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情人风流不下流

情人风流不下流第5部分阅读

    来愈沈重,这次,他会打破自己长年以来的原则吗?

    车速渐渐转慢,随著拥挤的车潮,进入台北市区,原本还零星的交谈只剩静默,沈博奕望著前方的煞车灯,方韶茵看著街边的橱窗上股莫名的坚持拉扯著两人的心。

    车子来到方韶茵住的大楼,她微笑向他道声谢,提起自己的简单行李,下车,然後,头也不回地,笔直走进公寓大楼。

    她表现得自然大方,实际上一股难抑的失落充斥胸怀,数度让她红了眼眶,她知道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也太轻忽沈博奕的魅力,她对他的在乎不知不觉中已经超过他的,天平倾斜,她是落地的那一方。

    不过,她不会承认,她不会成为他天边的一颗流星,她唯一留下的,只会是一抹美丽的「背影」。

    沈博奕静静地看著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大厅之後……

    在那之後,他再打电话给方韶茵,都只得到她淡而疏离的回应,还是朋友,只不过,比陌生人还要令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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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过去了,从垦丁回来後,大半的时间沈博奕都待在台东,开始规划社区总体营造的案子。

    白天,与热情开朗的山区居民交谈,深入了解与平地不同的生活文化,晚上,顶著星空,闻著林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与新认识的朋友把酒高歌,醉了,席地而睡,自在惬意一如在海上的日子。

    但是,当笑意停歇,在饮尽杯中佳酿再斟满之间,有个身影不断闯入脑海,经常,令他措手不及,一颗心,就这麽陡然落地,接续不上前刻还高涨的情绪。

    回到企划案总召集人为他安排的景观饭店房间内,从落地窗向外望去,是深黑汪洋,除了扑往沙岸的白色浪花为阴郁的天气带来些微变化,连天空都是幽暗的,就如同他的心情。

    手上握著从工作室传真过来的「当代女性杂志社」社庆邀请函,邀请人署名社长方凌云与总编辑方韶茵,日期就在後天。

    他是气她的,气她强作的云淡风轻,气她语气的平静疏离,气她骄傲的姿态;他从来都不屑那种虚华的浪漫,不信经由精心营造的气氛得到的感动,然而他却像鬼迷了心窍,站在这个窗口两个小时,为了一个女人心烦不已,犹豫著该不该去。

    爱情,本身即是愉悦,为什麽要套上那麽多世俗的规则,非得透过什麽追求公式来证明什麽,他以为她懂,这样的默契。

    抚著传真纸上已经快消失的字迹,多麽想就这样让她一点一滴地从记忆中消逝。

    可是,她抛下了一个太大的网,他无处逃脱,他完全被打败,失去原本潇洒来去的心性。

    他不信她真的为了那俗气的理由拒绝他,但,又是为了什麽?

    门扉响起的敲门声中断他的思绪。

    他捏捏眉心,走到门边放下链条,门把才旋开,一个纤细轻盈的身子扑进怀里,他退了两步,低头看见的是一张赏心悦目的青春脸庞。

    「沈大哥,我要跟你回台北。」怀里的可人儿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亮眼。

    「灵儿?」他讶异她的突然出现。

    她是沈博奕此次参与企划案认识的女孩,年纪轻轻却拥有精湛的刺绣手艺,像只快乐的小麻雀,成天绕著他,认真地为他介绍卑南族的文化与建筑特色,她的歌声高亢嘹亮,她的笑感染著所有人,是村里成年男子竞相追求的对象。

    一次在她家作客,她在众人面前大声地说,对他一见倾心。

    众人笑闹,她也不睑红,依然理直气壮地说,沈大哥是她的勇士。

    「你一个人来吗?」他将她带到沙发上,将搁在地上的行李提进去。

    「嗯!」她用力点头。「我跟我的妈妈说,我要跟你回去。」

    「你想到台北玩吗?」

    她嘟起嘴摇头。「不是玩,我要跟你住一起,我会做菜,会将房子打扫得乾乾净净,每天等你回来,而且,我还可以继续刺绣、编织。」

    他沈吟了半晌,说:「可是,我没有时间照顾你。我的工作不只是在台北,而且,过几天我就回来了啊!」

    「我知道,你去台北我就去台北,你回台东我就跟你回台东,我不用沈大哥照顾哦!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快乐得像只小鸟,我跟我的妈妈说,我喜欢你,想一辈子为你唱歌,做你的太太,我可以照顾沈大哥。」

