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五月,春风送爽,殷夕颜安坐家中,原本避世寻个清闲,到没想到,这事儿主动找上了门。
魏国公府的二夫人夏氏带着自家的女儿,顾倩影登了靳王府的门。
殷夕颜听到下人来回报,当即就笑了,吩咐了如歌亲自去迎,又回身让人去把奶娘叫过来。
不一会儿,奶娘就抱着小世子进了屋子。
殷夕颜起身上前接过了小馒头,点着小家伙的鼻子笑道:“母亲带你去看看表姨,表姨都念叨你好几回了,这次,怕是等不及,自己找上门了。”
四月从殷夕颜的妆匣子里挑了枝钗,拿了托盘,上面铺了红布,递到了殷夕颜的面前,笑道:“王妃瞧瞧,一会儿拿这个给表姑娘做见面礼,可好?”
殷夕颜瞧着那枝钗,点了点头,“你到是有心了,倩影妹妹就喜欢这种素淡却又雅致,头一眼看着不华丽,可偏偏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或是用料,都是极好的东西,那小丫头,说着不挑,可是用直来的东西,才是实实的真挑呢。”
四月也跟着点头,不过却不足为奇,“二舅夫人疼表姑娘,自然是可着好东西给表姑娘用,只是二舅夫人的性子,一向是端庄持重的,即便是宠着表姑娘,可也不会太过了,所以,才养成了表姑娘这样的性子,奴婢到是觉得,这样的性子,跟王妃到是也有几分相像呢。”
殷夕颜嗔了一眼四月,失笑道:“你这张嘴,到是处处都能把你家姑娘扔到里面。”
四月也只是乐,把手里的托盘递到一旁的丫头手里,便上前欲接小世子,“还是奴婢抱吧,小世子现在越来越重了。”
殷夕颜抱小馒头的时间到真是不多,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夏侯靳也说这小家伙现在太重了,怕殷夕颜累着了,所以让她抱的机会不多,连下人都得了嘱咐。
这会儿,殷夕颜一闪,笑道:“还是我抱着吧,再不抱,小家伙跟我这个当母亲的都不亲了。”
或许是小家伙听懂了殷夕颜的话,这会儿得知母亲的心意,到是咯咯的笑了起来,还极其讨好的搂住了殷夕颜的脖子。
那软软的小手,胖乎乎,肉墩墩的小身子,就这样圈着殷夕颜,这种感觉,真是美妙的没办法形容。
殷夕颜的心,瞬间就被小家伙搂的一暖。
一行人从倚梅院出来,往小花厅走,那边,夏氏带着顾倩影,已经进了二门。
夏氏是个爽利的性子,却不意味着不知规矩。
教导出来的女儿,自然在规矩上也不差什么。
在自家随意自在也就罢了,到了别人的府上,却也知道进退。
小姑娘不过十二岁,这会儿已经端庄稳重许多,再加上顾家的女孩到也不拘着性子,练武场里与兄弟们对打都是时常会有的,所以,顾倩影身上还多了一分大家闺秀少有的洒脱与不羁,这样的性子,在洛城的女孩里到是少见,所以,也有几家府里想要做下这门亲事儿。
不过,夏氏一直以孩子小为由,说是再等等,无非是怕这个时候亲事儿定下来了,万一这中间再出什么变故,累了自己姑娘的名节。
殷夕颜多少也听说一些,对于夏氏的做法,自然是赞同的。
小馒头现在正是不老实的时候,在殷夕颜的怀里坐了一会儿,虽然母亲的怀抱很暖,很软,可是一双眼睛已经不自觉的往外瞧,目光里殷殷期盼之意跃然而出。
四月瞧着小世子张望的样子,小声说道:“奴婢瞧着小世子天天到了这个时辰,都往外面看,想来,是习惯了每天被抱着到外面晒晒阳光呢。”
奶娘有眼色的没在这个时候跟过来,不过也候在了小花厅的隔间,就是怕小世子一时有事儿,寻人麻烦。
这会儿屋里都是殷夕颜身边伺候的下人。
如歌去接人了,这会儿还没进来。
如诗占了如歌的位,笑着说道:“小世子精力旺盛着呢,奴婢听曹娘子说,像小世子这么大的孩子,一般白天总是要睡上两觉的,不过咱们小世子精力足,就是睡,也不过半个时辰就起来了,曹娘子说,这样的孩子,将来都是要有大出息的。”
四月到是也听了曹娘子说过这样的话,都是养过孩子的人,听起来到更让人信服。
“奴婢也觉得咱们小世子是个别样聪明的呢,只瞧着小世子这小手,小脚的灵活劲,就不是一般孩子能比的。”
殷夕颜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两人,到好像小馒头做什么都是对的。
夏氏带着殷倩影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一屋子主仆乐呵的样子,笑道:“你们这小日子过后到是悠闲,且不知,这外面都快议论成什么样了。”
自打出了正月,殷夕颜这“病”就今儿好,明儿不好的。
