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想在计划即将完美落幕时,却因为在台上跌了个狗吃屎导致形象受损而提前阵亡。
「嘿……结帐。」她小声地唤来服务生,三两口将咖啡喝完,一手不敢大意地扶著杂志,然後将手伸进运动裤口袋摸索钞票和零钱,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偷偷溜出咖啡馆。
奇怪……鞋子咧?
结完帐後,她一只细白玉足在桌底下拚命移动寻找,东点点再西踏踏,怎麽……找不到?
就在她要放下杂志弯腰到桌下找时,沈博奕突然站了起来,她倒吸一大口空气,赶紧又将杂志扶好,恨不得将整个身体挤进那本杂志里头。
她不敢露出脸,只能侧耳从他们的对话间猜测,他要离开了。
木质地板上传来皮鞋的摩擦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声音居然就在她的桌旁停下来了?!
她像鸵鸟般闭紧眼睛,心中暗自祈祷他没发现是她,一口气憋得就快要翘辫子了。
看著她藏在杂志後面那头乱发上巴著一只可爱的章鱼大头,沈博奕忍著笑,弯腰拾起被她踢到走道上的凉鞋,轻轻移到她细嫩的小脚旁,然後直起身,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听见玻璃门上的风钤声响,方韶茵张大眼睛,从杂志中探出头来,看见门外那笔直的背影……
呼——他走了。
她整个人虚脱地垮在沙发椅背上,脸色青白,犹如刚历劫归来。
真危险。
才刚让他集满十次拒绝,可以换与她共进浪漫晚餐一次,差点就搞砸了,要是让这只美洲豹瞧见她现在的模样,肯定再好的胃口也吞不下去。
所以说……身为一个美女的最大悲哀,就是无时无刻都要保持最佳状态,丝毫不得松懈。
要不是计划尚未成功,她才不管自己在他眼里是天鹅还是丑小鸭,是公主还是灰姑娘,那种只看得见美貌看不见心灵的肤浅男人,她才不屑咧!
不过,话说回来,距离他上次打电话给她,似乎已经超过一星期了,难不成……他决定放弃了?!
第四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落叶一片一片飘下,方韶茵坐在办公桌後,手指烦躁地不停敲打桌面。
半个月过去,沈博奕没再打电话来。
门外的编辑同仁敏感地察觉出她近日可能月事不顺,脾气火爆、动辄得咎,不仅稿子乖乖如期奉上,就连一向有如资源回收场般混乱的桌面都摆得整整齐齐,窗边难得冒出绿芽的黄金葛居然也欣欣向荣。
方韶茵手中捏著沈博奕的名片,摊开又揉掉,扔进纸篓三分钟後又气呼呼地将它翻出来。
到底要不要打电话?
他还欠她一顿饭,不,是她计划中,在他第十一次来电时要答应他,然後,为这次的整人行动画下句点。就差那麽临门一脚就能大获全胜……
她准备好的一盆冷水就端在手上,想像在灯光美、气氛佳的浪漫晚餐时,他向她告白,然後她冷冷地拒绝他。
他不打电话来,好像是他放弃她而不是她拒绝他……这结果不大一样。
算算,她让他打了十通电话,等了两个月,也够了,反正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他有更进一步的交往,只差那麽一顿饭,阵亡就阵亡,有什麽关系?
可是,为什麽一想到两人的关系就此结束,她就觉得若有所失。
她没有去细想为什麽如此执意要整他,当初气恼他的自大与滥情以及因为要采访他而受的鸟气,在经过这些日子,其实早已淡忘。
但,她还是气,气他的轻易放弃,气他从不软言哄她,气他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气得想打电话骂他。
就是不愿承认,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期待他的来电、开始觉得他其实不是那麽讨人厌、开始有那麽一点点想念他的声音……
呜……可恶……方韶茵脑中正反两种声音呈现拉锯战。
沈博奕!警告你——
我数到十,如果你再不打电话来,我就诅咒你三个月交不到女朋友、半年没有性关系、一辈子都要半夜爬起来尿尿!
