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靠在车壁上养神,脑子里却是回想着,薛家出手,果然是大方的……自己妹子自己知道,性子里原也有些个小气的,有了什么好东西,也喜欢藏着收着。不过今儿一看见,那屋子里摆着的挂着的,就算不是什么古物儿,那也能看得出来,都是好东西。便那博古架上放着的一盆珊瑚宝石满堂富贵的盆景,轻易的人家就拿不出来呢。那上头,牡丹花是白玉和蜜蜡雕的,树干是整株的珊瑚,通体鲜红,耀眼生光!
这样的好东西,妹子随随便便就拿来摆在屋子里,就只能说,她家里,比这个强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也是,那蟠小子如今还开着玉坊……
王夫人嘴角儿扬起了一抹笑意,宝钗有这样的家世,也尽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感谢sun和婉清两位亲的地雷呦!我闪人,去碎觉!下一章抓着小攻粗来遛遛,我已经感受到了他深深滴怨念!
第一卷43本文jj独发
“蟠儿,我听你姨妈说,如今宫里正要小选呢。这信儿是真的么?”
晚饭后,薛王氏打发宝钗回房去了,自己跟薛蟠打听。
薛蟠坐在一张嵌螺钿理石太师椅上,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儿蟹壳青色的右衽阔袖纱衣,里边儿雪白的薄缎子中衣,灯下看来,衬得人面白如玉,发黑如墨。
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垂着眼皮,慢慢地拨着手里头的新茶。这是今年才下来的明前龙井,虽不是顶级的,却也属于上品中的上品。薛家本来就担着这内廷采买一职,所用之物就算不敢与进上的相比,也不会差了太远。薛蟠本来对茶也没有什么讲究,倒是听宝钗说过一回,这上好的龙井有“四绝”——色绿,香郁,味甘,形美,且还有句什么“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的诗说的就是这个。因此今年多留了些,喝起来确实鲜美甘醇。
“蟠儿?”薛王氏见儿子只顾着喝茶,声音略略高了一些,“有没有的,你倒是说句话啊?还是你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薛蟠心里道,某日某人早就一五一十跟自己交代了啊,小选而已,又不是选妃嫔。不过是有些人家始终抱着靠女儿上位的心思罢了,没见自家金楼胭脂铺子生意都是好了不少么?就连成衣铺上门量体裁衣做限量版的衣裳,也比往常涨了几成的生意呢。
“妈,我是听说了有这么个事儿,现下京里不少人家都在咱们的铺子里采买衣裳首饰给女孩儿呢。”
薛王氏眼睛一亮,“当真?那,这小选倒是要什么出身?家里人要官阶几品?”
薛蟠放下手里的茶,看了一眼同喜同贵。二人会意,都低头出去了。
“妈,您打听这个干嘛?我先跟您说了,小选不过是选几个奴才进去伺候人,说的好听,是宫里的女官,可是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可不一定。不信,你去问问王嬷嬷李嬷嬷,她们还不是宫里的呢,一个王府,就能把着人到嫁不出去的年纪。你要宝钗去小选?我可不能答应。”
薛王氏确实有点儿动心了。
今儿王夫人在她这里提起了这事儿,原本是跟她抱怨了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元春处境艰难,家里头又使不上力气帮扶。薛王氏却很是敏锐地抓住了她透露出来的信儿——宫里要小选了!还要给公主郡主选伴读!
对比了一下女儿宝钗和贾府三春,薛王氏一颗心了。这个时候,她倒不是一味地想让女儿进宫往后帮扶自家,而是刚进京时候,自己哥哥嫂子姐姐姐夫的态度着实刺激了她。这家里再有钱,只要你沾了个“商”字,就是矮了一头!
薛王氏这些年来虽然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只要她想,那日常用度上比之娘家时候还要好些。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睡不着,难免要想上一想,要是自己也同姐姐一样,嫁入的是哪怕低一些的官宦人家,只怕那个迂腐的姐夫也不敢随口就说自己儿子惹是生非!
