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鹭鸶小调

鹭鸶小调第8部分阅读

    都要被酸倒了,这样肉麻的话被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还说得这样顺溜,看来平素一定没少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说不定是什么万花楼怡红馆的红牌姑娘……

    想到此,我在心里更摒弃这家伙,顺带颇鄙视地白了他一眼。谁晓得这家伙这样厚脸皮,手中扇子一晃,乐道:“鹭鸶妹妹果然还是小女儿家,不必太害羞!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我实在忍无可忍,手中一杯热茶直接泼了出去。

    他身手利落,一手撑住椅子扶手,轻巧地一个翻身,只听茶杯砸在椅座上“哐当”一声,砸了个粉碎,茶水流了一椅子,却半分都没溅到他。

    “娘子好身手!”这无赖阖了扇,假惺惺地拍手赞叹。

    我才不跟他废话,抡起棍子就打。他还恬着脸傻笑,来不及闪躲,只能举起胳膊挡住脸,狠狠地挨了我一棍。

    我第二棍下去,便扑空了。

    他捂着胳膊呲牙咧嘴地躲,一边躲一边还笑:“妹妹好身手!不过你都不心疼未来相公的么?”

    我俩一个打一个躲,满屋里乱转,端着玲珑壶的巧哥儿被我们当做廊柱,绕了好几圈,害她差点把壶摔了,而上座的两位,脸色俱已不佳。

    娘亲终于忍耐不住,怒喝道:“你们两个,都坐下!巧哥儿,把那根棍子撅了,扔到后边去!”

    我们这才安生下来,他借口自己刚坐的那张椅子污了,长腿一伸,便坐在我旁边的空座上,嬉皮笑脸的。我看在眼里,实在厌恶的很,却碍于娘亲,不好再发作,只得忍了。

    只听娘亲道:“大夫人,方才的情形您也看见了,这两个孩子,心性不和,若是成了亲,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大夫人愈来愈僵硬的脸上,要挤出一丝笑容来看起来真是难为她:“这还不是小孩子脾气闹的,铎儿这是跟鹭鸶闹着玩呢,不碍的,不碍的。幼时,这俩孩子还不是青梅竹马地嬉闹么?长得像是一对璧人似的,若是成了,岂不是才子佳人的一段伉俪佳话?”

    我听得此言,怒道:“呸!谁与他青梅竹马?什么璧人?去他的狗屁才子佳人!我早不是沈家人了,管他劳什子婚约,与我何干?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我转头又对娘亲道:“娘亲,你万不可答应!她还不晓得打什么如意算盘呢!咱们偏不叫她遂愿!那沈府早与我们没有半分关联了。当时他们都恨不能让我们死,今日我们又何必理会他们!”

    说罢我站起来,转身要走。

    大夫人慌忙过来拉我的衣袖,道:“鹭鸶,鹭鸶!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大娘的错,你且坐下来,咱们好好说话!”

    我一把甩开:“谁要与你好好说话!你不顾老脸是你的事情,我可不愿和仇人多纠缠!”

    正要出门时,听得娘亲道:“铎儿,你扪心自问,幼时二婶娘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有多大的天地我自然晓得,你自幼虽淘气顽皮,却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此次我不知你与大夫人有什么厉害关系,但那些都是你们的事情,我只希望不要累及我们娘俩。”

    他又打开扇子,悠悠然晃着风,一双凤眼有意无意地瞥向我,嘴上却恭恭敬敬地对娘亲道:“婶娘对我的好,铎儿自然铭记,但是铎儿对鹭鸶妹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鹭鸶可爱,铎儿喜欢得紧呢。且铎儿与鹭鸶自是有婚约在前的,还望婶娘成全。”

    “成全你个鬼!”我怒骂。

    娘亲不理我,似是无奈地一笑,道:“当年我离沈家时,早就留了书信,表明与沈家再无干系,那婚约自然也算不到我们身上来的。且鹭鸶已与济南涂家的二少爷订了亲了,不能再应他人。铎儿,你是好孩子,这天下好姑娘多得是,鹭鸶这性子顽劣得很,与你合不来的,听二婶娘一句话,和大夫人回去吧。”