    他感动地笑了,多麽可爱的女孩,热情坦率,从认识的第一天,她就毫不掩饰地表达对他的感情,和她一起是快乐的,她像只解忧鸟,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语不断。

    他一向喜欢这样个性页率的女孩,只是……

    灵儿见他面露犹豫,疑惑地问:「沈大哥不喜欢跟灵儿一起吗?」

    「不是,灵儿很可爱,很讨人喜欢……」沈博奕向她说明她不能跟他回台北的原因,但是,他愈解释她的眉头却愈往中间挤。

    「沈大哥,我不懂……」沈博奕说完一大串话,一会儿说他不适合她,一会儿说他因工作关系生活不稳定,一会儿又提到他不懂哄女孩子开心,不懂甜言蜜语,她认真听了半天,感觉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沈博奕愕然。

    灵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她偏著头看他,看他的欲言又止。

    他从她眼中看见的是纯净坦然的感情,最後,他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是啊,什麽时候他也变得这麽别扭,最明白不过的事实却绕了那麽一大圈,说服不了别人更说服不了自己。

    他早该承认上个方韶茵,稳稳地占满心头,此时,再也容不下其他。

    「她爱你吗?她会逗你开心吗?她会为你而唱歌,因你而喜悦吗?」她仰起脸问,语气中有些隐忍的落寞。

    他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心思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不会逗我开心,我却因她而喜悦、为她心烦,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但是……见不到她,我会想念她。」

    一滴泪水从灵儿眼角直直落了下来,她抿著嘴点点头。

    「灵儿……」沈博奕有些不忍。

    她急忙拭去泪水,笑容重新自眼角绽开。「不……我没事,我只是羡慕,羡慕那幸运的女孩能得到沈大哥的爱。」

    「爱吗?」他咀嚼这个字。

    灵儿痴望著沈博奕,从他凝神的表情中看见了困惑,而困惑中却燃起一簇或许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的火焰。

    她知道自己的身影再也没有机会映入他的眼瞳。她悄悄起身,背起行李,轻轻地在他发间落下一吻。「沈大哥,祝福你们。」

    「我开车送你回去。」沈博奕回神,伸出手想接过她的袋子,她身子一闪,倒退几步。

    「不要怀疑自己心底的声音。」最後,她微笑挥手,对他这麽说。

    沈博奕背部抵著门框,看著灵儿走进电梯,他的左脚踏在门内,右脚落在门框外,十分钟过去,他仍维持著相同的姿势。

    突然,像决定了什麽似的,他双拳一握,快步走进房内,将随身物品全塞进行李箱,抓起床头柜的车钥匙,冲出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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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行驶在夜间的滨海公路,半开的车窗灌进冰凉的海风,漆黑的路面只见车子本身打出去的灯光,咸湿的气味让人误以为身处汪洋之中。

    沈博奕一人驾著车,往台北方向走,此时,才明白以前出海回航时,当家乡的陆地愈来愈近时,谢大哥拎著酒瓶在甲板上往返踱步的那种心情;沈博奕几乎无法按捺想立刻见到方韶茵的念头。

    他的手心发痒,胸腔里溢满激|情,他笑骂自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动心忍性,却让思念益发不可收拾。

    来到熟悉的台北街道,天空依然不见星光,他看向仪表板上冷光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十二分,此时,她正睡得香甜吧!

