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鹭鸶小调

鹭鸶小调第10部分阅读

    的路走回城里去,就近打听了最好的医馆的地址,但因为路不熟,中间走错了一段,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最后终于找到了医馆,赶紧大步进去。

    问诊的位置上坐着个老头,哆哆嗦嗦地烤着火,看着精力颇为不济。

    听我说明来意,老郎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夫年事已高……又大雪封门的……”

    我没再多话,转身便走。

    老郎中太老了,我要勉强人家这样的天气出去看诊确实也不妥,还是得去找驾车,把天青拉到这里来。万一这家大夫瞧不好,再去找别家也方便。

    可是眼下才刚刚天亮,别说是车了,就是人都难找。

    在城里各条街上来来回回穿行了好几趟,好不容易才拦下了一驾准备出城拉炭的驴车,没等那车夫反对,我就丢了块碎银子给他。

    行至铁塔寺附近,想起小平果,我跳下车买了两个大馅饼,拿油纸包好,揣进怀里,旁边正好有间成衣店,我又花钱收了一床棉被。

    那车夫好像舍不得那小老驴似的,打鞭子都有气无力的,我等得急了,把鞭子夺过来扬手就是一鞭,那车夫气得不行,但碍于我付的车费比他一整天的收入还多,只得忍了。

    离码头小屋老远,就听见平果的哭声。想来是他醒了,见娘亲不省人事给吓哭了。

    我不等车子停稳便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厨屋里去。

    天青倒在地上,脸色愈发乌青,呼吸微弱,小平果跪在娘亲身边,大声地嚎哭,见有人进来,先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等看清了是我,便收住了哭声,大眼晴期盼地望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安慰他道:“不用担心,我会救你娘亲的。来,咱们把你娘亲扶起来。”

    没有知觉的人比平常更沉重,我吃力地将天青扶起来,走出屋去。那车夫杵在一边,也不上来帮忙,我对这个人不抱任何希望,白了他一眼,费力地将天青弄上车去。

    给天青盖好棉被,又将平果揽在自己怀里,一切准备停当,驴车便吱吱嘎嘎地往城里驶去了。

    雪还在下着,不厌其烦似的。

    我打了个呵欠,将蓑衣上的雪掸了掸,忽然想起怀里还有两个热乎乎的馅饼,赶忙掏出来递给平果,平果捧着纸包,使劲嗅了嗅,开心地咧着嘴笑了。

    笑完,他又把纸包还给我,赧然道:“我不能再吃你的东西了……你对我和我娘亲这样好……”

    我乐道:“快吃快吃,一饭之恩当报还。你给我一个红薯,我还你两个馅饼。”

    小平果又笑了,一边扒开纸包,一边跟我说:“我现在还是小孩儿,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一定,一定报答你。对了,你叫啥名字?”

    “鹭鸶。”

    “嗯,这名儿好,鹭鸶鸟可漂亮了,我跟娘亲在南京的时候见过,一大群一大群的,像下雪。鹭鸶你也漂亮,比我见过的女的加一块儿都漂亮。”

    虽然是小孩子话语,我却还是给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搪塞他道:“快吃你的吧,怎么那么多话!”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看我是个小孩子,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把耳朵凑过来……”他故弄玄虚似的冲我勾勾手,我疑惑地把耳朵凑过去,只听他满口馅饼香味地道,“先前我娘亲跟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她喜欢我爹爹喜欢得紧呢……我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是我都知道的,所以你不用听我娘亲胡乱说,她呀,一发病就要骂我爹爹,近来她状况愈来愈不好,也愈来骂得凶……”

    说着说着,小平果的眼里就囤起了眼泪,眨巴眨巴地像是要落下来,他忽然扬起小手狠狠地抹了抹,仰首道:“娘亲说了,男子汉都不哭的,平果平果你不能哭!”

    我拿披风给他围围好,问道:“平果,你娘亲得的是什么病?”