    “可是,二婶娘,表叔当年亲笔写的那婚书还在呢,白字黑字,沈青铎与沈鹭鸶长成之时,自当结为连理。二婶娘,这婚书,我早就认定了。不管鹭鸶有没有许配人家,她都将是我沈青铎的妻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言,巧哥儿,送客吧。”

    “铎儿先行告退,二婶娘保重身体。”他居然也不再纠缠,起身行礼便走。那大夫人只是喏喏地跟着,像个傀儡一般,与他笔直高傲的背影一比,更显得颓唐。

    临出门时,他的一双凤眼又向我扫过来,眼里满满的志在必得。

    我自然是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记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呦吼~咱又来更了~真勤奋呀真勤奋(被扔鞋)

    话说终于算是回到正轨,可以专心努力更文了,我多不容易呀!来,大家掌声鼓励鼓励!(被扔鞋)

    反正,本文三足鼎立的局面算是交待出来了,鹭鸶到底选谁那就听天由命吧(再次被扔鞋)

    总之,男主这位置,人人有希望秋少,咱真的还没定男主定亲不能说明一切!!!

    讨嫌的沈青铎

    当晚,我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只蹲在自己房内,对自己这招烂桃花的衰命又气又怨。

    幸好没过二更便变了天,狂风长啸,到了后半夜居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粒子,想想也许正在往回赶的大夫人和那个衰人沈青铎,心下大喜。看这下不冻坏他们!

    站在窗前披着棉被看了好久的雪花,两只脚都站麻了,才欢欢喜喜地拱进被窝里睡觉去了。

    然,阳春三月天居然下了暴雪,除了我,没有人欢喜得起来。

    这一场大雪,冻死了刚冒出的嫩草,冻死了越冬归来的燕雀,也将刚抽出新芽的麦芽冻死了大半。

    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户又遭此天灾,叫苦不迭,偏这两年战事频发,粮饷皆吃紧,官府的命令一级一级向下摊派,最后都落在老百姓的身上,上年收成还好,勉强都还能支撑,可到了今年,眼见得一年的收成就这么打了水漂,别说军粮,就连捐税都交不上了。

    吉天儿家的地也是如此,原本绿油油的麦苗几乎全被冻死,只能补种,可是哪里有闲钱?为了补种的事,不过短短三日,就把这个大个子愁得好像都矮了一截。

    娘亲早就替他准备了应急时可供预支的工钱,只是这家伙脸皮子薄,总是不肯开口,无奈我只好自告奋勇地去他家给他送去,正好也能看看他的新媳妇长的什么样子。

    前段时间翻晒衣物时居然把我那件兔毛披风,我试了试居然还能披得上,只是短了些,倒像是个披肩了,还是挺好看的,于是便披着出了门。

    走在路上,我忽然想起,闵秋宵今日就要上京去了,我是不是得去给他送个行?可转念又一想涂虹一那个大醋坛子,若是给他知道了,指不定又得发一场疯,不行不行,还是算了罢。

    可是,人家闵秋宵好歹是我多年的好友,不去是不是显得我有些见色忘友?

    权衡再三,我还是决定去瞧瞧他,对涂虹一那边,只要不给他瞧见,应该就没事。

    于是一路上我单拣偏僻无人的小路走,缩头缩尾地,总算到了北城关。

    远远便见得在城门楼子下边,两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并排站着,我心下一惊,莫不是涂虹一那傻蛋跑来跟闵秋宵叫嚣吧?

    小心地借着树的掩护,慢慢靠近,等走到视线可及的地方,再仔细一瞧那二人的脸,我一跃而起。

    “闵秋宵!你怎么和这个人渣混到一起去的?”我气愤地指着他们大骂。

    闵秋宵一脸错愕,而旁边那个人渣则笑得一脸春风,大冷天儿的,还拿着他的破扇子扇啊扇的,怎么不冻死他!

    “我与秋宵一直是好友,来送行有何不妥?”他无辜地扬扬眉,道,“倒是娘子你,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几日未见,对相公我相思成灾?”

