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鹭鸶小调

鹭鸶小调第5部分阅读

    笑得灿烂些,好让他能晓得多年之后的这次遇见,我其实是多么的开心。

    “不公平,我见你第一眼就晓得是你,你认出我却还花了这么大力气。”他佯装不快,微微蹩起眉毛。

    “二表婶!你怎么能和这个男人打情骂俏!”

    常玉气呼呼地瞪着我。

    我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涂虹一。

    他看起来快气得冒烟了。真是的,我好不容易遇着一个故人,他不替我高兴,反倒生气?他生什么气啊?小气吧啦的人。

    这边厢,听了常玉的那句话,闵秋宵的脸色也有些僵硬:“二表婶?鹭鸶,你嫁人了?”

    我顿时大惊失色:“哪有!哪有!都是常玉乱讲的!”

    常玉顿时大惊失色:“二表婶!你为了这个男人就不要唐玉和二表叔了吗?你……”

    这个小家伙!真真要害死人了!我求救似的看向涂虹一,巴望着他能把这个小魔头给带走。

    而涂虹一始终用一张风雨欲来的愠怒的脸看着我,一个字都不说。

    我只好自己奋力排除万难地跟闵秋宵解释:“这个小家伙是那个家伙的表侄儿,那个家伙是我的朋友,是我在济南最好的朋友,是我的铁哥们儿……”

    在我说到那个“铁哥们儿”的时候,涂虹一的脸色又暗了一暗。

    而常玉则吊在我身上,撕心裂肺地嚎叫着:“二表婶……二表婶……你不能不要唐玉啊……”

    闵秋宵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和那个小家伙斗争,抱着臂,似笑非笑。

    我被缠得没法子了,几乎要发飙的时候,他忽然捉住我的手腕,道:“好了,我都晓得了。你瞧你急的这个样子。”

    那只手带来的温度像是灼热的烙铁,“刺啦”一声,惊得我心绪难平,可他的笑明明却那么美好。我心下疑虑,却不晓得此时出声或者让他松手是否恰当。

    涂虹一突然走过来,拦在我面前,向他伸出手,道:“在下涂虹一,虽平素与沈姑娘交好,但刚才小侄童言无忌,无端没了鹭鸶姑娘家名声,也实是不该,回家定要惩处。”

    这个鬼涂虹一,搞什么?难道是在跟我道歉?嘁,不可能的,要他给人道歉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不过,”果然,他话锋一转,“常言,男女授受不亲也。阁下青天白日抓着人家姑娘家的手腕,似乎也不雅吧?”

    这家伙!我就晓得!平日里他跟我推推搡搡打架的时候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他想起来这老祖宗的鬼道理来?人家闵秋宵是我多年不见的故友,稍微激动一下不行哦?他管得倒宽!有时间管人家捏手腕,怎么不去管管自己那个胡言乱语的侄儿!

    气得我直拿眼横他。

    闵秋宵倒是神色如常,马上松开我的手腕,拘礼道:“在下见着经年未见的故友,着实过于激动了些,失礼失礼!”

    我忙摆手道:“没什么的!闵秋宵,涂虹一这家伙最小心眼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哎,倒是你,怎么会到济南来?”

    天知道我是多么想要岔开话题!那个常玉皱巴着一张小脸,一口一个“二表婶”,哭兮兮的样子惹得路人纷纷侧目,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揍他了呢!

    闵秋宵道:“这,日头这样高了,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喝杯茶,我慢慢讲与你听,白鹭洲这些年也有些变化呢,你也想知道吧?”

    我一听就乐了,拍手赞成:“极好极好!”

    转念又想到人家闵秋宵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总归要尽一点地主之谊的,可眼下我身上未带银钱,哪家铺子也不好进。可巧涂虹一家的一间茶楼就在前面拐角处,少东家在这儿,我们进去免费吃一杯正好。于是过去拉拢涂虹一道:“涂虹一,你家的那间罗云绕不就在前面么,莫小气,请我们喝一杯茶吧。我好久不见闵秋宵,陪他坐坐也应当嘛!”

