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好,还是热的!”
见他有了胃口,我安心了一点,我意识到,比之第一次见到他血压升高昏阙的情景,这一次的病情实在是不值一提,他身体的复元很缓慢,但这毕竟是一件好事。
他递给我一个糕点,“你尝一个。”
我摇头,把糕点推回去,“我在学校食堂吃过了,你吃吧。”
他好奇地问:“你们学校的食堂早餐吃什么?”
“早餐有很多面食和粥类,如果去得早,也许还能排上一碗热豆腐花。”我依样介绍道。
他点头称不错,又问:“你也喜欢吃豆腐花吗?”
我笑答:“谈不上,不过书岸很喜欢,他常常会一早去买,有时会帮我买一份。”
他微笑着看我,“他在那边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哦”我说,“估计还得有些时间吧,才去了不到一个月啊。”
“嗯。”他轻轻点头,“你一定很想念他。”他眼里的笑意未散,似乎有看穿心思的本领。
我不屑似地笑他,说:“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他出差常常只去一两个星期,不像这次,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仍想要多说点什么。
“他常常给我打电话,问我的情况,很罗嗦。”
“这不好吗?你很奇怪。”他却并不认同我。
“可是,他以前并不像这样的,好像我们分开快一年的样子。”
“是吗?”他稍稍向后仰,停顿片刻又说:“也许是因为那里的工作紧张,或者单调,再说……他大概不放心你一个人到外面实习,还是在医院,在陪一个……”
“没有这么复杂!”不知道他又会怎样形容自己,我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有些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虽然他一脸的淡然与调侃,并不介怀自己的身份,但我对此却一点也不喜欢。
被我突然打断,他有点木然,我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唐突,又搪塞着:“我是说,你不要老是用自己的想法去猜测别人,这根本就是错的!”说到最后,我却莫名地生他的气。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我,沉默了几秒之后,他却露出笑容,坐直了身体侧向我,语气温和,既像宽慰又像讨好般,“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别生气了……”然而我听得出,这亲切的语气里竟也带了一丝隐约的激动。
我斜看他一眼:“跟你这种人生气,那是蠢材,看你老顽童的样子!”说到这里,我听到他笑出声来。
他轻松地向后倚着床,“好吧,你说你的话题,我不捣乱。”
“虽然他们很忙,但应该不单调,这次他们和别的单位共事,再说他还遇到老朋友了。”
“这么巧?”
“嗯。”我点点头,“是他以前的……一个朋友。”我能感到自己的话有些欲言又止的吞吐。
江绗用探察的眼神侧着头看我,“以前的朋友,女朋友?”
我不禁暗自惊叹于他观察得这么细腻,即便他忘了很多东西,却并不迟钝。只好点头,“是啊,很巧。”
“那他们……我是说,他们以前怎么样?”江绗问。
“好像挺亲密的,大概是个性上的原因,后来就分开了。”我把自己知道的如实照搬。
“不过还保持联系,做了朋友?”他顺着我的话说。我点头。
他微微思量片刻后又将双手手指交叉放到曲起的膝盖上,一副了然的样子看我,有些无奈地说:“你啊。”他用手指着我,“还不明白他的心情吗?每天都见着旧恋人,不免勾起一些联想,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想念现女友的?”
我一脸疑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逻辑,而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除非他不是太爱你,或者他还举棋不定,随时有摇晃的可能。看来这次遇到朋友倒是一件好事。”
我呆呆地看着江绗,没有料想到他竟分析得这么深入。“是吗?”我寻思他的话,如果不是他的提醒,也许我仍是不明白的。书岸,他真是这样觉得吗?我没有答案,而江绗的话,却让我生出一份暖意。
他若有意味地笑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陆琼的形象在慢慢浮现,书岸对她的看法、印象等等都会慢慢展现。
另一边,江绗感觉有点成了小雨的“军师”了,小雨对他的看法和把握也在加深^_^
总觉得有写得不够好的地方,希望亲们给我意见,鸡蛋、砖头,来吧来吧。。。
14
14、梦
我们没有继续讨论书岸和陆琼,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更多地谈及另一件事,一件令我感到高兴的事情,尽管这其中包含了许多未知,却并不影响我对此而产生的希望。
“我最近总是做梦,而且常常是同一个梦。”他坐在床上,有点不耐烦地看我帮他按压小腿,他的腿恢复得缓慢,所幸的是渐渐有了一些知觉和痛感,但对于医生交代的多做按摩,他却越来越失去兴趣,并且认为这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是吗?”我低头应付着,并不专注他的话。
“哎,我在跟你说话。”他不耐烦地提醒我。
我帮他把被子盖好,坐直了身体。“那你说,到底是什么梦啊?”