“蟠儿,不是说,还有替公主郡主选伴读?”薛王氏手里攥着帕子,眼神热切。
薛蟠知道她的心事,不过是觉得自己始终比不得嫁入公府的姐姐,身份上不硬,受着气了。
“妈,我实话说罢,这事儿我打听过了。”薛蟠伸手到灯下,看着自己白滑圆润的指头,指甲略带些粉色,很是漂亮的一只手。
心里对自己最近的保养很是满意,嘴角儿也忍不住上扬。
轻轻咳了一声,掩住了笑意,才抬起头对薛王氏正色道:“不过妈妈,我打听这个事儿,也并不是为了宝钗。咱们家的女孩儿,不能去小选。”
薛王氏愣了,“为何?”
“妈妈的心事我知道,咱们家也不是那种要靠着女孩儿求荣华富贵的人家。妈,您想过没有,咱们到一个将军府里去,还能被人当面挤兑欺负,宝钗要是真的去小选了,真的被选上了,在宫里能有个好?比她身份高的多了去了,她就是受了气,除过忍着还能怎样?好歹在家里,只有被捧着宠着的,何苦去小选讨罪受?再说到公主郡主的伴读,依您看来,皇家会选咱们宝钗么?”
“这……”薛王氏犹豫了一下,半晌道,“宫里你大表姐好歹是个有位分的,若是托她照看一二……”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了——把女儿送进宫里,谁愿意让女儿伺候人?可不就是存了想攀上皇上的心思么。纵然是表姐妹,元春也不大可能真心照顾一个进宫跟自己争宠的啊。
薛蟠看着自家老妈,心里实在是觉得,她太闲了些。也是,薛王氏如今算起来才四十岁的年纪,家里有钱,容貌也不差,要是上辈子,怎么着也能来个黄昏恋夕阳红之类的。可这个世道,就只能窝在后宅里头,平日里见的人都少,能不成日里胡思乱想?
薛王氏不语,只低低地叹了口气。
薛蟠起身,凑过去替她捶肩膀,“妈,你别为宝钗担心了。我是这么想的,以咱们家的财力,还有舅舅做后台,宝钗想嫁进豪门公府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换过来想想,就是真进去了,您觉得会不会受气?所以我倒是觉得,清寒些的人家或许更好些。咱们托舅舅打听着,捡那家里人口简单,本人又有志气的读书人。宝钗的性子我看也还稳重,往后帮扶着夫婿,难道还怕跑的了一身诰命?”
薛王氏被儿子说的心也冷了下来,“再看罢,就算不去小选,也不能委屈你妹子。寒苦的人家绝对不行!我可舍不得她去吃苦!”
“好好好,咱们往高门大户里找!”薛蟠叮嘱,“不过呢,姨妈家里就算了。其一,从姨夫那里就看不起咱们。其二,她们家里老太太未必应允。其三,宝玉也不大成事——今儿还跟我说呢,被他父亲逼着念书,羡慕我这个没爹的,自由散漫。这样的不争气,往后能有什么出息呢。”
“啊?不能罢?”薛王氏的心思瞬间被转移,“宝玉看着多灵透的一个孩子,怎么……”
薛蟠摊手,“可不是么……”
“哎,蟠儿,你可不能跟他似的!”薛王氏拧了一把薛蟠的胳膊,“你要是这样,我跟你妹子可指靠谁去!”
薛蟠被拧得哎哎直叫,又说了好一骡车话,才算是打消了薛王氏那被小选两个字占了的心思。
等回了屋子里,脱下衣裳一看,被薛王氏拧过的胳膊青了一大块。他天生皮肉白净,但凡着一点儿力气,不是青便是红。
想到自己这个无妄之灾都是从徒凤羽那幺蛾子来的,薛蟠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你一道旨意下去,就得折腾到这么多人惦记着?没节操!没下限!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借机讨几个美人进宫去?
抚摸着自己的胳膊,薛蟠气愤愤睡了。
于是第二日,徒凤羽好不容易抽了空儿出来又赶到逍遥坊见自己的小呆子,却只是得到了一个后脑勺的待遇。
“这是怎么了?”徒凤羽一头雾水。
薛蟠不理会他,自己坐在凉亭里边儿,手里握着一把大扇子,用力扇着风。
“蟠儿热么?”徒凤羽过去,“怎么没叫人送了冰来?”