她开始数,但数得很慢,就像一个快断气的垂暮老人,气吐得多吸得少,秒针已经绕了快三圈,她才数到五。
「六……」
「嘟……嘟……」一个犹如天籁般的电话铃声响起,她不可思议地盯著话筒,颤著手将它轻轻拿起,柔柔地喂了一声。
「阿荣仔,啊里今仔系会转来呷饭没?」结果是一通打错的电话。
方韶茵顿时觉得晴天霹雳,乌云迅速聚集到她的头顶,接著是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她大吼:「阿荣呷铁牛运功散就饱了啦!」喀啦!将电话用力甩上。
她气呼呼地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指著天花板,就在她口中即将对沈博奕布下恐怖、不人道的咒语时,不识相的电话又再响起。
她面目狰狞地迅速拿起话筒,朝著电话喊说:「铁牛运功散怕吃不饱,就加点玉米片和牛奶——」
「请问……」
「啊——」她立刻封住自己的嘴巴,静待那低沈的嗓音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记闷笑後,迷人的声音终於再度扬起。「韶茵吗?我是沈博奕。」
「我去!」
「咦?」沈博奕什麽话都还没说,就听见她没头没脑冒出的两个字。
「你不是想约我吃饭吗?我今天刚好有空,明天也没事,想去哪里都随你安排。我去!」等待了半个月终於降下甘霖,怕他反悔,她决定抢先答应。
「呵……」沈博奕轻笑,跟她对话有种乐趣,你永远都意料不到她下句话会说什麽,又会出现什麽无厘头的举动。
这通电话,算误打误中了。
外表明明如红玫瑰般娇艳的女子,却总让他撞见她另类的搞笑天分,迷糊又泼辣有劲,相信这一面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窥见的。
她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一开始那抹白色身影居然至今仍清楚地记著;支著下巴思考的模样、将长及腰间的秀发往後拢的动作、因愤怒而染红双颊的娇颜……像一张解析度极高的相片,嵌在脑中。在决定放弃之後,脑中她的身影反而日益清晰。
「不是吗?不是要找我吃饭吗?」听对方许久没有出声,方韶茵猜想自己可能表错情了。
「是!当然是约你吃饭。现在过去载你?」
「没问题。我等你哦——」她一听,顿时心花朵朵开,连声音也甜得晒得出糖晶。
「对了,你今天穿裙装还是裤装?」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怪,她还是低头看看下半身。「长裤啊,问这个做什麽?」
「没事,我大约四十分钟到。」
怪人!方韶茵在心里笑著骂他。
电话挂断後,多日的阴霾散去,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透了出来。方韶茵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面朝乌烟瘴气的天空大大吸了一口气——
「今天天气真好,还闻得到花香听得见鸟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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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杂志社地处繁华的办公商圈,停车不方便,方韶茵算好时间依约走到大楼外等。
一辆深蓝色重型机车滑至她面前,以为又是搭讪的无聊男子,她冷冷地瞪了骑士一眼。
直到机车骑士掀开安全帽面罩,露出像狐狸一般的桃花眼,答案立即揭晓。
「你——这……」望著沈博奕骑乘的那辆巨型机车,方韶茵登时傻眼。
车型是很美很流畅,但是打从她呱呱落地後学步走的娃娃车开始,从没坐过「两轮」的车子。顷刻,她生出打退堂鼓的念头,值得为这个男人冒险坐这种肉包铁的交通工具吗?
「过来。」他唤她。
方韶茵下意识地听从他的指令。
他为她罩上一件从家中带来的白色羽绒大衣。
她像个孩子似的任他将她的手穿入袖内,再从袖口钻进袖子里扯顺她里头堆挤成一团的袖子,看著他修长的手指为她拉上拉链,直到下颚,然後再整整衣摆,明显过大的外套将她近三分之二的身体扎扎实实地包覆在内。
那一瞬间,有道暖流,从他的指尖传达到她的心窝。
「入夜後比较冷,穿著。还有这个。」他递给她一顶全罩式安全帽。
她犹豫地接过来,沈甸甸地,套到头上後,觉得脖子好像顿时短了两公分。
「上车吧!」他拍拍後座。
吞了两口口水,她十分淑女地踏著踏板,侧身坐上椅垫,一手轻轻扶著他的腰。上车後,还是十分缺乏安全感地挪挪悄臀。
沈博奕摘下安全帽,转向後方看她。「右脚要跨过椅垫,你这种姿势不仅会被警察开单,还可能半路就滑了出去,你该不会连机车要怎麽坐都不懂吧?」他对於女人经常以优雅美姿为第一考量感到纳闷,难道性命安全不重要?
