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亚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受伤太重,以致于也想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眼前这个
罪魁祸首。
“立刻离开这里,范亚!”伦咏畅厉声喝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范亚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她看着两人,内心既痛苦又快乐,感情本来就是双面刀,伤了
自己也伤了别人!
“伦咏畅,我恨你!”范亚恨恨地自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后,使伤心地离去。
再留下来又有何意义?她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失去了伦咏畅。
楼梯间里,只剩两人呆呆伫立,原本是这么美好的夜晚、美丽的吻别,却被丑恶的现实
给打碎了。
玲榕伸手抹去满脸的泪,痞哑地问:“为什么骗我?其实国华没有抛弃我对不对?他并
没有为了荣华富贵而放弃我,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国华,是你们的无情冷血害死了他,国华
……国华……”她失控地呐喊心仿佛裂成一片一片,泪水激狂地涌出,她从来没想过,两人
竟会有这样的结局?
她恨,恨伦明亮的顽固现实;她怨,怨伦咏畅的蓄意欺骗。国华为了争取他们的爱情而
死,而自己,却变心爱上伦咏畅!
多么该死啊!自己竟是这么低贱无耻的女人,她负了国华的一片深情、对不起他的坚持。
国华死了,可她这个绝情的女人,却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
她跪倒在地上,肝肠寸断地哭泣。然而她哭得再惨、国华会回来吗?她就算再内疚、国
华也不会知道了。
突然,颤抖不已的身躯被一股暖热包围,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直视上他痛苦的眼神。
“不要碰我!”
她用力推开他,步伐不稳地冲进客厅,却又跌倒在地。
“玲榕!”伦咏畅见状,赶紧冲过来扶住她。
“不要碰我!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她尖叫。“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这
样玩弄我,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她全身发抖,唇色苍白。“又或者这只是你一贯的伎俩?女人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消遣和利用的工具,我太傻了!竟然会掉人你的陷井。”
“玲榕,这么说对我并不公平!我并非存心骗你。”伦咏畅为自己辩解。
“那范亚呢?那亚香纯呢?”玲榕毫不放松地质问他。“你的行为对她们来说又公平吗?
我可以理解,你为了对付裴竞嘉,所以刻意接近她们,但是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她凄楚地问,声音破碎。“国华都已经……死了,你又为何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要你,所以我骗你,我要将你留在我身边、不让你走,这个理由
你愿意接受吗?!”伦咏畅暴躁地吼道,平时的冷静自持消失无踪。
听到他这么直接而赤裸的告白,她却没有任何一丝的喜悦,反而自责的想立刻死去。
“但是……国华已经死了,我没办法接受你的爱。”
“就算他没死,他也不能接受你的爱!”伦咏畅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因为他是你
哥哥、因为你是伦明亮的私生女,因为你们是兄妹,所以你们永远也不能在一起!”
啜泣声陡然停止,玲榕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神错乱。
“不,不可能,你是疯了吗?,国华怎可能是我哥哥,你胡说!”
“这是事实,艾伦那里有证据,伦明亮也承认了。”伦咏畅疲倦地说:“他才是你亲生
父亲。”
“不!我不相信。”玲榕狂乱地摇着头,这个消息比国华的死讯更让她不能接受。自小
疼爱她的父亲不是她的父亲,冷酷无情的伦明亮才是?
这太可笑了!
伦咏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好清楚地告诉她真相。
“你母亲和伦明亮也是同学,有一年情人节学校举行派对,他们俩都喝醉了,所以在意
识不清的情况下,不小心有了你。然而你养父深爱你母亲,因此愿意接纳你成为他的女儿。”
伦咏畅恢复了理智,冷静地说:“我手上有你和伦明亮的dna报告,可以证明你们的关
系,你若要看的话……”“不要!”玲榕立刻否决掉他的话。
大混乱了,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国华的死讯,真正的亲生父亲……她抱住头,无法接受
突如其来的一切。
“让我……静一静好吗?”她困难地说。
伦咏畅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无法为玲榕做什么,事情都来得太突然,他原本是要慢慢告诉她,让她能够
以平静的心来面对,没想到事情却出乎自己意料。
算了,现在该是让她一个人冷静的时候。再留下来,也只会刺激她脆弱的心绪而已。
伦咏畅轻轻地关上门,独自一人离去。
第二天早上,艾伦匆匆进入伦咏畅的办公室,手中拿着一张小纸条。
“伦sir——”他声音难得出现一丝忧虑。“李小姐请人在桌上留纸条,说她要休息一
阵子。”
伦咏畅停下笔,望出窗外,早晨的阳光透进他一夜未眠的眼。她的举动早在他的意料之
中,所以他并不意外。
“随她吧!她需要静一静,整理自己的情绪。”
见他过于平静的模样,艾伦突然顿悟。“她知道了?”