    沈博奕将车停在方韶茵住处附近的空地上,打斜倚背,仰望前方夜幕,等待曙光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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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韶茵被手机钤声吵醒。

    「噢……痛……」她躺在床上,一手按著发胀的太阳|岤,一手摸索著放责床头的手机。

    前晚和一群朋友在pub整夜狂欢喝到烂醉的她,此时尝到苦果。

    「该死……早知道就不该多喝最後那杯长岛冰茶。」她努力撑起身体,鼻腔里还残留的酒精气味直往脑门冲,让她直反胃,拿到手机後,半眯著眼想看看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扰人清梦,一个许久未出现的名字跃入眼帘,原本欲按下接听键的大拇指顿时僵住——

    沈博奕?!

    她死盯著液晶萤幕上那三个大字,钤声在灰白的天色中响了一声又一声,声声直捣她的心窝。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纠成一团,而钤声还持续响著……

    此时,她开始後悔昨晚没再多喝几杯,最好醉死到听不见这通该死的电话。

    他不是搞失踪了,不是去过他风花雪月的日子,去找跟他有什麽鬼默契的莺莺燕燕,还打电话来干什麽?!

    她咒骂著这些日子害她血液里的酒精浓度激增的可恶男人,害得她到处call朋友拚酒,填满无法一个人面对的黑夜,却又死不能承认自己因为一个男人,一个自大狂妄、有胃口吃没肩膀扛的臭男人而心乱。

    段月菱早就忘了当初为了沈博奕,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她哭诉的心情,快快乐乐地投入下一个「真命天子」的怀抱,还预计要当六月新娘,而当初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晕船的自己,却落得只能隐瞒心事,假装无伤。

    她愈想愈火大,最後,冲下床,将电话扔进衣橱里,重重将门关上,然後再钻进被窝,把被子拉高到整个盖住头,空气中只剩微弱的规律声响,一丝丝抽痛她的神经。

    直到空间恢复静谧,中止的钤声没再响起,她翻个身,闭上眼打算继续补眠,眼眶却在紧闭的刹那间,感到异常酸痛……

    沈博奕合上手机盖,俯身以两手支撑著昏沈的脑袋,一夜未眠,原本还处在亢奋的精神一下子跌到谷底。

    四肢像被挑去了筋骨,疲累瘫软。

    他不想揣测她未接电话的原因,却无法不认为一切可能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她根本不想见他。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原先撑著自己从台东一路狂飙回台北的那股冲动,突然变得可笑至极。

    他望著灰白的天空呆坐了十几分钟,然後拉起椅背,扭动车钥匙,因开了六、七个小时的长途车程而僵直的腿再度踩下油门,缓缓将车驶入清晨的雾气中……

    第八章

    「当代女性杂志社」二十年社庆热闹登场,文化界一时开来,所有过去参与过杂志专栏的作者、受访者,以及厂商还有自电脑随机选出的五十名忠实订户,都在受邀之列,会场文化界、商界、演艺界、艺术界众星闪烁,更重要的是,听闻过去五十年来,在商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却一直低调闭锁的中部望族「方家」,多名重量级大老将出席这场盛宴。

    方韶茵与四姑姑方凌云立在会场门口,一一向来宾致意,当一列身穿唐装、银发肃容的方家队伍走进宴会厅时,两人顿时挺直了背脊,方凌云紧抿的嘴唇泄露她内心的不安。

    走在队伍最前端,著银白色飞龙图纹唐装的老人,停在方凌云面前,已在厅内的贵客全停下了动作,只剩细微的交谈,讶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方家老舵手。

    老人看著方凌云,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未出声。

    「父亲……」方凌云紧抓著方韶茵的手,颤著。

    老人目光虽然严厉精锐,眼底却也流露出深深的骄傲与不舍。

    两人相视许久,老人终於徐徐地开口:「回来吧!」短短的三个字,为过去二十年的固执与分裂画下旬点。

    「父亲,女儿不孝……」方凌云忽地跪倒在地。

    老人眼眶略红,扶起她,轻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人突然转头望向方韶茵。「你是……凌术的二女儿?」

