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兰姨之后,我起身开了窗,一道寒风拂面而来,只觉甚是沁凉。此时锦儿收拾了衣物进来道:“外面似是要下雨了,小姐若是无事便不要再出去了。”
我望着窗色应声道:“是啊,起风了,瞧着天也是灰蒙蒙的,怕是要有场大雨倾泻下来。”
锦儿见我神色黯然的样子问道:“小姐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兰姨说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兰姨说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不过都是实话实说,怕是我想多了而已。”
略静了半晌,我心中有了些计较,随后又吩咐锦儿道:“你去将纸笔拿来,我要书写一封信,你明日差人悄悄送到余三叔那里,我想请他去一趟扬州。顺便拿给他一些银子,也算做吃住的银钱。”
锦儿疑惑道:“去扬州?扬州距离京城来回至少四日。”
我道:“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告诉他不必赶路,只按常路来回便可。”
锦儿点了点头,急忙将笔墨拿到了案几上。我拿起笔毫先是问候了一番他的身体,才切入正题。请他帮忙去扬州悄悄打探一番孙姨娘以及长歌长欢的细碎之事。
余三叔是府门外的人,不管怎样应该都不会有人太过在意。
虽然心中满怀猜忌,但我依旧希望三叔什么答案都不会带给我。
余三叔是我奶娘的夫君,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和奶娘都对我很是疼爱,只不过三年前,奶娘重病不治,只留下了余三叔成了鳏夫,至此一个人生活,我和母亲本想叫他在府中安养天年,他却婉拒了,在二十里外的牡丹镇自己住了下来。现在余三叔虽已年近五十,身体却依旧健朗的很,想来是年轻的时候出过不少苦力,力气总比旁人大些。
平日里,府中若是得空,我和母亲也是要去看望他一番,若是家中事务繁忙,便差人去给他送些细软银钱,绸缎覆被。暗查之事托付于他,我才安心。
将信笺封好之后便给了锦儿,让她找个可靠的人送出去。锦儿应了是,便挑了珠帘去了。
暮色四合,夜幕之上没有潺潺月色,只有一层灰色暗纱氤氲如雾的笼罩着四周。锦儿和秋蝉服侍我洗漱更衣后才各自去安歇了,但我却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安眠
夜里似是一阵狂风骤雨,穿堂入户,冷意深深,锦儿又拿了两床被褥与我铺上,我才和暖安睡。
次日清晨,雨水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庭院内的琼花和树叶被打落了一地。半日后,天气方才放晴。
案几上的檀香蓝烟幽幽,我难得静下心来将还未看完的书卷拿起来翻阅。
不一会儿,锦儿端了一些新鲜蔬果进了房门来,轻轻放下之后移步到了我面前小道:“小姐,方才夫人差人来,唤小姐去玄月阁中用晚膳。”
我将书卷放下,看了看窗外,不觉间,天色竟已泛了黑。随即点点头道道:“好,你且让人回了父亲母亲,我换件衣服就去。”
锦儿道了是,安排了人前去回话,又急忙拿出一件湖蓝色锦缎罗裙于我换下,梳理了下发髻,别上一支梨花钿簪,半晌之后才出了琼妃苑到了玄月阁。
入了房门之后,父亲母亲已然安坐,我含笑躬身施礼道:“给父亲母亲请安。”
父亲点点头道:“过来坐下吃饭吧。”
我便盈盈走到了母亲旁边安坐下来。母亲笑着道:“今日天气不好,将你在房中闷了一日,可还习惯?”
我嗤笑了一下道:“有诗书为友,笔墨为伴,女儿才不觉得闷。怕是母亲觉得无趣,才找了女儿过来一同用膳吧。”
母亲笑着摇摇头,父亲接话道:“是我让你母亲把你叫来的。”
我俏皮道:“那就是父亲想烟儿了。”
父亲笑了笑道:“为父一日没见你,自然是想你。不过还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交代一番。”
我疑惑道:“重要的事?何事啊?”
父亲正色道:“今日在朝堂之上,皇上下旨,明日起,允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年满十五以上的女儿入宫为端柔公主侍读两日。”
我喃喃问道:“侍读?只为端柔公主侍读么?为何需要这么多人去?”