    涂虹一立刻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似的,盯了我半天,咬牙切齿道:“今日罗云绕歇业!”

    歇业?那就去另一家醉洛好了,也是他家的茶楼,距离也不过半条街而已。

    没想到我此话一出,涂虹一竟然扭头便走:“我涂家的茶楼今日全都歇业!”

    “喂!涂虹一,你平素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呀!今天是怎么了!你吃火药了?”我火气也上来,一脚踹过去,却被他躲过了。

    他两手拽着不断挣扎的常玉,横我两眼:“姑娘若要与故友叙旧,烦往别处,免得小店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说罢,扬长而去。

    气得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着他的背影狠狠丢过去。没丢准,贴着他肩膀滑了过去,他的头连歪都没歪一下。

    “涂虹一!这点小忙你都不帮,你算什么朋友嘛!我诅咒你回家路上踩狗屎!撞蜂窝!蛰成狗熊!”我跳着脚大叫。

    闵秋宵“扑哧”笑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有点不自然地扯扯裙角:“你笑什么?”

    “你还是白鹭洲那个凶悍野蛮的鹭鸶,一点都没变呢!好了,我刚才来的时候见到前面有间点心铺子,咱们去那里坐坐也不错的。”

    “可,可是——”

    “你忘记了,小时候去买糕点,哪次是你付钱的?我是你的跟班嘛,银钱之事自然全权代劳咯!”

    望着他的笑脸,我略略出神——他真的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嘴角一扬,就仿佛无所不能。

    不过,不管他变成怎样,他都还是那个白鹭洲边的少年吧?

    我赶了两步追上他:“呐,呐,那间铺子真的不错的,尤其他家的桃酥,更是一等一的棒哦,甜丝丝,搁在嘴里就化了似的……”

    他脸上仍是那淡淡的笑,应和着我道:“是么?那更要去尝一尝了。”

    闵秋宵说,他这次来是为济南知府刘光耀贺寿而来。

    他父亲与刘大人素来交好,曾经同窗,后又同朝为官,情谊深厚。此番刘大人六十大寿,他父亲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前来祝贺,而他此次会试一举考中会元,光耀门楣,便随父一同前来。

    “明年开春我便要上京考殿试了,喏,这个剥好了,给你,”他剥了一堆糖炒栗子给我,继续道:“先生讲,我若是发挥好,应该没甚大问题。”

    “那是!我就晓得,你呀,从小头脑就好。以前咱们比诵读,每次我都败给你。”我一边埋头苦吃,一边还不忘竖大拇指称赞他,“依我看,你此次上京,左右出不了三甲!”

    “我哪里能那么优秀!”

    “你就是优秀嘛!居然自己对自己还没信心!那,不然咱们打赌好了,我赌你铁定进三甲!”

    “那我赌什么?总不能赌自己名落孙山吧?”

    “嗯?也对哦!那——”我想了半天,“那你就赌你得第四名好了!如果你得了第三名探花,那我就把我家所有的红绸子拿出来给你铺官道;如果你得了榜眼,我就在你的大马前面帮你开道放炮,如果你得了头名状元……那……那我就为君命是从好了!”

    “可是,鹭鸶,这赌约我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左右好像我都不吃亏?”他笑道。

    “你管呢!反正呀,我就是笃定你是三甲了!”我把一颗栗子丢进嘴里,“你看,我为了赌你进三甲都下血本了,你为了我这三等奖励可也要好好努力呀!”

    他略微想了一想,忽然道:“鹭鸶,你这承诺可是当真的?”

    我一口应下:“那是当然!”

