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姐姐不是有意的,薛舅姨别恼她……”说着又向宝钗勉强显了个笑容道:“我方才好似听薛姐姐在唤平姑娘的,想是有事么,可赶紧遣人唤去罢,别耽搁了……”
“……哎,我唤的是妹妹你,不是平儿那丫头……”宝钗这会子脑子真有些跟不上黛玉的节奏了,好容易才接上句嘴,却见黛玉一脸诧异,不由解释道:“……宝兄弟不是送你了一个‘颦颦’的字么……”
黛玉侧首抚着腮,蹙眉道:“字?我表字悦安,乃是吾父所起……”说着睨了身侧的宝玉一眼,宝玉想想笑道:“宝姐姐却是上哪里听得的那些陈年旧事,不过是我俩小时侯的顽笑话,作不得真的。”黛玉这才一付明白了的表情,却是笑话宝玉道:“你这会子知道害臊了,原先怎地那么大口气,倒亏你好意思。”宝玉见她笑了,也自松了口气,也取笑黛玉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宝钗早打探春嘴里听来些府里姑娘们的琐事,素知宝黛二人情意深厚,可巧今日两人一路到她处来,没了旁人作陪,更觉着她二人之间的神态语气较之他人大是不同。且今日自打黛玉过来,虽说样样都挑不出毛病,话里话外却一里一里的让她不自在,事事论下来黛玉都隐隐地压她一头……宝钗只当黛玉打小与宝玉相处,却是容不得有人来分了宝玉的心思——她只道黛玉是欺生呢,是以方才抛出宝黛二人这一段旧典故来,只说正可借机拉近自己与她二人的关系,谁曾想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反落得个爱打听闲事的名声,心下不由憋闷。她也不傻,现下瞧着既是弄不清状况般地不得力,倒不如以不变以万变,是以竟就含笑在一旁坐了,谨言少语,再不多说一个字。
一时那酸笋鸡皮汤做得,薛姨妈招呼着两人喝了,黛玉就要走,宝玉听了也要走。薛姨妈本欲再留,因着黛玉说老太太起身只怕要寻她服侍,倒也不好再留。那厢里李嬷嬷先前在人前得了脸,倒也长了精神,早早地下去为宝玉打点下衣物,此时听得两人要走,忙忙地指着丫头们上来为宝玉穿了斗篷,载了毡斗笠,换了毡靴……
这一通忙碌,黛玉却是等得习惯了,只坐在一旁无事,不由继续打量起香菱——这是一屋子丫头们不比方才,都围着各自的主子们服侍开来,才叫黛玉看出不同:那些个丫头多都是家生子,虽说是奴才,一家子却都在近前的,没觉着什么寄人离下之处,且往上了看,还有赖嬷嬷家这等打奴才熬成了官身的。丫头这个身份,于她们而言只怕更似份稳定的工作,而不是个屈辱的身份,是以个个虽守着分寸小心着规矩,到底行动间脱不了那点子稚气与任性。而香菱,先时黛玉觉着的娴静守拙,这会子再看,却分明是掩不住的拘谨自卑、生怕行差踏错间被再卖出去的惶恐……哎,黛玉暗叹,心理创伤,可不是换件衣裳,添份吃食就能抹平的呢。
那雪纷纷扬扬地已下了半晌,宝黛两人出得屋来,见着院里屋檐树梢上均已镶了层精致的白边。黛玉拿手接了两片雪花看了,不由叹了句“丰年好大雪啊……”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上章原文里,有一句脂批写得是“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甲戌侧批:是溺爱,非夸富。】”本章里我却要找个原文出来看看薛家这个“非夸富”到底是真含蓄呢,还是实在就不富,是以咱们来看看原文第四十八回中,薛家上京的家底(下人少得可怜)
薛姨妈上京带来的家人不过四五房,并两三个老嬷嬷小丫头,今跟了薛蟠一去,外面只剩了一两个男子。因此薛姨妈即日到书房,将一应陈设玩器并帘幔等物尽行搬了进来收贮,命那两个跟去的男子之妻一并也进来睡觉。又命香菱将他屋里也收拾严紧,“将门锁了,晚间和我去睡。”宝钗道:“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作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薛姨妈听了,笑道:“正是我忘了,原该叫他同你去才是。我前日还同你哥哥说,文杏又小,道三不着两,莺儿一个人不够伏侍的,还要买一个丫头来你使。”宝钗道:“买的不知底里,倘或走了眼,花了钱小事,没的淘气。倒是慢慢的打听着,有知道来历的,买个还罢了。”【庚辰双行夹批:闲言过耳无迹,然又伏下一事矣。】一面说,一面命香菱收拾了衾褥妆奁,命一个老嬷嬷并臻儿送至蘅芜苑去,然后宝钗和香菱才同回园中来。
2上本章对应的原文
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过去。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甲戌双行夹批:试问石兄:比当日青埂峰猿啼虎啸之声何如?】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问你的书!”【甲戌侧批:不入耳之言是也。甲戌双行夹批:不合提此话。这是李嬷嬷激醉了的,无怪乎后文。一笑。】宝玉听了这话,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头。【甲戌双行夹批:画出小儿愁蹙之状,楔紧后文。】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甲戌侧批:二字指贾政也。】若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他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甲戌侧批:这方是阿颦真意对玉卿之文。】