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紫说的关于青蛙的事情,忙问道:“哎哎,你们这湖里的青蛙,是不是真的不叫的?”
他已经被太阳晒得快要睡着了,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才道:“是呀。大明湖的蛤蟆,是不叫的。大明湖的蛤蟆干咕嘟,你不知道吗?”
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我忙求他:“带我去瞧瞧呗?”
他还未答,就见远处有个书僮打扮的人叫着什么往这边来了,八成是他家的家丁。他把小刀塞回靴筒里,站起身把皱巴巴的长衫使劲拽了拽(没用),连招呼也不跟我打一个就要走。
我忙叫住他:“哎哎哎,下次,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蛤蟆?”
“那东西有甚好看的?改日再说吧!”他是会变脸不是?刚才还笑盈盈的,这会子又傲气起来。真可恶!
下次见了,还要跟他打架!
我气哼哼地想着,又看看日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闹得衣服也破了,还掉进水里去,若是再回去的晚了,娘亲肯定又得拧我耳朵!
再看看自己皱巴巴的裙子,前边有个大豁口,后边的刺绣破破烂烂,还沾了不少泥巴,唉,这副样子走在街上肯定该被人笑话了!
哎哎哎!真倒霉!本来好好的游春,这下子真是又蠢又狼狈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太罗嗦了?幽怨飘走
贼先生事件
回去被娘亲罚了站墙角,我也没怎么辩解。
本以为事情便这么完了,没曾想,过了没两天,在中午的饭桌上,娘亲竟说要给我请位先生!
我又不是不识字!打小爹爹就教我吟诗断句的,那些老厚的诗集子我虽不明白意思,但是读下来也还是流畅的。爹爹也讲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对我不怎么要求,娘亲更是不曾有过半句反对,怎么到了今天反倒讲起这些来了?
我嘴里还叼着半个鸡腿,一时间不晓得该作何反应。
“你倒是愿不愿意?”娘亲又追问我一句。
我这才醒过神来,鸡腿往碗里一丢,扭着脖子道:“不要。”
“当真不要?”
“说不要就不要!”
“那好,以后你就不要想出去玩了。”娘亲把木箸放下,正色道。
“凭什么!我又不是不识字!”我辩道。
“可天下识字的女孩子里有几个像你这般疯癫的?成天鸡飞狗跳地闹腾,像是托生错了似的,再不煞煞你这性子,还不晓得要生出什么事端!我也不指望先生能把你□成什么大家闺秀,只要安安生生地有个女孩子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
“不许再可是了!这事便这么定了,若是再反抗,小心我从此禁你的足!”
娘亲似是发了狠,我不敢再强辩,心里却仍是不服气的,抓着大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请先生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娘亲接着便开始张罗人选。没过五天,便有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捋着稀稀落落的胡子坐到了我的面前,和颜悦色,却怎么看都不顺眼,总觉的他眼神有点飘。
当日就开始授业,这老头子学识平常,又呆板,我听了没有半个时辰,便困得眼皮打架。他倒也不恼,只管念诵。不多时我便梦周公去了,醒来后却总有那么一点别扭的感觉,却又说不着究竟是什么。
好不容易挨过了十来天,我日日倒要在他眼皮底下睡上一场,他居然也不跟我娘亲汇报,想想也许是要跟我秋后算账,日子还长得很,到时候怎么样谁知道呢?我也不在乎。
过了半月,这天吃过晚饭,我老老实实地在娘亲房里描字,娘亲坐在一旁做绣活儿。巧哥儿和香紫在各间房里做清洁。
可没过一会儿,巧哥儿就推门进来了:“夫人,书房那个翠色绣屏怎么不见了?我找了找,也没见搁到其他房里呀?”
绣屏?什么绣屏?
“鹭鸶,是你打碎了没敢说吧?”娘亲严厉地看着我,“有先生看管着怎么还这么淘!”
先生?
我心下顿时就明白了,嘴上没好气地答:“问我作甚?怎么不问问你们请来的那位先生?”