    “好。”他嘴边又绽出一抹淡淡笑意来,“为了你这奖励,我也一定会努力的。”

    我们又叙叙叨了半天,夜幕垂临时,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了。他后天便要随父亲回杭州去,明日是寿宴,他更不能出来找我,于是此次相遇既是离别,两人匆匆别过。

    我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生出几分伤感来。不过得了他一个再相见的承诺,想想是应该雀跃的。

    这世上别离时时有,那么相见也自然时时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清。。。连个评都没有。。。我哭。。。

    大败郑媒婆

    我的生活像是一潭平静的水,被闵秋宵这颗小石子打出一圈涟漪,不多时便也归复平静了。

    我气了涂虹一两日,进进出出都在骂他。

    等过了第三天,一直不见他来找我,我又不好意思先去找他,心情郁结得连账都记不下去了。被巧哥儿取笑,也没心情反驳什么。

    娘亲暂时不再接大件的活计,只算算账,坐坐掌柜。顿时有大把的时间空了出来。我恹恹的样子被她看在眼里,于是叫我做她的帮手,准备将我们住的后院平整一下,腾出地方等来年再种些花草。

    自从我们搬进这三进的庭院以来,每年都要在中秋过后将内庭打扫整修一番,娘亲匠心独具,四年来,虽未曾大肆翻修,这原先看着颇为破败的小院子居然也模样大变,很有几分气质。

    因为完工之后很有成就感,所以我也很乐意做这样的活儿,娘亲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正往手上缠布,准备把地里的断砖碎石拣一拣,原在前面店里的香紫突然跑了回来,说是前面来了客人,要娘亲过去看看。

    我见有热闹可凑,立刻开始解手上的布条,却被娘亲一句话制止,气哼哼地继续自己的劳动:“你好生在这呆着,今日完不了工可不给饭吃!”

    娘亲和香紫走了之后,院子里便剩了我一个,静悄悄的,没趣得很。我一边捡烂石头,一边在心里盘算,今天一定得找个机会去找涂虹一,跟他好好说说,我一个人生气也就气了,好歹我是个女的,他一个大男人还这样小心眼,也太不应该了吧。再说了,他有什么好气的?我好不容易遇见昔日的朋友,这样难得,他不替我高兴,反倒生气?他是不是不想让我交朋友了?想让我变成光杆司令?

    这,这,这,这人也太坏了!大坏蛋!死变态!小气鬼!毒巫娘!臭大姐!

    我气得拿砖头往土里砸,想象那土地是涂虹一的脸,于是更加使劲。一不留神,砸了自己的手。

    我“哎哟”一声,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忙开始解手上缠的布条,却不知怎么越缠越紧,怎么都解不开,左右又没人帮我,只好往前面去找别人。

    抵着店铺的后堂角门,便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那笑声,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吓死人后不回魂。我以前听涂虹一说起过,这街上笑声撼人者有三,一位是成氏神婆,一位是郑氏媒婆,还有一位是新晋的街西头张家包子铺的老板娘。

    今日造访本店的,应该就是三位中的某一位吧。

    我正乱七八糟地想,后堂那位结束了一阵荡气回肠的大笑,继续气定神闲道:“要我说,沈夫人家的这位小姐,生的模样可真是好,正像戏文里唱的那芙蓉仙子,美得像是周身绕着仙气似的,光是远远地看着,就叫人心神荡漾了……”

    这老婆子在说什么?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身绕着仙气?那不是庙里的神像么?想吓死人呀!

    “所以呢,那日在街上远远地见了姑娘一面,便叫这位程文瀚程公子再也忘不掉了,没两日便巴巴地托了我来说合,这位程公子家世倒也殷实,家有良田百倾,祖父曾中过举人,配您家倒是也算是能配得上的。”

    原来是说媒来的。那便定是郑氏大媒人了。这老婆子,只要给钱,她才不管什么门当户对呢,让她给钟馗和王母娘娘牵线搭桥她都愿意。这些年,没见她说过多少良媒,给老太爷找小妾,瘌痢头丑八怪少爷找娇妻之类缺德冒烟的事倒是做了不少,那些姑娘家大多都家境不好,男方丢些银钱便将人强拉走,跟抢人并无二致。

    我向来看不惯这号人,平日是逮不住她把柄,今日倒叫她送上门来,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她!也叫她尝尝我这“芙蓉仙子”的厉害!

    打定主意,便装作一头撞进后堂去了,苦着一张脸把砸伤的手指头举给娘亲看。

    一屋子的人都被我唬了一跳,娘亲帮我解开缠着的布条,帮我看了看,道:“不打紧,不打紧,破了一点皮,叫巧哥儿找点药给你敷上吧。”

    我喏喏应了,似是天真地问:“娘亲,这二位是来买布的?怎的不去前面店里?”