    平果摇摇头:“我不知道……娘亲只说自己没事,不许我多问……”

    凛冽的风将天青的头发吹了起来,我忙帮她理了理,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这女子一直蹩着眉,像在和什么较劲似的,全然不似我曾见过的那些卖笑女子,摆出温顺的姿态,任人摆布。我很是厌恶那些女子,可是对眼前这个女子,我却厌恶不起来,反倒打心眼儿里喜欢。

    唉,她一个人带着平果儿,该有多么艰辛呢?

    不大的功夫,就到了那间医馆。

    老郎中叫了两个帮徒把天青架进医馆来,放在专供病人歇息的榻上,捻着胡须表情严肃,我拽着平果儿紧张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老郎中站起来,背着手走回到炉子旁边去了,并来回踱着步,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心里焦急,忙问:“先生,她怎么样?”

    老郎中抬头瞧了瞧我,突然问:“你是她什么人?”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平果,抢着替我答了,“鹭鸶是早上刚认识的大好人。”

    “早上刚认识?”老郎中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像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好心似的。

    我被他看得怪别扭的,赶紧答道:“萍水相逢而已,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姑娘这样的好人,现在可不多见了。但是,这个人,姑娘最好还是别费心了。”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忙追问:“什么意思?”

    “萍水相逢而已,还是放弃吧,这人——”老郎中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紧:“先生,您再费费心不成么?”

    “我孙尧已过顺耳之年,治人无数,从不怕人说我医术不精,因为人人都知,在我手里,救得便是救得。这女子,五脏俱损,气息绵弱,眼下全凭意志在撑,即使是乐观地看,也过不了三日。”

    应不住我再三恳求,老郎中还是给开了几副药,然后便遣我们回去了。

    平果儿在回程里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抓着自己娘亲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娘亲就没了似的。

    我晓得他心情,刚刚老郎中说的话被他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他是早慧的孩子,自然完全明白。

    我可怜天青,也可怜平果儿,可我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我能帮她们到哪一步呢?

    回到码头小院子里,那车夫放下我们便飞也似地跑了,抽毛驴屁股不遗余力,仿佛怕沾染了晦气似的。

    要搁在以前,我指定不放过他,可现在我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时间。

    找了把斧子,将我上次来时住的那间屋子的锁给劈开,将天青放在床上,安顿好,交代平果儿仔细照看,便提着药去厨房了。

    厨屋里东西倒还齐全,我顺利找到了一个炖煮用的砂锅,非常时期,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收拾停当,我终于能歇一歇了,疲惫地打了个呵欠,靠在有些泛潮的柴垛上,居然就那么摇摇欲坠地睡着了。

    居然还做了个梦,好死不死地梦见了那个讨人厌的沈青铎,拈着他的那柄破扇子,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大灰狼,我则像只兔子似的被他踩在脚底板下,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狞笑了一会儿,忽然阖了扇,点了点我的头,道:“都说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来,乖乖被我吃掉吧!”

    说罢,血盆大口便张开了。

    我一个激灵,生生给吓醒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四下里瞧了瞧,发现自己身上不晓得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大披风,灰白的短毛皮,很厚实,却不重,脖子领儿上还有一圈貂毛,一看就晓得价值不菲。

    可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倒是灶台上,熬好的汤药罐子就搁在上头,火候刚刚好。

    我奔出去,贴着门框往外看,雪地上早就下白了,连半个脚印都没有。我给这异象吓出了一身的汗,忙把那华美的披风丢在柴垛旁,端了汤药就去找天青母子。

    小平果儿瞧见我进来,忙上来替我把药端了过去,我仍是不怎么放心,又往外瞧了瞧,平果见我行为怪异,问道:“你做什么?”

    “平果儿,刚才有没有瞧见什么人来这院子?”