“是范亚告诉她的。”伦咏畅简单地把昨天的冲突叙述了一遍。
艾伦听完之后,眉头深锁。“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伦咏畅揉揉胀痛的眉心,淡淡说:“是我不好,我没有妥善处里范亚的事,才让她失去
了理智。只是,和玲榕在一起的感觉太美好,每一刻都像活在天堂,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
我已经无法分心去管任何人了。”
艾伦听得有点发呆,望着伦咏畅苦恼的脸,他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伦sir,我还是第
一次看你这样。”伦咏畅一愣,苦笑道:“是吗?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上真有爱情
的存在。以前的我,不相信人、也不相信感情,我以为只要自己够坚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
被控制的,经过这一次,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要去找她吗?”艾伦问。
沉思了好一会儿,他摇摇头。“我想她还没平静下来,暂时不要去打扰她。”
自那天起,伦咏畅变了,他不再谈笑风生、不再优雅风趣,原本那常驻的迷人笑容,如
今也难得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的举止变得内敛、言语也少带讽刺。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那个美得惊
人的助理不见后,副主席就开始消沉。
艾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说些什么。
老实讲,伦咏畅也该学习着长大了!自小的遭遇、让他太过积极求取胜利,以致于锋芒
毕露、咄咄逼人。
经过这一件事,他开始沉稳、收敛,因此在决策上头脑反倒更显清楚。
而在数月的纠缠后,裴竞嘉终于愿意让出主席之位,并且与亚香纯共偕白首;伦咏畅也
乐得大方,不但将之前关闭的公司双手奉还,还介绍不少订单给他们。
这样一来,伦明亮终于不得不将“硕嘉”集团主席的位置,让给这个他多年来视如眼中
钉的弟弟。
一切都水到渠成,多年的心愿终于了结,大权也握在手中了,但是伦咏畅却不快乐。
少了那张笑脸在身边,他觉得好寂寞。生活空虚得可怕、日子寂静得仿佛一滩死水,他
甚至可以听到时间流过的滴答声。
他没有再见范亚,没有再接触其他的莺莺燕燕,他专心地守在“硕嘉”守在玲榕昔日住
过的地方。
他相信,她终有一天会想通、愿意回到他身边。
春天渐渐地近了,墓上的草开始萌芽,伸手将花束放在墓碑旁,玲榕点上三炷清香,低
头默祷。
细雨纷纷坠落,洒得她一头一身,恍惚间,她仿佛回到那天刮风的顶楼上,他对着她呼
喊、拥抱她。
泪水静静自脸颊滑落,即使已经过数月,那相爱的记忆却如昨日般鲜明,一刻都不曾逝
去。
“国华,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忘不了他,无时无刻,他一直在我心中。但我不能爱他,
我没办法原谅他欺骗我、蒙蔽我。更何况,他是‘我们’的叔叔啊!”
玲榕悲伤地说:“为什么我会是伦明亮的孩子?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我们?它已经拆
散你我、却又不允许我再去另觅真爱?或者,这是你给我的惩罚?”
望着被雨淋得湿透的墓碑,她好像看到国华满不在乎的神情,依旧潇酒、依旧叛逆,只
是,再怎么叛逆的人,也没办法违抗天命,和自己的妹妹相爱啊!
“对不起国华,原谅我。”她对着他的幻影,轻声说道:“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是相
爱的,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很自在,但是自从我遇上了咏畅,我才知道,存在我们之间的,
其实只是一种近乎亲人的感情,而不是爱情。你能同意吗?”
幻影仿佛对她耸耸肩,一脸的不以为然。
她拭去颊边的泪水,继续说下去。“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有激烈地吻过我吗?有看
不到我就焦躁、碰不到我就心痛吗?我们彼此拥抱、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心跳,互相凝视、却
见不到彼此眼中的激|情。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感情是圣洁的,所以不曾逾距,可自从碰到咏畅,
我才明白过来。”
她渐渐露出微笑。“我开始了解什么叫快乐、逐渐体会什么是幸福,见不到他我心慌意
乱、触碰到他我心如擂鼓……你说,我的中文是不是学得很好?这都是他教我的啊!”
