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应了。
程司哲又给程淮介绍：“这是公玉家的小妹妹，公玉晗。”
“原来是公玉辰的妹妹。”
程淮笑着，说话间已经往屋里走了走，眼看是要在牌桌前坐下，她忙不迭的要将自己这个位子让出来。程家小爷都来了，她还霸着这个位置……实在不合适。
程淮微微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程司哲的位置坐下。
众人见程淮都落了座，也就各回各位，玩儿双陆的玩儿双陆，玩儿叶子牌的玩儿叶子牌，摆弄九连环的继续摆弄九连环，之前围在桌前的，自然也都散了，没规矩说小辈们凑在一块儿看长辈玩儿牌的。
“陪我玩一局？”他抬头问她。
公玉晗只好又坐回去，这个人看着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她怕是玩儿不过。
李承南和傅成阳也都坐了回去，手上已经开始洗牌。
“你不在北园陪程老听戏，怎么跑到这清风小馆里来了？”这是李承南问他。
“你和我差不多年纪，还说我，你怎么不去北园跟着听戏？”
桌上几个人笑起来。这话意思太明显，这戏，他们是真的不怎么爱听……年轻人又有几个爱听的？还不是碍着长辈，碍着辈分名分，在那里苦熬着。
“我在那里也是听唠叨，又不敢还嘴，还是这里自在些……”他问，“上局谁赢的？”
一般上局赢的坐庄……
李承南笑着拿下巴点点座上唯一的女孩子：“五局赢了四局，刚才要不是你打岔，还能赢一局……”
“倒是我的不是了，待会儿小叔叔给你赔罪。”
她笑着摇摇头，心里长吁短叹，赔罪倒是不用了，你能把下午的事儿给忘了就成。
程司哲倒觉得是个机会，趁机替公玉晗跟他讨要九连环。
“九连环？”程淮看他一眼，又去看公玉晗，眼眸里有一晃间的微微诧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常，他垂眸想了一下，轻笑一声，“白玉的那个算不上多好，我那有串儿翡翠的，成色极好，送你玩，就当小叔叔给你的见面礼……”
公玉晗心虚地笑着谢过，知情的程家兄弟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串翡翠的九连环，可是程淮的心头宝，是八年前一位云游高僧所赠，据说已有千年历史，可谓无价至宝，他们小叔叔平日里收着，谁都不让碰，看一眼都不成。
现在……送人了？
小叔叔啊小叔叔，你开心就好……
公玉晗到底没坐那个庄，大家掷骰重玩，两枚骰子在骰盅里碰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对家，程淮为庄。
分牌，掷骰，开牌。
程淮先后出地八，又出梅花对。而她的牌是天九、地、三鸡。
程淮又出文子，上家没天，则程淮有天的几率为一半，于是她留地，结果下家也没天。
她敦天九，程淮果然留天，她又得一局幺结。
“小叔叔让着我？”她抬眸看着牌桌对面的程淮，开玩笑的说着，“那可就没意思了……”
这人瞧着就不简单，她才不信程淮会输给她。
程淮笑着调侃：“小丫头脑袋好使，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比不得哟……”
一边傅成阳轻轻咳嗽两声，笑说：“小爷，我可没上年纪。”
他比公玉晗也就大了三四岁，可不想承认上年纪这种事情。
“我也认为自己还年轻……”李承南也在后面插刀。
他最后没辙，只能无奈笑笑：“得，我上了年纪。”
又是筹码堆到她的手边。
程司颉看着越来越多的筹码，比她还高兴，突然神秘兮兮的凑到她的耳边：“知道我小叔叔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她其实是知道的，不过还是配合的问。
“研究物理的……”
程司颉窃窃的笑起来。她抿嘴，就知道这货没安什么好心，变着法儿的刺挠她，明知道她跟物理这门学科那可是世仇。
程淮见小侄子笑成这个样子，跟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说什么呢？”他问。
“程司颉说，小叔叔你是研究物理的。”
“对呀，那怎么了？”程淮也摸不清他们说的什么，白皙的一双手正在桌上洗牌，修长的手指抚在墨色的牌面上。
她倒是毫不避讳：“我物理从来都是踩着及格线，他是在笑话我这个。”
“哦？”程淮扬着短暂的尾调，本来是看着她的，闻言，又抬头去看自己那个小侄子。
桌上的人难免都要挖苦几句程司颉，居然拿这个去欺负女孩子，当然也要摆出“人各有所长”的大道理来教育他一番。在座几位除了叔叔就是哥哥，他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暗暗瞥公玉晗一眼，满脸都写着“算你狠”。
桌上已经在分牌，她突然来了好奇心：“小叔叔，你是研究什么方向的？”
“光与冷原子量子调控技术。”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