    平果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咳咳……”这时候,天青忽然醒了,一翻身伏在床边咳个不停,最后竟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满地的血点子看得我触目惊心,但是平果儿看来却不怎么惊诧,只是神色显得有些悲戚,他从旁边的水盆里拿了手巾,拧过水,过去给天青擦着嘴角,又拽了些破布头按在地上擦拭那些血迹,并对我说道:“你放着,我做就可以了。这些污物,我早做习惯了……”

    天青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手指颤抖着,紧紧抓住床沿,可是余下的力气只能顾得上顺气,煞白着一张脸,半个字都说不出。

    “娘亲,娘亲,你莫急,咱们没事!咱们没给人找到!”平果儿满手是血,小脸儿上全是泪都顾不上擦一擦,我忙过去扶住天青,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待她气顺了些,在背后给她搁了个褥子,让她半坐起来。

    天青半阖着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儿,轻颤着,却一直不肯落下来。手攥成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在忍着巨大的痛楚。

    我瞧着,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晚了。。。。我错了。。。。

    但是我来晚是有外力因素的。。。。

    感冒。。坐火车回家。。被姑姑家里两个小祸害天天缠着。。

    总之,我能更上就已经很伟大啦!!!

    唉。。大家都睡了。。

    只有鱼缸里的银龙陪着我。。。虽然我知道它一点都不喜欢我。。

    蛋素

    ——银龙,乃陪我我就很开心了!(垂泪g)乃素好孩子!!!

    行船

    静默了许久,天青忽然掩面,颤声道:“我真傻我竟然想着被他找到亲手杀了也甘愿我这辈子复不得仇也便罢了,却蠢到想要回去我真傻”

    “天青,你看开些”虽然晓得无用,但我也只能这样劝慰她,对于她的世界,我一点也不明白。

    “鹭鸶,鹭鸶,你不明白,纵然这世界负我,我也不以为意可偏偏那个人是他!他叫我爱不得,却也恨不得我的这颗心,早就死了被他生生折磨死的!我只是可怜我的平果儿他还是个孩子,偏生要跟我来这苦世受难”

    天青没说几句,突然伏在床沿边,剧烈地呕吐起来,呕出来的全是血块,脸憋得青白,瘆人极了,身上披的棉衣也抖落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纱衣,后背两片蝴蝶骨突兀地立着。我忙将棉衣再给她披上,扶她躺好,又喂下两口水,她费力地咽了,情绪这才稍稍平复了些。

    “鹭鸶,我晓得你是好心的姑娘你还有你要救的人,我耽误了你的行程,你心里焦急着呢好姑娘你且罢手吧我就要死了不过是一张草席的事情又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你何苦来趟这趟臭水”

    说着说着,扶着我的手臂,又滚下泪来。

    我一心只想叫她不要说话,免得又伤了身子,还急着想怎么劝慰她把药汤喝下去。我总觉得,她不会死,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于是发了狠,咬牙切齿:“天青,我鹭鸶就是这样的心性,要做的事情,驷马难追,连我娘亲都降不住我我娘亲常说,人活着是因为有盼头有希望,所以我才不信什么死不死的鬼话,你且宽心,我一定救你!”

    听了我这样的话,天青先是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凄然一笑:“我是十恶不赦之人贪念浮华这是报应鹭鸶别费力了”

    “你!”我生起气来,为她的不争,“天青,若我是你,一定拼掉最后一口气——”

    “鹭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无所畏惧我亦抗争过可结果还不是一样而现在我真的累了尘世纷杂我没有再挣扎的力气了”

    “天青”我无言以对。

    “人死了倒安心些鹭鸶我求你带我的平果儿走你若不难为,便带着他吧你是好人我晓得若是不方便我求你沿途找个善心的人家”

    “我应下了,天青。即使你不说,我也不会丢下平果儿不管的。”我不敢用力,生怕她干瘦的手指被我弄疼了。

    而她听到我这句话时,整个人立刻松懈了似的,猛地向下一沉。

    平果儿仿佛现在才回过神来似的,往前凑了凑,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叫:“娘亲,我想跟着你”

    天青眼睛里的光泽渐渐黯淡了。

    我没有多余的闲钱,只能买到一口薄皮小棺材,幸而木料还算好。

    天青就葬在码头附近一块地势略高的地方,面对着大运河。

    平果儿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个木偶娃娃,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听话的很,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去寻船回来时,瞧见他孤零零的小身子蹲在娘亲的墓前,拿手背抹泪,看着叫人心酸不已。