他眉头微皱,努力地想着什么,“我说不清,好像是在一个园林里,我看到远处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但是他一直没有转身。”
“每次都梦到这个?”我有点奇怪。
点点头,他说:“每次都是这个场面,阳光很好,空气也好像很新鲜,他离我很远,有一次我在喊什么,不过他一点没反应。”
我颇感好奇:“这个梦有点奇怪,而且怎么会重复梦见?”
“我也这么想,小雨,你有过这种经历吗?”他问,见我摇头,他有点低落地说:“也许是我在这里太久了,连睡觉都不正常。”
“谁说的?这怎么能算不正常呢?”我反驳道,忽然,我又想到什么,欣喜地对他说:“也许这是件好事呢!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那梦里的人就是你啊!也许是从前的你,一些以往的片段慢慢地出现,然后你又会记起很多东西了!”我越说越觉得自己推理的正确,高兴起来,“一定是这样!”
对于我的反应,他只是苦笑:“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慢慢来吧,我只是在猜测,也许再过段时间,情况又会有好转了。”我说,我也觉得自己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点,不过这总是带给人希望的。
“好吧,只能这样了。”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说。
“什么事?”
“学校外语站要协办一个展会,这两天想让我过去帮忙,我可能没办法来医院呢。”我解释说,“不过我会尽力早点完成任务的。”
他垂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去吧。”
“我正好把这些消化一点。”他指着床边的一堆我带来的书,还有几片音乐碟子说,江陵早为他买了一个播放盒。
“好。”我说,又不忘补充一句:“你有时间就回忆一下梦里的情形,也许可以想起什么来。”
“嗯。”他点头,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江绗遇到自己的困惑了,也许是因为小雨的粗神经,他好像很愿意对她讲述梦境。
而小雨却热衷于猜谜,给了一个认为可靠的理由,还n多解释,这让我自己也很无语。。。
15
15、俄乐
没有想过,原本以为只要两三天的工作,居然用了快一个星期。这次外语站协办的展会把各种奇怪和有趣的主题都汇集到了一起,除了本校一些师生的展品外,还有一部分国外作品的巡展,因为涉及到文字的录制,以及配备翻译的需要,所以看起来并不复杂的事情却花费了不少时间和人力。
我又得以和很多学友共处,时光仿佛又恢复到从前读书的时候了。
忙碌之余,我却分外想念在青岛的书岸。
不知道是因为江绗的话对我起了作用,还是只因为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通过电话了。他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忙碌?还有那位陆琼,我这才又想起了她,可是对她的印象,我并不太清晰,只记得照片上那张笑得灿烂的脸,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书岸怎么会和她分开呢?我忽然觉得,他们看起来是很相配的啊。
他没有给我打电话,干脆,我去找他好了!我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来,去青岛看看他吧,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事情,我们像是很久没见面了。
这个怂恿的声音一直在我心里作祟,使我几乎可以马上动身了。如果在以往,我也许会轻易这么做,但现在……我随而生出许多犹豫来,假如我去看他,他会不会认为我已经无心于北城医院的实习了?即使抛开这个,以他忙碌的状况,又有多少时间可以分出来陪我?又或许,他其实并不像江绗猜测的那样想念我,他不是还有很多同事,还有陆……
哎,这不是个好主意,我停止了自己的想法,就让他待在青岛吧。我也想到江绗,他还在医院里。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不长,但奇怪的是我们彼此已经建立了不小的默契,除了医生、护士,和偶尔才见到的江陵,我知道没有其他人可以陪伴他,我想,我需要去看看他了。