    “呸!你怎么还不滚回杭州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只想快快摆脱他。

    “青铎,你就不要再捉弄鹭鸶了,看她气得。”闵秋宵出声制止道,笑容还是一样的叫人如沐春风。

    “你看人家闵秋宵,同样都是在杭州城长大的,怎么你就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看来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沈青铎不乐意了,指着自己往我脸前凑:“我歪瓜裂枣?你见过长的这么水灵的歪瓜裂枣么?好歹我也是要成为你相公的人,居然被你这样贬低,心伤!心伤!”

    心伤?怎么不伤死你!我白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理他,转身和闵秋宵说话去:“呐,闵秋宵,那天真是对不起啊,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要生涂虹一的气。反正,你安心考试去吧,一定要好好地考,否则我可要你好看啊!”

    “那是自然,总要为了咱们的约定而努力一把嘛!从小都是被你指使来指示去的,偶尔也要让我尝尝当老大的滋味嘛。”闵秋宵又笑,我忽然发现他左边有颗小虎牙,白白的。

    可那个煞风景的家伙又凑了过来,嚷嚷着:“什么什么?约定?什么约定?秋宵你可别用美色勾引我的小娘子啊,否则到时候搞得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的话,你又要为了我而偷偷哭泣了!”

    闵秋宵给了他一拳,道:“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没正型儿?没看你娘子不喜欢这样么?小心真给我抢了去哦。”

    “闵秋宵!你被这家伙带坏了!”我认真道,仔细想想忽然有些担心,“坏了,你肯定考不进前三甲了。”

    “他考不考得上是他的事,你担心个什么劲?”沈青铎居然趁我不备的时候点我额头,被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忽然像是有了觉悟似的拍了拍闵秋宵的肩,促狭道“啊!闵秋宵我要和你决斗!你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我娘子的芳心!”

    “你又瞎说!鹭鸶现在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小心你这张嘴被那涂少爷揍个稀巴烂。”闵秋宵瞥他一眼,道。

    沈青铎的凤眼狡黠地掠过闵秋宵的脸,意味深长道:“嗯,现在……”

    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跟闵秋宵最后丢下一句“一路顺风”,我转头就走。

    没想到这家伙比钱家蜜饯铺子里的糖稀还粘人,我还没走多久就被他赶上了,在我身旁呱噪过来呱噪过去,我不胜其扰,却怎么都甩不掉他。

    “喂,鹭鸶,不要走得那样快啊!我都追不上了!”他在我身后忽然懒洋洋道。

    切,追不上正好!我暗暗加快了速度,右脚的脚后跟却骤然一冷,整只脚就光溜溜地踩在了雪地上。

    一转身,就见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手指上挂着的,赫然是我的绣鞋。

    “还给我!”

    “从那天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板着脸对我。好歹笑一笑嘛,笑一个我就还给你。”

    “呸!谁要对你这人渣笑!”我尴尬地用一只脚站着,窘得脸都红了。

    “嘁,小时候见了你,无论如何都还是会笑的,怎么长大了倒这样乖戾了?”

    “要你管!快把鞋子还给我!”

    他却完全不理我似的,绕到我背后,忽然揪了揪我的披肩。我一把拍开他的手,身子却有点失掉了平衡,踉跄了两步,才能站稳,没有鞋子的脚冻得有些麻木了。

    “别动我的披风!”

    “啊,原来你这样宝贝我送你的披风啊!”

    “你送的?怎么成你送的了?这可是我的!”

    “你不记得了?你六岁那年,不知道发什么疯,闹着非要什么披风,我恰巧在叔父家里,就去野外打了三只大野兔回来,才做得了这件披风。唉,想当初我为了这披风,差点给狼咬了,结果你居然不记得这么一回事了,心寒呀!心寒呀!”

    还有这么一回事?我再三仔细地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看来多半是他信口胡诌的。这油嘴滑舌的家伙,谁知道他有几句是真话。

    正想着,他忽然俯下身去,轻轻地将绣鞋又套回我脚上,道:“不和你闹了,你这孩子太犟,一会儿该冻坏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措手不及,多少有点忸怩似的,也顾不上抢白他了。

    谁知道他站起来之后,却道:“看,还是相公我对你好吧?”