伸手扳过薛蟠的身子,见他两只眼睛微微眯着看自己,一张小嘴稍稍嘟起,似怒非怒,似嗔非常,瞧着就是一副招人的样儿。
他自从知道了薛蟠的心意,那是挠心挠肺地想与这小呆子凑到一处。说起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样。明明早就经历过人事,自己后宫里妃嫔不多,好歹也有几个。可是见到那些女人,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趣。每每眼前浮现出来的,总是在金陵时候看到的薛蟠的一身雪似的皮肉。
当然,他绝不是只贪图和小呆子的一晌欢愉!
跟着的人都是有眼力见的,早就不远不近地散在了凉亭周围,面朝外,背对着里头。
摸摸自己发痒的鼻子,徒凤羽一屁股坐在了薛蟠对面,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这里改建不顺利?家里有事情?”
一个九五之尊,能这么跟自己说话,薛蟠心里得瑟。勉强忍住了嘴角上扬的趋势,表面又装出一副淡定状,“没。倒是皇上怎么有空来这里呢?”
嘴里这么说着,看看外边儿虽然西斜,却依旧明亮耀眼又毒辣的太阳,手里的扇子还是往徒凤羽那边儿扇了扇。
徒凤羽眼睛里透出笑意,这小呆,嘴里不管怎么说话,手上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不是说了,不许这么叫我?”挑起眼前小人儿的下巴,徒凤羽的嗓音低沉了几分,“来,叫我衍之。”
这是他的字,如今除了太上皇,大概也没人敢叫了。
涂胭脂?
薛蟠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外边儿守着的侯亭等人忍不住往里张望,徒凤羽被笑得莫名其妙,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薛蟠适可而止,低低叫了一声,“衍之……”
他的脸上还带着方才大笑时候留下的红晕,外边儿的日光斜斜地照在那白里透红的皮肤上,更是显得水润诱人。
徒凤羽心里一动,拉过他伏在自己怀里,轻声叹了口气,这呆子,这般没心没肺……
第一卷44本文jj独发
薛蟠筹建逍遥坊,有了徒凤羽友情赞助的一处园子,比之先前计划的进度快了不少。
到了七月底,逍遥坊各处已经改建完成。薛蟠的意思是逍遥坊不开则已,只要开了,便必要惊艳了世人的眼才行。
侯亭笑他:“不过是个酒色之所,还能怎么惊艳呢?你又有了什么主意不成?”
薛蟠不屑地一撇嘴:“要说你没见识,你必是不爱听的。怎么是酒色之所?那叫娱乐,娱乐懂不?娱者,乐也。”
白嫩嫩的手一指四周,“你瞧瞧我这里,不说满京城里,你就是走遍了全天下,能找到这么一处所在么?哼,我这里可不只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你要是只拿这里当做普通的声色之所,那就肤浅死你了!”
徒凤羽安抚炸毛的薛蟠:“好啦好啦,侯亭不是不懂么?”
薛蟠仗着现下侯亭不敢再拿花生打自己了,靠在徒凤羽身上朝侯亭得意。
侯亭咬牙切齿,他算是看出来了,他那个主子,重色轻友偏心已极!
在薛蟠看来,京城与别处不同。不说别的,单是这几朝王气便不是别处能够比的。若说富庶,金陵扬州等处并不输于京城。但要是论起一个“贵”字,却都各有不如了。
不光是那些贵族高官,就连京城里的普通百姓,都比别处更带了些矜持。当然,这酒色之所的,也难以免俗。
瞒着徒凤羽偷偷摸摸去了锦香院丽春馆春风楼等处考察了一番,那些勾栏女子也好,清倌儿也罢,虽也有些媚态,却是不及江南那些了。
因此上,薛蟠决定回江南挖墙角。当然,这事儿他自己是不能去的,徒美人那关就过不了。不过这事儿,不是那久在风月场所中混的,还真办不好。
想来想去,薛蟠一拍脑门,张添锦么!
