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这个与太子妃一步之遥的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一瞬间洛城的大街小巷,满布议论之声。
殷夕颜听着外面那些林林总总传进来的消息,惟一能慨叹的,只怕这里面又要牵扯出不知是怎样的利益纠纷。
真真正正为陈氏哀痛的,怕是只有陈氏的母亲吧,听说,陈氏的母亲已经哭过去两三回了。
殷夕颜一身素服去太子府吊唁,因着太子府女主人新丧,太子府内院没有掌权的人,又不好让侧妃来操办正室的丧礼,德妃娘娘就从宫里放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出来照应着,到底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到是把太子府照应的半分礼仪不失。
四月陪着殷夕颜一道往府里返,坐在马车上,还忍不住嘀咕着,“奴婢瞧着那位嬷嬷可真真是个人物,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来送往,非但不慌张,还安排的井然有序,怕是一般府里的夫人,也未必有这份能耐呢。”
殷夕颜到是不置可否,这会儿她想的不是这个嬷嬷,而是太子府即将时的新人。
太子妃的位置总不会因为陈氏的离世就空下来,只怕,这旧人未满三七,这新人就得赶着进门了。
按理说,这样的情形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太子初立,没有子嗣这一点,就已经看出根基之薄,所以,德妃娘娘就算是再厚待陈氏,也只能在这丧葬仪式上给陈氏足够的体面,亦或是对以后的陈家诸多照拂,若真是因为陈氏而耽误了太子的大好前程,那才是愚人之举呢。
一想至此,殷夕颜又不禁觉得皇家的凉薄。
相比起来,陈氏活着的时候,她也未见得有多喜欢陈氏,这会儿人死了,也不算是替陈氏抱不平,只是以心而发罢了。
殷夕颜赶着中午未过就到了府,听着府里的下人报了已经有几封贴子送来了。
殷夕颜和四月都有不解之色闪过,这个时候,谁家也不会没眼色的在太子妃新丧之时,弄什么花会,茶会的饴情吧?
如歌把那几张帖子送过来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殷夕颜一边随手翻弄着那几张帖子,一边睨了一眼如歌的表情,瞧她似有话说的样子,索性把帖子扔到了一边,笑道:“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如歌扁了扁嘴,点头道:“王妃前脚才出府,后脚,就有贾翰林的夫人让门房通报进来了。
奴婢想着,贾翰林同咱们府里的老爷是同朝为官的,又都在一个屋子里办公,虽然王妃不在府里,可到不好让贾夫人太过没脸,便亲自去了大门外回话。”
殷夕颜到是记得这位贾夫人,以前,还去过国公府,只是算下来,至少也有两、三年的事儿了,“她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如歌嘴角一抽,一想到这位贾夫人说话也算是直白,不加掩饰,不禁又抬头看了一眼殷夕颜的神色,步子又往前进了两步,小声道:“贾夫人是带着贾府的姑娘一块过来的,当时隔着帘子,奴婢与贾夫人回话,没想到,贾夫人到是亲自掀开了帘子,原是让奴婢上马车的,只是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婉拒了。
后来贾夫人到便把马车窗户的帘子掀开了,到是让奴婢看到了里面的情形,贾夫人还特意给奴婢介绍了贾姑娘,年方十四,还未定亲。”
“贾夫人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四月眸光一转,到底比如歌想的多一层,目光又忍不住看向殷夕颜,心里想着,莫不是这位贾夫人是惦记着把自己女儿送进靳王府作妾?
论起来,几位王府里,除了靳王府侧室不全,其余王府到是大同小异,侧室差不多都是齐全的,以马家的身份,马大人的官职,马家姑娘若是嫁一般人家,怕是还能当个正妻,只是想进王府,也只能是个妾了。
殷夕颜到没有四月急躁,虽然不了解这位贾夫人,不过想来她若是真把主意打到靳王府,只怕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带自己的女儿过来找她,就算是毛遂自荐,只怕她若真不同意,贾夫人这颜面上也下不来。
而且,也没听说哪家夫人这般没脸没皮的,带着自己的闺女上门,尤其还是出自翰林,就算人不清高,可也不能太自贱了。
如歌瞧着四月那一副急色的样子,到也没迟疑的把贾夫人的话说了出来,“贾夫人跟奴婢打听了恪王府,噢,不对,是太子府。”
如歌还叫着以前的名号,不过叫出来之后,又马上改了口。
四月脑袋里一转圈,当时一个想法就蹦了出来,不只蹦了出来,这个想法,还让她吓了一跳,连说出来的话,都透着不相信?
“你不会是说,这位贾夫人惦记着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太子府吧?”
四月的目光从如歌身上,转到了殷夕颜身上,眼里的光,分明透着几分娇憨之色的聪明,心里忍不住惊悚的想着,这位贾夫人的脑子转的也太快了吧,这,太子妃的尸骨还未寒呢?
