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夜晚也如同往常一样,令人心悸的梦魇在不断侵蚀着女孩的心神。
但这次也不同以往,那些让人胆寒的记忆来得如潮水般更为猛烈,更为澎湃。汹涌的海浪撞击着心中的礁石,听它们发出痛苦的呼声。
……
“零号,这次我们只是一次演习,一次演习。”一号最近修短了他金色的短发,让它们跟剃过得草坪一样,参差不齐地更加贴近他的头皮。他放下黑色的对讲机,神色平平,站在一幢大厦最顶端的最顶端,眺望着远方。让橘红色的夕阳将他挺直的身子染上了一层瑰红色,连他那一头桀骜不驯的短发都涂抹上了浓浓的色彩。风吹过,他解开扣子的白色衬衫被吹起,露出了少年结实宽阔又桀骜的胸膛。
一号垂下眼眸,长长的金色睫毛如小刷子一般,白皙的脸颊透着燥热的脸红。
确实,今天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他潜伏在那个人群最拥挤的商场里,肯定是今天那个热门商店开始实行大促销,总之原本就人山人海的商场更加人头攒动。
他抬头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侧头嗅了嗅白衬衫上别人沾染的汗味。
要不是为了怕暴露,他才不会五分钟换一个位置,就更不用和一群人跳“隔衣舞”。
“收到。”五十多秒后,他才听到对讲机里女孩颤栗而又坚定的声音。
随着黛紫色的天幕逐渐被填充,一号随意地抓了一把自己的短发,耐心地将衬衫上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了回去。
当他转身的那一刻,庞大的直升飞机已经“突突”升上了他的头顶,像一只黑色的巨怪。
一号背对着直升机摆了摆手,朝已经锈红的悬梯走去。
九号和十号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九号努力弄了弄自己被直升机气浪吹乱的长发,无果后在一旁的男孩笑着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发圈,手法娴熟的给她扎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嬉笑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一号放心地消失在悬梯下。他知道他们是来做别的任务的,而a先生却派给他一个教育新人的小事,可惜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零号乖乖地站在路边的树荫底下,她紧张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但是却是她第一次作为主力执行任务。今天一整天,她从早晨凉爽的露水里就在大厦四周漫无目的地逛着。人来人往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
她知道大厦边上的商场三楼,一号一直在做着监察的工作,自己身上也带着跟踪信号器。
她仅仅只是尽可能地尽可能地收集更多的信息。
这一带街区地图已经深深地在她的脑子里印了下来,稍微有任何的变化她都会立即察觉到。例如,东南第三个路口进去三十步,那里的一家小卖部今天已经休业关门,第四路口施工队正在紧张地对下水管道作业,从早上一直到暮色都未曾休息过,因为那里的下水管如果出现问题,那么时间过长后会影响到这周围一切运输设备的问题。
第三十辆插着某国国旗打着远光灯的车从她面前经过了,零号看着路边亮起的路灯,夜晚的阵阵凉意已经朝她侵袭过来。这些车从来就不知道在市区打远光灯是危险的事,他们只是履行他们自己横行霸道的义务罢了。
这样一想,a先生的手下们好像都是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公民。当然,如果他们有公民的身份的话。
女孩换了一个站立的姿势,将劳累一个白天已经凌乱垂挂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她黑色如瀑般的长发一直很让九号羡慕。但她总喜欢将它们梳在脑后梳得整整齐齐,不喜欢像九号那样散开,这样会很碍她的行动。
“零。”一号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女孩立即挺直腰板,收腿,转身朝他敬了一个礼。
一号咧着一边的嘴角,悠闲地靠在墙边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笑道:“他们来了。”
女孩悉听尊便,飞快地从牛仔裤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消音枪,转身靠近树边。她悄悄将枪藏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口里,眼神被冷意遮挡。
……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女人,穿着皱巴巴的红格子衬衫,深蓝色的工作服裤子沾上了黑色的污迹。她斜背着一个大大的棕色挎包,曲着身子,用手扶着第四路口的墙缓慢地走了出来。满头半黑半白的发丝在路灯的照耀下油光发亮,但她脸上,却有着劳累了一天如释负重的欣喜和着急回家的急切。
零号难以置信,她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号,用眼神询问他:是这个人?