写了厚厚的一摞信纸,封好了,薛蟠遣自己的贴身小厮翠柏亲自送回金陵。又特特交代:“告诉添锦,这事儿可以不急,却是一定得相看好了,只要那琴棋书画都好的,没有被梳拢过的。男女不拘,须得是自愿来的。”
江南那边儿找到了人去,这边儿薛蟠也还发着愁。他又不是要做成青楼,剩下的人,诸如掌赌的,掌食的,掌戏的,这都得细细找来。算算日子,招人、培训、上岗,没有大半年开不了业。
薛蟠也并不着急,反正一切上了正轨,只要慢慢来就好。他自己也并不是这一处产业,需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
八月初三是荣国府贾母的生日,薛王氏跟薛蟠商量:“往年不在京里也就罢了,这头一年赶上,没有不去的道理。”
“那就去呗。”薛蟠无所谓,只要看紧了老娘,别让她被人看扁了或是忽悠了,往外头走动走动也好。“送什么礼好?”
薛王氏看看宝钗,宝钗想了一想,“不是整寿,倒也不用太过费心。寿面是要的,再有什么摆件儿器物凑上四样也就尽够了。”
“咱们从南边带了不少东西来,妹妹明儿跟妈一块儿找找。要是没有合适的,我往外头淘换去。”
宝钗答应了一声,次日薛蟠再回到家里时候,宝钗已经列了一张单子给他。
薛蟠接过来看,上头写着:贴牙松鹤延年纹摆屏一件儿,青白玉雕群仙贺寿山子一件儿,绛紫色织金缎面团花裙袄一套,寿面一百二十斤。
“妹妹拟的就挺好,叫人预备好了,等到时候我跟妈妈妹子一块儿过去。”
到了贾母生日那一天,薛蟠原想着自己送了母亲妹妹过去,外头跟贾赦贾政他们说一声,吃杯水酒略尽个意思就罢了。
自从进了京,别看贾政看他不顺眼,可是贾珍贾琏却是对他亲热有加。贾琏也还罢了,贾珍却是一丝一毫都叫薛蟠看不上的,实在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贾珍贾蓉等人哪里肯放了他走?死拉活拽地留着听戏。
贾琏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笑道:“往日不来也就罢了,今儿既然来了,哪里有这么就走了的道理?来来来,好兄弟,你只管坐在这里,一会儿有两班小戏子们出来呢。一班子咱们家里养着的,一班子外头请来的。家里的就算了,那外头的班子里可是有两个京城里有名的角儿。”
贾蓉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在薛蟠耳畔道,“薛叔,,外头请的那班子里头,真真是不错的。嗓子也好,扮相也好,更妙的是身段……”
说话间朝薛蟠暧昧地眨了眨眼,声音更低,“薛叔你瞧了就知道了。”
他的年纪跟薛蟠差不多,本身长得也是不差,白净面皮,细长身条,一身儿的锦蓝色外袍穿在身上,也是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可是跟自己说话的神色语气,怎么就这么猥琐呢?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是猥琐的人?
贾珍摇着扇子,看薛蟠似是没什么兴致,挑眉笑道:“蟠兄弟从南边儿来,想来着北地的看不惯?”
“哪有这回事?”薛蟠忙摆摆手,“我素来就不爱看戏,依依呀呀的唱个没完,也听不清楚唱什么。”
说话间管家赖大进来回说外头的戏都已经预备着了。贾赦贾政等人陪着亲戚里头的长辈坐了上首,薛蟠就被贾珍拉着坐在了左侧下首。因为不是整寿,来的人也并不多。
薛蟠百无聊赖地跟着听了一回戏,左看右看,一直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低头想了想,不由得唾弃自己——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
“琏二哥,宝兄弟怎么不见?”忙推推旁边儿的贾琏。
贾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戏台子上头,随口道:“他在里头跟老太太一块儿呢。”
薛蟠垂下眼皮不说话了。自己老妈如今对荣国府多少有些芥蒂,这段日子自己也没少对她洗脑,想忽悠了也不是很容易的……
好容易熬到了戏终人散,又被贾珍一把拖住了,“下个月是我们家里老爷的生日,没别的,好歹得给哥哥这个面子。”
薛蟠心里翻翻白眼,一年到头的,这生日就闹不完!当下笑着说道:“我必是来的。”
这才被放开了。
忙忙叨叨的日子一晃又到了八月节。这是大日子,一年四节,往宫里送的东西都是大部头。此外,这也是个盘账要债的时节。薛蟠外头忙的焦头烂额,既要亲自带人查点往宫里送的东西,又要对各铺子庄子等送来的账册,还要抽工夫宴请掌柜伙计。幸而家里还有宝钗帮着薛王氏预备送往各处的节礼,要不然,他就是再长出一颗脑袋两只手,只怕也不够用了。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忽略了徒凤羽。