「什麽?!滑出去?」方韶茵一听,立刻抓牢他外套下摆。真的这麽惊险刺激?天啊!该不会唯一一次的约会就不幸地跟他做亡命鸳鸯吧!
她很想建议他,开她的车好了,这种跟她不熟的交通工具,她实在是有点害怕,可是又不想让他看扁……於是,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只脚要跨不跨的,像是当机的机器人,十分滑稽。
沈博奕终於帮她做了决定。
他转身将她的右脚搬到车身另一侧,然後抓住她两只手往自己腹部一环。
「啊——」方韶茵一声惊呼,贴上他的背。
「坐好了,抱紧我。」
原来……她这时终於看穿他邪恶的真面目,骑机车来就是想乘机吃豆腐,刚才不会问她穿裙子还是长裤。
她偏不如他愿。
「抱紧你……想得美……」她碎碎念著,将手松开,轻轻搁在他腰侧,没好气地说:「我坐好了,出发吧!」沈博奕没多说什麽,踩下离合器,旋了旋油门,放开煞车,车身「咻」地像追捕猎物的美洲豹,瞬间加速。吓得方韶茵不顾自己的豆腐一斤值多少,两手冲到他身前,紧紧地左手扣住右手,感觉只要一松懈,自己就会像风筝一样,一飞冲天。
当背部接触到那柔软的身体曲线时,沈博奕像极了一只偷了腥的猫,坏坏的嘴角在安全帽里斜斜上扬。不过,他可不是一开始就抱著这麽邪恶的念头。
原本打算拜访一位老朋友,车子经过离家不远的一间连锁咖啡店,突然想起那天上午,她在咖啡馆里可爱的模样,不经思索就拨了那组熟悉的电话号码,没想到会得到令人意外的答案。
车子离开市区一段路後,沈博奕感觉腹部的压力一直没有松开,他掀起面罩,朝後大喊:「车速已经稳定,你可以放轻松了。」
戴著不知几公斤重的安全帽的方韶茵,贴著他前倾的背拚命摇头,又更加加紧手腕的力道。
他只得将车速再减缓,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挤成胃出血。
「你放轻松,体验一下在风中飞驰的感觉。」他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她。
她伏在他背後坚持不松手、不睁开眼。
沈博奕莫可奈何又感到好笑,怎麽会怕成这个样子?即使她看起来娇柔,但他肯定她不是这麽胆小的女人。
在你以为已经渐渐认识了她这个人,她却永远有让你意想不到的另一种样貌出现——
你以为她气质高雅,她却可以指著你的鼻子破口大骂。
一开始误以为是个搔首弄姿的花瓶,最後却不得不佩服她在执行工作时的执著与条理井然。
你认为她被你吸引,为你著迷,实际上她却耍得你团团转……
他只能说——她,真的太特别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仍持续以强劲的力道擦身而过,将方韶茵的长发吹得呼呼作响,但是,那种平稳的感觉,不再令她突然心跳加剧,被风卷走的恐惧感也渐渐消失……
方韶茵终於缓缓张开双眼,映入眼里的是一片像要将大地吞噬的深黑海洋,抬头是隐隐闪烁的星光,而远处的海面上,似乎也有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上亮一隐,像在打著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暗号。
海——
多久没闻过这种带著咸味的空气,好怀念哦!