娘亲放下针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先生拿了去?”
我刚要答,忽然想到,若是我说是先生拿走了,娘亲肯定要问我如何知道,既然知道了又为何不阻拦,那样的话,岂不是要承认自己没用功了?给娘亲知道我不用功,还不得被揍得体无完肤?
我想了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闷闷地抵了一句:“反正不是我。”
“怎么不争了?”娘亲很是意外。
我不吱声儿,拈起毛笔静静写字去也。
“正经也不算是什么值钱东西,夫人也就别计较了。倒是小姐这几天表现的不错,即便犯错,也是可以原谅的嘛。”巧哥儿忙着打圆场,替娘亲递上一把绣线,又把烛芯儿挑了挑,继续道,“不过,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倒是觉得对那位先生,咱得多个心眼儿。”
娘亲不置可否,摇摇头继续做绣活儿去了,巧哥儿过来替我磨墨,悄悄地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翻来覆去地半宿都没睡,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然爬起来,还倦倦的,于是在院子里“哼哼呀嘿”地打了一会子拳,好抖擞抖擞精神。
收住最后一拳,忽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打到了我的脚边,转头一瞧,居然是那个叫涂虹一的小子,正骑在墙头上,手里把玩着几颗石子儿冲我直乐。
“你来做甚?”看他一脸闲适态度,我倒有几分羡慕,没好气地问道。
“你怎么老不出来玩啊?上次不是还说让我带你去找大明湖的蛤蟆么!”
“忙着抓贼呢,没空!”
“抓贼?有意思,说与我听听?”
“懒得理你。”我提脚便走——打了这么一会子拳,我倒有些饿了。
“哎哎哎,别走啊。”他从墙头上翻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拦住我。
“干嘛!一大早就私闯民宅!”
“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呢。我可是人称‘赛诸葛’的——哎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我这还正饿着呢,哪有闲心跟他贫,于是扭头便走,可想想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房门又都没落锁,我放心不下,还是先赶他走比较好。
一扭头,他却已经又坐回墙头上去了,晃荡着两条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家伙,怎么比猴子还敏捷?
他道:“没意思,没意思,小爷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查看你捉贼进程。”
说完,手臂撑直,身形一晃,便从墙头上跳下去了。
这人!真莫名其妙。
唉,管他管他!吃饭事最大!
我抬脚便要往前院去,忽听墙外又有声音飘来:“不过,就凭你那脑瓜子,我看想捉住贼人简直是痴心妄想!哈哈哈!”
“你少瞧不起人!呸!”
刚才他从墙头跳下去的时候,我居然忘记诅咒他崴脚,失足,屁股摔成八段!
脚边正巧长了一丛马齿苋,当做他的脸,使劲碾。
气哼哼地往前院冲,巧哥儿端着个茶盘迎面走过来,险些被我撞到,端平茶盘,冲我直嚷:“跑这么快作甚!大白天又没鬼追你!”
“给我做饭去!我饿了!饿死了!变成饿死鬼我就把你吃了!”我抓住巧哥儿就是一通乱晃,把巧哥儿吓得一愣,醒过神儿来就使劲给了我一胳膊肘,道:“一大早就失心疯?赶紧的去把自己收拾收拾,人家先生都到了!你看你那眼屎!快洗脸去!”
一提那个先生我就有气,瞥见巧哥儿端的茶,问:“这是给他的?”