    这人,真真是不能让人对他好一点的。

    “你快点滚回杭州去吧!看见你就讨厌!”我从雪地里拣了一块大石头朝他丢了过去,理所当然地没有丢中。

    “在你没有答应我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什么?这家伙疯了么?

    “我是说真的。鹭鸶,你跟那个涂少爷是不会有结果的,订亲能证明什么?要说订亲有用的话,那我和你订亲还在更早之前呢。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吧?那他更数不着了。”

    “闭上你的臭嘴!”

    这人真讨厌!讨厌!讨厌!想让我嫁给他?没门!

    和他一路争执不休地从北城门回来,直到走到家门口了,我才忽然想起来,忘记给吉天儿送钱去了!我还没看他新媳妇长什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丢钱了。。。

    我的二百块钱。。。

    我的二百块钱。。。

    我的二百块钱。。。

    我怎么这么戳。。。

    我是个衰人。。。

    老天爷不待见我。。。

    内牛满面啊。。。

    谁能接济我点啊。。。

    或者给我点好运气。。。

    不过,我丢了钱还来更文。。我真是个好人。。。

    看在我丢钱的份上。。收藏我吧。。。

    带鱼腥味儿的吻

    转眼间便是五月,春尾时节,万物繁盛。

    娘亲对我的训练课程仍在继续,只是没那么紧了,一来我进步还算迅速,二来还是那纸和沈青铎的婚约闹的。

    我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糟,那沈青铎大概只是说笑而已,闵秋宵上京后不久,济南城便再也寻不见他的身影,这所谓的婚约,也许只是他与大夫人一时心血来潮的诡计,失败了,便不再提起。

    反正我乐得清闲,一有空闲就要溜号,偷跑去找涂虹一,他现在已经完全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每日里忙得团团转,但许是上次的闵秋宵事件给了他警示,我每次找他去的时候,他不管有多忙,都要抽时间陪我。可看他实在焦头烂额的模样,我于心不忍,所以更多的时间都是留在他家店里给他打打下手,拨拨算盘,算算账。

    他家的家业早就不只拘于侍菊品茶,渐渐涉及了其他行业,尤其是在任城的水运,建起两个大码头,船只如梭,做得风生水起。他因这些缘由,又常常需得出门去,虽然大半时候只是三两日便回,可我离了他,就好像玩不尽兴似的,总不开心。

    后来便想了个法子,求巧哥儿给我做了身男装,等他再去任城的时候,就扮个小么子跟着一块儿去,好歹还算场晚春游。

    头一回去,我心里忐忑,还给家里留了封信,说是出去耍上几日,不必担心云云。然后跨上小包袱,还没等天亮就爬墙而去了。

    清晨的温度还有点凉,借着微薄的天光,我笼着手蹲在城关处等着涂虹一的马,结果才刚刚听见渐近的马蹄声,便见得他和家仆小良的马“嗖嗖”两声,飞也似地从我眼前掠过了。

    我慌忙提着包袱追上去,跑了半天,还摔了一跤,半天没爬起来。眼见得马儿越来越远,差点连马屁股都瞧不见了,我才如梦初醒地大喊大叫,哑喉咙破嗓子地总算把他叫了回来。

    他起先怪我胡闹,但经不住我的再三恳求,终于允了。叫我坐小良的那匹马,把小良遣回家去,又嘱咐他谁都不许告诉,然后便把我带去了任城。

    我头一回骑马,兴奋得要命,“驾”个不停,不晓得碰到了马儿哪个敏感的地方,惹得它长嘶一声,吓得我差点没把它的鬃毛拽下来。涂虹一生气了,没收了我手里的鞭子,又把缰绳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生怕我又把马儿给刺激到了,连马儿喷个响鼻也要紧张地回头瞧瞧。

    我埋怨说自己没娇弱到连个马都不会骑,想要将缰绳的主动权收回来,可被他拿眼神给凶狠地否决了。

    两个人,两匹马,懒洋洋地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直到夕阳西下才到达任城。

    不过夕阳下的大运河真美,水面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金光,像是涂虹一家的菊花茶,澄亮亮的,氤氲着一圈雾气。