一面悄推宝玉,使他赌气,一面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那李嬷嬷也素知黛玉的意思,因说道:“林姐儿,【甲戌侧批:如此之称似不能通,却是老妪真心道出。】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他?我也不犯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定。”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甲戌侧批:是认不得真,是不忍认真,是爱极颦儿、疼煞颦儿之意。】说道:“真真这林姑娘,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这算了什么呢。”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甲戌侧批:我也欲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甲戌侧批:可知余前批不谬。】薛姨妈一面又说:“别怕,别怕,【甲戌侧批:是接前老爷问书之语。】我的儿!来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唬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发吃了晚饭去,便醉了,就跟着我睡罢。”因命:“再烫热酒来!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甲戌侧批:二语不失长上之体,且收拾若干文,千斤力量。】宝玉听了,方又鼓起兴来。
李嬷嬷因吩咐小丫头子们:“你们在这里小心着,我家里换了衣服就来,悄悄的回姨太太,别由着他,多给他吃。”说着便家去了。这里虽还有三两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甲戌侧批:写得到。】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去寻方便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玉的欢喜。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作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饭碧粳粥。【甲戌侧批:美粥名。】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薛姨妈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个丫头已吃了饭,进来伺候。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甲戌侧批:妙问。】宝玉乜斜倦眼【甲戌侧批:醉意。】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甲戌侧批:妙答。此等话,阿颦心中最乐。】黛玉听说,遂起身道:“咱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那边怎么找咱们呢。”说着,二人便告辞。
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甲戌侧批:不漏。】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他戴上。那丫头便将着大红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过别人【甲戌侧批:“别人”者,袭人、晴雯之辈也。】戴过的?让我自己戴罢。”黛玉站在炕沿上道:“罗唆什么,过来,我瞧瞧罢。”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甲戌双行夹批:若使宝钗整理,颦卿又不知有多少文章。】【蒙侧批:知己最难逢,相逢意相同。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红。】宝玉听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薛姨妈忙道:“跟你们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迟。”宝玉道:“我们倒去等他们,有丫头们跟着也够了。”薛姨妈不放心,到底命两个妇女跟随他兄妹方罢。他二人道了扰,一径回至贾母房中。
第一卷63第63章
“这哪里算大雪呢,等隔两日下厚实了,咱们再让丫头们在院子堆两个比往年还大的雪人。”宝玉整了整斗篷,跺跺脚,笑着呼出口白雾来。
他哪知黛玉想的却是没念完的后半句“珍珠如土金如铁”——当年那如土的珍珠似铁的金,如今也不知都去了何处,倒似真的败落了……事实的确胜于雄辩。不说有钱有权的主儿怎么会上别人家一住经年——京城就这么大,什么样的姐妹情深就使得她定要住到姐姐家呢;只瞧瞧她家那几个丫头婆子的模样行事,别人不看,单瞧瞧莺儿——还是宝钗的贴身大丫头呢,这规矩学得……天上的雪瞧着倒是会越下越大,只不知,这薛家可否还能有“好大薛”的一天呢……怕是不能了。
“仔细着脚下罢,可别自个儿跌成个雪人儿。”黛玉睇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好妹妹,等我一等……你脸上有伤,别走太快,经了风仔细更疼。”宝玉赶上两步,笑道:“你方才挤兑得我那般惨,可够你消气了么?”