当我确定这个想法时,外语站的临时工作也接近完成了。
第二天的早晨,我才走出外面不远,天空便簌簌地下起了雪,那些雪花干净而柔软,大片大片地飘落,不一会儿,周围就成了白色的一片,屋顶,树上,和路面上,我用手去接,那些刚落下的雪白很快就变成了晶莹,然后融化。它们不断飘落,充满着我的周围,我看着路上的人,似乎此时都显得很渺小,包括我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
好几天没有见到江绗,我稍稍加快了脚步,朝医院走去。
“江……”到了他的病房前,我才喊了一个字,便见他正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时间不算早了,他居然还在贪睡,这倒不太像他往常的习惯。我轻声走近他,望着他沉睡中的面容,眉间似有厌烦的微蹙,他像是病了。
我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拿过他桌边一本倒翻着的书来,是我带过来的外国歌曲词译本,这本书是外语大编辑的课外读本,收集了几个国家的一些歌曲,并且应着内容选附了学生的绘画作品,江绗翻到了中间的地方,是一首《喀秋莎》。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驻守边疆的年轻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我看着这一页,轻声读起来。
“你来了?”江绗的话打断了我。我一下回过神,放下书去看他。
“我吵醒你了。”我说。他朝我微笑,轻轻摇头。可是这微笑却隐藏不住他的疲惫。
“你怎么了,又感冒了吗?”我试着去探他的额头,他却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推开我,“我没事,没有生病。”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精神。”我不相信,又说道。
“可能是太晚睡了吧。”他散漫地回答,像是随口找的理由,一边支撑着要坐起来。
我怀疑他的理由,扶着他坐好,只看着他不作声。见我这副样子,他笑道:“怎么了,几天没见,是不是在学校里忙坏了,话也不说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不过倒真是很忙呢,好在每天有提供的工作餐,不然的话我大概连吃饭都会忘记。”我说,外语站的事情总能让我提起精神。
“怎么样,那个展会有意思吗?”他问。
我不由地赞叹:“简直太有意思!今年的展品特别丰富,那些构思要有发疯的精神,否则根本没法创造出来!”我越说越兴奋,他也被我感染到一点,补充说:“还要有一帮发疯的工作人员,就像你!”
“如果我们也发疯了,那就不是办展会,倒可以考虑办一场摇滚了。”我笑着,又问他:“你这几天在做什么?在看书?”说着,我扬扬那个词本。
他点头,“这本书挺不错。”
“你喜欢这些歌词吗?”我问。
“我很喜欢,有几首特别好。”
“比如《喀秋莎》?”
“还有《草原》、《夜莺》、《纺织姑娘》。”
我暗自吃惊,他几乎不带思考地说出了几首歌名。
“这一本好像没有收录《夜莺》。”我凭着印象说,又翻开目录找寻。
“不用看,是没有《夜莺》。不过我记得,我会唱。”他淡然地说。
他的回答让我很意外,“你会唱?你记得会唱的歌?”
对于我的反应,他显得有点无辜:“你不要激动,我也不知道,是看了歌词,突然就想起曲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先前记不记得的。”
“啊,不管怎样,这是件好事啊!”我像是抓到什么线索,或者说,我觉得他的记忆在慢慢复苏!
他苦笑着,摇头说:“其实我也是刚好看见才想起的,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
谁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不过我不想与他争辩下去,于是转了话题说:“这几首好像都是俄国歌曲。”
“没错,是俄国歌曲。”
“以前我们上自由课的时候,一边放音乐,一边跟着哼唱,有时候就唱到俄国歌曲。”我回忆道。
他颇有兴趣地问我:“你喜欢吗?”