就算是太子妃故去多时,这,贾夫人的主意也忒是敢打了,太子妃的位置,他一介翰林之女,竟然敢肖想这样的份位?
太子,那是未来的太子妃,若是贾翰林在本朝有多出色,功绩卓著,也就罢了,抬举他的女儿,自是看他的面子。
可是据她所知,这位翰林,也差不多就是在翰林院里混日子,著书,比自家老爷还不如呢,竟然就敢让女儿肖想太子妃的位子?
四月呷了一口气进了喉里,细细的去瞧王妃的神色,这种事儿,自有主子来定夺。
殷夕颜其实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贾夫人打了这样的主意,不过,她到是没像四月想的,贾家的心那么大,贾夫人就算是再不识好歹,也该有这份自知之明。
“那贾家姑娘,长的如何?”
四月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殷夕颜。
如歌想了想,诚实的回道:“奴婢觉得,单从容貌上来说,到不如咱们府里的四姑奶奶。”
扑哧。
四月被如歌这比喻逗乐了,殷家的姑娘虽然长的各有特色,单拿出来,也都算是中上之姿,只是人家正经的嫡出姑娘跟自家庶出姑娘放在一块,这气质上,顿时就拉下了一大截。
谁家嫡出姑娘的教养,跟庶出姑娘的教养都不尽相同,若是这嫡出的姑娘只能跟庶出的姑娘放在一条线上,可见这姑娘也的确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殷夕颜大抵跟四月也想到了一处,眸中隐有笑意,不过大抵也猜到贾家夫人的意思了,只怕,这样的女儿,送到太子妃,也不过是个侍妾。
只是这侍妾吗,要分在哪儿摆着,若只是一个普通王爷的府里,一个侍妾还不如一个侧妃,好歹能上个玉碟,只是太子府,又另当别论,这个时候,皇上既是立太子,自然就是下一任的储君了,几乎是没有变化的可能了。
所以,太子府的侍妾,别说是侍妾,就是被太子用过的女人,很有可能在他日太子登基之时,被封个婕妤,亦或是才人什么的,再不济,还有女官呢,反正新皇登基,后宫空虚,这些人就算是添个位子,让宫里看起来不那么空,也是必要的。
“我瞧着,这上面的帖子,怕是都跟贾夫人打的一样的主意呢。”
之前还没想到的事儿,有了贾夫人这个提醒,到也让殷夕颜明了了这其中的关联。
四月瞧着那几张贴子,翻看了一番,这个大人,那个官员的,到是跟靳王府平时没什么往来的。
也是,靳王府能往来的,还真是不多,以前是那些人不敢跟靳王府往来,现如今想谈交情,也谈不上,王妃这个忙,还真是不帮的理直气壮呢。
“王妃,奴婢想着,这个忙,咱们怕是还是不要帮的好。”
殷夕颜点了点头,把那几张帖子放到了四月的手里,笑道:“想来这些人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未必就想着咱们能回贴,索性就当不知道吧。”
如歌这会儿也算是听出这里面的猫腻了,虽然她没有四月跟王妃贴心,可是现在跟在王妃身边的日子久了,历练的到也不是什么事儿也琢磨不出来了,“奴婢明白了,这些人是想借着王妃的手,搭上太子府的桥呢。”
四月笑着点了一下如歌,“这脑子到还好用,以后,多留些心,就算是王妃不在府里,不该见的,也没必要见,咱们王爷不是最忌讳结党营私吗,王爷是做大事儿的人,前朝不知道有多少事儿忙不过来,咱们王妃一向跟王爷举案齐眉,琴瑟合鸣,照顾王爷的饮食起居,还有照顾小世子健健康康的长大还顾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去做这样的媒去,再说,做媒这种事儿,咱们王妃跟宫里的德妃娘娘也说不上话,论资历也不比那些年纪大的夫人们在德妃娘娘面前有脸面,怎么好去管这样的事儿,趟这样的水,下次,记下了,再有人送帖子,就把这话回了就是。”
如歌受教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到是笑眯了。
夏侯靳晚上回来的时候,殷夕颜就把白日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去太子妃吊唁如何如何,看到陈氏的母亲哭的伤心,别的妾侍到未见半分心伤,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夏侯靳瞧着殷夕颜感慨的样子,不禁好笑道:“陈氏在世时,对那几个妾室就算不得好,如今没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哪里就能换得来多少真心。”
殷夕颜到也知道是这样的话,不过听夏侯靳这般说来,也扯了下嘴角,“莫不是王爷以为这正室跟妾室就一定要和平相处,以心换心,才能得来死后几声哭嚎?”
夏侯靳嗔着殷夕颜的目光带着几分打趣还有调侃,仿佛看穿了她这句话内里潜藏的意思,无奈道:“把心思放在这起子劳什子上做什么,咱们府里又没有这样的人来给你添堵,不理会就是了。”
殷夕颜瞧着夏侯靳到是真不在意,想了想,少不得又把贵妃娘娘的话说了出来,“皇上不都张罗着给王妃纳新人了吗?”
