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说:“能怎么样,你没见他的反应吗?放心好了,他能治好自己的。”
“不,不。”她拉着我的手:“小雨,他一点都没办法的,你告诉我,他梦见什么了?”
“叶莺……”我看着她,想要对她说还是算了。
“你告诉我!”她的眼里满是恳切,这让我刚才的生气又莫名冒了上来。
“好,我告诉你!他梦见了那个男人,他们纠缠在一起,他吻他,又扇他的耳光,他疯了,但是他会告诉你,他一切都正常得很!如果你想要治他,那很好,可是你只会自讨没趣!”我一股脑地脱口而出。
也许是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些迷惑了。“你说慢点,什么……他跟他,哪个是江绗,哪个是那个男人?他们打起来了吗?”
她的耐心和恳切使我不得不平抚自己的情绪,也耐着性子把江绗梦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告诉她。
“你最好不要提起,至少也不要说是我说的,我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也许犯了错误。”我叹了口气,弄不清说出这些情况,是出于无法抵挡叶莺的诚恳,还是下意识里还抱着一种可以治愈他的希望,但总之,我仍是有不安心的。
然而,她并没有回答我,在听到我的转述,告诉她那个男人的模样,还有他们两个争吵之后,她却站在那里一脸的发怔,似乎渐渐停住了表情,也没有回答我的话。
“叶莺,你怎么了?”我问。
“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梦呢?总是重复,而且还能连续……他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样子……他……认识他吗?”
“我不知道,他失忆了。”我无可奈何道,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又怎么判断他是否认识那个人。
“哦。”像是被我提醒过来,她轻轻点头。
“小雨。”她又说。
“什么?”
“如果……下次他还总是这样发梦,不要瞒我,好吗?”
我挤出一个笑,“瞒得了吗?你不是早已知道了?”
她也勉强地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有什么发展的话……我只想帮他弄清楚,想……试试能不能停止。”
我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不用再说。”
29
29、雨雪
招聘会的消息平静得让人有些失落,我的心情像是蒙上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在医院里,我见到江绗的气色有些好转,便闭口不再和他提及梦境的事情,而他则专注于摆弄那把口琴,似乎心无旁骛。
北城连续几天都是雨雪天,但江绗的情绪看起来却不错,偶尔他还愿意在我可笑的要求下一再吹奏着同一首俄国的曲子。对于我的工作,江绗显得并不关注,他甚至连问一句也没有,不过这倒是让我放松了不少。
“也许我不能做外语的工作。”有一天我忽然说。
他正在看一篇报纸,翻过了一页,他停下看我一眼说:“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是担心,可是我怀疑自己。”
他摇头:“因为没有一个回复而怀疑吗?”
我哑然,是啊,因为一个回复而怀疑自己吗?
我叹口气,继续说:“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工作,又不进修,我只好嫁人,或者请求医生让我在这当个护工。”
“那你还是嫁人吧!”他很快接口,“不是每个病人都能忍受你这奇怪的脾气。”见我愤愤不平的表情,他露出得意的笑。
“你知道后半句可以不用对书岸说的。”他意兴未减,继续嘲笑。
我哼道:“我才不用讨好谁,他爱娶不……”说到后面的一句,我不由地住了口,感到脸上有点发热。于是拿起一个软枕朝他打去,“不跟你疯。”他一手接住了枕头,开口哈哈大笑。这个肆无忌惮的病人。
是的,我的确想念他了,在北城的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一个多月,我忽然很想见到他,甚至想要去青岛,但是我知道自己不会去,也许是因为临近毕业的实习对我而言的某种特殊意义,也许是因为他仍有些觉得这不是我的正事,这让我更不愿意有所懈怠。
我只是给他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起自己的情况,他安静地听,回答的话里略带着沙哑。
“你的喉咙又怎么了?”我问。
他清了清嗓子,“前天在外面淋了雨,没事。”
“我觉得像有点严重,谁叫你不带伞。”我说。
“我带了。前天晚上大家忙到很晚,陆琼忘带伞了,她是工作狂。”他解释道。
“所以你把自己的借给她了。”
“我们刚好一起走,就和她共用雨伞,淋到一点。”他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想,他一定是让出大半的伞了。
“你小心感冒。”
他咳嗽了几声,抑制住自己的声音笑着打断我:“没事。”
“书岸……”
“还有事吗?”