她在心里数了数，十一个字，分开她都认识，合起来这是什么鬼？
两侧的李承南和傅成阳也都挑挑眉，不懂。
是个陌生的领域，话题还是就此终结的好，不然大家都尴尬。
程淮倒是没再说那些专业领域，只玩笑似的：“其实我最初对物理感兴趣，是因为虫洞。”
“是科幻片里可以穿越时空的虫洞吗？”
他笑着点头。
这应该是大家的普遍认知，其实也是程淮最初的认知。
“小叔叔你想穿越时空？”她咯咯笑起来，连她都不信的东西，程淮居然还信。
“小时候是想的。”
“想去过去的时空，还是未来的时空？”
“过去的时空……”他挑眉，依旧是玩笑的语气，倒也像是在调侃自己幼年的天真。
这话说出来，大家还是信的，因为程家小爷的很多喜好，实在是有点……十分的符合程家老宅的气质。比如，书法、收藏古书字画、喜欢古琴、古董收藏等等等等。
重要的是，人也是清风霁月……
清风小馆的这场牌局，打到将近十一点钟，公玉晗实在困得不行，众人也都有了睡意，这才渐渐散去，她坚持没让程司颉送，特意走到最后，站在院子外等程淮出来。
有鞋子踩上地面浅浅水泽的声音。
“你还不走？”程淮瞧见门边阴影处的她，意外了一下。
她从阴影里跳出来：“你不会说出去吧？”
他蹙眉不懂：“什么不会说出去？”
“今天下午的事。”
“今天下午的什么事儿？”
她愣愣，忽然意识到，这是配合她佯装不知了？程家小爷不愧是程家小爷，真是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这个小叔叔没白叫。她连忙摆摆手：“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我是想问问我的九连环的事儿。”
他噗地笑出来，目光流转间，早就看穿一切：“今日太晚了，明早给你送去。”
——
东西果然是“明早”送来的。
天才将将亮堂起来，就有人来敲她浣云沼的门。
幸好有攸宁可以应付这些。
攸宁捧着一个木胎掐丝珐琅嵌玉的小匣子进来，手上还捏了一个纸袋。
公玉晗彼时还在被窝里，听她说是程淮送来的东西，忙不迭的从锦被里钻出来，光着脚从床上溜下来。
小匣子精致的很，攸宁说看模样像是清朝的。
她摆弄着手里的小匣子，漂亮的眼睛瞧一眼攸宁，笑呵呵的问：“你还会鉴宝啊？”
“略懂一点。不过，小爷屋里的东西，就没个不值钱的，倒也好猜。”
程淮喜好收藏，这是程家人尽皆知的……
她将小匣子打开，里面是翠的滴水儿的一串翡翠九连环，果然如程淮所说，成色极好。她双手拎起来看着，侧侧身子，对着稍微亮堂些的窗户，心里莫名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攸宁被她手里的物什骇的张大嘴巴。
“这不会是小爷从英国带回来的那串吧？”
她不解：“什么英国带回来的？”
“小爷之前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经常参加国外的各种藏品拍卖会，前前后后拍下了好多的历代藏品，都是咱们国家自己的国宝文物，带回国后，都捐给了国家博物馆，就留了这一串九连环。”她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我记得小爷从英国带回来的那串是通体白玉的，不是翡翠的……”她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的拿右手捂上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会是那位高僧送他的那串吧？”
“啊？”
公玉晗越听越晕，一串九连环，从拍卖会国宝文物，怎么又扯到了高僧身上？
不过看攸宁这副神情，她隐隐觉得这串翡翠九连环，不是一般的值钱，都没敢把玩，又小心翼翼的给放回了匣子里，然后合上盖子收起来，心里琢磨着，如此重礼，到底收还是不收，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还回去。
纸袋里是雪中红。四个，依旧是白色的糯糯的团子，隐隐透着红色的馅儿。
她在洗漱过后，就将纸袋里的雪中红悉数消灭。
还是没打消钓鱼的念头……
于是让攸宁找了两件雨衣出来，又带了马扎，还有鱼饵鱼竿，两人在院前池塘边的垂柳下安了窝。
细雨滴落池塘，有细碎的响声，涟漪叠叠层层，一直蔓延开去。池中小亭里似是坐了个人，隔得远，看不大清晰。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这本是她最初给自己的定位。
可没过多久，她就坐不住了，因为攸宁已经钓上来了三条，而她的小桶还是空空如也。
她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无意识的去托脸，被雨衣上的雨水沾湿了脸颊，凉凉的，她却没放开，歪着身子去看攸宁，她的鱼竿已经又有了动静，微微颤了起来，池塘中也开始泛起细小涟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