    晚上逛了逛任城的夜市,吃得饱饱的,在竹竿巷买了根没甚用的老头乐,我插在自己后脖颈领子上充纨绔子弟,还预备去调戏一两个姑娘家,但是被涂虹一揪住了;在运河岸上的戏廊快活林里听老票友“咿咿呀呀”地唱京戏,一个唱张飞的大爷唱的尤其好,我听得激动,站起来踩在廊柱上拍手叫好,结果差点掉进廊外面的运河水里去,自然又被他揍了一记,按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准动。

    最后一出是个俊后生唱的贵妃醉酒,在那缠缠绵绵的唱腔里,我歪在涂虹一肩上,沉沉地睡去了,鼻端萦绕的,依旧是他身上清新的菊花香气,久久不散。

    因头一日骑马太累,第二日日上三竿我才爬起来,身上还是头天的衣服,还被人捂了厚厚的棉被,热得我要命。我带来的小包袱也给方方正正地搁在旁边的凳子上,门旁边的盆子里有新打来的清水。

    我只有那么一身男装,却皱得不能再穿,只好把准备应急的一身女儿衣裙拿出来换上,又草草梳洗了,拉开房间的门。

    阳光好得很,照耀着我眼前这个四方的小院。院子西墙下有片葡萄架,青绿的叶子煞是喜人。

    不过小院子安静得很,一个人都没有,我只好跑了出去。结果一打开院门,就被眼前的一群人吓了一跳,但同样的,我眼前的这一群正往码头上卸货的大汉,也被我吓了一跳,

    原来这院子就建在码头旁边。

    我一出现,顿时人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站在原地窃窃私语,炸开了锅似的。

    正蹲在船头拿着纸笔计件的涂虹一见队伍突然停下了,头也不抬地叫:“都愣着干什么?快干活!”

    不知谁忽然吆喝了一声:“东家,任城街上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小妮子,你从哪儿拐来的?”

    涂虹一这才抬头,见是我,三步两步回到岸上,揽住我的肩,对眼前一众人道:“胡说什么!这是你们老板娘!”

    没防备这家伙这样说,我闹了个大红脸。

    我随他在任城呆了三天,见识了足足二里长的船队,还有一队十一节的拖船。我从那拖船的一头跑到另一头,跑得半截就气喘吁吁了。

    涂虹一在其中一节拉原木的拖船上捉了一只夹在木堆里的松鼠,恰巧有个会做笼子的船员,我便缠着人家给我做了个笼子,把松鼠放在里边,它一跑一跳的,那笼子还会骨碌碌地转。

    我还跟他们学会了喊号子,我觉得那号子像是唱歌谣一般好听,缠着涂虹一给我喊一个,结果被他故意无视了。

    最后一日的傍晚,船队全数启程,涂虹一将所有的账目理清完毕之后,便拉了个小板凳,扛了个小鱼竿,坐在河边垂钓。

    我又换回了男装,躺在旁边的树杈子上打盹儿,还懒洋洋地晃荡着两条腿。

    被呛人的浓烟和之间混杂的烤鱼的香味唤醒之时,天已经擦黑了。

    涂虹一在树下点了一堆火,正认真地翻烤着一条鱼。

    我从树上蹭下来,坐到他旁边去。因为刚睡醒,有点冷,便又往他身边挤了挤。

    “冷么?”他把烤好的鱼递给我,我放在鼻子下边贪婪地嗅了嗅,也不回答,就咬了一口。

    啊,真香啊!

    “涂虹一,以后等咱们老了,就在这运河边上开间烤鱼店算了,你烤鱼,我收钱,现钓现卖,好不?”