“哦……没有。”
“对了,那个病人好了吗?”他又想起我的实习。
“快好了吧。”我支吾着。
“行吧,你也可以准备接下来的计划了。”他的语气亲切,也带着认真。
“嗯。”
“照顾好自己,我去忙了,不说了吧。”
挂了电话,我忽然有了莫名的低落。他在另一个城市里,优秀地工作着,相比之下,我所做的一切多么渺小,多么不堪一提,我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在医院的实习是否有意义。
如果那时听从他的建议,去外语站如何呢?会不会比现在感觉要好一点?我不知道。
在听了我讲述书岸来电的只言片语后,江绗居然没有像平常那样忙着怎样开我的玩笑,他安静了片刻,然后问我:“陆琼,我听你提过两次,你们熟悉么?”
我摇头,“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她,她对我大概也最多如此。”关于陆琼,我已经对他有过简略的告知。
他朝我投来一个善意而警惕般的嘲笑,“看好你的书岸。”
我哼声,“不至于吧,好像很严重?”
见我不置一顾的样子,他无奈道:“我是在提醒你。你至少可以问问,她现在的感情状况如何,暂不论他们两个以前的关系如何,但是现在每天都在一起工作,互相照顾生活……微妙了。”他像是点到为止地停住,又恢复了原来轻松的样子。
我停住笑,开始托住下巴看他,他察觉地瞄我一眼,也许在想着我奇怪的反应。
“你好像懂得人的心理。”我说。
他不屑,“自己好好想想。”
“我不能确定,但是,好像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微闭眼睛,别过头去,“自己看着办吧。”
我讨好般放缓了语调,“我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像没听见。
我有些疑惑。陆琼,她优秀而聪慧,即便是这次短暂的合作,想必她也帮了书岸不少的忙,而书岸也同样认可她,他不止一次地在电话里对我赞赏陆琼的优点。
这一次,他淋了雨,也是为了她。想到这里,我开始嘲笑自己,这只是多大的一件事呢?然而,我也为江绗的提醒感到温暖。
时间安静地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北城的晴天渐渐多了起来,也不如先前那样的寒冷了,虽然风里仍是透着清冷。毕竟冬天还没有过去。
江绗的腿脚越加活络和灵便了,已经可以作短距离的散步,碰到天气好,或者他心情好时,我们会一同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走上一两个来回,或者就在院楼下的一大片草地上走一会儿,令人感到欣喜而轻松。
奇怪的是,他的气色并没有因此焕发,却反而有些消沉,甚至无法衬起他展露的笑容。
学校里的功课已经极少了,我又像上次那样,把自己的一堆东西都搬到医院去,除了书籍,收音机,还有简历,占去了江绗的一整张桌子。
简历是上次留下的两份,我在后面加了一页纸,写了两首俄国曲子,标注说,这两首曲子的口琴演奏听起来太单薄,却是我的实习对象最喜欢的曲子。我只是觉得有趣才写了上去,当然,这个原因尤其是不能对书岸说的,我只能用一个堂皇点的理由。
“毫无瓜葛,画蛇添足。”听到我说给简历加了内容,书岸果然在电话那边不大耐烦地下结论,而他真正想要说的,我想我大概能猜出八九,于是迅速转了话题,扯到别的事情去。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和男配的问题,好像约好了一起来,冬季已经不长了,只是还没有结束。
30
30、梦的感染
我在宿舍的床上醒来时,午后的阳光还没有消退,橘色的映照正浓,散漫在宿舍里透着暖意,大概是这暖意使我感到发热,甚至无法透过气来,我把双手伸出盖得严实的被窝,一下把被子掀到胸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的手放在柔软的被子上,却似乎还能感觉到急剧的心跳。
我梦见他了!