一号咧着嘴笑点着头。
女孩的眼中闪过了犹豫。
“嘿!妈妈,我今天和邻居家的哈森一起去打水仗了!”一个稚嫩的童音从她身后传来,零号转过头看去。一个穿着旧衣服的男孩手里拿着架飞机模型,满脸笑容,蹦蹦跳跳地朝那中年女人跑去,“他给了我一个飞机。”
“一号!你让我杀他们?”女孩转身逼向跟自己年龄相仿却比自己高大了不知多少的少年质问道,“你知道我是下不去手的,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做这种事情!”这种害别人家破人亡的事情。
一号静静地看着她,如同机械般下达着命令:“a先生让你挑选一个人,过了今晚十点钟,行动就失败。”
“不!不!我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就是为了让我来杀这么一个普通的人!”零号继续与他斡旋,一号微笑地看着她,上前一步想要亲吻她。零号木讷的脸上跃过一丝恼意,她立即偏头,却没有等来那一个讨人厌的吻,一号早已解开她的马尾,长发披肩。
“你要是再不去,我就剪了你的头发!”少年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威胁她。
零号选择了退缩,海藻般的浓密黑发将她的半面脸颊都给遮住了,她紧紧盯着地面上的阴影,最终选择了妥协。
……
女人扶着墙慢慢地走着,儿子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
今儿她在帮主人家整理菜圃的时候,不小心从放农具的架子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腰。吝啬的主人知道了这件事后,并不想付她的医药费,也不想帮她买单。她一直想讨个说法,但是却讨来了主人辞掉她的消息,所以一整天她都在外面游荡。她不敢回去,并不是因为破败的家里有一个好吃懒做的丈夫拿着棒子等她,丈夫早就被人给间接害死了。她不敢回去,是因为怕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对一屋的垃圾——虚无度日。
不过她还是有一点安慰——儿子还算懂事,虽然经常跟人打架。
“喂!你身上有几个子儿啊?”
正走着,几个街区的小流氓拦住了她。
女人艰难地抬起头,看他们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路边微薄的灯光,令她眼前一花。还未等她说什么,那些坏孩子就冲了上来,拽住她的包不肯放。几个人在路边拉拉扯扯,孱弱的她敌不过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孩,被猛地推倒在地。
尾椎骨的刺痛如触电般传来,她恐慌地睁大双眼,她很害怕,疼痛和坏孩子们一起在折磨着她,儿子在她身后嚎啕大哭,哭喊着叫着。
在冷漠的街区里空荡荡地回响。
她还在努力拽着自己的大挎包,那里仅剩前主人今早刚给她早上那几个小时的工资。
“婊子!”其中有一个穿着沾染黄色污渍的白背心的男孩,低头用力踹了她一脚,她痛到叫不出声音来,蜷曲着身子。
“呸!”
一口痰吐到了她的面前,散发着浓浓的烟酒的恶臭味。
她空虚的胃里不断恶心,让她想要呕吐,但又无法呕出什么来,只能吐出几口胃液蜷在地上干呕。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感觉自己此时连狗都不如,过得生不如死。
只有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死!
这一念头不是从未出现过,但也没有今天来得那么强烈。
“咳咳!”她咳了几声,死命将大挎包往自己怀里塞。下半身的知觉已经没有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她面前闪过,跟在那身影后面的,是一个痞气的金发男孩。在这附近,当地人的相貌也不足为奇,只是那个首先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女孩子,有着东方人的面孔和海藻般的墨发……让她想起了那一个温暖的故乡……
后来的事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醒来自己躺在家中的旧床上。
她想坐起来,但是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而只要她一动,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就能让她立即昏死过去——她是废了。
“你醒了!”女孩清亮的声音随着刺眼的阳光从门口进来。
她躺了回去,警惕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回应。
“你可算是醒了,我担心了好久。”她走了过来,身上有股清香,女人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握了握,没有说话。
“别怕,”她一口有些蹩脚的英伦腔,“我已经将那些坏人赶跑了。”
坏人,坏人……她的大挎包!
嘶哑的喉咙深处传出了模糊的抽气声,但女人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的钱!她用来养活一家人的钱!
“你……是要喝水吗?”
不不!她摇头,眼泪如泉涌般流下。她是多么的苦啊……
“零!”一个男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哀自怨。
女人眯起眼,朝门口看去,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金色短发的男孩走了进来,他的眼神如狼虎犀利,压根就没有注意过她,西方人立体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很帅气,但却是阳光下藏着乌云的帅气。
“一号!你出去!”
女孩注意到了他,立即走过去将他往外赶。
“嘿嘿!是我帮助了你,好吗?现在你该完成你的任务了!”男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但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
女孩踹了他一脚,他也不躲,就让她用力踹在自己的小腿上,在黑色的运动裤上留下灰尘的痕迹。“这里不欢迎你!”女孩大声说道,说着就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来,抵在了少年的胸口上。
……枪。女人的眼睛亮了亮,包含了些许期待。
或许这样一种死法也是好的解脱。
……
零号放在扳机上的手指慢慢缩紧,她死死盯着一号无所畏惧的样子,清晰地吐出她蹩脚的英伦腔来:“你别逼我,你的性命离进入地狱只有一步之遥。”
“是吗?”一号挑眉,用快到令人咂舌的速度夺下了女孩手中的手枪,反指向她。
“你!”零号皱着眉头,捂着右手刺痛的关节,咬牙切齿地说道,“卑鄙。”
“还有更卑鄙的呢!”
“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
一号走到她身后,用力将不断往后退的她扳过身去,直面着床上面容枯槁,即将一命呜呼的女人。然后他将手枪强塞进零号的手里,任凭零号拼命反抗也没有任何作用。他用力掐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臂,将黑黢黢的枪口对准那个女人。
“不!不!”女孩拼命挣扎着,却被死死禁锢着。
“a先生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派我来帮助你……”
“砰!”
他话音未落完,枪响,随即是零号绝望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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