    “随你,你说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横竖我什么都会一些,不会叫你饿肚子。”

    我望望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都是暖洋洋的光,嘴角微微上翘,温柔的模样清晰得毫发毕现,比我见过的所有好看的人加起来还要顺眼一百倍,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像是黑黢黢的夜里的一盏灯,所有的光都在我身上。

    我心里仿佛装着八个大水缸,每一口缸里都是满满的蜜糖,而且还不断往外溢。我不晓得我在想些什么,嘴巴还没有擦干净,就突然地凑过去,扳过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

    他的目光骤然一亮,遇着惊喜似的,放下手里正在烤的另一条鱼,轻轻地捧住我的脸,我先不好意思起来,垂下眼帘。

    他的脸凑过来,我嗅到他的呼吸,清新极了。忽然想到自己刚吃过鱼的嘴巴,连忙捂住,口齿不清道:“鱼……我嘴里有鱼腥味儿……”

    他拿开我的手,吻上来:“哪里有。”

    夜色渐起,流水潺潺,虫声清越,运河上仿佛有淡淡的光。

    第二日的回程路上,我简直不敢看他,装作逗松鼠的样子,遮遮掩掩地捂着红得要命的脸。

    不晓得他为何还能那么坦然,我在心里暗骂他色鬼,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眼横他,被他察觉了之后,又赶紧心虚地低下头去给马儿编小辫儿。

    因为这几日我练了练马,已经熟练了很多,涂虹一便也放心了很多,肯让马儿小跑了,这样脚程也快了很多,半下午的时候,便到了城关。

    我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瞧见张灯结彩,树上都结着大红绸子,不晓得有什么喜事。

    我看了心痒,催促涂虹一快走,进了城关,连问都不消问,人们正口耳相传,是当朝新科状元,御赐钦点后,衣锦还乡,明日将途经济南。

    状元!

    会是闵秋宵吗?

    我心里激动,却又怕涂虹一生气,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装模作样地在人群里挤了一圈,便回家去了。

    回去之后,娘亲一句都没责备我,只是叫我先去洗洗一身的脏。倒是巧哥儿,给我加热水的时候,一脸桃色,欲言又止,我晓得她是什么意思,泼了她一脸水,笑道:“你可不许瞎想什么烂事情!我好好的,什么都没有。”

    她倒也不恼,道:“你这笨蛋,夫人还盼着你们私奔了才好呢,早早嫁了,正了了她的心事。”

    我啐道:“我嫁不嫁,与你们何干!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是想想那个带着鱼腥味儿的吻,我还是红了红脸,幸好泡澡泡的时间长,不怎么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写亲亲了。。。捂脸。。。。

    我的个小心肝啊。。。简直受不了了。。。这是咱的最大尺度撩。。。

    仔细再看一遍,只有一个感觉——这俩孩子太萌撩~

    奥买糕的!

    捂脸。。。

    原稿的亲亲本来是樱桃味儿的,但是不知道咋回事就变成鱼腥味儿的了。。。不过好在人家涂少爷不当回事儿。。。多好的孩子啊~

    樱桃味儿的也许以后有机会呈现出来,那个私以为也很萌。。。

    这章多有爱,收藏俺吧!

    状元郎的心意

    当然,状元的真面目还是要去看的,我特意起了大早,将枕头蒙在被子里,蒙骗过娘亲和巧哥儿的耳目,照例爬墙出去。

    街上早已有人潮往官道方向涌动了,我匆匆在街头买了两个包子,一边啃着一边挤了进去。人太多,我挤得很是费劲,饭食还未化为力量,脚步有点发虚,使了全力才挤到头排去,越过前面作围栏的士兵的肩膀使劲往状元郎的来路方向瞅。

    不知谁忽然高叫一声:“状元郎来喽!”

    刹那间,背后仿佛有一只重逾万斤的手使劲地往前推,我整个人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一手被压在与身前士兵之间的空隙里,拔都拔不出来,另一只手则高高擎着,还锲而不舍地捏着我没吃的那个大包子。

    而且并不仅仅只有如此程度,推力像是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我简直都要喘不过气了。

    而那句情报显然是假的,官道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被挤了好一会儿,背后的推力渐渐有些松懈,我感到饿了,于是奋力地缩回高擎的那只手,想要咬一口那香喷喷的包子,结果包子刚送到嘴边,就听见有人又是一声高叫:“状元郎来喽!”