    那花里胡哨的郑媒婆见了我便眉开眼笑,不等娘亲开口便抢着答道:“鹭鸶小姐,老身是后面街上的郑媒人,适才与你娘亲正说到你年华正好,有位郎君痴心爱慕,特特求了老身来,老身觉得你二人年貌相当,若是成了,定是一段佳话,思忖良久,才应下了程家少爷的请求,舍了一张老脸,来问姑娘意下若何?”

    我偷眼瞄了瞄旁边的那位程公子,妈呀!长得像只马猴子,正咧着嘴冲我傻笑。吓得我一激灵,心上怒火又盛了三分。这老婆子,真会睁着眼说瞎话。

    姑娘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我微微笑了:“婆婆您可是要听我的真心话?”

    “那是自然,这亲事实乃人生大事,怎可含糊?”

    “那,小女便说了?若是哪里唐突冒犯了,还请婆婆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许是觉得我和颜悦色,郑媒人喜得都没眼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清清嗓子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鹭鸶小姐,这,这是为何?”郑媒人大惊失色,一旁的程公子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其一,你郑媒人讲话不实,说是我二人年貌相当,可哪里有这样的年貌相当?程公子我亦略有耳闻,今年二十有八,我鹭鸶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这年龄哪里相当?再者,也不是鹭鸶自骄,实在是这位程公子的样貌太过,太过惊人了。”

    “其二,郑媒人的名声早已在外,鹭鸶耳碎,也听得了那么几句风言风语,不巧也就信了。鹭鸶私心重,只想以后平安,您郑大媒人说的媒,鹭鸶不敢信。”

    “其三,俗话说,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父母在前,媒妁在后。我娘亲尚未发话,鹭鸶可不听任何人的撺掇。”

    郑媒人被我气得直哆嗦,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悠悠然喝了一口茶:“婆婆,您若要为老不尊,鹭鸶有的是时间陪您逾礼。”

    娘亲这才起身,扶住郑媒人,和颜悦色道:“我家鹭鸶正是这么个脾气,榆木疙瘩不通气,您也不用费心她的事了,左右我这个做娘的心里还有点数。再没了别的事,还请您和这位公子回吧。”

    在店铺前面又站了好一会儿,郑媒人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带着那个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程公子哆哆嗦嗦地离开了。

    巧哥儿和香紫站在店门前目送了好一会儿,才笑嘻嘻地回来了:“那个老家伙,看着就不是好人。还是鹭鸶厉害,三句两句就把她气得冒烟了,手段了得!”

    我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我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我这么纠结呢十九章在写了三千字之后觉得情节太过进展迅速了点、狗血了点,所以推翻重写

    写写停停,居然又写了足足四千囧

    先放上来两千多字的一个情节,剩下的哭戏待我补充补充再拖上来(不要期待鹭鸶会哭的多么好看,因为这只鸟其实有颗科学怪人的心,还是少根筋的那种)

    话说上一章嚎叫我要评之后,果然好评如潮水,把我淹得直翻白眼之余,心花那个怒放哟~谢谢,谢谢~三克油外力马其~阿尼嘎豆儿~

    ps:我和我家阿花的感情终于升华到了新的阶段它终于回应我的逗猫棒了我泪真想和那个说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的人握手!

    山洪大爆发

    我像个游魂似的在大街上游荡,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仿佛与我是两个世界。

    击退了那么拙的提亲人,我却没有一点成就感,反而心里憋闷得很,像是平常受了委屈时的感觉。

    愈来愈迫切地想见涂虹一,想跟他说说话。

    他家的院落层层叠叠,原本他住的是正院,可后来为了方便进出就搬到了东边最偏的一个角落里,院墙外种了一棵梧桐,用途自然和我家那棵绒花树是一样的。

    及至那棵梧桐树下,我却忽然踌躇起来。

    以前我常常藏在树上看他在庭院里的石桌旁看账。可是今日,我却不知怎的连爬上树去窥探窥探都不敢。

    怎么办?怎么办?是进是退,我完全没了主意。

    站在树下蹉跎,冷不防从院墙上跃下一个人来,吓了我一大跳。

    定睛一瞧,正是涂虹一。他居然见了我也没有惊奇,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这气氛有点太过尴尬,似乎有必要打破。于是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清清嗓子,道:“喂,常玉还在不在你家了?那天对他不好,来道个歉咯。”

    “用不着。”他居然就这么硬邦邦地回了我?算了,我忍。

    “那,你那天回家没打他吧?”