巧哥儿点头,又跟我咬耳朵道:“咱们昨儿个怀疑归怀疑,拿不到证据也没辙,那翠屏也算不上什么值钱东西,了不起咱们等他教完这个月,寻个由头退了他便是。你只好好的别生事。”
我点点头,还觉得气不过,看见茶碗,灵机一动。
掀开碗盖,我“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进去,巧哥儿又好气又好笑,还故意问我:“现在先生就在厅上坐着,换一盏也来不及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这么端进去呗。”我亦故作严肃。
两人对视一眼,憋不住大笑了一通。
接下来的两三天,彼此间相安无事。我仍旧有点小小的不甘心,可是巧哥儿都那样说了,我亦不想娘亲为难,想想也就作罢了。本打算在他课上坐足两个时辰,亦可算作盯梢,没奈何这先生的安眠效力非常,我仍旧是每日一场囫囵觉,醒来懊悔,还不能让他看出神色。
没曾想这贼先生欺人太甚,没出五天,我正在后院墙根儿下挖蚯蚓玩儿,巧哥儿找到我,说书房少了一方砚台。本来为了防贼,书房里能收的值钱东西都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全是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想着读书人再紧缺也不会短这些,又都是搁在明处,也就没仔细收着。
这事还没说与娘亲知晓,我和巧哥儿在墙根儿下边压低声音嘀咕,巧哥儿说干脆将他辞退了,落得干净,我却不想就这么便宜他,便把对付此人的差事揽了下来。
巧哥儿骂了一通之后便去前面铺子里帮忙,我缩在墙根儿下的阴影里想计策。
“喂。”
声到人到,投在地上的墙的阴影里凸出来一个黑黑的头的形状,还左顾右盼地晃啊晃。
“嗯?”我眼皮都懒得抬。
“捉贼捉的怎么样了?”
“大婶,您还真是热心肠啊。”
“哎,哎,往旁边让让,省的我下来砸着你。”
“你这人可真是——”虽然嘴上这么埋怨着,但我还是往旁边挪了挪,他身手利落地跳下来,衣袂拂过我的脸,痒痒的,还带着点淡淡的香味。
“真没羞,男的还擦香粉!”
“香粉?”他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哪里有?鼻子有毛病吧你?”
“明明就是有!跟什么花的香味似的。”我凑近了又仔细地闻了闻,笃定道。
“花香?这可叫你说着了。我爹爹,就是专门侍菊的商贾。”
吓,看他那穿着气度,衣冠楚楚,玉目清秀,偏生又骄纵,我还以为他是哪家被宠溺坏的官家公子哥儿呢,不过想想也是,官家子弟,哪里会没事攀人家墙头呢?
“哎,你还没说那捉贼是怎么回事呢,快说来听听,我最喜欢帮人家解难了。”
“我看是巴不得见人家鸡飞狗跳吧?”
虽然一边斗嘴,但还是把事件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他坐在大水缸边上晃荡着两条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个法子,准叫你明天就能当场揪住他的小辫子。这老贼,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无非就是为了让人相信他不心虚,一般贼子作案后,不都是溜之大吉么,他反其道而行,也就是为了标榜自己是清白的君子。这样的人,你不抓他现行,是制不住他的。”
我听他说得在理,便催他继续说下去。
“你只这般便是……”
我听着听着,忍不住乐了。
“莫笑,莫笑。你可记清楚了?”
我使劲点头。
“嘿嘿。哎,不过你娘亲干嘛非得给你请个先生,去私学不是就挺好的么?伙伴也多,热闹的很。”
“私学?我们家那边不兴这个,大多数都还是请先生上门授业。像闵秋宵啊,他有三个先生呢。”
“三个先生?天呐,他肯定是个书呆子。还是私学好,大家都在一处做伴,有意思得很。”
我被他说得蠢蠢欲动,打定主意等辞了这个贼先生,我就跟娘亲去说上私学的事儿去。
次日贼先生一进大门,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那学童小姐跪在院当中嚎啕,管事的大丫头畏畏缩缩地站在檐下,大气也不敢出。
“先生,先生。”见他来了,大丫头便轻声招呼道。
“怎么了这是?”