徒凤羽对薛蟠这颗鲜灵灵粉嫩嫩的水蜜桃子惦记已久,只是一来念着他年纪还小,二来这桃子也有点儿呆头呆脑的不解风情,任他如何撩拨,只是不开窍。想要直接把人办了吧,又觉得堂堂一国之君,若是不能让这小呆子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地躺在身下,那简直是没有面子至极。
俩人就这么耽误来耽误去,竟是从彼此告白开始,只拉拉小手搂了搂小腰,偶尔亲了亲小嘴而已。
临近中秋,徒凤羽也是忙的。按照本朝惯例,中秋这一日宫里要举行大宴,外宴群臣,内宴命妇。等到事儿都完了,已经快到了子时。
初一十五,那是得往中宫里去的。
徒凤羽到的时候,皇后方氏已经换下了繁琐冗沉的正装,穿上了一身儿大红色宫纱寝衣。
她年纪大了徒凤羽两岁,小时候俩人就时常混在一块儿,彼此的性子都是了解的。徒凤羽心里头那点小九九,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了她的。
方皇后跟她的姑姑不同,她是个更为理智的女人。她的姑姑当年嫁给太上皇的时候,还是个稚龄少女。那时候太上皇也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上有嫡出的太子和庶出的长兄,底下比他能干的兄弟也有三四个。太上皇那会儿是真的寄情于书画琴棋里头的,因此与自己的妻子那叫一个琴瑟相得。天上掉下大馅饼,这个不得宠的皇子成了皇帝,方皇后的姑姑作为嫡妻,顺理成章地入主中宫,当了皇后。只是,皇帝就得有三宫六院,尤其是太上皇登基之初,宗室并不安生,其中便以废太子一支最为令人头疼。太上皇性子温厚,最快的稳固政权的方式,莫过于联姻。
方皇后至今记得,自己在宫里陪伴姑姑的时候,时常见她处理宫务之余便是坐在窗前抚琴,琴声悠扬,却是总能听出其中的一丝寂寞幽怨。方皇后知道,那不过是皇帝姑父又去了别的妃子处。身为中宫,姑姑不能说,不能怨,甚至还要在次日一早面对侍寝的妃子时候带着庄重的笑意,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方皇后自认为做不到姑姑那般,她从小在宫里长大,见的多了,也就明白了。这无论在哪里生活,女人就不能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女人能够牢牢把持住自己天地里的那点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徒凤羽不喜欢女人,她早就知道。不然,当初王府里也不可能只有云起和云初两个孩子。如今宫里虽然有几个嫔妃,可有了子嗣的,也只有自己这个皇后而已。只要她娘家的老爹和兄长脑子不残了去造反,只要她自己没什么大错儿,那地位是稳稳当当的。
“皇上来了?”方皇后起身,扭头吩咐身边大宫女,“翠玉,去端了咱们小厨房炖的汤来。”
徒凤羽与她之间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姐弟情分更多些。
徒凤羽从小就被方皇后照顾惯了,也不多话。外边的金龙大宴看着好,上头请了太上皇,底下坐着宗室群臣,谁能真吃上一两口东西?他是真饿了,接过了汤便灌下半盏,才挥手叫人都出去,自己与皇后说道:“过了这段日子,宫里头可能要提上一两个人的位分来。”
方皇后一愣,“皇上的意思是……选秀?”宫里高位分的妃嫔就俩,剩下一个周贵人一个贾贵人,说起来,皇帝的后宫贫乏得可怜。
“选什么秀?就从两个贵人里提一个上来。”
方皇后嫣然一笑,两个贵人,一个是国公府后人,一个是如今吏部侍郎的女儿,这提上一个来……有的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好久才回来……
第一卷45本文jj独发
贾敬的生日在九月里头,正是金风爽,菊花开的日子。
薛蟠原本想着送份儿不轻不重的礼,是那么个意思就得了。谁知道头一天贾琏就过来了,死活不依,“珍大哥哥说了,不把你请过去,叫我也别回去了!好兄弟,好歹给我个面儿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薛蟠也不好一味地推辞,去了。
贾敬现如今还在城外头的道观里头炼丹,也没来家里受子孙们磕个头。贾珍请了两个小戏班子,里头女眷们坐席,男宾都在外边。
薛蟠坐在了贾琏旁边儿,左右看了看,“珍大爷怎么没来?”