    可是,无论怎样,我们还是要启程的。

    我到街上给平果儿添置了两件棉衣,意见先给他穿上,另一件收拾进行囊里。这时候,我才又想起来那件皮毛披风来,还扔在厨屋的柴禾垛里。忙拿了出来,摩挲了几下,皮毛顺滑,披在身上又实在暖和的很,实在舍不得丢掉,再想想,这人会舍得披风与我,应该也不会害我吧。也许是行侠仗义的大侠,送来与我御寒的。

    这样想了想,便打消了疑虑,把披风卷进包袱里,匆匆拉着平果儿去前面一个规模极小的码头上等前一日讲好的船。

    那船倒是不小,是艘货船,傍晚启程,往镇江去的,我们顺路到了镇江,还要改乘。虽然麻烦,却也只能这样。

    而且这两天一直阴冷,若走得迟了,说不定晚上便要结冻,到那时,真是想走都走不成了。

    我们便这样离开了任城。

    走时天地仍是一片肃白,平果儿坐在船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涂家码头的方向,神情哀哀的。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他未免太沉稳了些。

    船舱里空空如也,别说床了,连块板子都没有,我和平果儿缩在一个角落里,吃了些干粮,将那件披风拿出来把两人裹严实,才算暖和了些。却一直不敢合眼,生怕船家意图不轨。

    提心吊胆地捱到半夜,我实在困顿不住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下船板一梗,船靠岸了。

    我一个激灵,伸手往怀里摸出那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甲板上有人说话,嘤嘤嗡嗡,什么也听不清,我赶紧将平果儿摇醒,将他悟进披风里,示意他千万别出声。

    不多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进来五个人,清一色的黑衣,手里提着剑。身量最高的那个还戴着斗笠,看不清眉眼。

    原本还觉得空旷的船舱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偏偏船舱里还静得可怕,气氛压抑极了。我拼命掩饰自己的紧张,心里盘算着要是有个万一,就和他们拼了。

    我把口鼻都遮在披风后边,拿眼风偷瞄他们,手一直攥着匕首,都攥出汗来了。

    万幸的是,五个人并没在意我们一大一小,甚至都没多看我们一眼,相互耳语了几句,便挨着我们对面的舱壁坐下了。

    我给这一出吓得睡意全无,就那么一直攥着匕首,直到天色快亮的时候才稍微眯了眯眼。但是,刚起了睡意,不晓得对面的哪一个忽然打了个喷嚏,又把我吓醒了。

    终于,几缕天光照进船舱里来,我见了大喜,忙拽着平果儿往外面奔去。

    站在甲板上,正好瞧见红红的太阳正贴着小山头往上爬,睡不醒的样子甚是可爱。我打了个呵欠,在起锚的转轮旁边坐了下来。平果儿紧挨着我,跟太阳一样耷拉着眼皮,直往披风底下钻,还奶声奶气地撒娇,我将他搂紧一些,万分珍惜他这几分小孩子的娇憨。

    可恶的是,那个戴斗笠的高个儿黑衣人也出来了,甲板这么大,他却偏偏站在转轮另一边,真烦人。

    许是得了他不少好处,见他出来,船家点头哈腰的,嘘寒问暖。他偏还摆着一副冷酷的样子,对船家不理不睬。

    等到了中午,船家竟然还做了几样渔家菜招待他们,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殷勤地跑前跑后,对我们俩却不理不睬的。菜的味道香的很,我赶船急得很,忘记准备干粮,昨晚和平果儿只啃了两个干馒头,什么味道都没有,干巴巴的噎死人,这会子馋虫被菜香味给勾出来了,实在耐不住,我便把船家招呼过来,掏出一块银子丢给他,让他也做几个菜给我们。

    谁料想,船家把银子又丢还给我,搪塞了我一句“食材没了”,便继续往那边忙活去了。

    把菜全要走了?都是一艘船上的客人,不能关照一下么?那么多菜吃的完吗?不怕撑死啊?

