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傍晚时分彻底退了烧,人也活络了不少,晚上吃到了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她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邵阿姨的好手艺,跟她哥哥有的一拼。
邵阿姨只是笑着看一眼程淮,并不答言。
因为她生病,他们一行又在这里休息了一晚,打算第二天大早出发回程宅。
临行前的十分钟,她接到了哥哥的电话,问的是为什么定好的机票突然改签。
是的,她本来是今天的飞机,结果因为生病,推迟到了明天。
不过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她只说在这边发现了好玩的新去处,所以腾出了一天去游玩。
“你听听你这嗓子,你当你哥哥是傻子?”公玉辰在电话那边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的谎言。
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拍马屁,说实情:“哥哥英明,是,就是游玩的时候生了点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我明天就回去。”
“我明天让人去接你。”
“不用了吧……”她犹豫着,她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只跟着程司颉,她的哥哥既没多说什么,也没有派人过来,如今她就是生点小病,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怕是面子上不太好看。
“小颉有事,不能亲自送你,别的程家人你也不熟,我怕你会不自在,我已经跟程老打过招呼了,你不用想太多。”
哦……这样……
哥哥向来行事思虑周全,他说不用想太多,那就是不用想太多,她应了下来,兄妹俩又说了会儿家常话,她这边是白天,公玉辰那边是晚上,而且从电话里能听到他在翻文件的声音,应该是很忙,她督促着他忙完工作早些休息,这才挂了电话。
通话时长二十分钟。
她下来的时候,程淮已经在一楼等她,坐在客座的头一把椅子上,慵慵懒懒的靠着椅背,很随意的翘着二郎腿,两手虚空交握着搭在腿上,此时正侧着头跟身边同样随意坐着的两位主人家说话。
其他人都是站着的,或门口,或厅内。
他在听到楼梯脚步声的时候,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今日天放了晴,初晨的和熙阳光映进厅里,洒到几个人的身上,也洒到他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走近,抱歉笑笑:“接到了哥哥的电话,耽误了一会儿,不好意思。”
“没什么,时间还早。”他似是在笑,不过看不分明。
见她下来,邵阿姨将提前备好的两把伞都拿了出来,装在精美的匣子里,拿娟绳束起来。她想起自己那日在小亭里说的话,猜到是程淮的意思,美滋滋的收下,手边却没有什么好答谢的礼物,只好记下地址,等过后再差人送来。
回去的路没有来时的好走,走的是那条土路,其实应该叫泥路,因为暴雨过后,全是泥泞,颠颠簸簸的,她坐在车里摇来晃去,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程淮不让她吃早饭。
她拿后座的安全带把自己束住,手也抓住车顶侧的软把手,两只脚尖交替着不耐的一下一下轻点着地面:“我上次跟朋友去尼泊尔的时候,摇的我都要散架了,但是我现在不那么觉得了,我觉得那里的路还不错。”
程淮笑笑,看她现在的姿势,如果这里有条绳子,估计她很愿意将自己五花大绑到座椅上。
车子在行驶了半小时后,终于汇入了正常的路,车速也快了一倍不止,她觉得十分舒坦,开了一半的窗户吹风,顺便看沿途风景。
从车窗玻璃的影子里,能看到程淮正在看她……
她回过头,听他问她:“以后还想来江南吗?”
他声音很低,沉沉的带着磁性,像是很认真的在问,可脸上挂着的笑意,又像是很随意的在问,就像主人和客人之间的客套。
你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又是在想些什么。
她笑笑,眉眼都弯起来,又趴回了窗边,声音轻快:“想啊……”
不过应该不会再来了,江南风景美虽美,但这个地方和她实在是不对付,这才几天的功夫,幻觉、发烧、噩梦,一个个接踵而来,让她应付不暇,可真算是最不顺的几天。
……
她并没有在第二天出发,因为她才回程宅,就发现家里的车等在那里,一行十六辆,清一色的定制防弹版maybach62,她看的目瞪口呆,下意识的看一眼程淮后,都没等别人给她开车门,自己就愣怔的从车上下来,蹙眉看着站在门口的谢林,递给他一记眼神:要那么大阵仗吗?
她出门,基本最多三辆车,这回来台城,她还是一个人,别说车了,连个随行的人都没带,就带了点行李。
果然……
谢林迎上来,颔首,很惭愧的跟她笑着:“家主来了。”
其实刚才看到这样的车队,她就已经想到什么,兀自翻一眼。
“今早上打电话的时候,还装模作样的跟我说在美国呢,转眼就跑到这里来了,”她咬牙切齿,眼睛瞪得圆圆的,“个大骗子……”
谢林继续颔首,只干干的笑着,他可不能跟着附和,全公玉家上上下下,除了眼前这位小姑奶奶,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敢去骂公玉辰的人。
“我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目光却时不时会扫到程淮的脸上,他站在车的另一侧,和她离得不远。
谢林跟程淮颔首打过招呼,继续跟公玉晗回话:“家主三天前回国的,去了趟帝都,今早上到的这里。”
“什么时候走?”