贾琏下巴一抬,“许是有事儿罢。对了蟠兄弟,今儿是不得空了,哪天晚上出去逛逛?”
干笑了一声,薛蟠挠挠脑袋,“别,到时候凤表姐找我不答应,我可也吃不消。”
左右看了一看,只贾蓉一个站在门口前后忙活着。薛蟠纳闷,这样的日子,贾珍哪里去了?
过了老一会儿,贾珍才匆匆进来,与众人寒暄了一回,坐在主位上。脸上虽然挂着笑,可那笑比哭也不差什么了,十分难看。
薛蟠不禁有些纳闷——你自己老爹生日,你这幅样子给谁瞧?
贾珍强带着笑脸跟众人一块儿看戏,不多时底下人来说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来贺。贾珍忙带着贾蓉迎了出去。
薛蟠摸着下巴,总觉得心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给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几日后,徒凤羽凑在薛蟠身边儿,略带着些歉意地说要给自己的两个贵人提一个到妃位的时候,薛蟠才恍然大悟。竟是已经到了元春该封妃的时候了么?秦可卿那个集宝黛风姿为一身的“兼美”之人,怕是也到了该香消玉殒的时候了罢?
夕阳的余晖从窗□进来,照在薛蟠玉白细嫩的脸上。他的目光似是追随着天上流动的晚霞,看在徒凤羽眼里,却是带着些许的空茫飘忽。
“蟠儿?”徒凤羽捏了捏薛蟠的下巴。
薛蟠垂下眼皮,“嗯”了一声,手里只管握着玉雕的荷叶杯把玩,却并不再做声。
徒凤羽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薛蟠,轻声道:“小呆,我既然已经有了你,必然不会负你,你只放心……”
薛蟠偏过脸,有些好笑地瞧着徒凤羽,“难道我是在跟你吃醋不成?”
啥?难道不是?
徒凤羽的美人脸黑了,“你……”
时近深秋,早晚已经有了冷意。薛蟠紧了紧身上的锦袍,离开了徒凤羽的怀抱。他站在亭子里,看着河池中逐渐败落的莲花,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刻意压低了声音,哑声道:“我自问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从小儿就不是。人家欺负了我一分,我必要十分还回去。可要是有谁对我三分好,我也必然不会辜负了别人。可是……可是衍之,你不一样……你的身份注定了那些事情避免不了,我能如何?若是你只是个平凡的男人,我就是死缠烂打也不会让你娶妻生子。不管什么原因,总是不能有人插在咱们中间的。可是,可是……”
语声中满是无奈。
徒凤羽听得心里有些酸酸的……酸涩的后头,竟然还带着一种熨帖——原来小呆子也不是没心没肺,竟是这般爱重自己?
心下一阵阵的喜悦便散了开来,忍不住起身站到薛蟠身后,将他环在自己身前,低低地说道:“她们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尊荣家族的富贵,至于我这个人……都给小呆子,如何?”
他个子远比薛蟠要高,这一番话是凑在薛蟠耳边说的,便免不了要弯腰低头。徒凤羽索性将下巴支在薛蟠肩上,眼睛看着薛蟠肉嘟嘟的耳垂儿,白皙细腻,忍不住轻轻舔舐了一下。
薛蟠怕痒,一声怪叫险些吓到了徒凤羽。他挣脱了徒凤羽的手臂,跳到一旁,嗔道:“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徒凤羽咬着牙将他拖了回来,这呆子!每每到了亲近一点儿的时候,总是要笑场,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不理会薛蟠轻微的挣扎,徒凤羽挑起那白生生圆溜溜的下巴便俯下头去。两人唇齿相接也不是头一遭儿了,薛蟠也早就没了开始时候那一丢丢儿的羞涩,伸出手臂去揽住徒凤羽的脖子,二人便亲在了一处。
徒凤羽一条手臂箍住薛蟠的腰,一手去按住他的脖颈,将人抵在水榭的墙上,肆意吮吸辗转,不许怀里的人有丝毫退缩。
一个青年男子,怀里之人无论男女,都是自己倾心以待的,又是做着这般亲密的事儿,自然情难自禁。薛蟠觉得晕晕乎乎间,便有硬物顶着自己的身子,不由得心里大囧,暗道果然是龙性属滛,这脸蛋生的再好,也还是条滛龙!