“唉,先生,您可不知道,最近这家里不知怎的,总短少物件,毕竟少的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家夫人寻思也就不可能是贼人所为,偏生我们家这位小姐又淘气得很,备不住是她不小心打碎了的,问她时候她又偏不承认,这不,教您看了笑话。”
贼先生心下大喜,嘴上却还是得装作一副好好先生的语气:“小孩子天性多动,偶尔犯些错误也可爱,无需太过严厉了。”
“说的也是,鹭鸶,还不快跟先生去温书去?书房这会子香紫还在打扫,先生,麻烦您带鹭鸶去偏厅吧。今儿个夫人要收一批新丝线,忙的很,你运气好说不定就免了挨打,快去快去。”
贼先生带着扁着嘴的学童来到偏厅,等到摊开书本来,那小学童还抹着眼泪:“先生,先生,娘亲怎么就不听我说话呢……”
桌角上放了个藏青色的布袋子,鼓鼓囊囊,学童小姐看了两眼,拿起来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自言自语道:“要付给人家的银钱就丢在这儿,一会儿不见了又要赖我?真是的……”
之后没过一个时辰,学童小姐又歪头趴下了,香甜地顺着嘴巴,还有点轻微的鼾声。
贼先生觉得时机已到,于是轻轻地,轻轻地,踱步过去,伸手出去……
就在他拿到那个藏青色布袋子并塞进袖笼的那一刹那,巧哥儿推门进来了:“小姐,那个银钱带子——先生!您在做什么?”
贼先生一个心虚,手指一松,银钱袋子啪地掉在地上。
“先生!原来是你?”学童小姐像是瞬间惊醒一般从凳子上跳起来,先是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然后便抓着贼先生的手去见自己的娘亲了。
在娘亲面前我可劲儿地撒泼,又哭又闹。那贼先生被我折腾得不轻,白着脸哭爹喊娘地告饶。
娘亲素来不愿多生事,叫他把东西退还回来便放他走了,我本不依,趁势提出去私学的意愿,娘亲被我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了。
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一溜烟跑去大街上寻涂虹一。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神游天外。。。刚回来。。。
私学第一日
娘亲事后觉得上私学的事情答应得太过草率,隐隐有后悔的意思,但是在我竭力反对以及巧哥儿被我威逼利诱之下而迫不得已的说情之后,还是同意了。
上私学头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叫巧哥儿给我束了个男孩子的发式,因为娘亲说女孩子老跟着一帮男孩混迹,怎么看都觉得不好,干脆扮作个小子的模样,看着也爽利,也像那么一回事。吃了早饭,由吉天儿送我,我亟亟地走,生怕晚了时辰。
当然,我一点都不在意那先生讲的什么课业,只是惦记着涂虹一昨天说给我的事情——学堂后院的草丛里有蝈蝈,他们找了好几天都没找见呢,天天上课就听见那蝈蝈叫唤,可就是逮不住,可急人啦!
那私学离我家也不过两个街口,宽门大院,门上匾额“明湖书院”,很是威严。我来得早,学堂门口的地上还湿着,看样子才刚做过扫洒,我猴急地往里窜,幸好吉天儿临出门时被交代过,手疾地一把揪住我,领着先去见了先生。
那先生体态略胖,留着一把花白的胡须,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扇凉。许是刚做了一番活动,面色红润,看起来倒像是年画上的老寿星似的,比先前那个贼眉鼠眼的贼先生顺眼多了。
吉天儿笨嘴笨舌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我是哪家的孩子,我看不过眼,抢着朗声道:“先生好!小女子乃是城东悦安绣庄沈家的女儿,名儿叫鹭鸶,家母望女成凤,特来请教先生授业解惑。”
那先生乐得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一个落落大方的伶俐丫头,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世上却又偏有咏絮才。我看这小丫头不是平常女儿家的气质,有些胆识。”
什么是咏絮才?我只听过前边那句。唉,真是受不了这些文人,酸了吧唧的,一句话能绕九个回回,叫人晕头转向。没意思,没意思。我可真想跟涂虹一找蝈蝈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正想着涂虹一呢,他就夹着一本书蹩着眉头来了,严肃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好像还没瞅见我,低着头站在我身边跟先生请了个安,居然就往左边课堂里走。
我想也不想,在手边胡乱捞了个什么东西就冲他丢了过去。
那物件没打中他,反倒飘到一半距离,便软塌塌地落在地上,我定睛一瞧,居然是刚刚先生拿在手里的羽毛扇,这下坏了……
没想到那先生爽朗一笑,道:“虹一,你哪里惹到了这位小姐?”