是的,我想他就是江绗梦里的那个男人!就像江绗向我描述的那样,他有颀长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干净的面容,他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却一点也不显老,他看着我似笑非笑,一句话也不说。可是他的模样实在太模糊,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我简直怀疑这是我曾见过的人,还只是因为江绗的描述,使我也产生了这样一个形象。
在梦里,我还记得江绗的话,记得他那副烦恼的样子,于是我也朝那个人大喊,似乎还胡乱地同他吵架,一边吵着,我们却一边跑,像是追赶,又像是相互逃离,直到梦醒,我才终于停下,并且累得喘不过气来。
我的脑袋里一片迷糊,半昏沉地睁开眼睛,疲惫地躺着。宿舍里还有另一个在睡大觉的顾依湄,估计不是昨天晚上参加了通宵的聚会,就是开了一趟夜车学习,她的呼噜声打得响,看来我即便睡梦中有什么胡话,也没有吵醒她。
我的电话响了,是书岸,我揉着眼睛,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不过他仍是听出了我略显迷糊的嗓子。
“吵醒你啦?”
我笑说:“本来也要醒了。”
“你听起来好像很累,忙了什么了?”
我不再隐瞒,索性翻了一个侧身,继续闭着眼睛说:“我做梦了,好累。”
“梦见谁了?”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却让我觉得和他突然很有默契。
我提了提精神,“你怎么知道我梦见谁啦?”我于是告诉他梦里的情况,然而,这显然并不使他高兴。
“我抽着时间给你打电话,你就告诉我梦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似乎还想说下去,却打住了。
而我勉强从迷糊里清醒过来,像是怕吵醒了室友一样对他嘘声道:“你说什么呀,哎,我的确梦见一个人,居然和江绗描述的一样。”
他平了语气,轻叹一声说:“小雨,你的心思都在医院的实习上,还能顾及其他的正事吗?”
“可是……实习也是正事啊。”我不愿意他有担心,又耐心地说下去:“放心吧,我的事情自己兼顾得很好,外语站我也偶尔去呢。”
“我不是说什么外语站的事。”
“我知道。书岸,我向你保证,绝对光荣完成毕业前的各项准备!”说到最后,我的语气轻快而俏皮,自己也笑出来,只不过一笑头又开始有点晕沉了。
可是他却没有笑,显然我的解释和宽慰并不能得到他的回应。
“小雨,你不是医生,医院也不是你的岗位,更不应该把什么病人的状况套在自己身上,像是两个人都绑一块儿去了。”
我窃笑低语,轻声说:“吃醋啦?”
他哼叹:“不着边际。我吃什么醋?”停了片刻,又说:“我只是不想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医院里,你也该顾好自己。”
我只好“嗯”了一声。
听到我没什么反应,他又说:“对了,我听说学校前段时间有个招聘会,你去看过吗?”
何止看过呢?可是我总不能说得太清楚,我不想带给他任何负面的消息。
“啊,去走了走,没有什么就回来了。”
他宽了口气,“没有合适的就算了,只是一个参考,你不是很喜欢出版类的那些工作么?假如有不错的就投一份试试,再不然就干脆等到毕业,我有了假期陪你,再计划一下。”
他总是这样的一个人,永远有明确的计划,也永远为我打算好一切,想到应聘的失落,我竟也不像之前一样觉得他的话很烦了,只是却夹杂了不清的情绪,担心、茫然、和对自己的怀疑。
“你再好好睡会儿吧,别又梦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他说。
“嗯。”
“做点其他的事情,有什么新情况便告诉我吧。”他又嘱咐道。
“……嗯。”
“那没事了。”
“那你要挂电话了。”
他浅笑一声,“好好照顾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先更到这吧,很希望能把故事表达好,和亲们分享这个故事,我继续写,会一直写到小雨完成实习,工作,以及中间经历的波折。多谢支持^_^
31
31、风声
我在第二天的早上,独自步行外出,为了温暖阳光的早晨,宽阔明亮的大街和轻快的脚步,也为了投递我的信件。
应该说,是我的简历。在一个墨绿色的邮筒里,我递出了一份简历给撷英杂志社,在报纸上阅读海外版的时候,我发现了它的招聘启事,对于这个杂志社我并不陌生,因为院系一直订阅它办的期刊,这次它的一个分社招聘,除了行政类,还有几个编辑和翻译的职位,我只剩下两份简历,便将其中一份投递给它。