徒凤羽近来总觉得自己龙威不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蓄起了胡子。如今,两道修剪的很是漂亮的短须免不了就要蹭着薛蟠的脸。薛蟠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了,“噶”地一声笑了出来。
满头黑线的徒美人气闷不已,搂住了薛蟠好一通揉捏搓摸,才算松了松手臂。
“皇上,有江南急报。”侯亭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带了丝焦急。
薛蟠也不去送他,只笑眯眯看着他走的方向,直到那穿着浅黄|色锦袍的身影转过了园门就此看不见,才眯起了眼睛。
果然,谁先爱上谁先输……自己喜欢徒凤羽毋庸置疑,徒凤羽也喜欢自己也是真的,可是,这份儿喜欢终究不是站在平等的位置的。若是上辈子,两个人合则来不合则分,也没什么。可现在行么?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商贾,这地位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他薛蟠纵然嘴里念叨着不自卑,可这心底剖开了来看,真就能那么信任徒凤羽?他地位高,人长得好,还比自己聪明……
薛蟠酸溜溜地想了半日,才长吁短叹地准备回家。
天色已晚,小厮石头跑上来问道:“大爷,是骑马回去还是坐车回去?”
“骑马!”
这时候晚霞满天,秋风习习,尤其自己还穿了一件儿云白色的蜀锦长衫,外头罩着浅黄|色的开襟儿袍子,这要是骑着马从街上过去……
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帅很拉风!
于是薛蟠接过石头手里的缰绳,蹬鞍上马,手脚也甚是利落。石头等几个跟着的小厮不免要拍拍马屁:“大爷果然好身手!”
饶是薛蟠厚脸皮,也忍不住笑着骂道:“呸!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一扬马鞭子,哒哒哒地往家里走去。
京城之中不准跑马,这规矩薛蟠也还懂得。因此那脑海之中英姿飒爽便没能出现,让他多少有些遗憾。不过这会子街上人也不少,他骑了高头大马,前后左右五六个小厮长随跟着,也颇为打眼。再加上他生的圆脸大眼,白嫩讨喜,一身的富贵气,也还真吸引了不少人看。
薛蟠心里得意,旁边儿牵着缰绳的石头小声提醒:“大爷,且握紧了缰绳。这马性子不稳当,最好人来疯,时常就喜欢撒腿跑的。”
马是今年从南边的一个马场里新购进的,据说是汗血马的后代,皮毛油亮神骏非凡,花了薛蟠两千两银子。他上辈子没啥机会开车,想着这辈子怎么也得弄匹“好马中的战斗机”来。因此,虽然肉疼银子,倒也花的痛快。马已经驯了些日子,这是薛蟠头一次骑出来。
转过了街角,才要拐上另一条大街,迎头便有一队车马过来。
在京里日久,薛蟠又有心做这京中第一大娱乐场所的生意,因此倒也着实费了一把子力气,好生认记了一番宗室皇亲各级官员的车马规制,如今眼前这辆车,明显不同于一般勋贵人家的。再瞅瞅那前呼后拥的架势,薛蟠很是自觉地一拨马头,往边儿上让了过去。
车到跟前,本来已经要错身而过,岂料车里突然传出了叫停的声音,车子缓缓而停。
旁边儿一个青衣短打扮的侍卫模样的人忙两步跨到车前,打千儿问询。
就薛蟠的角度看来,一只修长玉白的手撩开了窗上的纱帘,露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来。此人双眉斜飞,凤眼微挑,容貌与方才那走了的皇帝有六七分相似,不是徒凤翎是谁?