「醒了啊?」沈博奕察觉到她的动静,问她。
夜空中只有凉风从车身旁呼啸而过的声音,虽然称不上安静却让人有种宁静的特别感受。
「我又没睡著!」她对著他的背大喊。
「看不出你胆子跟小女生一样小,别告诉我你没坐过云霄飞车之类的惊险游戏。」
「我只是还没习惯,自由落体我都不怕的。」她急忙解释。实际上,没错!那种跟心脏开玩笑的游戏,她一向敬谢不敏。
「注意!连续转道!抱紧一点。」车身随著他的语尾划出一个弧线,被压低的车体像整个要贴上地面,她紧张地扯开喉咙尖叫。「啊——啊——你要死也不要拉著我陪葬——啊——救命啊——」
当车身终於恢复垂直时,她已经喊得口乾舌燥,全身绷得肌肉酸痛。
听见他在前头哈哈大笑,她气得握起拳头拚命槌他。「变态、无聊、世纪大滛魔——」这时也顾不得怕不怕了,她觉得坐在前面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为了报复她一连拒绝他十次,才故意捉弄她的。
「小姐,从你上车到现在,是谁紧抱著谁不放?我都不介意你吃我豆腐,你居然说我是世纪大滛魔,会不会太冤枉我了?」
「我吃你豆腐?!你这豆腐能吃吗?」她边说边捏他腹间的结实肌肉。「一点弹性也没有,谁要吃啊!」说完还不忘上下其手,多摸两下,其实触感还真的不错。
买菜送葱这点基本概念,身为女人是一定要懂的,不吃白不吃。
「又有转弯,小心!」
「哇——怎么那麽多弯啊!」她又赶紧抓牢他……
「骗你的。」沈博奕j计得逞後大笑。这个女人,刚才见面时还一副大家闺秀的淑女模样,一松懈就什麽礼教束缚全抛进大海里了。居然如此肆无忌惮地吃他豆腐,害得他心猿意马,差点忘了路怎麽走。
方韶茵没有立即回嘴。
「咦……怎麽不说话?」他问。
她停了半刻才懒懒地说:「幼稚,懒得理你。」心里也觉得好笑,这个男人怎麽跟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差那麽多,哪里是个身形优雅的美洲豹,根本就是只贪玩的小狮子。
沈博奕姿势立刻不软,握住她环在他腰间的小手,求饶似的上下摇晃。「别这样,理我啦!理我啦!」
那可怜兮兮的口吻,就像是跟在哥哥後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女生,深怕赶不上脚步而被急著溜出去玩的哥哥遗弃。
她知道他想逗她笑,但是,她偏不理会他。
「真的不理我?」他拉拉她的手。
她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打掉,坚持不说话。
「呼——」他用很大的力气吐了一口气,好让坐在身後的她能听见。「好安静哦!而且前後都没车,我觉得有点怕,还是骑快一点好了。」
就在他油门轻轻旋了下,车速略微增加一点点的时候……
「哇——好啦!好啦!我们和好啦!」她很快就弃械投降,没骨气地低声求和。
「不要勉强。」沈博奕暗笑。
「不、不!一点都不勉强,我喜欢跟你聊天,什麽都好,我们来聊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别为了争那一口气害自己从此断气。
她那既委屈又敷衍了事的口吻,让沈博奕觉得可爱极了,而他也难得找到这麽好玩的对象,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却如此认真地配合他。
他的确被她挑起顽心。小时候,每逢过年回乡下的奶奶家时,他最爱跑到庙口的杂货铺,玩一种五块钱戳一个洞的游戏,看看被戳开的纸洞里头有什麽惊奇的小玩具。
她让他重拾了童年的乐趣,他戳她,每次都有好玩的反应。
沈博奕觉得她可爱,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背就快被两道烈火般的视线烧出两个大窟窿。
方韶茵眯起细眸,暗暗咒骂面前这个以捉弄人为乐的无赖,觉得他根本就是她的克星,每次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出场,结果最後都搞得灰头土脸,刚才车子过弯时颜面尽失的哭爹喊娘不说,还在他的坏心胁迫下,屈兵求饶。
像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就算她再怎麽精打细算,也没办法占到什麽便宜,反倒惹得自己一肚子气。
看来,只能草草呜金收兵,免得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方韶茵泄气地将视线调往那一片汪洋,其实,一颗心早已被风、被他那小小的、不经意的温柔给填得满满的了。在她思绪纷乱、厘不清自己的感觉时,那一通电话,带来奇异的变化。
女人,一旦在潜意识里将这种巧合美化成两人的默契,便已泄漏了情感上的归向。
她只是没有注意到,有些细微的变化,悄悄地在心中酝酿成形。
沈博奕见她又安静了下来,拉拉她的手,这才发现那手被风刮得又干又冰,连忙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发觉他体贴的动作,她别扭地挪动一下身体,觉得太亲密。
「你要载我到哪里?不是想自己钓鱼请我吃吧?」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呵,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不过,倒真让你猜对一半。」
「什么?!真的要钓鱼?」她暗吟一声。
这就是他们共进的第一顿浪漫晚餐?