占着投简历的理由,我在街上慢悠地逛了一个上午。这是周末,所以街上的人也比平时多,让这条有许多商店和购物场所的路更显得热闹,阳光也似乎变得慵懒起来,使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只想多享受一会儿这样柔软的时光。
这是属于我的一天,所以我亦不打算去医院,只心满意足地回学校,和几个约好的同学聚在一起打球,然后一起在食堂打发简单而热闹的晚餐。真正毕业的日子越来越临近了,在最后的一场毕业聚餐来临之前,我们仍然会抽时间用各种理由聚会或聚餐,像是在做着一次次愉快而伤感的排练。
第二天的北城,天空有点阴暗,像是要下雨,没有一点阳光,只有灰白的云层,和灰白的周围,风依旧清凉,一阵阵从远处吹过。
我还没有走近江绗的病房,却在走廊外碰见叶莺,她见到我,只仓促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我走到一旁去。
“怎么了?”我问。
她叹了口气,“昨天半夜,他一个人走到走廊上,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如果不是值班护士发现,不知道还要呆多久。”
我低头不语,难道……
“护士说,他被风吹傻了,一句话不说,幸好还肯让人拉进病房里。”叶莺说着,又看看我,似乎想从我这里寻求到什么帮助,或者是答案。
“我不确定,叶莺。”我说。
她低下眼睛,点头道:“我明白,不管怎样,还是先和他聊聊吧……我希望他能好好的。”说到后面,她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
我拉着她的手,即便真的无法确定我能做到什么,“好,我先去看他。”调整了一下心绪,我朝他的病房走去。
他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太大区别,精神也不显疲惫。他坐在床上看书,见到我,轻松地朝我笑笑,似有深意,也许,他已经猜出这里的护士对我说过什么了。
我朝他走过去,坐下,然后看着他,沉默。
“你怎么了?”他问。
“该我问你。”
他别过脸,无趣道:“人多话多。”
“她们只是关心你。”我说,而他只是沉默。
我想到了什么,提起精神说:“你知道吗?我那天也梦见了那个男人,和你说的很像!不,就是他,我和他胡吵着,一点也不清楚自己说什么。”
他轻笑,“那是你日有所思,别和我一样搅和,我并不喜欢这些。”
“我知道。可是我决定不了,你不是也一样吗?”我侧着身看他,他没有回答。
“如果你能决定,为什么不是一次性消灭他?你告诉我,你梦见什么了,江绗,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上次我扇了他一巴掌,这次又乞求他留下来了。”他自嘲地笑出来,缓了一口气,又说:
“我们拉扯着,他给我道歉,叫我别这样。”说完,他又哈哈笑起来,笑到末了,他的声音软下去,越来越低,一直到停住。
“你该把他赶走,可办法一定不是一个人解决,该有人和你分担。”我低头冷冷地说,带着一种认真而固执的语气,我感到他承受的能力已经到了一个限度。
他没有回答我,但是他的表情已经不是刚才那副无谓的样子,他低着头,像在想着什么。他并不好受。
我站起来对着他,“你不是医生,我也不是,我不知道做梦的原因,也不知道医生能怎么办,可是,它既然不属于你,那么说出来不是更好吗,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
他深深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江绗,你回答我!”
他抓过身边的一个枕头,狠狠地把它抛掉,“我不知道!告诉你,我不知道!”
“不,你可以尝试,你知道!”我坐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臂,看着他说。
“没用的。”他不理睬我的话,把头埋进双臂间,懊恼地说。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我尽量维持着自己的耐心。
“江……”
“你给我一点时间……”他忽然抬起头说,有些不安于我的催促,也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我放开他的手,向后坐直了身体,有些无力地说一句:“好。”
窗外光秃的枝干不时噼啪地敲打着窗户,那声音时明时暗,苍白而单调,唯一能传递的消息,是风声。
连着三天,我都在学校里,除了一天在外语站帮几个师弟妹做点临时的事情,其余两天则花在全神贯注的阅读,以及充足的睡眠中,我没有去医院,甚至没有想到要去医院。
我已经不知道去那里可以做点什么,或者说,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那些事情了。
然而,我也矛盾地,下意识地想了解那些梦境,它们还在吗?