    人浪冲击再次袭来,我的手肘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包子立刻脱手,“骨碌碌”一路滚到官道上去了。

    “哎,我的包子!别踩了!”我惋惜地惊叫道,徒劳地伸着手,眼睁睁看着它离我远去。

    “啪嗒,啪嗒”碗口大的四只蹄子停在我眼前,再往上是四条修长的雪白的马腿,慢条斯理地走过我的面前,然后,那蹄子顺理成章地从我的包子上踩了过去。

    “包子!”在包子被踩扁的瞬间,我的胃一阵抽搐,更饿了。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一股子力量,在马屁股悠悠然从我眼前飘过的瞬间,我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马尾巴。

    那原本悠哉游哉地踱步前进的玉骢马,感觉到自己屁股上蓦地一紧,吓得长嘶一声,尥起了蹶子。

    我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状元郎的马尾巴,赶忙松了手,想要把自己隐进人群里去。奈何人群太过密集,我缩了两缩,都没能低下身去。

    自然被状元身后的侍卫给揪住,一把扯了出来。瞬间少了人群的挤压,呼吸顺畅了不少,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扭住双手,有点丢脸。

    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地上,被反剪着双手,连抬头都困难,更不用说去看那状元郎长什么样子了。

    倒是那状元郎先下了马来,走到我面前来,惊喜似的,叫我的名字道:“鹭鸶。”

    我不敢相信地抬头去看,眼前那青年一身大红状元服,笑起来的模样却依旧淡淡的,云淡风轻似的。

    竟然真的是他!

    好小子,我就晓得,他一定行的!

    “快快松开这位姑娘!”

    身后两名侍卫得令退后,我从地上蹦起来,开心地对着他的肩捶了一拳。

    “你小子,真有你的!”人声鼎沸,我几乎是用吼的才让他听清。

    这可真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我只好向闵秋宵无奈地摆摆手。

    闵秋宵也只得朗声道:“鹭鸶,现在人多,我不便与你多说,你且稍等,待我到了济南府衙,得了空就去找你。”

    我点点头,一矮身,又钻回人群里去了。

    在府衙外面的树上坐了半晌,才瞧见闵秋宵换了便装,由侧门孑身而出。

    我原本想跳下去的时候吓他一吓的,可是谁晓得他早有察觉,一抬眼就瞧见了我。

    我只好扁扁嘴,一边嚷着“不好玩,不好玩”,一边溜了下去。

    “鹭鸶,为什么见你一百次,你就有一百个花招等着我呢?”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道:“这才是老大的能力和魅力!亏得我慧眼识珠呀!要不是老大我当年对你的栽培,你能有今天?还不快谢谢老大?”

    “好好好,多谢老大!咱们去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说话吧,在这树下站着算怎么回事。”

    我于是带他到芙蓉街去,还特意绕路避开涂虹一家的茶馆,找了一间饭馆,要了一间雅间,两个人坐定。

    我早就饿坏了,吩咐小二先做两个热菜拿几个馒头上来,然后便敲着碗碟翘首以待。

    闵秋宵把茶水倒上,浅浅抿了一口,皱眉道:“这茶,不怎么好。”

    我立刻自豪道:“这济南城里,最好的茶,可都在涂虹一他们家呢!”

    “那你怎么不带我去?”

    我大惊失色:“你疯了吗?上次你又不是没见涂虹一那个吓人的模样,我再带你去他家的店,那不是找死么!你要想喝好茶,下次我给你拿出来,他不会管我的。”

    “跟你说笑呢,你也当真!”他浅笑,放下茶杯,看着我,继续道,“你们两个,感情看起来很好呢。”

    我“嘿嘿”一笑,颇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

    “呐,鹭鸶,我不管这些,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那次定的约定?”

    “我自然记得,说吧,老大我绝对不会赖账的,做牛做马,你一句话!”我豪气万丈地挥手道,心里则暗自牢马蚤:这菜做的真慢,害我都要饿昏了。

    我以为他的要求不过是要我绣个帕子什么的,权作考验我的手艺,开玩笑一样;若是认真些,也不过会让我写幅好对子给他。因为他向来是那么书生意气的一个人,我实在想不出他会提其他方面的要求。

    却听他道:“跟我回白鹭洲吧。”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问询似的望向他。

    “跟我回白鹭洲去吧。”他一脸认真的表情,言辞笃定。

    我的心好像踩空了一脚似的,狠狠地晃了一下。

    闵秋宵,这是在说什么呢?回白鹭洲?那怎么可能呢?