黛玉撇撇嘴道:“谁挤兑你了,你上有姨妈护着,下有姐姐哄着,谁个不识趣的敢在老虎嘴里抢食。”
“你还说……谁是老虎,谁是食呢。”宝玉侧头瞧瞧身后的李嬷嬷,往黛玉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李嬷嬷才是老虎呢,那般的凶,偏你还帮着她。”
“……你不是最心疼女孩儿了么,那李嬷嬷虽说年纪老了,可也是打女孩儿过来的,你怎地又这般说她。”
宝玉想起前个儿被打发出去的媚人听说已许了人家,不由皱眉叹道:“哎,如今我也想不明白了:这女孩儿未出嫁时,真是颗无价之宝珠,待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子了;再到老了——喏,就如李嬷嬷这般的,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哎,林妹妹你说说,分明一个人,怎地就变出三样来了?”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黛玉冷笑一声。
“我不愿承认什么了?”
黛玉刚要嘴快,想起身后跟的一大群人来,只得将直话都隐了,闲闲抛了句,“不愿承认她们是‘近墨者黑’呗。”
“这……”
“这什么这,……宝珠落进泥里,自然是好不了了,你自己不就说得十分明白了么。”黛玉忍不住,还是说了半句出来。风吹到脸上,腮上被拧的地方还真有些许热辣,黛玉不由伸手抚了抚,轻声嘲道:“你这个泥坯子,也远着我些罢。”
宝玉瞧见黛玉的动作,不出声地走到她上风处,回嘴道:“咱们俩能离得多远,横竖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呢。”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黛玉一转眸,侧脸望向宝玉啐道,“我不过是带着姓儿唤的林妹妹,如今可来了个念着名儿叫的宝姐姐。你们一个宝姐姐,一个宝兄弟,说来才是亲近呢。”
“偏你想得这么细……我原也是这么叫凤姐姐的,也不见你说。”
“你既说到这儿了,我倒也想问一句了:照理说,她们与你是姨表亲,我和你是姑表,总也该与她们一样对待才是,为何你却将我喊得这般见外?……是了,必是我平日里得罪你得多了,所以你才这般远着我的罢。”
“我若有这个心,立时就叫雷劈成灰……”
“呸,谁见过一边下雪一边打雷的。你这牙痛咒发得再假也没有了……”
……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嘴,倒也不觉得冷,一时回转贾母的院子。老太太正起身呢,听得两人打薛姨妈处回来,只叫两人且回屋休息休息。
黛玉劳动了半晌,听得此话正中下怀,宝玉却笑劝道:“一错眼就要摆晚饭了,妹妹吃过饭早点歇下,倒比这会子回去歪着好。早起我沏了枫露茶,要过上三四道水才出色,这会子喝应是正好,妹妹也来尝尝我的茶罢。”黛玉哪里不知宝玉不过是为着找人顽耍罢了,才不理他。偏宝玉边走边拦,没个正形。
两人一回院,下面丫头们就得着信儿了。此时两人才到宝玉屋前,小丫头们就一挑帘,向内唤道:“宝二爷回来了、林姑娘来了。”
黛玉笑向宝玉一挑眉,先前的话虽是说着顽得,不过这会子听得丫头们唤起来,细细一想,倒确如自己所言,红楼里宝玉身边亲近的女孩儿,但凡王家的女孩子宝玉就会叫得亲些,不是凤姐姐就是宝姐姐,老太太娘家的史湘云从小在贾府里顽耍,也只宝玉惯常唤她云妹妹,一府里的其他的姑娘们背地里唤得都是史大妹妹;而自己么,从头到尾都是林妹妹……看来宝玉自己也没注意罢,他其实是随着王氏在唤人,对于湘云和她,王氏自不会有什么亲近之心。哎……王氏,到底是他的娘……
宝玉见她形容,也想起前话,正要分说,就见晴雯笑迎了出来,“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下笔就走了,哄的我们等了一日。快来与我写完这些墨才罢!”
黛玉略皱皱眉,这晴雯,也不与李嬷嬷问个好,一付只将宝玉看在眼里了的模样,半点规矩也无——宝玉房里的丫头莫非都要造反了么。
宝玉听得晴雯的话,忙笑问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那里呢?……好妹妹,你来帮我瞧瞧,我写得好不好。”
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贴在这门斗上,这会子又这么问。我生怕别人贴坏了,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
黛玉听得说,也抬头打量那门斗上那“绛芸轩”三字,知是宝玉为自己屋子起的名字,心道这人却还有些雅兴。
三人正看呢,忽听屋里李嬷嬷的声音骂道:“作死的小蹄子,我一时看顾不到,你们就变着法子地整出些妖娥子来,这大天白日没病没灾的你躺在床做什么?别以为如今宝玉抬举了你,你就好做出这么一付轻狂样来……”
宝玉一惊,看向晴雯,“妈妈这是在骂谁呢?”