    “打没打与你何干?”

    这人!

    “你怎么这样讲话!我巴巴地跑来找你,你便是这么个态度么?那好,以后我不来找你了!从那天我遇着闵秋宵的时候你就不对劲,丢下我一个就跑了,真没气度!”

    “好啊,我没气度!那你去找你那姓闵的旧友吧,你不是一直都说要回你的白鹭洲么?那你跟他回去好了!”

    他这说的什么话!我立刻也恼了:“你凭什么讲这样的话!涂虹一,我今日算看清你这混蛋了!好,你不愿看见我,我走!从此咱们谁也别找谁!我今日跑来找你算我脑子进水,算我傻了!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找你做朋友!”

    “喂,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呀。”他有点被我的反应吓到,收起严肃的表情跟我解释道。

    “谁跟你开玩笑!涂虹一你嫉妒我!你嫉妒我有朋友是不是!你看见我有朋友了你心里不平衡!你个死变态!不待见我就直说!我不碍着你!我走!”

    我大叫一通,忽然感觉脸颊上湿湿的,伸手一抹,居然是眼泪。

    我居然哭了?被涂虹一气的?我干嘛哭?干嘛在他面前哭?这也太没骨气了!可是眼泪就像是溃了堤,汹涌地奔流直下,拦也拦不住。

    我索性一次哭干净了事,站在那里也不骂了,专心致志地嚎啕大哭。

    许是从未见过我这样,涂虹一顿时慌了手脚,也不端架子了,忙上来帮我抹眼泪。

    谁要他假好心!

    我一把推开他,带着哭腔吼他:“我哭不哭干你屁事!你少假惺惺了,你心里肯定偷着乐呢!乐吧!乐吧!乐死你个王八蛋!”

    他也不辩解,伸手又来拉我,我一把甩开,扭头就跑,还不忘恶狠狠地恐吓:“你要是敢跟来你就死定了!”

    可是等我一溜烟跑到老城墙下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

    “你跟来干什么!以为我都是在说笑吗?好,你看我是不是说笑!”我俯身从地上捡了一块砖头,卯足了劲儿朝他丢了过去。

    原以为他会躲开,可是他没有,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听见砖头砸在身上的一声闷响,心头一颤。

    那么沉的一块石头,他该不会被我砸成内伤了吧?

    我吓得忘了揩眼泪,又不能上前查看,也只好傻站着。

    “我头一次见你这样哭。”

    老子我才是第一次晓得自己也会这么哭呢,其实把我自己也吓得不轻。

    “鹭鸶,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仅仅是生气的话,你也不会哭成这个样子。究竟怎么了?”

    我要说吗?我干嘛要说!

    “鹭鸶,我跟你赔不是,我不该小心眼,不该拿话噎你,我是小气鬼,是大坏蛋,是臭大姐,这样总可以了吧?”

    切,一点都不真诚。

    他忽然弯下身跟我鞠了一礼,弯腰时身子略略一顿,微不可闻地咳了两声。看来我那一砖头着实把他砸得不轻,我心软了。

    “涂虹一……”刚叫出他名字,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他慌忙过来又替我抹眼泪,这次我没甩开他,任凭他用袖子揩我的脸,自己抽抽搭搭道:“我怎么晓得自己又哭!我也不想啊!可是一叫你名字,就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委屈……”

    “好好好,委屈,委屈跟我讲。”

    我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跟他把郑媒婆去我家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继续哭。

    “……然后呢?”他等不来下文,焦急地追问。

    我摇摇头:“没了。”

    涂虹一大跌眼镜,哭笑不得:“就这样?你把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还委屈什么?要委屈也该是人家郑媒人委屈吧?”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明明是我比较委屈!”