忆起初相识时他的严厉、残酷,此刻看起来,何尝不是为了让她振作而装出来的凶狠呢?
她好思念地啊!想到哭泣、想到心都要碎了。
“既然一个人撑得这么辛苦,为何不回去找他呢?”突如其来的低沉男音,吓了玲榕一
跳,她慌张的回过头去,只见到黑伞遮住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即使如此,她还是认出他来了。
“艾伦。”玲榕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内心百感交集。
艾伦走过来,将伞递到她手中,接着也点燃三炷清香,在伦国华的碑前拜了三拜。“伦
少爷,艾伦在这里给你上香,请你能保佑你关心的人,让他们都能够得到幸福。”
望着艾伦宽阔的背影,她仿若看到俊朗的地,正勾起性感的嘴角朝她微笑。
多么怀念三人一起共进午餐的时光,艾伦工作、伦咏畅调侃,而她一旁微笑地看他们斗
嘴。
“你若那么思念伦sif,那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忘记他,一个人躲在这里自怜自伤呢?”
艾伦不解地望着她。“你们一点都不快乐,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分开?”
“你不会懂的。”玲榕苦涩地说。
“我是不懂,不懂你们明明相爱却要互相折磨,让彼此都活得那么痛苦?”
“因为我唾弃自己、因为我怪他骗我,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注定一辈子不能在一起。”
泪水再度滑下脸庞,玲榕哭泣不止。
“怪不得妈妈一知道国华的身份,使极力阻止我们在一起,因为她早就知道,我们在一
起不会有结果的。这血缘的魔咒紧紧纠缠着我们,所以我和伦咏畅也不可能,既然不能在一
起,又何须相见?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
艾伦让她尽情发泄、哭泣,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他才开口:“你会爱伦少爷,是因为你
不清楚自己的心,所以误将友情当zuo爱情,我这样说对吗?”
玲榕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只见他微微一笑,解释:“我和伦少爷交情其实
还不错,所以你不用诧异。”
他继续说道:“至于伦sif为什么会骗你,其实理山很简单,他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
害,他希望在你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才将少爷的死讯告诉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为何却反而怪他?”
他的不满之情全写在脸上。“没错,或许他当初留下你,是想利用你打击伦明亮,但是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你应该清楚地对你的感情。你懂什么叫做‘刻骨铭心’吗?”
玲榕摇摇头,一脸无助。
“那就是他对你的感觉,我希望你自己去体会。”艾伦凝视着她,眸中有不容拒绝的坚
定目光。“跟我走,跟我去见他。”
玲榕缩缩身子,慌乱地说:“不,我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你的爱情?不要你们的未来?不要你们将来的幸福?”
“我们……还有幸福可言吗?”她苦涩地说。
“当然有,我会证明这一点的。”艾伦信心十足地说,语气充满着不可动摇的力量。
“请相信我,就这一次,好吗?”
玲榕望进他坚定的眸光中,内心挣扎得很厉害。
其实自己早就有所决定了吧!早在艾伦来前,只是她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回去。现在,不
就是最好的时候吗?
沉默了半晌,她轻轻点了头。
第十章
清晨四点,办公室内——
将杯中最后一滴琥珀色液体倒入口中,伦咏畅终于支持不住,卧倒在沙发上。
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从前的他,视这里为自己的战尝身份地位的象征,他一直很享受
它的宽敞与冷调,然而此刻,他却觉得好空虚。
一阵阵的寒冷自心底慢慢流出,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他缩了缩身体,阔别好久的寂寞
汹涌地袭来,他几乎要忘记这是什么感觉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竟然对她放下这么深的感情?这份执着强烈得令他自己也觉得
惊讶。
快要死透的感情,如浴火中的凤凰,在碰上玲榕之后又重生了,只是他错了,为了一己
之私,他伤害了她、远走了她,将她推入谎言的地狱之中。
然而,就算他现在知道自己做错又如何?她已经走了。
还会再回来吗?他没有把握。
清晨的办公室是安静的,到了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地步。头一回,他无法忍受这森凉的气
氛。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办公室,凭着微弱的意志力走进电梯里。
突然,一只厚实的大掌挡住电梯,伦明亮肥胖的身躯挤进来。他不屑地看着半醉的伦咏
畅,得意地说:“怎么,借酒浇愁?”