我难以概括,“相比曲子,我更喜欢那些歌词,曲子里有很多都是半音,虽然壮美,但总是有点低沉,太伤感。”
他怔怔地看我,又低声重复着:“壮美,伤感……”
“江绗。”我奇怪地唤他:“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却仍然疑惑,“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很耳熟。”他想不起来,只好轻笑说:“可能在哪里听过同样的话,哎,我记不起来了,也许是做梦时梦见的吧。”
他的自嘲使我想起他曾向我提起的梦境。“这几天你还做梦吗?”我问。
他想了想,点头,疲惫的神情又显了出来。
“还是那些奇怪的梦境?”我意识到他睡得并不好。
“嗯。”他终于承认,“还是那个梦,但是很模糊,这几天,我总是梦见和他走在一起。”他陷入忆想,如同被雾气遮住了眼,“我努力想看清那个人,但是没办法。”
这就是困扰他的梦境,也是让他看起来疲惫的原因。
“你不要着急,慢慢来,也许,就是因为你心里总惦记着它,才会常常梦见同样的情境。”我说。
他摆摆手,“不,这些梦是不请自来的,我巴不得清净地睡上一觉,可它们就这么闯进来!”说到后面,他有些烦躁。
“你先不要下结论,也许是你待在这里太久了,思维有时也会打结的。”我宽慰着,而事实上,对此我也很不解。
“下次,我帮你找些俄国音乐的碟片带过来,这里好像没有。”我又转移了话题。
“好,那你帮我找找看。”他点点头说。
我们又聊了其他,包括这几天我在学校的情况,我说了很多,只是没有提到几次要去青岛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很高兴终于写到江绗记忆的进展,虽然有点意识混沌。。。
继续更,继续欢迎鸡蛋和砖头,谢谢亲们对这些文字的宽容和支持 ^_^
16
16、距离
第二天,我还没有走进江绗的病房,就听见从里面传来的争执的声音。
“这么厚怎么行动啊!”是江绗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小林,把那一瓶药水给我。”医生并不回答他,只对身边一位护士吩咐道。
我走进去,江绗正两手扶着自己的左腿,抬起头看到我,他没有和我打招呼,而是又低下头,仍旧扶着自己的腿。
医生和一名护士正在给他的左腿上药包扎,膝盖周围涂上了味道很浓的一种黄丨色药水,最后还用两片短板固定好,那个护士很麻利地在两板间捆着纱带,江绗一面不情愿地配合,一面对护士说:“有这个必要么,再紧就折了!”那个护士瞥了他一眼,一边包扎一边说:“扶好,不然我没法固定了!”
“怎么了?”我问医生。
“估计是睡觉的时候压到了骨头,伤到正愈合的部分。”他说。
“我只是压到,有必要绑得这么麻烦吗,咳咳,这药水够呛。”江绗凑近膝盖边看边说着,被药水味呛得直打喷嚏。
医生不满地看一眼江绗说:“既然不用麻烦,那你下次自己处理吧!”
江绗没有答应,只看着他们弄好后走出病房。
“小题大做。”他有点僵硬地俯下腰,把裤腿放下,又自顾地说道。
“不懂装懂。”我忍不住说,并不看他,只是站在他旁边,留意着他的伤势,可是除了表面的包扎和那股已经淡开的药水味,我一点也没有看出伤情,似乎完好无损。
“你看看!”他指着自己的腿不耐烦道,“弄得好像又出车祸的样子!”
“死过一次还不够吗?”我没有好气地说了一句,他居然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好只是压到,没有弄伤,否则你可以在医院里多‘享受’些时间了。”看他一脸的低落,我知道他是不愿意在医院多呆的,只能不情愿地安慰道。
他倚在床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却松了松口气,又望了一眼天花板,叫我:“小雨。”
“怎么?”
“我出院以后,要怎么办?”
他的话平静如常,听来却有无端失落的意味,是啊,他不愿意在这里,而比起出院呢?他要用什么方式面对同样陌生的,甚至也许更让他无以适从的环境和人呢?
我想说几句什么话来冲淡此时的气氛,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句子。
“我是说,要不要叫江陵给我找个保镖,万一我也认不得外面的路,他能把我丢回家里。”看到我也沉默了,他装着轻松的样子,向我摆手,以示我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只好也一副嘲讽的样子,指着他的腿说:“先得看它的主人对它怎样了,还不积极配合的话,它能走到哪去!”
我们没有再研究他的腿,甚至也没有再说上什么着边际的话,只是和以往一样,没事似地偶尔闲聊几句,然后又各自想各自的事情了。
江绗,他希望尽早出院,也许是为了可以远离他所讨厌的那些针剂和药水。然而,他难道不也怯于尽早出院吗?起码在这里,他同样可以暂时远离着什么。这种矛盾大概无时不在他的思想中争斗着,尽管他看起来那样平静,而越是平静,却让我越怀疑起来。
不过我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我只希望,他可以安心一点。
“书岸。”从医院回来,我很快给书岸打电话,那边刚接起来,我便喊了一声。
“小雨,怎么了?”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浑厚而温柔,但这次却有点沙哑。
“是你怎么啦?”我问。
他笑笑,说:“没什么,可能是这几天总熬夜,声音也坏了,就没给你打电话。”
“事情很多吗,总是这样熬夜怎么吃得消?”