涂虹一转过脸来,先是对我淡淡一瞥,接着便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讶声道:“鹭鸶?你怎么打扮作这个样子?我竟一时没认清。”
“嗯,我晓得,你眼神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故作郑重道。
他乐了,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袖,冲先生道:“先生,鹭鸶初来乍到,对书院肯定不甚熟悉,我且带她四下走走。”
先生点头道:“唔,去吧。”
涂虹一得到许可便拽着我走,我转脸见笨笨的吉天儿还杵在原地,忙冲他嚷:“笨大个儿,还不回去复命?莫非你也要跟我上学堂来?”
听涂虹一说,这位教书的先生曾是前朝太傅,亦是先帝十分敬重的一位老师,才学十分了得,但生性不喜官场,故早早归隐,将自己的府宅部分改成学馆,乐得做个平淡的教书先生,整日里与孩子打交道也不嫌疲累。
“总的来说,先生是很慈祥的人,不会打你手板,也不会罚抄书。”
“这样好的先生?”
“嗯,差不多的。但还是不要搞得太过分,否则先生会有杀手锏的。”
“杀手锏?什么样的杀手锏?”
“这个是百变的……总之很折磨人的就是了。”
怎么个折磨人法?看他满脸皱巴巴的表情,我很是好奇。
行至他们平常玩耍的院落,收拾得很精致,假山流水,院角的石榴树上,亮闪闪的小鳞片叶子之间掩映着点点的橘红色花骨朵,含羞带怯。
仔细听,还真的有蝈蝈的声音。
“差不多到也到授课的时间了,前边就是课堂,咱们走吧。”
“等等,我听到蝈蝈的声音了,就在这边的草丛里……”好歹那只捉不到的蝈蝈也是我来私学的原因之一,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机会!
在白鹭洲的时候,我就总喜欢捉一些爬虫之类的东西吓唬闵秋宵,常常手心里藏个什么四脚蛇就叫他走近前来,然后再丢到他身上去,往往他的反应就完全像是女孩子,面色苍白的,抖个不停。而我就在一旁没心没肺地乐不可支。
因为常常捉,所以很有经验,一只蝈蝈,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现在还是艳阳高照,蝈蝈是很畏光的小东西,捉起来会有些困难。
我猫着腰屏气凝神地蹲在墙根下,一个罅隙一个罅隙地找,涂虹一催了我几声,我也不搭理,他也玩心大,索性也陪着我蹲下来一起找。
两个人斗着头,全然忘记了还要上课的事情,甚至连朗朗的早读声都没听见。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蝈蝈还真被我们找到了,我拿草梗往小洞里使劲戳了戳,立马蹦出一只好大的蝈蝈,有一指长,翠绿的身子油亮油亮的,冷不防被阳光刺到似乎还有些呆滞。
我眼疾手快,忙伸手捂住了,捏在手心里。
“这蝈蝈真够个儿!”涂虹一开心道,“不过咱们怎么拿它呀?总不能这么一直捏着吧,早晚给捏死了。”
“这好办,我给它编个小笼子就是了。”我边说边四下张望,可这院子料理得干净,竟找不到茅草,不过那假山旁倒有一盆长得盎然的长叶植物,我也不认识是什么,直接拽了两片叶子下来,那叶子倒是韧性大,我把它撕成长条,三两下便编了个圆鼓鼓的小笼子出来,蝈蝈被囚在里头,气鼓鼓地直叫唤。
“虹一,你几时捉到这蝈蝈的?”身后冷不防有人出声,把我们俩吓了一跳。
是上次在大明湖畔那个婆婆妈妈的小孩,那副呆呆的表情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他还没认出我来,小声地跟涂虹一咬耳朵打听我姓甚名谁,这么近,我当然都听见啦!