    “好啊,那你说你到底哪里委屈?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我只是听到了一个女侠大败恶媒人的故事,你所谓的委屈,一滴滴都没找到。”

    “……”我抹了抹眼泪,有点茫然地望着他。

    他扬扬眉,示意我说。

    可是我要说什么呢?我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想。

    难道我只是因为见不着他才觉得委屈?天呐!这是什么烂理由!说出来肯定会被他取笑到无地自容!

    那总要另外编个理由吧?可我这该死的脑子怎么一个理由都想不出来?

    我只好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表示“没有理由!要理由的话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涂虹一认真地看了我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抬腿就给了他一脚,被他轻捷地闪了过去,嘁,身手不是挺敏捷的么,刚才怎么不躲!白白挨那么一下子,肯定很疼……

    “哈哈哈,你鼻涕都要流到嘴里去了……哈哈……”他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顿时只后悔刚才怎么没一砖头拍死他!我还替他担心……我真是瞎了眼了!

    不过,我算是哭够了,心情也好了不少,见他也没有再纠结于“委屈”这件事,便也释怀。

    一抬眼,夕阳竟像是近在眼前,猫儿一般依偎着老城墙,暖暖的样子。风撩动着草地,带出一波波的绿浪,整个画面慵懒而动人。

    我和涂虹一站在城墙上,余晖在肩。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说:“以后,若是还哭,还找我吧。我这胸膛,多给你砸几次也甘愿的。只是下次给换个小点的石头好吧?”

    “呐,涂虹一,我饿了……”

    “我带你去吃姜记桃酥”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粉丝”童鞋,不晓得能不能在这儿堵到乃。。。碰碰运气吧。。。

    那啥,很感谢乃喜欢鹭鸶这故事,但是请不要那样留评啦,貌似的规定是评论内容不能重复的。。。否则有刷分嫌疑。。。

    恩。。乃慢慢看。。我爬走继续码字。。。。

    香紫(一)

    北风卷尘而来,深秋随之而至。北方的天气每每到了此时就像是被夏天晒干了所有的水分,干燥而冷冽,完全不像南方,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潮湿的角落里埋着霉菌的根,除不掉似的。

    大概是因为名字的关系,我亦像是这习性越冬的鸟儿一样,天气骤冷的时候便有些精神不济,还有点冷过头的迹象:成天嚷嚷着冷,吃过晚饭就想钻被窝,觊觎放在柴房里的火炉,也不怎么响应涂虹一的邀请。但等到真的入冬之后,又像是缓和过来了似的,比麻雀还欢腾。

    而香紫因为身体不好,一入秋就犯咳病,需得时时煮冰糖梨水喝,也不能冻着,老早就把棉坎肩儿给架上了。因怕她累着,平时打水洗衣服之类的活计都不叫她做了,做绣活的时间也不许过长,我们倒没什么,倒是她,四五年都这么过来了,却还总是过意不去,抢着做活,我都恨不能把她绑在屋里。

    巧哥儿和香紫虽然名义上都是我家的丫鬟,但是这些年来我们时时处在一起,好得像是姐妹一般。

    巧哥儿性子虽不像我一样时时露着獠牙向人示威,又淘气,却也不是好惹的主,只是平常她都把自己的小尖爪子藏起来,不叫人看见罢了;而香紫和我们一比,简直就是温顺的小白兔,又可爱,又温柔,我闯了祸她肯定替我瞒着,巧哥儿的活她总是抢着帮忙,对娘亲更不必说了,比我这个亲女儿还贴心。

    在夜晚的时候,巧哥儿和香紫常常围在娘亲身旁,讨教新的描样该如何起针,而我则坐在一旁,抄写账本,偶尔抄写累了,便起身捉弄她们,嬉笑一番,此时的窗外,或细雨潺潺,或明月朗照,无论怎样,虽都是平凡的情景,却又是幸福的场景。