    我气得够呛,却又敢怒不敢言,在心里一个劲地诅咒他们吃饭菜咬到舌头,吃鱼卡住喉咙。

    就在我诅咒得正起劲的时候,船家却端了两盘菜过来。

    “怎么?又有食材了?老天爷变出来的?”我没好气地道。

    “姑娘,这船上真的是没食材了。这些是那边那位侠士关照的,请慢用。”

    他们给的?不会有毒吧?要么就是蒙汗|药?难道要将我们俩麻翻了拐走?

    我看着那诱人的虾子,咽了一口口水,再瞧瞧平果儿,他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吃,还是不吃?

    我往黑衣人那边望了望,他们正推杯换盏地喝酒,快活似神仙的样子。不过那个诡异的高个儿却仍然戴着斗笠,实在可疑。

    我越想越不对劲,正想告诫平果儿的时候,一扭头,正好看见他把一只虾子塞进嘴里。

    “平果儿!”我吓得一把抓住他,摁倒了就开始使劲拍他的背。

    他给我弄得快背过气去了,还是没把吃下去东西吐出来。

    吐是吐不出来了,我忐忑地注视着平果儿的脸色,生怕看到他脸色异常。

    一直等到黑衣人那边都散了,平果儿还是没甚异常,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是面对那些菜,我还是不敢动筷子。

    平果儿不敢再吃,一直可怜巴巴地瞧着我。我也实在不忍心,正迟疑间,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大笑脸,着实吓了我一跳。

    来人正是黑衣人中的一个,瓜子脸盘,唇红齿白,声音脆脆的,看来不过和我一般的年纪,笑意盈盈的样子倒像个磨和乐。

    我被他笑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往后挪了挪,厉声问道:“你干嘛?”

    “呐,没什么,我们当家的说,菜里没有毒的,我们也不是人贩子,叫你放心吃。”他笑得愈发灿烂。

    我不想理他,扭过脸去。

    他吃吃自笑了一会子,冷不丁摸了摸平果儿的头,道:“大姐,你家孩儿长得真好。”

    大姐?

    我恼了,骂道:“滚!”

    “呦呦呦,生气了?”他一伸胳膊,攀到转轮上坐定,两只脚还不安分地来回晃荡着,继续乐道,“呐,我们老大可是好心,瞧你这小娘子孤身一人还拖着个孩子,不忍你们挨饿才送你们饭菜的,既然你不领情,那我收回去好了!”

    说罢便端起盘子。

    许是饿极了,又实在耐不住那虾子的美味,平果儿扁了扁嘴,“啪嗒”掉下一颗眼泪来。

    磨和乐少年又笑:“大姐,你家孩子都饿哭了!你这当妈的好狠的心呀,啧啧”说罢,一脸寒心的表情,好像我真的是个恶娘亲。

    我气得半死,站起来直跳脚:“把菜盘子留下,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磨和乐吐了吐舌头,放下盘子,一溜烟跑了。

    气煞我了!

    我怒气冲冲地将盘子往平果儿面前一推,道:“吃,吃饱了找他们骂架去!管他们是好是坏,我跟他们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心力交瘁。。。。

    我们家严肃细心的老爷子过世了。。。心情沉重。。。。

    但是,没有了病痛的折磨,对他来说是种解脱吧。。。只是再也见不到了,我真的很不舍。。。。

    唉,不说了,再说又要崩泪鸟。。。

    耽误了文的进度,抱歉。。。

    甩不掉的牛皮糖

    此时正是午后,日光渐暖。

    两盘菜吃得干干净净的,我一抹嘴巴,拽起平果儿就走:“走,找他们去!”

    那个高个儿不晓得从哪儿搞了只钓竿,坐在船舷上悠闲地做姜太公,头一点一点的,估计已经睡着了。另外四个则围在一处哈哈着聊天,磨和乐正背对着我们,不晓得聊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乐得直颠脚。

    我冲过去,使足了力,对着他乐得后仰的脑袋使劲往前推了一记,磨和乐没防备,笑声卡在喉咙里,差点岔了气。

    “叫你笑!”我使劲瞪他。

    他反应倒快,一闪身躲到高个儿身侧,又嘻嘻笑道:“大姐!我不过使了个激将法,你犯得着这样生气么?”