虽然,她老是在他面前出糗,美女形象尽失,但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难道说,从「风情万种」变成「一种」的待遇居然差这么多?
第五章
车子骑进一个渔港,空气中咸湿的气味和海浪拍击防波堤的声音近在耳边。方韶茵深吸了口气,绽开笑颜。
年少时,经常为了逃避家中的低气压而一个人坐车到台中港望海兴叹,还有那和初萌的纯纯恋情对象,在堤岸上,手拉著手一路默默无言的记忆,这里的味道令她感到熟悉又怀念。
因为速度减慢,方韶茵索性将重得要命的安全帽摘下来拿在手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闪著好奇的大眼,戳戳沈博奕的背。
「我们吃晚餐的地方。」他停下车将两人的安全帽挂在车后,才继续往前骑。
「先说,就算你钓到鱼也别指望我会料理,我只负责吃而已。」她连烧开水都不会,只会用电子式饮水机分辨冰热水。
「当然,我怎麽舍得这麽一双纤纤玉手做这种粗活。」说著说著顺势拉起她的手往手背轻轻一咬。
她的心当下窜高了几公分,回稳後,默许他这种小case的挑情动作,她可不会红著脸娇嗔地指责他无赖,对她这见过场面、见过世面的成熟当代女性,就像每天早上要喝杯咖啡一样平常。
只不过,为什麽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就是这麽霸道、情se?让人不由得感到有些害羞……
沈博奕没有放开她的手,包覆在掌心中柔软无骨的触感,从第一次见面握手後,他就想再感受一次。
他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外套内的胸口上。「感觉到了吗?它正为你而狂乱。」
方韶茵被迫要紧贴著他的背,掌心感受他鼓起的胸膛,温热地跳动著。她不知如何反应,只觉整颗心颤得有如风中的花蕊。
两人都安静下来,空气里只剩微风和机车引擎的隆隆声。
不久,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掺杂著人们爽朗的笑声,她从他背後探出头来寻找声音来源。
「到了。」他停好车,再将她从车上抱下来,然後自然地将她揽进臂弯里。
「这里是?」她贴著他的身体,十分困难地行走。
「奕仔,你来啦!」一个洪亮的男声出现,带著浓浓的海口腔,前来招呼他们。「喔,还带这麽漂亮的小姐来。快过来,东西都传好了,就等你。」
穿过一条夹在房子与房子间的窄小碎石子路後,他们来到一间宽阔的旧式平房,前院被磨得泛出光泽的水泥地上,一张像「台式办桌」的红木圆桌,桌旁坐著五个男人,几个女人在前院和屋内来回忙碌穿梭,一会儿拎酒出来,一会儿又端出一盘盘香味四溘的热炒,到处乱窜的小孩和小狗也跟著妇人前腿、後脚凑得不亦乐乎。
红木圆桌旁,一炉用红砖搭起烧得正旺的炭火,传来阵阵烤鱿鱼和海鲜的香气,屋檐下两盏黄|色灯泡将这个画面点缀得温馨动人。
「坐。」他为她脱下羽绒外套,带她到桌边,朝屋里大喊:「嫂子,别忙了,来吃饭吧,这些菜够了啦!你没看大哥他们的鲔鱼肚一年比一年大。」
「大哥、嫂子?」方韶茵一脸纳闷。
「怎麽了?」
「带我来你家?这麽快就想让我见公婆啦?」她开玩笑地说。
「见公婆?」沈博奕愣了一下才听懂她的意思,又被撩起顽心,想知道她会有什麽反应。「是啊,是啊,待会儿就要见公婆,你可要好好表现。」
不过,方韶茵的反应总是出人意料——
她只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猛拍他的肩膀。
「我说了什麽笑话吗?」沈博奕一头雾水。
方韶茵边笑边擦泪珠。「是很好笑,想也知道要你结婚比要你的命还痛苦,还见公婆咧,我随便说说而已,你还想唬我!」她想想,又大笑了起来。她当然看得出来他们外貌一点也不像。
「没想到你这麽了解我。」他一听也跟著笑,不过,心里却格登了一声。他怎麽不感觉带她「见公婆」是件痛苦的事?!