伦咏畅按下一楼的按键,脸上仍是恍惚的笑容。“是啊!被你女儿抛弃,心情不大好。”
伦明亮微微变了脸色。
“你可别忘了,他是你的侄女。”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伦咏畅轻佻地对他眨眨眼。“我不在乎,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我看得出来,
她也很喜欢我,只是最近闹闹小别扭。大哥,相信我,她过不久就会回到我身边的。”
“放屁!”伦明亮大吼:“我会告诉她实情,她一旦知道你们的关系后,就会自动离开
你。”
伦咏畅闻言,不禁大笑。他可怜地望着气急败坏的伦明亮,挑衅地说:“玲榕早就知道
了,可她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
看见伦明亮愤怒,他内心嗜血的黑暗面就忍不住痛快起来。将脸凑近那张气愤的老脸,
他恶劣地勾唇撒谎。
“没办法,爱情可以克服一切困难障碍,为了爱我,她什么也不顾了。”
“你……你这个畜生!”伦明亮扑过来想打他,却被他灵巧地闪过。
“没有用的,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他得意地笑,内心却十分痛苦。只有他知道,这
一切都不是真的,玲榕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内心掠过火烧一般的疼痛。
“你这个畜生,我会杀了你!”伦明亮喘着气靠在电梯旁,双眼血红。
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
伦咏畅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跨出电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伤害伦明亮能让他感到痛快,却解不了他的痛苦,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或许是吸到清冽的空气,又或许是内心太过于郁结,一出大门,他突然感到一阵嘤心,
忍不住靠着墙呕吐起来。
胃像被某股力量揪住般整个抽紧,酸腐的酒气整个直冲喉咙,整天什么都没吃的他,尽
是吐出胃酸与酒精。
他就像一个龌龊的流浪汉,不堪地蹲在路边呕吐。
不远处的两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醉了。”望着他憔悴的脸,玲榕心里一阵阵揪疼。
“是的,非常地醉。”艾伦叹息。“你都看到他的样子了,自从你离去之后,他意志消
沉,常常借酒浇愁,酒后就胡言乱语。即使在梦里,他依旧对欺骗你的事感到内疚,这样的
他,你还忍心责怪吗?”
不!早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不争气地原谅他了。只是那伤痛过于深刻,一时片刻
间她还无法说出口。
“我的好奇心不重,认识伦sif也很多年了,他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提过私事,所以我也
不过问。”
玲榕第一次听到艾伦说这么多话,她微微诧异。
艾伦沉着声音。“虽然我不愿意听,但是传言会自动飘进你耳朵里。尤其是当我进公司
那年,伦sir在公司的地位还不稳固,当时有不少老员工,都劝我不要跟着地,说他是空壳
子,光有一张脸和虚名。还说,私生于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正主儿的。”
“私生子。”玲榕的惊讶慢慢地扩大,她从来不知道他是侧室所出。
“他刚进公司的时候非常艰辛,前主席为难他、公司臣子避开他,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往
老板那里靠去。直到数年前,公司面临转型的危机,伦sif靠着他当年在美国得到的经验与
人脉,才顺利让公司度过困境。”
艾伦看着远方,眼神迷蒙。“一直到那时候,他父亲才有办法将部分权力和股份交给他,
让他终于脱离卑微的生活。只是伦明亮毕竟是‘嫡长子’,因此在老主席去世后,仍是由他
继承集团主席之位。”
“我……我一点都不知道。”玲榕心里很受震动。
若真如此,他的童年一定过得很不愉快吧!想起曾经有那么一天,他是以那样怀念而感
恩的神情,在品尝着那碗泡面。
那一定是他童年、难得有过的美好记忆,一碗廉价的泡面……一直以为伦咏畅是坚强、
无坚不摧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信赖他、依靠他,可她从来不知道,伦咏畅竟然有那样的过
去。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感情,可以哭天抢地、萎靡不振,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伤心
悲惨的人。
她知道世界上还有更多的可怜人,只是那都离她太遥远、太不切实际,她像一只把头埋
在沙里的鸵鸟,只看得到自己的痛苦与悲伤。
然而,在知道他遭遇之后,玲榕却觉得自己像个幼稚的孩子,只因为得不到糖果而哭闹。
跟他比起来,她的悲伤是如此无聊,她的痛苦是这么地微不足道。
可她却拿这一把小小的双面刀,伤害着自己也伤害他。她好惭愧,却又为他好心疼,自
己真是太不懂事了。
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要在父亲的企业立足是多么地难?