晴雯一努嘴道:“还能有谁,只那位面子最大,一屋子人都不敢说的……”
宝玉一听知说的是袭人,生怕李嬷嬷将她骂得重了,忙忙地道:“定是她身子不爽快才渥着的,这嬷嬷,也不问上一问……”说着抬腿就进了屋。
黛玉冷眼瞧着晴雯甩手跟将进去看热闹,心知晴雯觉得今日得了宗巧差事,只当是在宝玉跟前表了功,长了脸,是以这会子借着势,挺得意地要进屋去袭人眼前显摆。她却全未想明白,袭人这会子渥在床上正是以静制动,只等着宝玉来哄她顽——却是要借机告诉屋里一众丫头们,看,连宝玉这位主子爷都被她耍在手心里呢,你们要为他做差,他却要哄我开心——真真是拿着主子的脸面给自己垫脚呢。
黛玉再不想掺合宝玉房内之事,就欲回自己的屋子。只是……宝玉房里谁得势是不关她的事,这得势的如今踩着宝玉上台面,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这人以后还要踩着自己上台面,那可就不行了;对了,她还哄过湘云那个呆子给她长脸……呸,不行不行,她原是装惯了贤惠人的,难得如今轻狂了起来让人拿住了错儿,正好趁这会子给她下个套,也让这出了名的贤惠人也显显坏样儿,免得她名声太好,以后收拾起来不方便。……呵呵,也是她无意种下的因,若李嬷嬷方才在薛家小院时被她与宝玉气走了,这会子可就无人去揭袭人的错了,嘻嘻,合该那袭人倒霉。
黛玉想着,立时转身要回贾母的屋子。奶娘讶然,过来问她,黛玉蹙眉道:“袭人早间还陪着宝玉呢,这会子就病了。想是天冷下雪的原故罢,我先时去老太太那里时,她也未起床,我放心不下,得再去瞧瞧才安心。”
“玉儿不去歇着,怎地又回来了?”贾母歪在榻上正瞧着探春与鸳鸯将骨牌取将出来,想是要堆牌顽儿呢。见着黛玉回来,笑着招到跟前搂了。
“今个儿天冷,午时起就开始下雪了,老太太衣裳穿得够,可要再添些不。”黛玉偎着贾母,贪心地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真像母亲,闻再久也不够。
“这丫头,自己身子骨弱着呢,不说多添件衣裳,反道想着别人。”
“老太太怎么是别人了。”
“呵呵,我的玉儿呀,最贴心了……”
黛玉坐了一会儿,贾母瞧着黛玉没精打采的,偏又放心不下她的模样楸着她的衣襟不放。笑得无奈之际,只得将黛玉拢在榻后,命丫头们取了自己的被子枕头过来安置好,又低声嘱咐屋内一众人等轻声。
到得晚间时贾母想起黛玉的反常之举,即招人来细细问了来龙去脉,想得片刻即沉下脸来。那袭人虽其后顺势招了大夫入府,到底无病无痛,大夫不过胡乱开了些平安药也就罢了,却如何瞒得过贾母的眼去。只袭人本是贾母房里给出去的,她又一贯小心谨慎,兼素来与鸳鸯等交好,是以贾母往常从未查觉出她有甚不妥。此回贾母虽也未怎地往坏处想,只到底还是在心头记了一笔。——这也是为何黛玉明知袭人有错,却不愿大事张扬的原由:袭人这丫头乃是贾母给宝玉的,她若没得脸了,头一个损的就是贾母的名声。黛玉自不肯做下这为了打老鼠伤了玉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
本人春节回乡探亲,只能说尽量保证周更。虽然离春节还有两天,但公事较多,嗯~~我也算不准能不能再更一章,所以,在这里先预祝所有看官大大们,兔年行大运,福禄当门来!