知情的人,自然知道这病里有蹊跷,不知情的,却又想到了靳王的命格,天煞孤星,一下子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似乎又渐渐的消了声迹。
殷夕颜还不知道,她这么一假装病下,到绝了不少可能出现的桃花呢。
当然,这桃花绝不是她的,而是夏侯靳的。
原本有几位大臣家的女儿瞧着殷夕颜无事儿,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夏侯靳身上,毕竟现在靳王的身份在那摆着,在皇上面前也是别样得宠,受重用的,这样的男人,且不说长的如何,只说这前程,要是没有那样的命格,想来自家的爹娘,都会同意的。
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连媒人都托了,只是想着出了正月就行动的,可哪成想,这才刚出正月,靳王妃又病倒的消息,一下子又在洛城里传遍了。
那些打着主意想嫁进来的人家,一下子又踌躇了,联姻是真,可是这活命更是真,要是连命都没有,岂不是跟前三任靳王妃一样,连个姻,半点好处没沾到,还搭进了一条人命,到头来,得不偿失不说,还可能失去更有利的联姻之家。
所以,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下子又都消停了下来。
夏氏是知道这些事儿的,因为有人也把这个消息送到了魏国公府,更有不要脸面的还想让她和邱氏给做媒。
夏氏想着自己当时那表情,可真真是——
要不是那人与自己平时往来还密切些,再加上,提的也不是她自家的孩子,也是受人所托,问到了她头上,她才压住了火气,不然,非得跟那人绝交不可。
殷夕颜抱着小馒头迎着夏氏和顾倩影进来,让了坐,示意着四月上前帮着顾倩影把身上青色的羽缎斗篷脱了,瞧着她里面着了件银红色的夹袄,腰身微收,小姑娘穿起这样的颜色,更是娇艳的像早春初绽的花一般的招人稀罕。
抬手忍不住招了顾倩影坐到自己旁边,拉着她的手,看着夏氏打趣道:“二舅母可该要早些给倩影表妹相看个人家才好,我这会儿瞧着这品貌,这气度,可真真是舍不得把表妹嫁出去喽。”
扑哧。
顾倩影坐到殷夕颜旁边,脸到不红,若是在外面,可能还要装个羞涩什么的,可是这是自家的表姐,从小就在一块,自家的祖母拿着当亲孙女一样,自家的母亲也喜欢的紧,她自然也极喜欢殷夕颜的性子,这会儿听了殷夕颜的话,只说道:“表姐放心就是,我将来的夫君,自是不驯于表姐夫的。”
咳咳——
夏氏被自家女儿这大胆的话说的一咳,无奈的叹了口气,指着顾倩影,目光却是看着殷夕颜,无奈道:“三丫头,你听听,这丫头,提起这样的事儿,哪里有别人家千金的娇羞之色,原是外头传你二舅母我眼界高,但凡来提亲的都没看上眼,可你听听,这会儿知道了吧,哪里是我眼界高,是这丫头,压根就不喜欢这京里大户人家的男孩子,非要说人家是什么没用的纨绔,要么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抱着书本死啃的读书人,这两样,她不喜欢,就要找个能文能开的,哎,我这头发,都要被这丫头愁白了。”
殷夕颜抱着小馒头对着顾倩影,笑道:“表妹到是好想法,不过这能文能开,一般的大家子弟自是从小骑射武艺,文章诗词皆通的,难不成,这洛城之内,还找不出一个能让表妹看的上眼儿的?”
顾倩影扯了扯嘴角,有些小心的看了一眼夏氏,瞧着自家母亲眼光里的威胁,索性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表姐,我跟你说,我是想学着小姑姑,自己扮了男装去那茶楼,酒肆什么的看看,听听,见见,不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所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就是人家抱着目的而来,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自然都是你想看到的好的一面,可是这好的一面只是一个片面,可能是虚构出来的,这样的人,不就是伪君子,表姐,你想想,大姐姐嫁了个伪君子,这日子过的,啧啧,听大嫂说,要不是咱们家在朝中有点份量,子弟也争气,指不定大姐夫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啊?
殷夕颜知道顾倩影嘴里提到的大姐姐就是顾倩兮,只是顾倩兮嫁的人家是外祖父当初定下的,且不说那家依负着魏国公府而升官发财,只说外祖父看中的人家,怎么可能会让自家的孙女受苦?