涂虹一扑哧笑了,道:“你真不认得她了?莫非上次让她拿小木棍儿敲傻了不成?”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有点惊恐地护住头,嗖的一下就躲到涂虹一身后边去了。
我又不是夜叉!
可是看他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整张脸都有点发白,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实在是很难不让人产生欺负他的念头。
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恶作剧地去捏他的脸,哪里料到他居然尖叫一声,使劲挣脱了就落荒而逃。
玩心大起的我哪里肯放过他,当然在后面紧追不舍。
涂虹一一把没拽住我,只好跟在后面追。
三个人就这么你追我赶,惹得下了早读的学生们全挤在廊上看热闹,后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大家全部到院子里来了,闹哄哄地效仿我们,有几个打恼了的,扭在一块,又哭又叫。
先生捧着书踱步过来,看到这幅场面,大喝道:“成何体统!”
这一声大喝,效果十分明显,几个扭打成团的小子立刻松开彼此,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在旁观战还吆喝助兴的几个也哑了声,在廊下自动站了一排,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兴奋得什么都不入耳,刚成功地把那个王驰给揪住了,脚下使绊,把他搁倒在地,翻过来,他早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满脸蹭得不是灰就是鼻涕,脏都脏死了,我本来还想再捏他的脸来着,看这么个情况,也只好住了手。
“鹭鸶!你怎么跟个地痞似的!”涂虹一赶到,把我从王驰身上拉开,半是生气半是好笑地责备道。
“地痞?”我有点不满,“呸!你才是地痞!”
“你看你把王驰吓得!你不是地痞是什么!啊,不对,你是母夜叉!母夜叉!”
“涂虹一!你敢骂我!”我一挑眉毛,恶狠狠地瞪著他。
“你把王驰吓得都哭了你还有理了?”他脾气也上来了,也瞪起眼。
瞬间,俩人就扭成一团了。
那些站在廊下的学生们,包括刚才还哭兮兮的王驰,都呆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集体扭头偷眼去看先生的脸。
先生本来就红光满面的,这下子更红了,不过明显是气的。
他大步走过去,一手揪着一个的后领,把俩人使劲分开,命令道:“站好!”
可俩人早就急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只顾着咬牙切齿地对着对方比划。
先生终于忍无可忍:“跟我到前院去!”
我很荣幸地第一天就有幸尝到了先生的杀手锏第一式,当然,还有涂虹一作为陪同。
“坐直一点!弓腰驼背的,像什么样子!”先生的戒尺在我眼前三寸处挥舞着,我使劲直起已经有点不听使唤的腰,头顶上一本砖头厚的《史记》立刻摇摇欲坠,吓得我忙伸手去扶。
“不许用手!”先生一声呵斥,我头上的《史记》应声而落。
天呐!难道又要重来?!
一旁的涂虹一没忍住,“扑哧”笑了,而他头上的《汉书》自然也掉了下来。
哈哈!活该!谁叫你幸灾乐祸来着!活该!活该!
这就是先生给我们的惩戒,跪坐着顶书,坚持半个时辰,如果书半途掉下,则重新计时。
而眼下,因为我和涂虹一的彼此干扰,已经掉了三回书了。
先生监督着我们重新把书顶好,回去给学生们讲解文章去了,长长的回廊上只剩下我和涂虹一两个倒霉鬼,面对着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院子。
忽然,我双眼聚焦至一处,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那个完全扁掉的小笼子,颤声道:“蝈蝈!踩烂了!”
“啪”的一声,我们头顶上的书又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也没人给个评呢这故事各位愿不愿意看呢我纠结
掏鸟窝去
事情到这儿,还没完。等到下午下学时,我被先生留堂了,而涂虹一很够义气地陪我留了下来,看在他这么慷慨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
留堂的原因是因为那盆被我撅了叶子的草。鬼才知道那是他精心栽培的兰草,和那个可恶的大夫人种的品种不一样,我哪里认得?
