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悠悠不知身后这两人心中的千回百转，跟着小二走到天字一号房门口，便看见有一个中年人守在门外。虽未作内监打扮，但从他面白无须略带些阴柔的样貌气质来看，李悠悠知道他是个宦官，想来是太子身边的心腹吧。
那中年人为她推开门：“李姑娘，请进吧，我家主子已经在里面了。”李悠悠走进雅间，看见一袭青衫的太子坐在里面品茶。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李悠悠行了个礼。“免礼。”太子放下茶杯，打量着李悠悠。
这姑娘看上去比他想象的稚嫩些，并没有她这个身份所应当有的世故与圆滑，反而更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还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面对身份尊贵如他，眼中并没有惊慌不安，依旧是无波无澜，似乎是看透一切的什么都不在意，但眼底却有他看不清的暗潮在汹涌起伏。
李悠悠面不改色，静静地站在太子面前，任他打量，却也是在暗暗观察这太子。
今日太子没有穿显示他身份的蟒袍，而是一袭随意的青衫，做书生打扮。他身上也确实有着浓重的儒生气息，或者说他刻意展现出他的书生气质，比起气质的自然流露，他更像是在模仿着谁，也许是他曾经的老师叶相吧，李悠悠知道，叶相的行为举止素来都是天下文人所推崇的，因为那是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可惜太子自己本身并不是这种人，所以在他刻意展示出来的温和表象下，还有着独属于上位者的果决与凉薄。
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像是在对峙一般，终究还是李悠悠的淡然让太子放弃了试探，他知道眼前的少女虽然看着年轻，却有着不可小觑的强大内心，能在他刻意的压迫之下保持淡定，显然他的权势并不能为他今日的交易带来更多好处。
于是他开口了：“坐吧。李姑娘比我想象的年轻一些。”他用的是“我”而非“本宫”，李悠悠听得出，他是在示好。礼尚往来，于是她也大方地坐了下来，微微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比小女子想象的更加气质高华一些。”这种虚情假意的恭维，在商场之上可是必修课。
“李姑娘小小年纪便能有此成就，实在是让我惊叹。”李悠悠觉得太子真是奇怪，她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进入正题。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他请她出来不是为了互相恭维的。
“太子殿下谬赞了。今日小女子是来与太子殿下谈生意的，既然是谈生意，就要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来，生意场上，不分年龄。”这已经是在明示她对这样兜圈子的话题的不耐烦，也是一种自信的体现。这样的话对一个太子殿下来说，已经有些不客气了，但太子没有计较，顺着她的意，结束了这段毫无意义的交流。
“李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要谈生意，我便出个价，东宫的属臣之位，换李记今年替我施粥。”李悠悠蹙了蹙眉：“太子殿下，李记一介商户，这东宫的属臣之位要来何用？还白白送出那么多银子。”太子笑了一声：“也许对李姑娘是无甚好处，但对李公子呢？据本宫所知，李公子可是要参加明年春闱的。”李悠悠当然不是不明白太子的目的，他要将李记永远和太子绑在一起，只要李映成了东宫属臣，李记自然只能与太子站在一条船上，有了今年自然还会有明年，而太子得了钱财又得了人才，还赚了个好名声。但是太子想得太美了，李悠悠怎么会让他轻易如愿呢？
李悠悠做出一副还是不满意的样子：“不过一个属臣之位，太子殿下想给便给，似乎太轻易了一些。”言下之意就是想给便给想收便收，不过一张空头支票。太子听了这话，暗暗有些恼怒。他虽然门客众多，但东宫的属臣之位却是要入朝廷编制，是有定数的。若不是为了拉拢李家，从此不用再担心银钱来源，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有资格获得属臣之位。就算是天才，年龄总还是太小了点，再过个七八年还勉强差不多。以前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求着他给个属臣之位，他主动提出那些人就都感恩戴德的了。现在倒好，他像是成了那个上赶着求别人收下这属臣之位的，还由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跟他讨价还价。
但现在也确实是他有求于人，所以太子这能憋屈地咽下这份不满，但也不复最初的好声好气，只是冷声道：“既然本宫说的李姑娘都不满意，那么就请李姑娘开个价吧。”
李悠悠轻笑一声，太子终于沉不住气了啊。“李记粮行是家弟的产业，太子殿下定然知道该怎么做的，是么？”只有将李家的钱财和李映永远捆绑在一起，他们姐弟才不会成为太子随时可弃的棋子。