    「是,爷爷。」她恭敬地回答。

    「几岁啦?」

    「今年二十七。」

    「嗯……」他看看方韶茵又看看方凌云,最後再仔细将方韶茵看过一遍後,没再多说什麽,随即转身离去。

    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样夹带著惊人气势来,又留下满堂疑惑地离去。

    留在原地的方凌云仍久久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

    「姑姑,这里我来招待,您先到休息室里歇息。」方韶茵将泪流不止的方凌云交给她的「阿多仔」亲密爱人,回到宴客厅与宾客热络寒暄。

    不少人今天才知道方韶茵与方家的关系,纷纷打听如何打进方家的事业体,她则一概避重就轻地带过。

    台上提琴优扬的乐音环绕宴客厅,侍者端著红酒与点心忙碌地穿梭於宾客之间,方韶茵也尽职地介绍到场来宾彼此认识,淡雅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眼角不忘时时观望会场的状况。

    忽然,瞥见沈博奕自厅门走进,他弯身签完名一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就对上了,虽然中间隔著十几个人的身影,她仍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目光里的灼热,令她一时千头万绪……

    旁人轻唤方韶茵,她回过神,发现沈博奕手挽著一名妙龄女郎,她的目光陡然回冷,礼貌性地朝他点点头,再将注意力转回先前交谈的话题。

    前天清晨,他的那通电话将她一个月来努力压抑的情绪全炸了开来,她才终於明白,无论她笑得如何开怀,无论她怎麽让生活更快速运转,她都无法说服自己——她不在乎他。

    对他的怨与对他的思念同等重量。

    可笑的是,她从初认识就知道他对爱情的态度,她十分清楚这样的男人的心态,她应该有足够的智慧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然後潇洒地摆一摆手,转身离开……既然如此,她怎麽可能会爱上他?!

    爱上他……

    是啊,悲惨的结果。她还是以为自己是不同的,还是抱著小小的希望,认为他只是未遇到令他想停留下来的女人,所以在爱情中来来去去。

    但是,他说喜欢她,却不忘享受不同的女人带给他的新鲜感,他说喜欢她,此时,臂弯里却勾著另一个女人的小手,他说喜欢她,却一消失就是一个月。

    他根本是个彻底的王八蛋!

    方韶茵在心底咒骂著,好让自己生出更多的力量对抗这个恶质的男人。

    沈博奕一进门,在众人穿梭的宴会之中立刻就发现身穿米白色丝质长礼服的方韶茵,脸上挂著恬适的淡笑,举止优雅迷人。

    他还是来了。

    他不想因她未接电话就迳自猜测,否定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的吸引力,他要亲口听她说,他需要弄清楚她真实的想法。

    一整个月没见到她的人,没听到她的声音,他是这麽热切地期待再见到她,然而,她却只是给他一个礼貌的回应?!

    他相信,相信这个女人绝对有将男人逼疯的能耐,那毫无情感的客套表情,几乎要让他以为过去那些相处的日子只是南柯一梦,这种醒来的感觉很难受,像被人硬生生从怀里夺去了什麽,只留惆怅。

    但是,他依然无法潇洒转身,原以为心似浮萍,结果,不知何时悄悄落了地,生了根,种在她脚边。安顿好女伴後,他走到方韶茵身畔。

    「茵茵——」

    一声温柔的叫唤,却不是出自沈博奕口中。

    一位穿著暗红色西装内搭珍珠灰衬衫,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服饰的男人出现在大韶茵身後。而她在听到那声呼唤时顿时脸色发白,没有端著酒杯的那只手,突然紧抓沈博奕的手腕,全身僵硬

    「安佐……」方韶茵循著发声的方向,缓缓转身。

    「茵茵……我终於又再见到你了,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你。」被她唤作安佐的男人,身上散发著淡淡的忧郁气息,一双温柔的眼眸载满浓情与依恋,一立定即伸出手臂将方韶茵拥入怀里。

    方韶茵的下巴被迫抵著他的肩,眼中有震惊有愁绪,还有更多一闪而过的失神。

    沈博奕就站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但是,她的眼中没有他。刹那间,沈博奕牛出许多混乱的念头——