“薛蟠?”徒凤翎似笑非笑,这世道未免太窄了,自己出来一趟,倒碰见了这个人。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下马?”侍卫跨上一步,低声喝道。
薛蟠先瞧见徒凤翎的脸,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才想起徒凤翎这么个人——原来是老相识么。
不过,人家原来是皇子,亲哥哥登基了,如今赐了王爵,这身份倒是又涨了高了。
顾不得多想,忙溜下马来,上前行礼。
徒凤翎早就叫人撩起了帘子,摆摆手笑道:“大街上,别这么多事儿。你这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您还真是不客气,管的倒是挺宽!
薛蟠心里翻翻白眼,脸上不能露出来,裂开嘴露出标准的八颗小白牙,刚要说话,徒凤翎又开口了:“横竖天还早,我正要回去,怎么着,薛大财主,赏个脸一块儿?”
作者有话要说:挥挥小手绢,啥也不说了……捂脸
第一卷46本文jj首发
“哈?”
薛蟠傻眼了,这位王爷跟自己没多大交情罢?不过就是金陵的时候见过几次而已,怎么就这么热情了呢?
“王爷日理万机,草民不敢耽搁……”
客气话还没说完,徒凤翎一抬手就止住了他,“没什么,本王如今是闲职。要说这正事呢,也就是吃酒听戏抱美人。你也别推辞了,上来罢。”
说话间居然还朝着薛蟠招了招手。
薛蟠摸摸鼻子,认命地往车上爬。倒不是他顺杆子上,实在是跟徒凤羽这个皇帝相处久了,对王爷真没有太多的战战兢兢。尤其徒凤翎这张脸,跟他哥哥也有六七成相似,不过是年轻点儿,脸上表情张扬点儿,鼻子底下胡子少了点儿……
冷不防脑袋上挨了一下子,“你想什么呢?”徒凤翎似笑非笑。
薛蟠揉了揉额角,敢怒又不敢言,想下车又下不去,内心无比纠结。
等到车停了,薛蟠探出头一看,朱红底色金漆描边,五间三启大门器宇轩昂,绿色的琉璃瓦顶,金色的门钉,兽面大锡环,红底子大匾上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忠顺王府”。
薛蟠心里咂咂舌——乖乖的,要不人家都一个个的想往上爬呢?这光是一座大门,就跟别处不同了。这个年头,讲究的就是一个等级分明,像自己家里,便是金山银山富可敌国,那大门也只能是普通的民用。像荣国府,那是赖着先祖的荫庇,也是三间一启门的。如这忠顺王府一般的大门,可着天底下都找不出来几个来。
王府里头自然气派非常,处处雕梁画栋,描彩漆金。薛蟠一边儿跟在徒凤翎身后走着,一边儿左顾右盼,倒是觉得这里真跟徒凤翎的性子有点儿像——都跟孔雀似的,张扬的紧!不过,哪里有些不对呢?薛蟠挠挠脑袋,想不出来。
他纠结的时候,徒凤羽正阴沉着脸,坐在御书房里。宽大的龙书案上,摆着一封六百里加急奏折。
徒凤羽的日子过得其实并不顺心。当然,这种不顺心,并不是普通百姓的那种为衣食而忧虑。身为帝王,自然有帝王的不顺。
太上皇是个仁君。除了初登大宝那两年,手段强硬地处理过几个心怀叵测的兄弟朝臣以外,终其在位期间,无论对臣对民对宗室,那是真当得起这一个“仁”字的。
不过,为君者过于仁慈,也并非都是好事。吏治太过松弛,贪墨已然成风,老臣勋贵尸位素餐,就连宫里的一些掌权太监都不甘寂寞,竟有暗中助人卖官卖官的。
京中尚且如此,地方可见一斑。
前次徒凤羽往金陵去考核官员,便有金陵水患,官仓却无救济之事。依他所想,或是官仓无粮,或是陈粮。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律例所不能允许的。但是此事绝非几个粮官便有胆子有能为做的,身后必是有一张大网,或许这张网,囊括了江南一带多少文官武将。
徒凤羽初登大宝,事务繁杂。月前才有时间安排下人手,查勘江南各处官仓储粮事宜。谁知道这才多长时间?金陵麾下常平粮仓竟然失火?这要说是巧合,谁能信?
照理说,若是常平粮仓真有问题,离着金陵水患有多长时间了?为何无人去粉饰?非得到朝廷去查勘时候才意外失了火?
徒凤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