见兄长藏在幕后,顿觉意外,叫了声大哥,侧身给他让座。

    东安郡王坐了,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示意穆苒也坐下,从腰间解下鼻烟壶,用指甲挑出点儿,放在鼻端深吸一口,畅快的耸了两下鼻子,方才慢悠悠的说:“忠顺王爷是什么身份?只一个管事和一个皇商在闹,他犯得着伸这个手?”

    穆苒是老东安郡王的庶出子,兄弟四个,他排行最幼,自小就没了亲娘,十岁上老郡王也仙逝了,依傍着长兄穆莳成|人,十八岁时得了武科头名,先入御林军,再迁锦衣卫,二哥、三哥都已成亲分府,他则至今仍未分家。

    他的性格虽有些耿直孤傲,但对这位大哥却极为尊敬、信服,凡遇难事必定与穆莳商量。

    穆苒深知兄长说话,就喜欢卖弄点儿高深,于是就耐着性子,等候他的下文。

    偏偏穆莳的话题,绕出去更远了,神秘兮兮的问穆苒:“早几年前,忠顺王爷还做了一件更闲的事,你听说过么?”

    “没听说过。”

    听穆苒答得老实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