    那个男人对她而言,是重要的;因为那个男人,所以她拒绝他;他以为两人互相吸引,其实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如果还有些自觉的话,应该立刻离开。

    沈博奕满腔酸涩举步欲离去,却发现手臂被方韶茵牢牢抓住。

    龙安佐是方韶茵大学时期的男友,一场轰轰烈烈、浓得化不开的爱恋,让她尝到爱情的甜美,她以为那将是永恒不变的更爱,却在他带给她无法忍受的伤害後,两人平静分手。

    他犯了她最大的禁忌——脚踏多条船。

    「男人的爱与欲望是可以切割的,我真正爱的人只有你。」

    这是龙安佐的说辞。他没有道歉,其实就算道歉,她也不可能原谅他,她不会笨得像老家里的那些女人,相信等待可以唤回男人的心。

    那次的恋爱,让她深刻体认爱情里丑陋的一面,耗尽她对爱情的热情,只剩嘲讽,她不会再傻傻地捧著一颗心,任人伤害。

    方韶茵困难地挣脱龙安佐的拥抱,移动一步让身体更贴近沈博奕,朝著龙安佐堆起生硬的笑容。「好久不见。」

    龙安佐轻抚方韶茵细致的脸蛋,如视珍宝,温柔地说:「茵茵,我回来了,为你回来了。」

    就在沈博奕想打掉那双碍眼的手,方韶茵不著痕迹地拨了一下垂至额前的发丝,顺道避开对方的碰触。

    「恭喜你,去年年底的画展获得纽约时报不错的评价。」她客套地对他说,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冷却。

    「茵茵,我就知道你还爱著我。」知道她这麽关注他的动向,他感动地说。「我和琳达到美国不久,就离婚了。她无法忍受我还惦记著你,这麽多年,我一直想回来看你。」他低声说著他和方韶茵才听得懂的话。

    「哦?」她没有安慰的言语,反而轻笑地说:「我没记错的话,琳达後面好像还有一个叫……叫什麽的,喔!凯萨琳。还有……什麽玛、什麽曼的,抱歉,我记性不是很好。」不是她关心他,而是工作关系,她无法不触碰这些艺文界的资讯。

    沈博奕感觉她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从他们的对话里,他可以猜到两人之间有著感情上的纠葛。

    「茵茵,那些名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我的生命只希望有你参与,这麽多年,我终於明白,你才是我最在乎的人。」龙安佐不放弃地再执起方韶茵的手,却再度被挣脱。

    沈博奕在一旁,眉头愈锁愈深,好歹他也看看方韶茵手里挽著什麽人,当他沈博奕是透明人还是死人?!

    「我、我来介绍一下——」方韶茵感觉到沈博奕的低气压,而龙安佐一直倾吐爱意也让她很受不了,只好引开话题。「这位是龙安佐,我大学学长,这位是沈博奕,我、我现在、现在的男朋友。」她很困难的,借沈博奕来用,她不想在龙安佐面前示弱。

    沈博奕脸骤然一刷,轻轻将一直覆在他手臂上的手挪开,方韶茵却死命地巴著他不放。

    「你愈来愈美了……」龙安佐叹道。「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们到旁边去谈,好吗?」他用著迷恋的口吻说,即使方韶茵已经介绍沈博奕的身分。

    她再度挥开他的狼爪。「安佐,我男朋友就在……」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男朋友——」龙安佐截断她的话。「我只在乎你的心里有没有我,难道你不想我吗?你忘了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

    沈博奕终於听不下去了,他抓住龙安佐不断触摸方韶茵的右手手腕,冷冷地眯起眼。「你不在乎,我却很在乎。」说完,加重握力,问他:「你用这只手画画吗?」

    龙安佐终於吃疼地缩回手,见到沈博奕眼中的阴沈,有些畏惧地退了一步。转而寻求方韶茵的支持,只等她开口说愿意跟他走。

    方韶茵头疼地说:「安佐,我很高兴看到你,也谢谢你对我如此念念不忘,不过,我想我们的事早在七年前就结束了,现在,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我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呼,先失陪了。」