先生痛心疾首地训斥,全然不见早上的慈眉善目,不过文人就是文人,连呵斥都全是“之乎者也”。不过大意我倒是听懂了,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此后要对我严加管教。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先生见我认错态度良好,便放我回去了。
回到家,娘亲和巧哥儿就围过来问第一日如何,我只好打着马虎眼,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关。
从那之后,我安生了好一段日子。
其实我并未刻意收敛,而是第一日那副凶悍的模样着实惊到这帮学生,没人敢来找我多话。不论是谁,哪怕是路过我身边,都要把嗓门给压小了,细语轻言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我拍案而起。
可憋闷死我了!
涂虹一和我可不一样,他是孩子们的头儿,每每到了下课时间就被大家簇拥着,香饽饽一般抢手,连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每到这时候,我都只好一个人坐在廊下,廊上铺的木头有一小块被虫蛀了个小窟窿,我就天天蹲在那里抠着打发时间。
先生讲课的时候总也不点我,老是点几个前面的学生,就连坐在中间靠后的涂虹一都被点提了好几次了,可还是轮不上我。
涂虹一的课业不好也不坏,就在中游飘着,有次被先生点名背诵,还卡壳。
我渐渐地对私学失去了兴趣,整日里意兴阑珊,开始琢磨新的坏点子。
这天,我特意从先生家的院子另一侧绕过来,发现学堂的另外一边有棵挺大的绒花树,树上还有个好大的雀儿窝,老鸟儿飞进飞出地忙活,少不得是有雏儿。
想想那毛茸茸的小鸟,我的心开始痒痒了。
我于是开始盘算,怎么样才能让先生把我赶出课堂,我好掏鸟窝去。
先生平素最讨厌课堂上有人讲小话儿,多嘴,若是打断他的思路了更会使他大怒,但是惩罚是多种多样的,说不准会罚什么,若是罚在课堂后边面壁那可就划不来了,不过总得碰碰运气再说。
先生这堂课讲三字经,先是让人默背,再就找人点提。
第一个就点了昏昏欲睡的涂虹一,他一边偷瞄旁边王驰的书本,一边磕磕碰碰地背,总算涉险过关。
第二个是前排的一个书呆子,没想到平素课业很好的他居然背了一小半就卡壳了,站在那里面红耳赤。
接连叫了两个,背诵情况都不好,先生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第三个是个小胖子,同样背了一半就卡住了,先生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整间学堂里鸦雀无声。
我觉得时机来了,于是装模作样地躲在书本后边“嗤嗤”地笑。
果然先生大怒,叫我站起来回话。
我又嘻笑:“这幼儿的东西都不会背诵,真笨!”
先生道:“莫妄言,你又会不会背呢?”
“三字经算什么?我三岁时便能倒背。什么《论语》《诗经》,任你随意抽点。”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那好,你且把《诗经?雅》背来听听。”
我摇头晃脑地便背:“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宁,遹观厥成。文王烝哉!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
接着先生又叫我背诵了未学的《三字经》、几段《论语》,此外我还适当发挥了一段《秋水》,结果还没等我背完,先生的下巴都要掉到胸口上去了。
先生顿了一时,啧啧道:“如此聪慧女童,真乃今朝谢道韫!”
什,什么意思?
眼见得先生的脸庞又红了,近乎狂喜地拉着我坐在前面,也不顾得讲课了,一个劲儿地问我如何能背诵如此之多的大家名典。
我如实答了:“鹭鸶所学文典,皆由爹爹教授。”
一边答,一边心里嘀咕——这和我先前的预想完全不一样啊!
再一抬眼,望见涂虹一正看怪物似的看我,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干嘛?干嘛?我不满地白他一眼。
反正,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变成了私学里一等一的优秀学生,备受先生的青睐。
先生还专程去了一趟我家,据说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丝毫不吝赞誉之辞,把我从头到脚夸了一通,本来我还担心他将第一天罚我的事情说出来,不过站在旁边仔细听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苗头,于是放心地去前院玩儿去了。
先生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晓得,一直玩到巧哥儿扯着嗓子叫我去吃晚饭的时候才带着一身的泥巴跑了回来。
见我一身的脏,娘亲居然也不恼,眼角笑得弯弯的,仔细给我擦了脸和手,叫我上桌吃饭。等我坐稳之后,发现今天居然做了满满一桌的菜,而且都是我爱吃的东西。娘亲也不叫我注意姑娘家的形象了,乐呵呵地看我风卷残云。
感情这就是当优秀学生的好处?