    见他仍嬉皮笑脸的,我更恼了,上去就要撕他的嘴,结果一扬手,将高个儿头上那顶碍眼的斗笠碰掉了。

    一见到他庐山真面目,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高个儿被阳光晒得微微眯了眯眼,一双凤眼显露出慵懒的光,他用手略一挡,瞧见我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晓得已经无法隐瞒了,于是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用轻佻的语气调侃道:“娘子,一路上辛苦了。”

    要说“阴魂不散”这个词,真真就是为他造的。

    “辛苦你个头!沈青铎!你!你!你——怎么是你!”我大叫起来,旁边的磨和乐受不了似的往后缩了缩,还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同乘一艘船,这就是咱们的缘分嘛!”他居然还笑眯眯地,大言不惭。

    “去你的狗屁缘分!”我抬脚便踢,被他轻而易举地闪过,椅子腿儿转了个圈,稳稳当当地停在原地。

    “我说娘子,不要这么大火气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我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不等他说完,扭头便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没牵平果儿,于是怒气冲冲地又扭回来,拽起还搞不清状况的傻平果,顺带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真倒霉!真倒霉!怎么偏偏和他坐在一条船上?如果现在不是寒冬腊月的,我宁愿跳下船去游到镇江去,也不愿和他呆在一条船上。

    我拽着平果儿回到昏暗的船舱里,叉着手坐在地上生闷气。

    平果儿见我好半天都不说话,试探性地跟我搭话道:“鹭鸶,你为什么生他的气?”

    “他?他是个坏蛋!”

    “可是他对咱们挺好的呀,还给咱们菜吃,长得相貌堂堂,也不像个坏人。”

    我一个凌厉的眼扫过去,道:“那你跟他去好了!不要跟着我了!”

    平果儿被我这么一呵斥,小嘴扁扁的,眼眶里很快积起了泪。

    “好了好了,莫哭,反正,平果儿,他是坏蛋!你记着就是了。”不晓得为什么,这个漂亮小孩一扁嘴,我就心软,什么脾气呀,统统就没了,替他抹了抹泪,再三叮嘱,一定不要理那个坏蛋。

    平果儿好像还有些疑虑似的,迟疑而不解地瞧了瞧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稍稍安心,困意立刻袭来,平果儿见了,立刻乖巧表功:“鹭鸶你睡吧,我不让他们进来!我替你看着!”

    虽然担心,但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点了点头,将披风捂严实一些。

    原本只想着睡半个时辰就能醒了,再一睁眼时,却已经瞧不见微薄的太阳光了,身上也沉,仔细一瞧,披风上又压了一件披风,我认得是沈青铎今日穿的那件,一把掀掉,坐起来。满舱里却寻不见平果儿的影子,顿时惊出一身汗来。

    “娘子,没事的,孩子跟江醇他们几个在甲板上玩儿呢!没丢。”无端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飘出这么一个欢快的声音,我吓得又是一身汗。

    原来背井离乡这么难,成日吃苦受累不说,还要担惊受怕,天天这么几身冷汗洗礼,估计离伤寒也不远了。我打定主意,等我救涂虹一出来之后,一定先赏他一巴掌。

    “呐,娘子,给你这个。”趁我还未缓过劲儿的空档,他长腿一伸,自动在我身边落座,伸手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纸包。

    我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什么鬼东西?”

    “哎哎哎,你难道就不能省掉那个‘鬼’?听着多伤人心!啧啧……”他垂下眼帘,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落寞嘴脸。

    呸,才不上你的当!我扭着头,不想和他说话。

    他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将手里的纸包打开,递到我鼻子下边。

    栗子糕!