    她很呕,而且,严重怀疑自己以前根本是瞎了眼,怎麽会爱上眼前这个自大又自私的男人——完全不理会她对他的冷淡,一迳地说他多爱她、多想她。

    她快吐了。

    她扯扯沈博奕的袖子,示意要离开。

    「茵茵……」

    听见背後的殷殷呼唤,方韶茵咬了咬牙,长裙底下的两只脚恨不得装上翅膀,飞离那个死缠烂打、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不耐、还自以为交往过的女人都该对他念念不忘,张开双臂迎向他的自大男人。

    两人走到另一侧的角落,方韶茵终於松了一口气。

    沈博奕沈默地站在一旁。

    她说对那个软趴趴的男人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应该感到高兴,但是,他无法忍受方韶茵居然拿他来当挡箭牌。

    从她抓著他的手的力道,可以感受到那个叫安佐的男人对她的影响。如果她真的对那男人没感觉只需直接拒绝,何必要谎称自己是她的男朋友,这样得来的头衔,沈博奕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而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懂这个女人的复杂心理。

    眼角瞥见不远chu女伴正朝他用力招手,无声地指指盘中的食物然後比出大拇指,一副美味至极的表情。

    他的女伴其实是公司的助理,自从收到杂志社寄来的请帖,就吵著要来见见「上流仕会」的宴会,尝尝传说中的五星级美食,他拗不过她的苦苦哀求,只好带她来,见她吃得不亦乐乎,他点点头,朝她露出微笑。

    方韶茵顺著他的视线看去,才想起,现场还有个女人需要他照顾,顿时如打翻一坛陈年老醋,酸味四溢。

    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陪伴吧!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你可以回到你的女伴身边了,别冷落了人家。」犹如船过水无痕,她恢复先前的客套模样。

    沈博奕低咒一声,这个现实的女人,他很怀疑她的五脏六腑构造是不是跟别人不同,缺心缺肝的。

    他应该转身就走的,在她利用完他又一副想撇清界线的模样。可是,该死的脚步却一直迈不开。

    他提了口气,想和她将事情说清楚,方韶茵两只眼睛却立刻忙碌地环顾会场,敷衍地朝他笑笑。「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很多,没办法多点时间招呼你,不过,我想你也不会觉得无聊,你的女伴挺可爱的。」完全没给他机会开口。

    「韶茵……」他轻皱眉头,讨厌她将他当成一般宾客,他不要她跟他客套。

    她低头整整裙摆,似乎没听到他的呼唤,抬起头时又抢著说:「待会儿尝尝今晚的美食,我试了好久才决定的菜单。」还是不让他说话。

    「韶茵,我今晚带来的女伴是——」

    「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你们玩得开心。」她终於无礼地打断他的话,她不想听,不想让自己有任何藉口心软,他们两个人什麽关系都不是,各玩各的,没什麽是他应该向她交代的。

    他无奈地摇头,显然,她不打算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他从她眼神中看见刻意摆出的不在乎,这时,他才明白了她的好强,明白她为什麽要在那个男人面前拉他当挡箭牌。

    那个男人伤她很深吗?所以,她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在嗅到危险的气味时便张开浑身的刺,严阵以待?

    她以为他会伤害她吗?

    还是因为他表现得不够积极、不够明显,非得透过追求的过程,什麽送花、送礼、说些噁心巴拉的浪漫誓言,表视出成天陷在爱河里的白痴模样才能打动她,才能证明自己的死心塌地?