备注:
1、袭人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只到她向王氏投诚前,她都是老太太的人。所以,在本文里,就算在之前袭人勾/引宝玉时,黛玉明知其所为,也是极不好下手动她的。——就是不知道在原文里,黛玉是不是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待袭人极之客气。
2、嗯,还是放原文,不过鉴于手机党的大大们,我会捡精华往上放的。而且本章因为黛玉的行为而改变了不少。所以,原文放的不多:
第八回中相关的有: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甲戌侧批:出题妙。原来是这三字。】黛玉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们好了?明儿也与我写一个匾。”【甲戌侧批:滑贼。】宝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甲戌侧批:断不可少。】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甲戌侧批:画。】宝玉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里。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
哎,几千人看,十几个人回评,我这文怎么这么多潜水员啊~~整得我一点动力也无~~大大们,新年来了,给力些吧,给我一点动力吧~~
第一卷64第64章
宝玉好容易哄得黛玉半展了颜,谁知为着自己房里的事儿一担搁,又叉了开去。待再得着空儿往贾母处来时,黛玉已经在贾母房里睡下了,直待到饭时,才被贾母软语哄着打被窝里挖将出来,强着吃了两口饭,终是一付没醒透的模样,头一点一点地,只要掉进碗去了,贾母知她这一日确是累着了,好笑之余也怕走了她的困,只得让人将她抱回屋去安歇,另又嘱咐厨房里备下些点心,提防黛玉晚上醒来饿着……黛玉一睡,宝玉也没了精神,在老太太跟前与惜春顽了会子,只推说明日还要早起念书,也回屋草草睡了。
宝玉这早起念书的习惯,初时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陪黛玉晨读罢了,但经年累月的陪下来,他倒也渐渐习惯在这段时间里读点东西,稗史游记,诗词歌辞,有时他父亲逼得紧了,他也念两句四书五经应应急……这等没有压力,全凭兴趣的读书方式,不知不觉间倒也让他装了些“墨汁”在肚子里——有没有用,呵呵,再是两说。
说到黛玉的晨读,倒不得不说说宝、黛二人如今晨读的地儿——内书房。此处是打三春挪院后新设的一个所在,名儿虽叫“书房”,但除去二人在此晨读外,也并不拦着三春姐妹们聚在此间顽耍嬉闹。一时倒成了除贾母正室外这院里最热闹的去处——这,可就是黛玉的一番心思了。
黛玉自进贾府来,就有一个人,最是让她难处,远又远不了,近也近不得——不用猜了,说得即是宝玉。黛玉为着与宝玉避嫌,是打进府就步步小心的,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因对三春挪院的因由把握得不准,黛玉眼睁睁瞧着这一院子的姐妹就搬得只剩她与宝玉这一对未来的“绯/闻男女”。少了三春姐妹的陪伴,黛玉更觉着宝玉日日在自己屋里进出很是打眼——尤其是瞧着袭人低眉顺眼地在宝玉身边忙前忙后,又或轻声细语地在自个儿跟前说笑奉承时,心中那口闷气更膈应得她受不住。……就算宝玉真个与她前世有缘,今世有怨,是一对由天上闹下凡间来了断的冤家……那也是以后的事儿,现下么,心高气傲的她,可绝不愿让人说去半分嘴。
……近来黛玉愈是琢磨魂记里的内容,就愈是深恨袭人。虽说原先的黛玉明面上是因着舅母王氏两姐妹的安排,在贾府受了无数的闲言碎语后最终香消玉殒,但若细看,黛玉自小养成在贾母身边,王氏等人纵要害她,终是伸不得这么长的手,哪里就能轻易寻得她的错处?——真论起来,她们也是将黛玉哄进了大观园,离了贾母的眼,才开始真正拿捏起她来的。而在这之前呢,那满府里传黛玉目下无人、半年都懒动针钱这等闲话的始作俑者,却未必是她们——能说这等话的,若非是能时时得见黛玉,对她的生活了如直掌的身边人,哪能编排得出这等闲话?而除了黛玉自己房里的丫头,能近着黛玉的,自只剩宝玉房里的丫头了。这里头,又以袭人素有“贤名”,是以传起那些似是而非的风言风语来,更由不得人不信……就此生生让原来的黛玉在那些可畏的流言里失了品性,失了德行……对,德行,这正是黛玉如今深恨袭人之主因。