    我眼睛一亮。

    “杭州的栗子糕。”他捏起一块放我手心里,“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许是揣着的时间久了,那栗子糕略略走了形,不过香味却还在的。我仔细瞧了瞧,上面依稀还有“锦文”二字,是了,锦文轩。

    白鹭洲的味道。

    贪婪地嗅了嗅暌违已久的香气,脑子里的弦偏偏这时候绷了起来——不行不行,这是蜜糖陷阱,要警惕!心里虽这样想着,却实在不忍丢掉手里的栗子糕。迟疑着,手心热度渐渐浸上来,栗子糕可怜巴巴地好似又软了些。

    “呐,你一个大男人,行路还带这娘娘气气的小糕点?”

    “我?我才不吃这东西。”他伸了个大懒腰,猫儿似的,舒舒服服地靠在舱壁上,两条长腿交叠摞着,也不知他怎么走的路,靴子上一点灰都没有。

    “那你干嘛带这些玩意儿?莫不是你早就晓得我的行踪?”我不假思索地吐出这么一句,等说出来才惊觉——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他却极坦然的,头向我略略一侧,皱眉作委屈状:“我是那样城府深的人么?娘子,我真的是想着你欢喜,才巴巴地每天都揣在怀里的……”

    他那双凤眼里满满的全是天真无邪,比平果儿还似个孩子,若我不提防,真真就给他骗过去了。幸好有先前的那句不经意的警示。

    再仔细一琢磨,心里便明朗了。

    我道:“你若不城府深,咱们怎么就巧到同乘一舟了呢?这大冷天的,你巴巴地跑到这天寒地冻的任城有何贵干呀?”

    他仍是那个慵懒至极的姿势,眼睛眨巴了眨巴,忽然就变了神采,笑道:“我娘子还真是心眼通透,猜的一点都不假。我若是没事,何苦巴巴地跑到这冷死人的北方来?”

    “对头,那,阁下是为了什么呢?”我亦一笑,坐直身子,瞧着他。

    他亦瞧着我,略顿了顿,忽地展颜:“当然是为了你咯!傻子!”

    这算什么破理由?我已经想好了一百种他的回答以及对他的反驳,却没想到他编出这么一个极烂的,却又极圆满的理由。

    我毫无预警地楞住了,心里却偏偏狠跳了一跳,腰杆还挺得笔直,表情却先垮了下来,傻得要命,败了!败了!

    他忽然起身,坐到我面前,但因为坐着亦比我高,只能用手托腮,这样视线却又略低了些,他便微微有些皱眉,冥想似的。

    摆着极认真的表情瞧我,好半天也不说一个字。

    我原本觉得自己挺大无畏的,应该可以正面迎击,没过多久却败下阵来。心里不晓得怎么的,跳得厉害,脚也不知不觉麻了。

    腿麻的滋味不太好受,我很想呲牙咧嘴地发泄一下,又不想给他瞧见,真真尴尬得很。

    他瞧了好大笑话似的,吃吃笑个不停,玩味地瞧着我变换表情。

    我又痛苦又恼怒,拼命瞪他也无济于事,差点就翻白眼了。

    他乐够了,忽然向我伸出手来,拉开我蜷起来的腿,我顿时一个激灵,喝道:“你作甚!”

    “揉揉。”很是简短,很是有力。当然,有力我指的是他的手劲。

    只一下,我便哀嚎起来。

    这哪里是揉!天杀的,他莫不是来跟我寻仇的?我真想一脚踹断他的鼻子。

    可是腿麻了不听使唤,我怎么使力也踹不着他。

    酸麻劲儿好容易过去,我终于能松了口气,结果一抬脸,给眼前一溜四个黑大汉吓了一跳,为首的自然是那个磨合乐,一脸促狭的笑,跟没安好心的黄鼠狼似的。而平果儿正坐在这黄鼠狼的肩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这大运河上哪里来的糖葫芦?

    我一骨碌爬起来,脚下有点软,趔趄了一步,被沈青铎眼疾手快地扶住,顿时,四个人颇心有灵犀地了然叹道:“哦……”

    “哦个鬼!都给我起开!”我十分狼狈,恶狠狠地甩开沈青铎的好意,上前抓住平果儿便审,“平果儿!这糖葫芦哪来的?”