第四天,叶莺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去不去医院。
“他睡得不好,我们给他加了一点镇定的针剂。”她说。
“哦。”
“昨天晚上,他坐在地板上,一夜都没有上床睡觉,喊了他一次也没理睬。”
“坐在地板上?”病房里的暖气不会使地板过于寒冷,然而这样的举动却使我隐隐不安。
“对。小雨,你看看他吗?”
“可是,我医不了他……”
电话的那一边也沉默了。
“如果明天有时间,你也许来看看。我和他谈过,他只说没什么事情。”
我答应了,尽管我认为多了我去看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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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断线
我缓缓地穿过医院的走廊,那些高大的树木一直生长到几层楼的高度,遮去了一部分光线,天气并不明朗,白色的斑驳光影从枝叶间投射进来,不时流转在我的身上,和灰色的水泥地上。
我慢慢走近病房,在门口停住脚步,抬头朝里面望去。迎面的是那扇高大的窗,和拉了大半的蓝色窗帘。屋子里很安静。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
他身上的被子柔软蓬松,有深浅的皱褶。他平躺着,把一只手放在胸前,半抓着被角,另一只藏在被子下,向外露出一点来,摊开着手掌,几乎要垂到床沿下了。他的鼻息很低沉,像是无法被叫醒一般。
我站在门外,就这样安静地看他。他的脸平静舒展,只是眉间伴着呼吸偶尔有微蹙,然后又舒缓下去。
我低头,不知该做点什么,也终于只又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病房。两天里,我没有再去。
撷英杂志的电话放下没多久,我便忍不住地拿起电话拨给书岸。
事实上,我并不想马上告诉他我接到面试通知的消息,何况对于这个面试,我没有足够的准备,更没有太大的把握,虽然我知道他至少会为此也替我高兴。我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不过在电话里,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并不怎么多说话。
“还不是因为工程上的事。”他说。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叹了口气,心里想到即使我现在告诉他我的事情,他大概也是没法怎么高兴起来的吧,毕竟只是一个面试通知。
“可惜我并不懂这些。”我索然道。
他并不回应,也没有心情安慰,只说:“你有自己的事情,办好就行。”
“陆琼能帮你么?”我忽然冒出一句,我很奇怪,却很自然地想到她。
“为什么这么问?”
“哦……”
我还没有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而且语气舒缓了一些。提到陆琼,大概是令他高兴的吧,想到这里,我却有一种隐隐的不适。
“这些事不需要劳烦人家,不过她先前给过我一点建议,多少有帮助。”
我默默点头,“她很能干。”
“不然他们公司怎么会派她来呢,她是很出色。”他也随口夸奖道,语气放缓下来。
“你应该多向她学习,向她请教,没有几个人能帮你出主意的。”我说,不在状态。
“以前在学校里她是文娱委员,专门出主意的。”他开始打趣。
“你还是班长。”
“哎。”他长长舒了口气,“不是比谁的职务大,小雨。读中学那会儿也挺让人怀念的,我们……呵,同学间有很多好玩的事。”
我安静地听,低头让自己微笑。
“对了,我听陆琼说,她表弟给她打过电话,说下星期你们外语系有个培训班。陆琼说应该很不错。”他又接着提到。
“我不知道。”
他有点不悦,语气疲惫:“你老往医院跑,当然不知道了。”
“可我也没耽误正事,我也在医院实习呢,总不能太散漫对待吧?”我回答说。
“你不是太散漫,是太认真了。可是有这个必要吗?你难道还要包揽那个病人的生活,他能走动后,你是不是还要给他做保姆,这样才放心?”
对于这几天医院那边的变故,我见到江绗颓废样子的担忧,和我对书岸告诫的不快,我一点也不想多说,只不耐烦地回答:“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培训班,知道了我也不想去。”
他不屑,“医院那边就有什么关系么?不想去,陆琼说听听无妨,我也这么想,你倒轻松!”
我忍不住回道:“她也这么想,你也这么想,你们想吧!我是轻松得很,又怎样!”
“你说的什么话?什么你们我们。” 他也有些生气,“我没什么心情和你吵,可你能接受别人的建议么?”
“我不想接受!”我打断了他的话,“你也不应该找我提建议,你……你应该去找陆琼,她会听你的,你也乐于接受她的建议,这样才对!”