“这几天施工方碰到一些问题,总是没办法协调,刚确定的图纸又和园林那边有细节冲突,两边都挺麻烦。”说到这,他的语气变得低落,又像在复杂地思考什么。
我知道他是这个小组里一个方案的负责人,看来一定面临着不小的难题了,否则他向来是不轻易对我谈论工作上的困难的。
“那怎么办呢?对了……”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那个园林单位,不是……有你那位朋友吗?我是说,陆琼。”
他的口气有稍微的缓和,“噢。”他似乎有点庆幸地说:“是啊,这次好在有她帮忙,如果不是她这个设计组的组长出面,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她们作出让步,改了几个装置设计,我们这边才能继续和施工方谈。”
“哦。”我也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现在还有一些问题要协商,我得在这个星期结束前完成一部分。”他继续说。
“总是这么忙,机器还有休息的时候!”我喊道。
“呵呵,”那边笑起来,“你怎么说的和陆琼这么像,她也非让我再休息两天,说就算她怕了我了。”
“哦……”我一时语塞,有莫名的情绪漫上心头。
“是吗?”我随口应了一声,“所以你还是好好休息,何必要这么赶?”
电话那边,传来他微笑的轻呼声,“不希望我早点完成,早点回北城吗?”
有一股温暖和甜蜜穿过内心,“那你就听我,养好了身体再继续工作,才能早点完成。”
“好,我听你的。对了,你最近怎么样,那个病人怎样了?”他又想起来问道。
“他……”我想要说点江绗的情况,比如那些同样令我困惑的梦境,然而才一开口,我却忽然止住,还是不说太多了吧,我不想因此再同他为应不应该去医院的话题争辩。
“他还不错,身体和精神都有恢复,虽然有点慢。”我轻描淡写道。
“那就好,不管怎样,你自己要注意身体。”他嘱咐着。
“我会的。”
“啊对了,收到那盏灯了吗?”
“嗯。”
“喜欢吗?”
我笑着说:“很喜欢,我把它放回盒子里,重新装好了。”
“那……”他语气温和,“里面还有信呢。”
我奇怪道:“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在哪儿?”
他苦笑,有些无可奈何地“哎”了一声。
我得意地接了一句:“一点都不用心,还偷懒用便笺纸写……”
“噢,小雨!”他转而开怀,朝我佯怒地喊:“你敢骗我,你这小丫头!”然后我又听见他几声断续的咳嗽。
“看你,这副样子就想和我斗嘴,赶快去休息,不和你说了!”我刚想让他挂电话,这时听到那边传来的什么响声。“怎么了?”我问。
“哦,没什么,有人在门外喊我,我去看看。”他恢复了平常的音调。然后我听见了开门的声响,和一声说到中间忽然被嘘声止住的亲切的招呼:“给你这懒人送药水啦……”
停顿了片刻,电话一端又传来书岸的声音,他轻声解释道:“啊,是陆琼,她帮我买了润嗓的药水……她就是这样,管着这里所有的人……小雨,我好了再给你打电话,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好。”我说出一个字,然后挂了电话,我能听到,那一边也几乎同时挂了线。
作者有话要说:^_^
17
17、矛盾
在医院的时间,有时让人觉得飞快,有时又显得很慢,似乎停滞不前。
因为和江绗相处的缘故,我和一位常见到的护士渐渐熟识起来,她很年轻,从医科学院毕业不到两年,但是她出身于医学世家,所以有专业上的优越。她身上有着大于实际年龄的严谨气质,不过在平时闲谈的时候,她却是很开朗易处的人,她叫叶莺。
碰到我早晨去医院的时候,假如到得早,常常可以在她当班的时候遇见她,因为她总会先来看看江绗,然后和他聊上几句。她说,江绗是个话语太少的聊天者,但却是个不错的倾听对象,他可以从话语里感觉到别人的情绪,然后适当地调解,偶尔还能给出很好用的建议。对于这一点,我是认同的。
这样也好,想到在医院里,能多一个人可以陪江绗说话,他也不至于太孤独,而且这位聊天者还是这里的护士,他可以时常了解自己的病情。
不过对于后面一个好处,却似乎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事实上是,江绗并不怎么向她问及自己的病情,遇到治疗上的问题时,江绗反而有点怕她,因为她负责着他的针剂和药物治疗,而且很准时,这对于害怕打针吃药的他而言,叶莺倒确是一个难对付的人物。