    平果儿眨巴了眨巴大眼睛,道:“江醇哥哥给买的。”

    “买?这水上哪里能买?”

    “鹭鸶,船早停了。”平果儿又舔了舔糖风,咂咂嘴,慢条斯理道,“你一直不醒,那个坏蛋哥哥就叫我跟江醇哥哥出去玩,我觉得他们没你说的那么坏,我也没给人拐走,江醇哥哥还买这个给我……”

    船停了?何时停的?怎么我不晓得?

    “嫂夫人,你瞧瞧大哥心多细,叫我们千万别扰了你好梦,又怕有人来,自己一声不吭地在跟前守着,啧啧,嫂夫人,我都想变个女的随了大哥了,大哥这样风华绝代,我就算当个小妾也甘愿了……”那个叫江醇的磨合乐兀自陶醉道。

    旁边一个瘦长脸提醒道:“江醇,风华绝代都形容女的,你用错了!”

    又一个黑脸插嘴:“季来,江醇从小净偷鸡摸狗了,会说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就已经烧高香了,别期望那么高!”

    去他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转身推开沈青铎,三下两下收拾好行囊,最后拿起那皮毛披风冲他狠狠一摔,道:“这玩意儿想必也是你的吧?还给你!”

    江醇怪腔怪调地“唔”了一声,赞道:“嫂夫人好神通。”

    我一把推开他们,抓着平果儿,出舱去了。

    到了舱外,船果然已经靠了岸,我付给船家银钱之后,便下船了。

    没走出几步,就觉得身后有人,一回身,还是他们五个黑鬼。

    我便站住了,“刷”地一把抽出那柄匕首,冲他们晃了晃,发狠道:“你们若还跟着我,我扎不死你们,也要弄残两个!”

    沈青铎抱臂站定,目光凉凉地,一袭黑衣略隐于黑暗中,好似有些风雨欲来般的愠怒。

    江醇又笑,可这笑容映着码头上瑟缩的灯火,亦显得有几分邪气似的。

    见他们不动,我暗自忖度着也许这恐吓起了作用,忙收了匕首,拽着平果儿往镇江府去了。

    “嗯,好心给当做驴肝肺了。咱们眼下怎么办?”江醇浅浅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转脸望向沈青铎。

    有别人放的河灯顺流而来,一点一点的星火,忽而相叠,忽而远离,沈青铎目不转睛地瞧着,忽而目光一瞬,大踏步便走:“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好久米更了。。。

    因为我在攒榜单字数。。可是这次没进榜。。。

    我是个废柴。。。

    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握拳)

    这一星期我都会努力更新的~请拭目以待!

    惊魂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大赠送,超级足量大更新!!!

    快来看!快来收!

    我rp了,一次更这么多~~~(叉腰神气状~)有亲亲嗷~~~

    在集市上匆匆逛了两圈,将必需的东西捡轻便的都买了,又带着平果儿去吃了碗馄饨。许是刚刚跟那个鬼什么江什么醇吃过了,平果儿拿着勺子撩来撩去,正经没吃下几个,但瞧着我面色不善,只好将脸埋着,还不住地拿眼风吹我,我实在瞧不下去,便道:“吃不下就不要吃了,我又没逼你。”

    平果儿立刻如释重负地将勺子撂下,还颇殷勤地将碗向我推了推。

    我嗔道:“你当我是牲口?哪里吃得下这些!”

    他略呆了一呆,挠了挠头,才低声道:“可总不能浪费……”

    这小子,倒保持了老祖宗的优良传统了!

    我笑:“左右我还有些银钱,足够咱们俩使唤的。眼下再有一天就差不多能到杭州,若是顺利找到闵秋宵,回程定然绰绰有余。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小鬼吃穷的。”

    吃完饭,我便带着他去投了家客栈。我可不敢走夜路,万一出个好歹,我还用不用救涂虹一了?是以虽然心焦,却没奈何。

    客栈还算洁净,小二也颇殷勤,巴巴地烧了两大盆热水,提上来累得满头大汗。我瞧着他身量未足,左右也不过是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