父亲缓缓道:“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此次侍读并不寻常,陪公主侍读只是个幌子,其意为了选些家世显赫,容貌端丽的女子来给阿哥们匹配。你虽然和鄂家已有婚约在身,但这次的邀约,事无可避,你也要去。”
我静默半晌道:“既然是皇命,父亲自然不可违逆,女儿待会儿回了房中便让锦儿收拾些衣服,准备入宫。”
母亲在旁拉过我的手担忧道:“皇宫之内,是非繁杂,你一定凡事讲求分寸,循规蹈矩,万不可行差踏错。”
父亲道:“这位端柔公主原是庄亲王允禄嫡长女,后被皇上养于宫中,深得皇上的喜爱。不过因其生父贵为亲王,又是嫡母所出,所以这位公主有些刁蛮任性。你与她相处,必然要隐忍一些,万不可一时冲动以下犯上。”
我微微颔首道:“女儿一定谨遵父亲母亲今日嘱托,事事小心。”
父亲又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已经修了封书信给你表姐青绫,请她多照拂一下你,若是遇见什么难处,也好有个依靠。”
我含笑道:“多谢父亲思虑周全,女儿初次日入宫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安的,有表姐照拂,我心下便安稳了许多。”
父亲道:“嗯嗯,你自小也未曾出过什么远门,虽是在宫中两日,为父也是心下担忧些。”
我温言道:“父亲母亲不必为女儿担心,女儿入了宫之后一定谨慎言行,循规蹈矩,绝不逾越。”
父亲欣然道:“我的烟儿自小是聪慧的,你容貌可端丽,才情出众,怕会惹人注目,所以进了宫,便把这些都收敛些,只做个普通的侍读女子便安可。”
我点了点头,回到琼妃苑中一阵思绪凌乱,让锦儿收拾了些衣物首饰。信手走到琴案前,弹了一曲《云水禅心》才去安歇。
晨起一早,宫中的车碾便来接我入宫,我拜别了父亲母亲,带着锦儿上了轿,便一路车马缓行至了宫门前,撵车的侍官道:“小姐,已经到了。”
我便挑了车帘搀着锦儿的手下了轿。抬头望着眼前的紫禁城墙飞檐卷翘,琉璃华瓦在日光的垂射中,更显华贵迤逦。果然,这便是皇宫。
不多时,后面紧跟着的马车也有人下来,我凝神一看,原来是若离,她抬首便看见了我,盈盈笑着朝我急急走来,她今日穿了身碧罗色锦缎襦裙,配了鎏金步摇,和洛神花簪,显得格外娇俏。
她含笑道:“我早知你今日也会来,就是不知能不能在一处,可巧在这儿碰见了。”我笑着握着她的手道:“即便不在此处遇见,在宫中也是可以遇见的,左右都是为一位公主侍读。”
她担忧道:“昨日爹娘与我说了一番,只怕是这位公主不好伺候。”
我宽慰道:“不必担心,我们礼数规矩周全些,凡事谨言慎行些,想来也不会被轻易挑出什么错处来。”
她点点头道:“对,我们只乖乖的侍读便好,不去招惹她,应该也没有什么。”
说完这才感觉她心下轻松了许多。我也略觉得心安了些、
不一会儿,便有掌事姑姑携了两个婢女来给我们引路,过了几处夹道,转了几条窄巷,才到了一处院落,门头匾额上金闪闪的写着三个字:蔷薇苑。入苑之后,便闻到微风吹来的轻薄花香。
掌事姑姑停住道:“这便是两位小姐的住处了,徐家小姐入住东厢房,薛家小姐入住西厢房。”
若离望着正处的厢房问道:“这北厢房是哪家的小姐在住?”
掌事姑姑道:“回薛家小姐,是富察家的嫡小姐,富察颜汐,她比两位小姐早到了两个时辰,现下正在陪着皇后娘娘说话呢。”
我和若离对视了一眼,果然,这一番入宫侍读之行,只怕是坎坷了些。
我才笑着温言道:“看来是我们迟了些,只因临行之前家父家母多交代了些,且路上车马行的有些慢,还请姑姑向皇后娘娘美言几句。”说着就把头上的一只梨花簪子给她安抚道:“辛苦姑姑了。”
掌事姑姑满脸感激之情,眉眼含笑的收下,恭声答道:“多谢小姐,奴婢自会帮两位小姐与皇后娘娘解释一番,你们先收拾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奴婢再引着小姐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和公主问安。”
我和若离的福了福身,含笑道:“劳姑姑费心了”。她躬身施礼之后,便就径直去了。
若离转身看了看房门紧闭的背厢房喃喃道:“与谁在一处不好呢,片偏偏是她富察颜汐。”
我瞥了一眼宽慰她道:“不管别人,反正我们是在一处的,不过两日,我们小心些便是。”转而拉长了腔调一本正经念道:“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离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便各自信步进了厢房之内。
推开房门之后便看见一帘锦绣屏风立于房内,梳妆台上的螺钿铜镜浮镂着花鸟图案,床榻下的梨木四合灵纹雕刻细致,家什摆设皆是上乘,布置得十分雅致。
锦儿将衣物首饰物品一一找了地方安置,我走到榻前,抚着绫罗锦帐不由得想,在这里歇上两日便可以回家了,不必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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