——这人半点口德也无,什么话都敢乱讲,那句对着宝钗说的“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看似是冲着湘云去的,可湘云一年里能到贾府几回,一回能住多少日子?不说“凭人怎么劝”得要劝多少时日,只怕还没闹到要人劝的境地呢,那“呆姑娘”就已自回自家去了——且这位姑娘又是位早已被袭人降伏了的,边承着她的情还帮她做针线的“呆子”,如何能让袭人为之发这么大脾气。真正让她上心烦忧的,不过是湘云其时所处之居的主人,那个宝玉平日里“凭人怎么劝”,都要“黑家白日”去守着的黛玉罢了。此话也就只她袭人敢说,她一个敢不要/脸地自荐枕席的丫头,就说了这话还能失了什么德行,可打她嘴里说出来的黛玉成了什么人?瞧瞧,守得“分寸礼节”连她这等人看着都觉得少,“黑家白日闹”得连她都劝“上火”了……这可不是那些“半年不拿针线”的闲话,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里,黛玉可不就是个“无德失节”之人么,只怕这名声较之尤氏那两姐妹的名声还要“好听”呢——而在贾府,最不缺的,不就是“有心人”么,什么赵姨娘琥珀之流暂且不论,单宝钗就是极懂得这话的厉害。正因她明知此话阴损,却仍与袭人在背后议论,才会在宝玉回房时那般慌张,居然一声不响地调头而去。——黛玉想通其中关节时,再想起原来的黛玉还对那袭人亲热得呼之为“嫂”时……她真想拍自己几下,这人呀,真没有最笨的,只有更笨的……自己是属羊的,莫非也是只狂奔而死的羊?(奔死的羊,是谓“笨死的羊”也。)
都说压力就是动力,黛玉见天地瞧着袭人,想没动力都不成,是以虽在三春去后愁困了两日,却终是静下心来谋起了对策:现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能在最让人挑不出错来的情况下与宝玉相处……宝玉的屋子,她本就极少去;自己的屋子,额,如今就是问题的所在,要是能成天都在贾母的屋子里……自是最好,可惜老太太起得比她们迟,睡得比她们早,有时还要会客、出门、午休等等等等,她老人家不在时,她们这些做孙儿孙女们又怎好总在她老人家的堂屋里逗留呢……哎,这一院子的屋子俱都挂在各人名下,是以一出门,不是你到我屋里,就是我去你房中,怎地偏偏就没一间可以让大家共用的屋子呢……
塞了一脑门子屋子官司的黛玉头昏脑胀之际忽地灵光一显——若能有一间如魂记里的“起居室”一般的屋子大家公用,可就谈不让谁上谁屋子里了,那等闲言碎语不就无处生发了么。……对了,名字虽说不一样,但如今也有一类房间是可作此用处的,呵呵,自己是天天在自己房里百~万\小!说看习惯了,怎地就忘了有书房这个东东呢,13&56;看&26360;网房,只要是百~万\小!说,是都以为进的罢……嗯,这事也只得她来出头了,那厢里三春连读书一项都被王氏免了,可再谈不上要什么书房了,哎……
黛玉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立时就开始选址。在贾母院子里左挑右选的,一时就瞧上贾母正房旁的耳室,此处近着贾母正室,却又自成一格,平日里贾母若有事,她们自可到此间顽耍,若贾母相唤,也是抬脚就到。最妙的是此处离宝、黛二人如今的住处都有些距离,左右都不会放在她与宝玉的名下打理,少不得还是算在贾母她老人家头上。而她与宝玉可谓是时时守在贾母眼皮底下了,那起子小人,凭她是花袭人还是草袭人,就算有胆子说她,也没胆子编排老太太监管不利的错罢。
自有了这内书房,最高兴的应是三春姐妹。她们再过来给贾母请安时,总算也有了个妥当的去处了,再不似前几日,明明是自己自幼成长的院子,偏就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一出了贾母的堂屋就无处可去,丫头们虽然笑得温柔,可那一声声“姑娘们略坐坐再去……”的留客声听来真真十分剌耳,就是性情最和顺的迎春也是不愿多呆片刻的。而黛玉自得贾母点头同意设这内书房后,就似模似样地挥笔亲书了封贴子送与三春,贴内细述她黛玉自幼与姐妹们一处读书习字之情,再提及如今夫子虽说辞馆而去,但“夫子领进门,读书靠各人”,且“业精于勤,荒于嬉”,为此她特意求贾母设内书房一间,以供她们姐妹能再聚一处,读圣贤书,学淑女德,以求上进。贴尾犹添一笔,只说13&56;看&26360;网不全,望姐妹们各出珍藏,分享爱书——却是希望让三春都有所投入,能多一点参与感,以免让她们觉得太生分。此贴一出,迎、探二春不论理解不理解黛玉的意思,都少不得要给几分薄面,送来几本书添色,独惜春最可爱,第二日就自己捧着还未读完的《幼林琼学》过来与黛玉同看。她两个姐姐虽要矜持些,可在王氏面前守了几日规矩,瞧着贾母并没有恼惜春的样子,也就渐渐往这厢跑得勤了起来,连带着身负三春监管之责的李纨也跟了过来。一时间这内书房的人气倒是大涨。