哈哈,还不赖!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我就发现做优秀的学生实在太没劲了,每天除了带头诵读“之乎者也”就是回答先生的点提,此外还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课间的时候也不能玩,看见别的学生在院子里嬉笑打闹,我的心就像是被猫儿抓挠一般痒。
更何况,那绒花树上的雏鸟一天天地长大,万一哪天飞了,可怎么是好?
可是想想,我又有点舍不得巧哥儿做的那些美味佳肴,而且还能不挨娘亲的训斥,这样的诱惑对于我来说也挺大的。
我苦思冥想斗争好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我天生就是坐不住的野丫头,就像鹭鸶总爱往水上飞,这是天性儿,改不掉了。
正值五月的天,热气说来就来,涂虹一又挨了先生的罚,提着两个木桶绕着院子跑圈。
我扶着脑袋昏昏欲睡,又怕被先生点提,编了个肚子不舒服的烂理由就溜了出来,直奔绒花树而去。
涂虹一见我中途开了小差,还站在绒花树下摩拳擦掌,也斗着胆子扔了木桶跟过来,问我要作甚。
我指指绒花树上那个大鸟窝,做了个“捉”的动作。
涂虹一用口型说:“被先生发现了怎么办?”
我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推开他,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绒花树干直,又细又滑,不太好攀爬,我试了两次,老往下掉,气得我直跺脚。涂虹一站在一旁,大概是觉得既然劝不住,还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往地上一蹲,示意我踩着他的肩膀上去。
这次我上得顺当,没费多大功夫就到了树干顶上分叉处,绒花树分了三个大杈子,筑着鸟窝的那根杈子最细,饶是我这样的孩子身量,踏上去也难保安全,我只能先爬上旁边最粗的杈子,再去够。幸好距离不甚远,伸手可及。
涂虹一站在树下,怕被先生发现又不敢出声叫我小心,心惊胆战地看着我,眼睛一眨都不眨。我当然也晓得这次有点冒险,动作也是小心了再小心,终于抓住有鸟窝的树杈,我听见他在树下舒了一口气。
一点一点地把树杈子拉近自己,鸟窝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果然有四只雏鸟,身上绒羽都还没褪呢,听见动静都张开黄黄的大嘴壳,叽叽喳喳地吵成一团。
我抓起一只,给涂虹一亮了亮。
小鸟发觉自己不在窝里,于是拼命地大叫,一边叫一边挣扎。其余三只少了同伴,也拼命地开始叫。四张嘴巴吱吱喳喳,叫成了一锅粥。
我应该立即下去,否则这些小东西很快就会把它们的爹娘给招回来的。
不过,涂虹一在下面突然开始挤眉弄眼,表情极其痛苦,不晓得他在干什么。
“你干什么呢!我这就下去,你得接着我啊!”我小声地跟他说。
可这家伙完全不知所谓,手脚并用,活像个跳大神的。
“虹一,你站在这里作甚……啊?鹭鸶?你怎么在树上?”
“掏鸟窝!没看见么!”我毫不客气地回道。
等等,这声音?
我向下瞄了瞄,涂虹一垂着手立在一旁,而仰起来的分明是先生的脸。
“鹭鸶,快点下来。”先生命令道,然后转向一旁的涂虹一,“处罚还未完成,你还站在这里作甚?”
怎么?还要让涂虹一去跑那该死的圈?不行。
我使劲抱住树干,冲下面喊道:“我不下去了!”
“鹭鸶,莫耍小脾气!”
“我没有耍小脾气。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