「我还真的遇过第一次见面就向我求婚的疯狂男人。」她想起大学时在杂志社打工,被广告商求婚的趣事。
「我相信你有足够魅力,让男人为你疯狂。」他望著她自唇角缓缓绽开的笑容,无法移开视线。
她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睇他一眼说:「那你千万别为我疯狂,我对你可没兴趣。」
他但笑不语。
见他笑得诡异,好像她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方韶茵急急想辩驳,身体一转,这时才想到现场不只他们两个人,此时,所有人都用著好笑的眼光看著他们俩,彷佛认为他们正在打情骂俏,她睑一红,只好将话又吞进肚子里。
「他们是我三年前跑船时的老板和老板娘,全都姓谢,这是大哥、二哥、三哥……」沈博奕向他们介绍彼此。「这是我朋友,叫方韶茵。」
「你跑过船?远洋渔船?」她好奇地问。
他点点头。
丰富新鲜的海鲜料理一道一道上桌,男人们把酒笑谈当年沈博奕第一次在沿海捕鱼的糗样,在船上没吐,反而回到陆地後才开始吐,走路像螃蟹一样,斜著走。
「他为了跟远洋渔船出海,先在沿海实习三个月,一般年轻人是吃不了这种苦,我们兄弟几个还下了重注,打赌他撑不了一个月,没想到,这小子毅力惊人,真让他办到了。」
方韶茵侧身打量他们口中形容的沈博奕,这与她想像中的他有些出入,她以为他应该是个享受都会糜烂生活的男人,不过,她同时也记起了第一次见到他,他赤裸著上身,在工地与工人挥汗工作的样子。
这点发现,令她对他的观感产生变化,沈博奕注意到她的打量,也转头看她,当视线对上他的墨黑色眼眸,她的心彷佛被轻轻扯了一下,一时之间感到慌乱,她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埋头吃饭。
他挟了块鱼肉,为她剔去鱼刺後才放入她的碗中。「到这里,轻松随兴,没有烛光、音乐,但是口味、气氛绝对不输一流饭店,而且保证食材最新鲜,下午才刚收网的。」
「是啦!是啦!方小姐不要客气,尽量吃,吃得爽,心情就爽啦!」一个男人说完迳自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纷纷挟菜到她碗中,没几秒,一个大碗公己经堆到快成灯塔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自觉感染了他们的直爽和开朗,方韶茵作势拉了拉袖子,一副要拚了的逗趣表情,让气氛立刻热络了起来。
她挟起碗内的三杯小卷,才嚼两下,就感受到食材的鲜度,又q又辣,实在够味!