说完这句话，李悠悠也不管太子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站起身来，又再次福了一福：“太子殿下慢慢考虑，民女告退了。”然后转身出了雅间。
可以说，李悠悠的行为已经极大地冒犯到了太子，但是李悠悠手上的筹码让他不好随意处罚她，而且仔细论起来，李悠悠的条件也没有太过出格，不过是要了一个不会被丢弃的保证罢了。只是被人要挟的滋味，太子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一时之间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忽而是恼怒，忽而又是饶有兴味。
这时，雅间的墙上出现了一扇门，从门后走出了一个人。原来这雅间还设有密室，在密室中可以观察到外间发生的一切，但密室中的动静却不会被传出去。而且这密室还另有密道通向楼外，为的就是让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或者离开。
太子看向来人：“子川，对于这位李姑娘，你有什么看法。”来人非常自然地在原先李悠悠的座位上坐下，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小小年纪，有着过人的胆识和心性，虽然说是商户女，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怎么看都像是世家小姐。”太子笑了：“子川说的，正是我的感觉。这姑娘，来历肯定不只是普通商户女这么简单。子川，你回去之后，再好好查查这个李悠悠，还有她那个弟弟。一介商户，怎么可能养出这样出彩的两个人来。”“正有此意。”那人微微颔首。
两人又聊起一些朝中官员动向，但到底没什么反常之事。太子看看窗外：“走吧，天色也不早了。”率先走出了雅间，门外的中年宦官便跟上了自家主子，雅间内的另一人则落后太子两步，也走出了雅间。
和太子谈完的李悠悠出了百味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知道她方才差一点就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恨意了，好在早先已见过太子，她才不至于一下子露了破绽。
此时阳光正好，微微有些斜照，她没有马上回府，这时辰李映应当还没有下学，她便去了街对面的临风楼。没有去那专为她准备的雅间，而是随意要了二楼一个临窗的座位，点了一壶茶，倚着窗户看着楼下的人来车往。
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却让一切都变得似真似幻起来。李悠悠听见楼下有少女清脆地喊着“姐姐”，还有人带着笑意阻止她的莽撞。真好啊，李悠悠想，神情有些恍惚，她曾经，也有过这样年少无忧的时光呢。
忽然，对面百味楼走出的几道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太子和那个宦官，还有……沈洛辰？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现在又和太子在一起？李悠悠的秀眉蹙了起来，难道陈三小姐只是个幌子，太子才是他这次要见的人么？
“呵呵……”李悠悠不由轻笑出声，却是带着几分冷意。沈洛辰俨然已经成了太子的心腹，想来方才她与太子的谈话沈洛辰也全数听见了。她虽然不知道沈洛辰那时在哪里，但密室密道什么的，这些酒楼里总会有一些，专为自家主子准备的，她知道临风楼里也有。
不知道老英国公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太子走到一起去了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定会被气活过来呢？老英国公可是青都城里出了名的不惹是非，从来不参与这些皇子间的争斗。不过世事变迁，若不是无路可走，沈洛辰想来也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愿，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英国公府就此在自己手中没落吧。富贵险中求，李悠悠目光转冷，就是不知道你跟着太子，能不能等的到富贵的那一天？
看来，是时候去和老英国公夫人见上一面了。英国公沈洛辰，就这么折在太子身上，真是太可惜了，到底是有将军之才的人啊。
李悠悠眯起眼睛，望向天际，似乎是在享受这深秋的阳光，又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她悠然地品完了一杯茶，叫来了小二付账，然后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乱起来吧，让一切，都乱起来吧。这青都，平静得太久了。
－－－－－－题外话－－－－－－
继续3000+，请给我继续的动力
这里新人叶慕画，还请多多指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