想到伦明亮那轻视而不屑的态度;想到裴竞嘉那敌意而防备的神情,她突然觉得,伦咏
畅的所作所为、是可以被原谅的。
望着蜷曲在路边的他,她的心整个软了下来。
凉风徐徐吹来,稍微减缓了一些不适感,伦咏畅依旧坐在路旁没有起身。
即使胃难受得厉害,他还是忍不住笑了,曾几何时,尊贵的、风流的、潇酒的伦咏畅,
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堕落到这种地步?
是上天在惩罚他吧!谁叫他伤过那么多女人的心,连自己真正爱的女人都不能幸免。
无力地斜靠在墙上,他闭上眼、等着剧烈的胃痛过去。
忽然,头上传来轻柔的抚触,如一阵温和的暖风吹过,熟悉的香气、魂牵梦萦的声音,
出现在他身边。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颤抖的声音里有着心痛、忧伤与自责。
伦咏畅如遭雷极,那一瞬间,他竟没有抬头的勇气,浑身如冰冻般,想动却动不了。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扶住他的头,将他缓缓地牵起身来那张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小脸,
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玲榕?真的是你?”
仿佛做梦一般,他不相信突然之间会有如斯惊喜。这是梦吧!否则怎会美丽得不似在人
间?
“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回到我身边了!”伦咏畅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我……”她颤抖得太厉害,以致于无法说话。但她知道,自己是该回来的。她根本放
不下他啊!
明知两个人不可能结合、朋知他们没有未来,但她就是无法将他的身形笑貌自心坎抹去。
尤其是此刻的他,竟是那样的憔悴,在这一瞬间,她原谅了他所有的错。
止不了的思念,让她再也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中,啜泣出声。
“我恨你、恨你骗我、恨你薄情,但——我也爱你,就算你是我叔叔,我还是不能停止
想你。”
伦咏畅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抱住她,他眼眶湿润心绪激动。“你是该恨我,谁教我
伤害了你?但是,不要再离开我……”玲榕在他怀中拼命点着头,她好气自己没用,气自己
竟然这么轻易就弃守。他是那样残忍地欺骗自己,然而她却连憎恨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恨我爱你。”她将泪埋入他的胸膛之中。
从未有过的满足涌上心头,伦咏畅几乎是用尽所有的气力抱着她。她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宝贝啊!他不会再放手的。
他吻着她深色的发丝。“我从没怀疑过这点,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从你出现那
刻起,我心里就清楚,上天是为了让你我相识,才会让你到台湾来的。”
“我也没料到,原本只是来寻找国华,没想到却碰上了你。”
说到这里,玲榕不禁想起了国华,她深深地叹息。
“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国华,他是为了我才走上绝路,而我竟然移情别恋,辜负了他的一
片深情。”
“其实他是为了他自己,你不要太过内疚。”伦咏畅轻轻地说:“不错,那时他为了你
的事,和伦明亮闹得很凶,尤其知道你被迫远走加拿大时,他第一时间飞去找你。”
“国华去加拿大找过我?!”玲榕相当意外。“可是我没碰到……”“他还来不及见到
你,就被你母亲赶走了。”伦咏畅将脸埋入她的发间,汲取那淡淡的清香。“为了怕国华和
你继续痴缠下去,所以她告诉了国华,你们是兄妹的事实。”
原来如此,原来国华曾去找过她,但她一点都不知道。
“国华是个很偏激的孩子,他为了你们是兄妹的事而愤怒至极!但更多的是对于他父亲
的恨,他恨他用情不专、恨他四处留种,有了裴竞嘉又有了你,他认为他的幸福,全被伦明
亮给毁了。为了报复伦明亮、为了让他后悔一辈子,所以国华才赌气走上绝路。”
“他……真的太傻了。”玲榕忍不住唏嘘。
“没错,若是我,绝不会选择这条路!”伦咏畅坚定地说:“我会活得更好、更努力强
壮,比任何人都幸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凝视她的眼眸中满是柔情。“当然是与你在一起。”
“可是……”玲榕苦涩地说:“我们可能在一起吗?这份血缘的阻碍……”“玲榕!”