「哇——」她那好吃到只能摇头、说不出话来的表情,让这些好客的男人乐得合不拢嘴。
「赞厚?我老婆煮的,就是这道菜把我骗到手的,三十年,都没有外遇。」
「哎唷,三八喔!你黑白讲啥,卖笑死人。」一名妇人才端上汤,听见他老公那羞死人的话,急忙掩脸逃离现场。
吵吵闹闹却直见真情,令方韶茵羡慕不已。
老家里的奢华生活胜过这简单朴素的小渔村千百倍,她却从未在其中感受到这种自然流露的情感。
一群人边用餐边聊天,仰头是满天星光,四周是无边无界的宽阔空间,方韶茵胃口大开,又添了一碗饭,让主人更显光荣。
沈博奕在一旁微笑看著。
穿著质料上好、剪裁俐落的套装,一头如瀑的浪漫长发,脸上是修饰得细致优雅的五官,笑起来魅倒众生的她,身处在这个简朴的环境中,居然一点都不感到突兀。
见到她与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们毫无陌生感的相处气氛,沈博奕突然生出一种不只是喜欢的亲密感,就像她一直都是这样待在自己身边,那麽自然,那麽让人放心——
但是,实际上,他们才见第三次面。
「什麽事笑得这麽神秘?」方韶茵问他。
看著她因酒精和大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心头一热,自然地伸出手掌,揉揉她的长发,带著宠爱的口吻。「真不该带你来这里。」
「为什麽?」她不解地看他一眼。
「大家都这麽喜欢你,我会吃醋啊!」
「神经。」她觉得好笑,不理会那孩子气似的撒野,低头吃菜。
他再顶顶她的胳臂,故意逗她。「吃完饭带你去散步,把这群讨厌鬼通通甩掉。」
她注意到他看著她的眼神有些不同,不像之前那样带电,眸光闪闪发亮,而是有股似水的温柔在墨色的眼瞳深处流动,热热的,让她下意识地避开。
「奕仔,我一直很纳闷,你怎麽会想去跑船?」谢大哥突然想到一个多年未解的谜。
「他一定是以为出海可以把到各国美眉。」方韶茵想纾解胸口的窒闷,故意开玩笑糗他。
「搞不好潜意识里真的这麽想……」他笑笑地应著,一点也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思。
「说到这件事,真的要引起公愤。」谢大哥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继续爆出内幕。「每次靠岸到酒吧喝两杯时,就看到整个酒吧里的女人的注意力全被他吸了过去,因为这个男人,经常害得我们差点跟别艘船的船员打起来。」
「你们应该把他扔下,让他自己尝尝到处留情的苦果。」方韶茵不知道为什麽,听了有些不舒服,睨他一眼。
「吃醋啦?」他伸长手臂往她细肩一揽,将她拉近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著她浪漫的长发。
他渴望更亲近她,而且,真的开始觉得旁边的那群人十分碍眼。
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轻触著她的粉颈,发现他果然是个调情高手,害得她的耳根直发烫。
「你又不是我什麽人,吃什麽醋?!」她闪身拉开两人的距离,惊觉内心的感觉被他一语道中,有点恼羞成怒。
「怎麽听起来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他懒懒一笑,只当她不好意思承认。
「你想太多。」她讨厌他的自恋,更气恼自己前一刻居然还有些怦然心动。
「那你希望我是你的什麽人?」看她一副抵死不从的含怒表情,像只可爱的小刺猬,让他不禁想再逗逗她。
「路人。」
他「喔」了一声,笑得很贼。
「笑什麽!」她气呼呼地嘟起嘴。
「我以为你答应了今晚的约会,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不过,这种事有默契就好,不必言明。」他瞅著她问著嘶嘶雷电的眼眸,将原本就美丽的脸庞妆点得更加明亮。
明知道对方故意刺激她,方韶茵还是认真的跳进了陷阱,整个人被挑起斗志,她揶揄道:「这种普通饭局我一个月少说也得吃上一、二十次,你该不是以为吃顿饭就关系匪浅了?」
她认真地扳著手指,再佯装思索片刻。「要是照你这种算法,称得上我前男友的数量,一列火车都载不完。」
「当然不会只是这样——」他丝毫不被她的言语影响,仍旧一派神情自若。「不过,需要时间酝酿嘛!总不能一见面就往床上滚,这不是我的作风。」
「喂!这种话……居然当著众人面前说出来,你会不会太下流了?!」她没料到他这麽无赖,气得往他臂上一槌,他顺势包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拳头。
「人都跑光了。」
方韶茵扭头一看,郎咧?