这话或许是因为殷夕颜的底气足,到是没有多少酸味。
夏侯靳到是喜欢殷夕颜这样,有话问出来,说出来,不用他耗神去猜。
有些时候,猜来猜去也算是一种情调,可是这几天外头的事儿,一件连着一件,不说焦头烂额,可也是脚不沾地,他的确没有多少心思用到家里的琐事儿上。
听了殷夕颜的话,也没跟她打趣,只是说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儿,“皇上只怕这两天就要发落贵妃娘娘。”
“呃?发落?”
殷夕颜刚刚还玩笑的心思,一下子就收了起来,这发落二字,可真真是不一般。
“如何发落,怎么会想着发落贵妃娘娘?”
这话多少有些无力,其实在这种时候,能发落贵妃娘娘,想来,必是与太子妃的死有关了。
果然,夏侯靳接着就把这话说出来了,“查出来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贵妃娘娘,还有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今天也都被德妃娘娘和另两位娘娘一并审了,还真就审出了东西,我回来之前,德妃娘娘带着另外两位娘娘给皇上回了话,又拿了宫女,太监的口供画了押,交到了御案前。
当时,皇上的脸色难看之至,朱红的笔砂一直徘徊在贵妃娘娘的名字上,想来,这个发落,最迟不会到明天日暮。”
“竟是这么快?”
殷夕颜一想到之前还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女子,想不到转眼间就要——
“凌王他——”
夏侯靳目光一深,其实这里面,又有几重他没说给殷夕颜听的关系,是怕吓着她,当时,恪王妃其实是可以不必死的,可是恪王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恪王妃已经起不了任何的作用,而且,恪王妃无子这一点,就像是中宫无出,将来,不论是哪个妃子生出来的皇子,说白了,都是庶子,即便恪王能忍受陈氏无所出,时日久了,陈氏的心里若是滋生出别的想法,只怕这后宫又要不安宁了。
而且,陈家现在瞧着不构成什么威胁,可是谁也不能肯定,陈家在陈氏上位之后,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即便不会危害江山社稷,可是陈氏父亲的老学究心思,只怕也会成为新皇为自己竖立旗帜的障碍。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他跟殷夕颜也说不明白,而且,就算是跟殷夕颜说了,这里面的事儿,也不可能发生改变,反倒让她自己跟着难爱,替陈氏唏嘘,到不如把责任就都推到罪魁祸首上去。
反正这事儿,下命令的,也的确是贵妃娘娘,只是凌王知情不知情,只怕是凌王自己想否认,也否认不掉吧?
如今不过是罪证都没指向凌王,可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透露出来的消息,只怕,凌王在这之前,的确与贵妃娘娘说了什么,不然,贵妃娘娘也未必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
尤其是以这样威逼的形式,当时若不是死的是陈氏,就算是太子无恙,想来,有了这样的折腾,回头,贵妃娘娘安排的人,也会把谣言散布的到处都是。
事情发展到现在,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到是被太子一网打尽了,偏偏因为一时失算,太子妃出了事儿,夏侯靳就算是没亲自站在城楼上面,也猜的出来,这里面,不是太子亲自授的意,只怕也是德妃帮了忙。
估计贵妃的心思早就泄漏了,而太子和德妃,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夏侯靳安抚的拍了拍殷夕颜的手,低声道:“太子不会让凌王有事儿的,这件事儿,凌王一定会摘除出去,不然,皇上心里怕是会不舒服。”
即便是天子的身子已经昭告着他不可能再去阻拦什么了,可是天子一怒,余威震颤,恪王初登太子这位,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父皇得罪尽了,至少,他放了凌王一马,也算是他尽了兄弟的情分,以后,若是凌王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只怕,太子亦或是未来的天子真要是斩尽杀绝,天景帝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哪怕瞧着心机顽劣之人,真要是玩弄起权术来,也不会比任何人差。
殷夕颜想了想,看着夏侯靳问道:“冰雁是不是也该接回来了?”
目前瞧着,形式差不多就要稳固下来了。
夏侯靳摇了摇头,“先不急,南边的风水养人,让她再呆段日子,我想着,等到太子登基以后吧,我这边不太忙了,再打发人给她接回来,亦或是我带你去南边散散心。”
“去南边?”
殷夕颜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夏侯靳,她怎么会觉得这句话里面,潜藏了一种意思,一种她不敢去想的意思。
夏侯靳目光深邃的看着殷夕颜,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似乎读懂了她眼底的疑惑,偏偏,他没有否认的意思,即便是没有承认,可是眼里的光,隐约透露着殷夕颜猜对了。
殷夕颜一瞬间眸子瞠的更大了一些,这下是真不敢确定了,“靳,难道?”
读懂是一方面,可是接受又是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