    他光用想像就头皮发麻。

    可是……她的倔强,却让他开始挣扎,是做那些事难,还是放开手难。

    「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她说。

    「那个女孩是我的助理。」他拦住她欲离去的脚步,凝视她冷漠的目光。

    「喔……连助理也不放过,你还真忙。」她冷冷地瞄他一眼。「干麽跟我解释,是要告诉我你有後宫佳丽三千吗?」

    沈博奕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为什麽你老是把我想成花心大萝卜?我到底做了什麽给你这麽恶劣的印象?这几个月,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很抱歉,我从来都不是你『身边』的女人,我也不记得我们有什麽特别交情,勉强称得上朋友而已。」

    她笑得很假,很做作。

    她在他身上嗅到太多与龙安佐相似的气味,他们对待女人的手腕是温柔的,他们的语言是香甜诱人的,他们的眼神是炽热、毫不掩饰的,当然,他们的心也是填不满的。

    「我该怎麽做你才能放下戒心,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他开始懂了,她愈是表现无所谓,愈是表示她内心存在著恐惧。

    「可能是你的错觉吧!我并没有逃避什麽,也不知道你要我正视什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对我的喜爱。」他居然敢带著女人,然後这麽厚颜无耻地要她相信他?

    沈博奕简直要恼怒她的冷言冷语,冷得让他觉得自己像死缠著一个急著於摆脱纠缠的女人。「告诉我实话,难道……你真的希望就这样结束?」

    「没有开始怎麽会有结束?」她笑得睑好痛!

    「这麽说,从一开始就是我会错意,是我一厢情愿了?」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苦涩,竟引得方韶茵有些不舍。

    他一直是坦白的、直率的;真正费尽心机的人,是她。

    她突然感到害怕,他就要放手转身了,然後,两人会就此擦肩而过,愈行愈远。

    静默地,不发一语,她看著他,看得很深很深,凄凄地露出一抹浅笑,笑里有自嘲、有埋怨、有太多连自己也理不清的情感。

    「我该去请社长上台致感谢词了,谢谢您今晚的莅临。」她说。

    最后,她还是选择自我保护。

    他静静地看著她离去,一步一步,没有犹豫,卓绝冷然……他恍然感觉,自己总是望著她的背影。

    沈博奕在宴会厅一角聆听「当代女性杂志社」社长方凌云致完词,几次目光穿越人影间的缝隙,见方韶茵犹如一只翩然飞舞的彩蝶,游刀有余地在众多政商界名人间周旋,见男人们为她美丽的外貌与优雅姿态著迷,见她轻易为他们展露笑颜。他撇过脸,闷闷地向助理说了几句话,取来外衣,两人悄悄地离开会场。

    方韶茵看见了。

    自沈博奕的身影走出厅门时,她的笑容就在脸上冻结,瞬间失去了应酬的力气,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宴会渐渐接近尾声,方韶茵勉强撑到所有宾客离开,遣走最后几名公司员工,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交谊厅中央。

    自助餐台上残剩看不出原貌的菜肴,四处摆放的空酒杯,彩带、贵宾胸前别的鲜花散落一地,她的心里,莫名地涌上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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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博奕送助理回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绕著,脑子不断浮现方韶茵离去的身影,以及她离开前望著他的神情,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罹患妄想症,因为太想确定她对自己的感觉,以至于将她的每个表情过度解读。

    为什么,他会感觉那一眼有著太多未说出的情绪,而这些情绪里含著深深的埋怨,像在埋怨他不懂她的心?

    他咬了咬唇,自己何曾狼狈至此,何曾在心动的女人面前如此举棋不定,但是,他摸不透方韶茵,甚至,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听见她心底的真实声音。

    不行!他若不弄清楚,任由这些翻来覆去的疑问在血液里,他会发疯。

    他方向盘一扭,踩下油门,驱车飞速回到饭店会场,会场内却只剩几个清洁人员,他急著询问方韶茵的去向。

    「刚刚还看到一个穿米白色礼服,白色披肩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对对,她在哪里?」

    「可能离开了吧!不过,五分钟前还在这里。」

    「谢谢!」沈博奕感激地握握欧巴桑的手後,连忙冲出饭店大门,又不知道她是自己开车还是跟著友人一起走。

    取出行动电话拨给她,电话响了快十声,她一直没接,沈博奕烦躁地在中庭急走,又猜想,会不会看到是他拨来的电话,她不想接。

    就在他打算到饭店内借电话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出与他行动电话里同步的钤声……

    他悄然走近,行动电话保持拨号中,铃声愈来愈近……然後,他看见一抹米白色的身影就坐在小公园里的石椅上,将脸埋在掌心中,除了铃声,还有低低的……啜泣声?