他用讨好的口气和她商量着能不能把两天一次的打针改为三四天,但她一点也没有余地地认真“劝慰”他:“怎么能随意改动正常药量?别说是两天一次,如果控制得不好可能接下来要改一天一次……”
“噢那行了,我觉得两天一次是对的,就按你说的办!”江绗赶紧打住,不再多言。他说着这些话时,我则站在一边忍住笑,把脸别过去看着窗外,轻轻摇头。
“好了,哦,小雨。”她打完了针,又回过头来喊我,她已经和江绗一样这样称呼我了。
“我还要去别的病房,今天大概不再过来了。”她看了看江绗,露出有点满意的笑容,“他恢复得比之前快一点了,如果你遇到他的弟弟,可以这样告诉他。”
“是吗,那真好,谢谢你。”我愉快地回答。
“没什么,不过……”她又俯身看江绗,亲和一点地对他说:“如果不配合治疗,就不好说了,还要坚持。”
“我会的。”江绗一副允诺的样子,“放心吧。”听到这里,叶莺也微笑点头,她的左脸有一个好看的小酒窝,这样一笑,更使她显出年轻人的活泼和俏皮。
我也曾私下询问过叶莺关于江绗记忆的恢复,我到北城医院已经有三个多星期的时间了,仍未见他的记忆有什么明显的好转。她说我过于心急,三个星期对于一个恢复记忆的人来说并不长,然后又安慰我说,像他这样遭遇重创的人,现在的情形已经是庆幸,只能慢慢恢复,脑部的淤血已经在减退,也许不多久便会有转机了。
“在他恢复记忆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平稳他的情绪,不要让他有什么负担或压力。”叶莺又说。
我点点头,“他的情绪还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有时做梦,总是梦见乱七八糟的情景,让他很心烦,也睡得不好。”我本不想对他的梦境做具体的转述,只是突然想得到什么论证,于是又接着说:“他几次梦见了不认识的人,这会不会是他以前的朋友?”
叶莺不置可否地摇头:“很难说。”
“这个人出现过几次,说不定真是他的朋友。”我像是期待得到肯定的回答般说道。
她对我笑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我们以前也接收过失忆的病人。”
听着她的话,我多少受到了鼓励,也生出一份希望,但愿他真会好起来。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虽然时间还算不晚,但在雨雪天气里,暮色总是比平时要来得快一些。幸而只是小雪,没有下雨,否则走起路来就没法这么轻快了,风伴随着雪花一阵阵吹来,我裹紧外套,坐上了回学校的车。
然而我还是感冒了,而且来得迅猛,我不停地打着喷嚏,然后一边喝着从学校门诊部开来的药,只感到头脑发胀,什么事都干不了。
宿舍里的其他两个室友,一个是何菁,她刚刚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在广告公司做文案,她帮我倒热水,买吃的,一边忙着自己的事情。还有一个是顾依湄,她埋头学习,准备即将到来的考研,看着我的样子,她一副和平时一样慢条斯理的样子说:“你本来就不是照顾病人的料,现在还弄得自己这么惨,看你怎么和你家书岸交代?”
我没有力气和她争论,但她的论调倒是有点像那时反对我的书岸,只是更显老成。我半眯着眼说:“管他,现在糟糕的是我又不是他,懒得交代。”没过多久,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雪还没有停止,窗外一片干净的白色,而病中的我则犹如一个失重的太空人,洗漱,吃饭,服药,睡觉,都像是不受自己支配,在这种迷糊的状态下,我想到医院那边的江绗,想到他做的那些奇怪的梦,那些梦会不会也被我遇上呢,现在我的精神不也很差吗?
我终究没有梦到什么奇怪的人,甚至连一个简单的梦也没有做,两天里,我的感冒差一点犯了重感,虽然并没有发烧,但也常躺在床上昏沉地睡觉,只留着一丝微弱的清醒,我的头脑不时发痛,这让我减退了起来活动的意志。
听到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处在这样昏沉的状态中,胡乱接通了,然后说“喂”。
“小雨,你怎么了?”是书岸的声音,听起来他的嗓子已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