    是什么都无法代替的珍宝。

    娘亲时常跟我们说,人要怀着一颗善心,一善济百人。这两年来,她虔心向佛,也时常做些小场子的施舍,虽银钱或是饭食不多,却总归是力所能及,以慰心安。

    今年玉门边关不太平,蒙人屡屡犯境,战事微启,逃至中原避难的人比往年多了些,悦安绣庄今年本不打算再做舍粥场,但娘亲看他们实在可怜,便又派了巧哥儿一些银钱,上街添些苞谷米面回来,搭个粥棚。我闲来无事,便也嚷着跟了去,恰好今日日头又好,香紫身子略略好了些,想着她老是在房里憋着也不好,我便连她也一并拖了去。

    吉天儿仍是在我家当工,此次上街自然跟着。

    他的亲事定了下来,自然喜上眉梢,往常一次能扛两大袋苞谷,现在再多来两袋也没甚问题,有他这个壮劳力在,我们买多少东西也不必担心的。

    三个人一路逛过去,吉天儿就在后边讷讷地跟着,我们看胭脂水粉的时候他还偷偷扫了两眼,一张黑脸庞上有点形迹可疑的红晕,许是想给他未过门的小媳妇儿买上一盒,却又不好意思。我们三个相互挤挤眼,便明白了意思,不动声色地买下一盒,回头找机会给他就是了。

    及至粮店,正赶上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同一个武官打扮的人带着几个士兵来收军粮,讫付过后装车,军粮很多,吉天儿见他们人手不够,便上前去帮了一把。

    那刘秉昌公子曾与我同在明湖书院读书,但他年纪长我十多岁,因此我只与他同窗了不到一年便罢。他学问并不好,勉勉强强考得了一个秀才之后便屡试不中,但为人精明,手段很高,如今虽然是跟在他父亲身边做事,却也已结交不少官员,很是春风得意。

    我与此人交道不多,生拉硬扯也只有那一年的同窗之谊,此次虽有吉天儿帮忙,也并没多几句话,匆匆点头道谢还礼,便各自行事,对他身旁那武官,自然也丝毫未放在心上。

    待我们进粮店之后,他一行人仍在外面略停了停,我余光瞥去似是在观望着我们这行人,却也未曾在意。

    粮店老板是个挺老的老头儿,刘公子这一趟搬得匆忙,他的账目一下全糊涂了,坐在柜后理了半天,我们只好耐着心等他,幸好他家的猫养得痴肥,躺在粮袋上正呼呼大睡,我们三个逗了好一会。

    结果等他哆哆嗦嗦地搁下笔,才告诉我们,刚才刘大公子这一趟,竟将粮店搬了个干净,剩下的粮食,都是上年的陈货不说,还都是被老鼠糟蹋了的糠米。我再追出粮店大门去,人家粮车早没影了,我后悔得要命。

    没办法,我们只得改去城西的一家粮店,路途遥远不说,那个店家最尖酸刻薄,还变着法儿地短斤少两,以次充好。

    这次,我与巧哥儿可算是磨破了嘴皮子,香紫把粮食瞧了又瞧,才放心地买了四袋苞谷两袋米面。那店家在我们身后吹胡子瞪眼,我们只当没看见。

    倒霉!

    不过吉天儿可真有劲儿,六袋粮食扛起来就走,一点都不含糊。

    往次的周济,涂虹一都会来帮忙,只是这次他随祖母去泰山祈福,不在济南。少了一个人,便多出许多活,不过才搭了两天的粥棚,却把我们一个个都累得够呛。

    香紫首当其冲,原本已经好了很多的咳嗽,到了夜里又突然加重,伴着高烧不退,咳着咳着居然咳了一口血出来,把我们骇的不行,大半夜就冲出去敲郎中的门。

    大夫诊断过后,说是劳累过度,又受了寒,引得旧疾猖狂,需得慢慢养着,且不可再受寒。接着又给开了几副清热润肺的方子。

    香紫睡着,有娘亲看护。我和巧哥儿也不敢怠慢,忙去柴房点了火灶,开始煎药。

    后半夜冷得很,我们俩披了棉衣,紧紧靠着炉火,也不敢睡,只好强打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聊着聊着便说到香紫这病上来,巧哥儿道:“原先香紫是没有这病的,她十岁没了爹娘,连下葬的钱都没有,被卖给人家当丫鬟,这才得了卖身钱草草葬了双亲,后来那家少爷对她动手动脚,她抵死不从,降霜的天气里跳了河,被好心人救上岸,命是保住了,却添了这么个咳嗽的毛病,又因着如此,常常找不到活计,幸亏遇见夫人和您才算得救。”