这一屋子姐妹说说笑笑的,可比三春挪院之前还要热闹一些,正是宝玉最爱的氛围,是以宝玉早两日晨读时虽还对黛玉抱怨此处不及她房间香软,后来一见这等情景,倒也无暇再议,自跑进姐妹堆里顽耍去了。
孙儿爱热闹,做祖母的老太太又哪里不爱了?这明面上的事儿既然已分掰了清楚,私下里瞧着孙女们愿意这般主动亲近她,贾母老太太还是很舒心称意的。虽没有直接鼓励她们如此,但私下里可是给内书房添置了不少家什以便她们坐卧,那书可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满了柜——喜爱之情,可见一斑。
作为这内书房的设立者,眼瞅着上上下下都挺喜欢自己的主意,黛玉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她这也算是解决了贾母将三春挪出院子的后遗症,既暗合了贾母的性情,又挽回了三春的友情,更是投了宝玉所好,最重要的是正了自己言行,堵了某些小人说嘴的由头,正可谓是皆大欢喜。……甚至有些人么,黛玉读“石头记”而知今,是断断不会久留的,自要寻着机会早早打发了去,大家都干净。
宝玉头一日既没在薛姨妈处醉酒,且心里又惦记着事,这第二日一早倒是起得极早,待陪着黛玉在内书房读毕晨课,候着贾母起了身,又一处往贾母正堂来用饭。才用罢,就听小丫头来报:“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
宝玉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拿眼睃了回黛玉,向贾母笑道:“老太太,我去接一接。”贾母点首笑道:“去罢去罢,可不许淘气。”宝玉得了允,转头冲黛玉一笑,就赶了出去。
宝玉那一笑只笑得黛玉眉头一挑,遂也起身对贾母道:“老太太,既有外客来,我且往里面去会儿罢。”贾母笑道:“才吃完饭可别歪着,去帮我将今日的消寒图画了。”黛玉应着去了。
黛玉明知那秦钟是贾蓉的妻弟,远近算个亲戚,可见宝玉这般上心,贾母又允了他出门相迎,只当她老人家也看重秦钟,她心知秦钟不是好人却不能明说出来引人惊讶,说不得只好在嘴上不饶人,偏称他为外客。只是贾母却又没有驳她的话,也不留她下来相见,瞧着,又不象是看重得很呀……
一时黛玉听见宝玉延客的声音时隐隐打外间传来,又有一个年青男子笑着向贾母请安的声音,跟着又说了些引见的话,黛玉知这是贾蓉了。可静了好一会子,黛玉也没再听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倒是贾母笑声再起,很赞了秦钟几句,直夸他行止有礼,容貌出众,又吩咐下去留饭,又让宝玉领着他往王夫人处见见。黛玉左右想了想,直至忆起秦钟见凤姐时的形容是“羞羞怯怯,有女儿之态”,心下才豁然开朗,看来这人……只怕是个“假姑娘”了,就听这说话的声儿吧,竟是连一副棉帘子都穿不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本章所涉原著有点多,手机党的朋友们~~额~~见谅)
1、袭人说得最难听的一句话的出处:第二十一回里湘云来顽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那去了?”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庚辰双行夹批:此是宝卿初试,已下渐成知已,盖宝卿从此心察得袭人果贤女子也。】宝钗便在炕上坐了,【庚辰双行夹批:好!逐回细看,宝卿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可厌之人,亦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今日“便在炕上坐了”,盖深取袭卿矣。二人文字,此回为始。详批于此,诸公请记之。】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庚辰双行夹批:四字包罗许多文章笔墨,不似近之开口便云“非诸女子之可比者”,此句大坏。然袭人故佳矣,不书此句是大手眼。】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庚辰双行夹批:奇文!写得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何也?宝玉之心,凡女子前不论贵贱,皆亲密之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