他都亲自来接了,总不可能还要在程家借宿的,估计就是在等她,她一到,随时走……
“行李已经给您收拾好了。”
手脚可真利索。她心里想着,正准备去中堂见见哥哥和程老,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到不远处的动静,熙熙攘攘的,一听就知道人不少。
很快,门口就出现了一群人,有她的哥哥,程老,程老的两个儿子,还有孙子,其他的是不认识的,估计是旁系。
“病好了?”
公玉辰站在程宅大门外的台阶上往下看着她,声音温柔而宠溺,视线却很快落到她身侧不远处的程淮身上,似笑非笑:“小爷,咱们上回见,都得是三年前了。”
“确实是三年前了。”他笑,很坦然的望回去。
公玉晗在哥哥说话的时候看着哥哥,又在程淮说话的时候看一眼程淮。这两个人,完全迥异的两种风格,哥哥硬朗英气,走到哪里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凌人气势,程淮看着却斯斯文文,也不知道那双漂亮的手有没有缚鸡之力。
后者在发现她看自己后,冲她微微一笑,她也笑笑,程司颉已经从台阶上快步下来拉着她“嘘寒问暖”,然后众人就看到两个人像半大的孩子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笑得好不热闹。
但其实,两个人的对话是……
程司颉看热闹似的问她怎么好的这么快,为什么没有烧爆体温计,还嫌她拖累了他的小叔叔。而她则是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咬牙切齿的回答,诅咒他烧爆体温计,还骂他大嘴巴。
门口的人又各自寒暄几句,公玉辰就要带她离开,她跟程老道别后,跟着哥哥上车。
车子将行未行之际,她突然想起那串九连环,连忙问坐在副驾驶上的谢林,收拾行李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很古朴的小匣子。
谢林回转过身子,摇头:“小姐,您的行李是两个女孩子收拾的,我也没瞧见,我要不帮您问问?”
她随口埋怨一句,要自己下车去找,车门将打开,攸宁已经小跑着从门口出来,手上捧着的小匣子,可不就是她那个。
还真给她落下了……
攸宁将小匣子送过来,开玩笑的说着:“公玉小姐,您这个小匣子可真是藏得太严实了,我若不是收拾床铺,还真发现不了。”
因为知晓这个东西贵重,她又没有保险箱,就藏到了床铺下面,确实挺严实的,不然她身边那几个向来仔细的女孩子,也不至于给她落下。
她兴高采烈地收着,隔着哥哥,朝九连环的原主人晃晃手里的小匣子,在他笑着摆手算作回应后,又和攸宁道谢。攸宁也帮她关上车门,颔首跟她道别。
车子渐渐离开程宅,也渐渐离开台城……
她在路上几次三番的摆弄那个小匣子,最后索性打开,将那串翡翠九连环从里面直接拎出来。公玉辰抬手去揉她的头发,被她不耐烦的瞪一眼,却没放开:“谁送你的?”
成色如此之好,一看就是大手笔。可惜他这个妹妹,是个不识货的,就算知道东西值钱,那也一定是从别人嘴里听说。
“小叔叔送我的。”
她随口答着,脑子里在想程淮那句“有缘人”的话,手上便试着拆解。
第一个扣总是好拆的……
“小叔叔?哪个小叔叔?程淮吗?”他刚才看到她和程淮摆手。
“是啊……我唤程老程爷爷,和程司颉是朋友,可不就得唤他小叔叔嘛,怎么了?不合适吗?”
不合适倒是说不上来,照她的说法,也没什么错处,只是她这样唤程淮,让公玉辰觉得不太舒服,细细算下来,她这样叫他,自己应该跟着吃了亏。
她自己也想了过来,转头看着哥哥,认真提建议:“要不我下回见了他,叫他哥哥?”她略微沉吟,“要不,直接叫他小爷?总不能直呼其名吧?”
公玉辰看她认真的样子,想笑,捏了她的脸,摆摆手:“不必,你随意叫,反正不是什么血亲,无妨,”顿了顿,又问她,“只是,他送你这样贵重的礼,你要回谢礼吗?”
她歪了歪身子,想躺到哥哥腿上,却因为系着安全带,不好得逞,只好作罢,点头,是该回份谢礼,顺便还要给邵阿姨回份谢礼。
她脑袋向后靠了靠,完完全全的陷进舒服的座椅靠背里,手上去尝试拆解第二个环。
“小晗?”公玉辰叫她。
“嗯?”她随口回应。
“小晗?”公玉辰还是在叫她。
“啊?”她转头看着哥哥,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
公玉辰伸手摸上她的脸颊,诧异,费解:“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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