伦咏畅突然正色说道:“这件事我必须跟你坦白,其实我并不是——”此时,前方突然传来
一阵猛烈的车声,伴随着的是艾伦惊慌的叫声:“你们两个小心啊!”
伦咏畅定眼一看,benz500的庞大车身,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人撞来,驾驶座里的人,
正是一脸凶恶的伦明亮。
“你们这对狗男女去死吧!”他在车子里大吼道:“败坏门风的畜生,我绝不让你们毁
了伦氏和”硕嘉“!”
他边叫边踩下油门,朝两人直冲而来。
背对着车子的玲榕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只看到一向镇定的伦咏畅,脸上忽然
出现惊惧的神色,接着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大力往旁推去。
她跌得很重,重到身体接触地面的瞬间便麻木了,但身体的痛、却远远比不上眼前看到
的事更让她痛苦。
车子猛力地撞上闪避不及的伦咏畅,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修长的身躯在半空中化成一
道弧形,再直直坠落。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她耳朵听不到声音,身子感觉不到痛楚;她眼前发黑、脑子嗡嗡地
响,一瞬间世界被黑暗淹没。
望着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玲榕呆滞地坐在门口,完全无法移动。此刻的她,不但没有
力气,连灵魂好像也都暂时封闭了。
不,请不要这样对她,先是父母亲、接着是国华,现在又是……不!她不要想,她拒绝
让自己去想有这种可能性。他一定会好的,他答应过要给自己幸福的,他不能就这样离去。
她不敢哭,怕自己流泄的眼泪会造成他的不幸,她的唇无意识地喃喃念着主祷文,乞求
上帝的垂怜。
艾伦协助完警方的调查后,跟着坐了下来。看到苍白而疲惫的玲榕,他十分不忍。“放
心,伦sir会没事的,相信他,他一直是很坚强的。”
玲榕恍若未闻,仍然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艾伦叹了一口气,无奈而焦急地盯着手术室的红灯。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红灯终于熄了,医生鱼贯地走出手术室。
玲榕面容顿时惨白、浑身僵硬,她不敢冲上前去问,怕从医生口中听到她不想听的消息,
只能借由医生与艾伦的表情来猜测状况。
几人详谈了好一会儿,艾伦才面色凝重地走过来,对玲榕说道:“全身多处骨折、内出
血,伤势非常严重,不过性命是保住了……”暖意从指尖慢慢地流回四肢,接着是手臂、肩
膀、心脏……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遇溺终于获救。
“但是……”艾伦迟疑。
玲榕一颗心瞬间又吊高起来。
“但是什么?”她的声音尖锐到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头部受到严重的撞击,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
“你是说……”她发呆。“他有可能……”艾伦沉痛地点点头。
“不,不可能。”她摇头,神情茫然。“不可能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浑身发软、脚步踉跄。“咏畅说,他会给我幸福,所以他不会抛下我的。”
艾伦赶紧上前才住她,低声安慰:“你放心,伦sir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既然答应了
你,就一定会做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等他醒来。”
玲榕泣不成声。“伦明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恨他、好恨好恨他,他不停地在
剥夺我的幸福,先是国华、现在又是咏畅,为什么——”她嘶叫、啜泣,像头受伤的小动物
般的哀呜。
“他这个人冷血、无情,把面子和名声放在第一位,为了这些虚无的浮名,他可以牺牲
一切,包括亲生儿子的性命!”
“就因为要阻止我们乱囵,所以他要开车……”玲榕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冷酷的人。
“伦sir不是伦老爷的儿子!”艾伦忽然说出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玲榕陡然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瞪着艾伦。“你不是说……他是伦老爷的
私生子?”