夏氏到也没想到顾倩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事儿,在顾家到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事儿,到也不怨人家,要怪,也只说,顾倩兮太过能折腾,这好好的日子,都被她折腾的悔了。
夏氏先上前从殷夕颜的怀里接过小馒头抱了一会儿,任由那一对表姐妹说了会悄悄话,她也算品出来了,自家这丫头,只怕也就在姐妹面前,才能悄悄的吐点心声,难得她能听个正着。
殷夕颜到不是多关心殷倩兮,只不过作为顾家的长孙女,又是她的表姐,如果真过的不好,大舅舅心里一定也会不好受的,欧阳氏现如今这样,小欧阳氏的位子似乎也在摇摇欲坠,听说,外祖母自打病好以后,就有意为表哥再娶一门,这小欧阳氏回家不愿意,在府里,肚子没动静,外祖母的意思,是准备把人送到庄子里,或是家庙的,只无所出这一条,就是休,也不为过的。
不过顾家不是那种绝情绝义的人家,可是不休,也不可能再让小欧阳氏占了主母的位子,若是降为平妻,只怕小欧阳氏心里也不是滋味,到时候这后宅不宁,指不定又要扯出多少的牵扯。
殷夕颜一想到外祖母临到老了,还为儿孙之样的事儿操心,就觉得头疼。
可是这样的话,她又不好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去说,所以在听了一会儿后,就笑着让四月带她下去吃点心了,又让如歌去把奶娘叫来,把小馒头也抱下去,陪着顾倩影玩一会儿。
顾倩影到是喜欢小馒头的,说起来,她是小姨,虽然见小家伙的次数不多,可是家里没有这么小的孩子,看别人家的,又不比看自家亲戚的,来的亲近,所以,这会儿有小家伙陪着,她到是半点也不觉得寂寞。
殷夕颜等着丫头们又上了一圈茶,与夏氏各自喝了两口茶,缓了会气,才笑道:“二舅母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虽然是亲戚,可若是没急事儿,夏氏也不会不提前让人打个招呼,就突然带着顾倩影进门,殷夕颜心里一直猜测着,却没有头绪。
夏氏这会儿脸上的笑意到是露了更多的真,有一种藏不住的喜。
“三丫头,二舅母有个事儿,想请你跑一趟。”
殷夕颜一笑,瞧着夏氏这会儿的表情,到是发自真心的,忍不住好奇道:“二舅母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夏氏抿着嘴点了头,“到是件喜事儿,只是这事儿,要是办下来,怕是要快。”
心领神会,殷夕颜自然知道这快是什么意思,所谓喜事儿,自为红,可与喜事儿相冲的,便是白事儿,如今各个公侯之家,王亲国戚,但凡有点消息,门路,耳朵灵通的,都知道宫里那位,怕是不好了,听说,不只是洛城,整个大羲朝,但凡灵通些消息的地方,都在忙着给自家的儿子娶媳妇,给女儿找婆家呢,就怕万一皇上大去了,一时国丧三年,这孩子的亲事儿,又要耽误了。
顾家的孩子虽然成亲晚,可是真要是耽误三年,到也的确过了年岁。
“二舅母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殷夕颜虽然没做过媒,不过能帮上一把,到也乐意。
提起看上,夏氏少不得解释道:“到也不算是咱们看上,只能说,机缘吧。”
殷夕颜听着这里面到像是有几分故事的样子,笑道:“难不成还像戏文里说的那样?”
夏氏一想到这两人的碰面,虽然不像戏文那样,可到底也算是一见钟情吧。
要说,两家的孩子也不算是陌生,可是像这样直么愣眼的撞上,还真是第一次,原就是男女有别,再加上人家那孩子早先还定过人家,这没嫁过去是没嫁过去的,不过人家的规矩却是严的。
“也差不太远吧。”
殷夕颜到是被夏氏这话说的好奇起来,“二舅母快与我说说是哪家的姑娘,我到是不知道,亭瑜表哥还有这样的机缘。”
殷夕颜是纯粹在府里闷了几个月闷的没趣了,这会儿听到一点消息,都当新鲜事儿了。
夏氏本就是有求于殷夕颜,到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大长公主的孙女,雪雁县主。”
“啊?是她?”
殷夕颜有些惊讶,其实,对于白雪雁,她的印象自是极好的,太子宫变那会儿,得大长公主相助,又见到了雪雁县主的风姿,那会儿她还想着,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那样的事儿呢。
大长公主也是对这个孙女怜惜倍至的。
“只是,我要是没记错,雪雁县主怕是比亭瑜表哥要大一岁吧?”
“算不得一岁,只差了几个月而已,再说,女大三都不怕呢,这几个月,也算不得什么。”
夏氏现在摆明了不在这上面计较,“三丫头,二舅母不瞒你,这会儿二舅母就想着找个可心的人提亲,雪雁县主之前那门亲事儿你也听说了,这事儿,咱们家不迷信,你外祖母有句话说的好,这日子是两个人过的,那些谣言事非,不过是为了掩盖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再说,这人命长和短,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向看的开,这是太平盛世,大家都能图个和乐安稳,要是赶上乱世,且不说背不背负什么名声,就是不背负,难不成敌人打过来了,你站在那里不还击,被砍了刀,丢了命,就要往一个女人身上赖?”
这话,殷夕颜也赞同,“二舅母这话说的在理,我到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觉得,二舅母要是真有心成全,便提前把这些话都想好了,免得以后娶进了门,再生出一些嫌隙来。”
殷夕颜没经过婆媳关系,对这里面的门道自然是不清楚,可是耳边难免会听到一些婆媳关系上的尴尬,还有各自的为难,所以这会儿,大家把话摊到明面上,说的清楚了,接下来的事儿,到是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