    第九章

    方韶茵手提包内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她仍抽泣著,放任它响,无论是谁,今晚,她再也没心思去应付,再也不想扯出任何虚伪的笑容……

    离开宴会後,她一个人坐在石椅上,天上挂著一轮圆月,人说月圆人团圆,好笑的是,此时,她却茫然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一直是骄傲的,无论是外貌或谈吐,无论是在人际关系还是工作表现上,她永远懂得拿捏分寸,表现得直。她也是率性的,工作与私人生活泾渭分明,坚守自己的原则,不随波逐流,不被身处的环境扭曲本质。

    但是现在,她却想问,怎麽会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大学的男友公然劈腿,还义正辞严地告诉她,他的爱太多了,她的独立与不懂依赖,让他感到不被需要,满腔的热情无处释放。而再次遇到真正心动的对象,却是像阵风,不愿为谁停留的沈博奕。

    四姑姑说过,男人的感情结构天生就与女人不同。对男人而言,爱就是将女人扛在肩上,给她安定的生活,免受风吹雨打,简单而直线。女人却要求太多细腻的感觉,斤斤计较对方的眼神、言行是不是透出足够的浓度。女人若执意要追求内心定义的爱情,就像走在一条坎坷的石子路上,非得跌个鼻青脸肿。

    她懂,却无法向自己的感知妥协。

    沈博奕从未掩饰对她的好感,但是,他表达的方式却让她感觉缺乏真实感,有种太过博爱而不够深切的凉意,她看不到他的珍视,认为他只是想得到。

    看起来她胜了,在沈博奕一次一次表露自己的感情时,毫不留恋地举步离开,只为证明自己不会像其他愚笨的女人,为他那朝露般易逝的喜欢而雀跃。

    她胜了,理智战胜了情感,只是,她究竟得到什麽?为什麽胜了,心却还是这麽痛?

    她无法自己地痛哭失声。她多麽希望自己再笨一点、再少根筋,像那些总教她嘲讽的女人秉著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就往前冲……

    她太害怕再次受伤,就算她可能因此失去沈博奕,也不要在未来因他不再眷恋而离去时,面对无尽的懊悔。蓦地,她背後传来呼唤——

    「韶茵?」

    方韶茵的哭声在听见那个呼唤後,硬生生地在梗住。她不敢转身,急忙要擦掉眼泪,一双手在空中被拦了下来。

    沈博奕捉著她的手,月光下,见她双眼溢满红丝,交错的泪水划满原本妆扮精致的脸庞。

    她感到羞赧,撇开头不愿正视他。

    「傻瓜……」看出她避著不让他看她,他出声轻责,将那纤细的身子纳入自己怀中,揉著她发颤的肩膀,轻吻著她薄巧的粉耳,尽是不舍。

    他为什麽要回来找她?她已经无情地拒绝他,他怎麽可以这麽恶劣,怎麽可以还这麽温柔对她……

    她趴在他的肩头,抽噎了声,泪水又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月光柔柔地从大树枝楹间洒落跳舞的光点,跟著地上几片被风扫起的枯叶,飒飒作响,舞光交融。

    灌木丛中的石椅上,两个紧拥的身影,一个轻声安慰,一个愈哭愈惨烈。

    沈博奕耐心地等待,直至泣音转弱,直至她别扭地想推开他,他低头直视一直不愿正眼看他的方韶茵。「一个女人坐在这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不问她为什麽哭,不提任何可能让她感到尴尬的问题,他只担心她的安危。

    他愈是温柔就愈令她生气,她握起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槌著他的心窝。「再危险也没你危险。」

    那不经思考的话语流露出她心烦的主因,沈博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