从他们小俩口开始打情骂俏开始,旁人早就识趣地离开战场,蹲到别处啃水果。
他邪气地将她往怀里一揽,额头抵著她的。「你是在暗示我应该加快进度?」
她不闪不躲,直直跟他杠上,唇边绽出一抹娇笑。「我什麽都没说,倒是你好像很心急,不过,可能要麻烦你先去领号码牌,我粗估,後年中秋节的时候,应该就可以轮到你了。」
「哇!」他听了往後一弹。「想不到阁下魅力惊人,晚辈自叹不如。」
她大笑三声後,骄傲地说:「好好跟在身边学习,有空的话,师父我会传授几招给你。」
他两手一拱。「徒弟受教了。」
桌子旁边,」个将大拇指含在嘴里的小男孩,眼睛骨碌骨碌地来回看他们两人「搬歌仔戏」,入神到口水都沿著肉肉的手掌滴了下来。
两人视线转向小男孩,又彼此对看一眼,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一场争辩在两人都自觉幼稚而画上休止符。
沈博奕喜欢和她相处时像朋友一样轻松自在,她的反应与机敏经常令他惊喜,她的身上揉合著各种迷人特质,像寻宝一样,每见一次就更加倾心。
方韶茵总恼怒他的轻狂与漫不经心,却又被他的眼神与言语搅得心头大乱,他像深知女人面对感情时复杂忐忑的思绪,一点一点地挑著、抽著,直到对方臣服为止。
她心中警钤大作,两个月前,她才信誓旦旦地对段月菱说,她不做驯兽师,不可能为男人神魂颠倒,此时,却有种向下沈沦的危机感。
「散步去!」他拉起她的手!自然地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方韶茵在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放弃对抗。
对她而言,「牵手」是比亲吻更贴近心灵的动作,或许,她不愿破坏此时难得的和谐,或许,她暂时不想再费力撇清两人的关系。
暧昧,是一种带著微酸的甜蜜滋味,一直以来,她冷眼清明地嘲讽男人拙劣的追逐爱情手段,以至於忽略了心底有个空缺,其实也需要温柔来填补。
「不用帮忙收拾吗?」她看看桌面杯盘狼藉。
「讨海人的个性粗犷、不拘小节,直来直往,不用跟他们客套,只要你吃得开心、到这里感觉到舒适、自然,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骄傲。」他边说边牵著她的小手往堤岸走。「大海的儿女,心胸宽阔坦荡,过这种每次出海未必能平安回来的日子,活在当下,是他们的人生哲学。」
方韶茵听得入神,接著问:「你真的跑过远洋渔船?身处在一片汪洋之中的感觉是什麽,很浪漫吧?」
他笑著摇头。「老实说,很无聊,喜欢海而去跑船是一种过度浪漫的想法,平常我们就玩玩纸牌、喝酒、聊天,不过,听他们讲述三、四十年的讨海经验真的很过瘾。」
「为什麽你会想到去跑船呢?你不是学建筑的吗?」这两者之间,似乎落差不小。
「来,手给我。」他跳上一艘动力胶筏上,向她伸长手。
「真……真的要上去?」方韶茵望向胶筏底下黑漆漆的海水,捂著胸口,两腿有点发颤。这家伙对她的仇还没报完吗?
「带你感受一下置身汪洋中的感觉。放心,我可是受过训练的。」
她探出鞋尖,踏了踏,感觉船身晃了一下,赶紧又将脚缩回来,摇头。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就是这样才怕……」她小声嘀咕著,还是鼓起勇气将手交给他。
沈博奕略微施力,将她拉进胶筏上,立刻揽紧她,一手捂住她就要尖叫出声的嘴巴。
「你的叫声很可怕,我担心这一叫,全村的人都跑出来了,人家会以为纯朴的小村里发生凶杀命案。」
她没空理他的揶揄,整个人早已腿软地蹲坐下来。
沈博奕发动马达後,转过身来将她的背纳进自已怀里,胶筏缓缓离开岸边。
不久,方韶茵惊奇地发现漆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