“那是夫人骗他的,事实上,伦sir是他母亲与别的男人共有的孩子,她欺骗了伦老爷,
就是这么回事。”
艾伦对她露出一个平板的笑容。“这表示,你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们是可以在一
起的。”
一切都是这么地混乱,玲榕几乎要被弄迷糊了。
“我……我不明白。”
“为什么不明白,这太简单了!”艾伦冷静地分析:“伦老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伦明
亮确实是他亲生,小儿子伦咏畅,则是他外遇对象与别人的儿子,与伦老爷没有血缘关系:
至于裴竞嘉和你,都是伦明亮与外遇所生。伦氏三代共有五名儿女,只有伦明亮与伦国华是
婚生子,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但她心里却清楚地如道,她和伦咏畅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他不是她的叔叔,她也不是他的侄女。没有悖德、没有乱囵,他们是可以真真实实地相
爱、相恋,无须承受道德的包袱与责难!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他们了!
对国华的愧疚已经烟消云散,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她薄凉、指责她用情不专她也不在
乎了。她只知道,诚实面对自己的心,远比被千万人歌诵还要来得重要。人必须为自己而活
啊!他人的言语、看法算得了什么?追求自己的幸福才是正道。
激动的情绪漫上心头,她多想冲进去、摇醒沉睡的他,她要大声对他说:“对不起,我
爱你。”
只是,现在还有机会吗?
尾声
朦胧中,他似乎感觉到有个人,轻轻走到他面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你谁啊?”他口齿不清地问,有点生气。不准摸他的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四郎……”温柔而细致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了过来,原本神志不清的他,在听到这个
名字后,全身陡然一震。
“谁叫我?”他惊愕地睁开醉眼,看向前方。“是你吗?妈妈?”
只有妈妈,才会叫他的||乳|名。
“四郎……”声音很柔很甜,却带有淡淡的责怪之意。“你怎么可以伤女孩子的心呢?
妈妈不是告诉你,女孩是很脆弱、该受保护的吗?可是你却伤了对方。”
熟悉的声音逼出了他内心的脆弱,他闭上眼睛,苦涩地说:“对不起,我也不愿意这么
做,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她,我以为善意的欺骗,能让她少一点伤心,但我却错了。”
他看到了,醉眼朦胧他看到妈妈的身影了,她依旧美丽如昔,纤白的小脸、漆黑的双眸,
还有唇边那抹永远温柔的微笑。
那抹即使在生气、苦恼,却依旧不会改变的微笑。
“可你不该一开始、就存着利用她的心,否则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的,毕竟她只是个小
孩子啊!”女人微带忧郁地说。
“当年的我也只是个小孩子,那他们又为什么要那样对找?!”伦咏畅痛苦地嘶吼。
“他们辱骂我、践踏我,要我跟狗睡在同一个地方,每餐饭都是残羹剩肴,每个眼神都是不
屑而鄙夷。”
“是妈妈害苦了你。”女人悲伤地落泪。“我以为伦氏财雄势大,你在那里会过得快活,
却不知道,我这样反而是害了你。”
“妈妈……”即使已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在母亲面前,伦咏畅依旧忍不住哽咽了。
“可是,妈妈那时候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除了伦氏,我已经没人可以拜托了。所以即使
你不是他的孩子,妈妈还是骗了他……”“不要哭,妈妈,咏畅已经长大,会保护自己了。
所以我绝不会示弱,我一定要从伦氏,取回我应得的荣耀与财富,我要让伦明亮悔不当初,
后悔地当初那样对我。”
“可是你付出的代价却这么大,你认为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我早该把实情告诉她,我不该瞒着她、让她伤心哭泣,只是现在我后海,还
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啦!”她温柔地微笑,如暖和的薰风。“她早就已经原谅你了,她一直都
陪在你身边,等你苏醒,你睡得太久了,也该起床了。”
“睡?”他困惑。“我睡了很久?”
“你忘了,你大哥开车撞你,让你睡着了,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该起床了。”
他陡然一惊,接着突然又笑了。“对,我不该让她等,我承诺过要给她幸福,可是我却
在睡觉。”
“四郎,要好好对她、让她快乐,知道吗?”声音逐渐飘远,破散,最后只剩余音。
“妈妈会永远祝福你们……”最后一丝声音消失在风中,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幻,
他就在这半梦半醒间,再度睡去。
“所以说呢!薰衣草有分两种,一种是可以吃的、一种则是纯观赏用的,国华吃了好几
次,我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玲榕坐在病床边,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话。“不过看来观赏用的也可以吃嘛!至少我看
国华都一直很健康,没拉过肚子。”
医生说,要常常在他耳边说话,这样他会好得快。所以只要她醒着,她就不断地说话,
从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