    “闵秋宵,我就要嫁人了。”我使劲稳住声音。

    “鹭鸶,你可知,自从你那年离开之后,我是如何想你?”

    我愣住。

    我从未见过这样热切的闵秋宵,他不是应该云淡风轻地笑着的么?他不是应该像是一棵青竹一般淡雅的么?可是眼下,他却笃定而热烈地望着我,眼睛里全是孤注一掷一般的坚持。

    “闵秋宵,不要说笑了。”我慌乱地笑了笑,手足无措。

    “我没有说笑!鹭鸶,你跟我走吧。”

    我稳了稳心神,沉默良久,稍稍打了打腹稿,道:“秋宵,我不能答应你。我只把你当幼时最好的朋友,你使我那些时光不孤单,我谢你。此外,再无其他。”

    “可是,鹭鸶,我日想夜想都是你!小时候,娘不许我与你来往,我也不管。我每日里读书腻烦透了,好像看什么都毫无希望一样。可是一看见你,我就高兴了。你比任何人都坚强,你从来不哭,总是笑,好像只有你笑,才会春暖花开。我多想永远看你笑啊,但你却走了。我便下了决心,我要考上功名,那样我就有能力去找你了。我总是在白鹭洲的水边上诵读,望着水面上啄食的鹭鸶鸟,想象你躲在芦苇里准备要吓我。虽然晓得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却仍旧是雀跃的。

    “你不知道,那一日我见了你有多么开心,原以为茫茫人海,要找到你定然会是一桩大海捞针般艰难的事情,却没想到能遇见得那样轻松,我多想当时就将我的心意全都告诉你,可是偏偏有那个涂家少爷来搅局;等到再次遇见的时候,你却已经订亲了,你不能想象我的心情,我多失望!我不能再等,我一定要向你要一个承诺,一个约定,我早就不是白鹭洲边那个懦弱没骨气的小孩了,我长大了,我能担得起你以后的生活……”

    这些话语多温柔,可是又多残忍。

    我沉默着,心里隐隐地疼。我是心疼他的,可是我无法安慰他。

    他牵起我的手,柔声道:“鹭鸶,你跟我走吧。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的,不是么?”

    “闵秋宵……我,我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我不晓得要怎么才能劝慰你——”

    “鹭鸶,我的心情是无法用劝慰来平复的。我只要一个答案。”

    他的眼眶有浅浅的泛红,握住我的那只手因为期盼而颤抖,表情像小孩子期盼一句赞赏似的那样认真。

    “可是,可是,闵秋宵,我已经离开白鹭洲了。”我缓缓地,将手抽回来,又长长地舒一口气,抬头望向他,决意道:“秋宵,我不过是最平凡的一个女子,性情也不好,我平生的愿望,不过是安稳一生。可你不一样,你这样优秀,你会平步青云,会找到更好的人,会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我不过是你幼时的一个玩伴,我对你亦不好,我哪里有资格担得起你的青睐?你那样优秀,我不能绊住你。”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手收回去,握住杯子。紧紧盯住我,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像是深黑色的沼泽。

    我看不出他的心意,只好低下头去。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可怕。

    “客官,您的菜!”小二突然推门进来,我被吓了一跳,手肘一动,搁在一边的碟子被碰落,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啊呀,我这么不小心,对不起对不起。”我忙赔礼,准备俯下身去捡。

    闵秋宵却比我动作快,先一步去捡,并把我的手一推,道:“你坐着,别割了手。”

    我只好诺诺地继续傻坐着,看他俯下身去时,利落的肩线。

    他是这样温柔这样好的人,我真的不忍心伤害。可我却偏偏得是那个罪人,心不禁一阵抽痛。

    许是也发现了气氛不太对劲,小二也没再废话什么,给我换了一只碟子只后,便迅速地离开了。

    闵秋宵擦了擦手,梭起筷子,替我夹了一筷菜,语气居然意外地平静:“唔,快吃吧。”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狐疑地抬起头来。

    他无奈地笑了笑,道:“既然是你的决定,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