“你非要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去么?我关心你的实习,关心你的工作,因为你想要参加工作,所以我支持你,可是你是什么态度?”
“我是什么态度呢?我在认真做我的实习,可你就是这样支持我的吗?”
“我支持的,是你好好做自己的学科,或者做点有意义的尝试,像你这样有事没事地往医院跑,老和一个什么病人凑一块儿,这算什么实习?”
“这也是实习,自然有它的意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不想知道,如果这也叫有意义,那人的生活就太积极了!”他生气地加重了口气说。
“生活积不积极是我的事,我没有你那么好的目标,好的观念,所以我只能在医院里凑热闹,我和你那位陆琼比起来,简直没法比!”说到后面,我的声音有些颤动,然而我努力控制着。
“不要拿她说辞!小雨,可是你呢?你这么喜欢跑医院,你和你的病人呢?”
“我和我的病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对,我估计他是赞成你,支持你的了!这样的话,我也没法和他比了是吗?”他也愤愤然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好像你的确不如他了解我。”
“你终于说出来了,真好。”
“你认真地关心过我在北城怎么样了吗?你一直不高兴我去医院,不是为我的实习着想,你分明是想要看住我吗?”我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口气说下去。
“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只是个爱吃醋的人,哈!”他笑道。
“你没有说过,可是你怀疑过吗?而我还从没怀疑你的陆琼呢!”
“看来我为你所做的事都是白费的,好,你怀疑吧,随你爱吧!”
“你在承认了吗?她一直就是你的优秀对象,不是吗?”我提高了语气,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纠缠于此,事实上,我对陆琼甚至一点厌恶也没有。
“是,她的确很优秀,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有能力,有目标,这样评价你满意吗?!”他不可遏制地说。这些形容在我听来像是真实的吐露,也像是字字的讽刺。
“我满意了。我至少还有点自知之明。”
“……好,那么我也是,我不阻碍你,得到一个更了解你的人。”沉默了半晌,他低低地回了一句。而我也再无法说点什么了。
我们之间的矛盾、这段时间以来积聚而压抑着的各种不满,终于向一口潜隐的火山一样全都爆发了。我们的问题,已不是单纯的关于实习,或许,已经和实习的话题相去甚远了。
我不知道横隔在彼此中间的是什么,只是忽然感到我们离得很远,不是因为北城和青岛,或许也不是因为江绗和陆琼。我有一瞬间的麻木和茫然,接下来的,是电话两头异样冰冷的沉默。
我按下电话,而我似乎能听到另一边也按下电话的声音,就这样,我们断线了。
现在,青岛和北城已经互不相干了。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我感到堵在胸口的疼痛,却一点也宣泄不出来,这使我更加的难受,只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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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面试
三天里,我待在学校。机械地吃饭,睡觉,和室友共处,我坐在桌旁偶尔翻看简历,以示对面试的准备。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我迷迷糊糊地游荡着,像住在一座狼狈不堪的空城里,也像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有些熟悉的画面和一个面孔偶尔闪过,转瞬即逝。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天后的面试。
我走进那家宽敞明亮,满是各种刊物的杂志社,最后顺利地通过了第一次面试,这大概是一种慰藉,可是当我想起一些熟悉的诫勉的话时,却被刺痛了。
“你的经历很充实,实习也很有意思,涉猎广泛是件好事,至于专业上的其他问题,要等待三天后的终试。”面试官微笑着言简意赅对我说。我应聘的是外语版的编辑工作,因此还有一次语言类的终试。
我点头致谢,平静地离开了杂志社。
面试的提神过后,低落的情绪又开始袭来。我在学校里,躺在床上,不知要做什么。我闭上眼,忽然想到江绗。此时想到他,于我是一种复杂的感受,好像书岸的话还在耳际,如果不是碰到他,情况是不是真的会不同?
天,我为什么要想这些?这些又和书岸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早离开了么?
江绗,我像是很久没有去看他,说不定他已经出院了,上次他的身体不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哦,如果他出院了,我们甚至还没有道别。想到这里,我坐了起来,披上外套便出了门。
已经是午后了,他正站在医院楼下的那片草地上。
他的目光平和,带着几分惬意看着几个玩闹的孩童,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