    我先前只晓得香紫的病是冷天时候得的,却不晓得原来有这么个因由,心下暗暗叹息她那些年的不易。

    正想着,只听巧哥儿又道:“想我小的时候,跟着娘亲在沈府在厨房帮厨,明里暗里受了多少大夫人的气,回回只有二夫人护着,你那时候还小,不过三四岁,话还说不利落,见我挨了打还会踉踉跄跄地偷偷给我送吃的。后来我娘亲也没了,大夫人要赶我走,又是二夫人护着我,将我留在身边,每次被大夫人或她房里的菊冬欺负,你比我气得还厉害,有次大夫人叫菊冬放狗咬我,你晚上就把那条巴儿狗吊起来狠揍了一顿,还把它的毛全剃了,你那时才是个七岁的孩童,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

    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那条狗被我拿蝈蝈笼子扣住嘴,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不说,还被我剃了个大秃瓢儿,鬼模鬼样的,第二天把个大夫人心疼的,嚎了半上午,好像死了儿子似的。

    “小姐,有时候我就在想,你和夫人说不定是天上的菩萨转世,专门来救我们这些穷苦人的。你别笑,香紫也是这样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你们心肠再好的主子了。你们对我们的恩情,这一世都报不完的。”

    我颇不好意思,挠挠头,打岔道:“大半夜的,讲这个还怪瘆人的……”

    “你呀,也没个正型儿,人家跟你掏心窝子说话,你净打岔。看看药煎好没,我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

    她时间算得真准,药汤果然已经煎好了,我忙把灶火熄了,找碗出来。

    药汤倒了多半碗,灶间全是中药的涩味,巧哥儿小心翼翼地端回厢房去,娘亲正拿帕子给香紫擦手心,她烧的晕晕乎乎的,却幸好是醒着的,顺顺当当地喝下药,这一夜总算太平。

    而我并不晓得,这竟只是个事端,而之后的发展,更是让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呃那个咋说呢后天咱有事而且归期不定所以

    不要怪我(望天)要怪,就怪天意弄人吧飘走

    香紫(二)

    两日后。

    我起了大早过去看香紫,她正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我忙过去扶她,再摸摸她额头,已经不烫了,我大喜,倒了一杯水给她,还差点把茶壶打翻。

    “小姐,你慢点,我一个丫鬟,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子。”香紫靠在床头,苍白着一张脸,费力地笑了笑。

    “来来来,喝水,你可算有点起色了,我当然开心咯!饿了吧,我叫巧哥儿给你做好吃的去。”我看着她把水喝掉,便欢天喜地地去前面找巧哥儿了。

    巧哥儿正在前面铺子里做扫洒,拿着抹布卖力地上下挥舞,听我汇报了香紫的情况之后,也松了一口气。

    “你快去给香紫做些吃的,这些活交给我好了!”我挥手打发她。

    “那,门口还没扫呢,把柜子都擦干净之后别忘了扫一下。”

    “好,好,晓得了!”

    人心情一好,干起活来好像也格外轻巧。我接替巧哥儿,把货柜上上下下擦得干干净净,就连最顶上一格也擦得锃亮。

    刚拿起放在门外的大扫帚,没扫两下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我以为是客人,头也不抬道:“小店今日还未开张,请晚些来吧,要么,在前面的茶楼略坐上一会儿也好。”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难道是要饭的?连早饭都要?这要饭的一日三餐可真够准时的。

    “我们家早上也还没吃饭呢,您要是想化点吃食,也请稍等。”

    还是没甚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