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沿途,绕过爱的记忆

第 9 部分阅读

    “那……他还记得什么了吗?噢……我太少来看他,小雨。”

    “他只记得这些乐曲,其他的……”我回忆着,“有一些零碎的片段,他也说不清,好像有一次去麦田游玩,还有一个跳舞的人……”

    江陵显得更意外,并且有些紧张,这令我不解。我于是补充说:“不过他也做了那些杂乱的梦,所以分不清这些片段是真实的,还是虚幻。”

    我们说着话,听见江绗的咳嗽声,于是我给他倒了一点水,尝试喂他喝下去,可是刚喝了一点,他又咳了出来,我只好作罢,扶他重新躺好。

    “江绗,你听到吗?我是小雨,哦,不,我是……小牧!”我忽然改口。

    “小雨,你!”江陵忽然加重语气喊我。我困惑地看他,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又很快闭上嘴,而直直地看我。

    “那……那些曲子?丢了吗?”江绗喃喃地说着,这使我想起叶莺提到的那些乐曲,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下意识地去找他的那把口琴。

    那把口琴就放在他旁边的书桌下,我拉开抽屉,拿了出来,又把它放到江绗手里,然而他的手没有一点反应,无力地摊着,更不用说握住。

    江陵好奇地看着那把口琴,问我:“这把口琴……”

    “是我带过来的,他就是用它吹了很多曲子。”

    他的肩膀微微垂下去,居然有点动容和感慨地低声道:“他还是没忘记,他本来就很钟爱这些……”

    “我吹一个,吹一个……”是江绗的声音,他的唇边有淡淡的笑意。

    我把端在手里的口琴慢慢放到唇边,事实上,我并不善于吹口琴,只会几个简单的音调,也吹过一两个简单的曲子,这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我还是吹出了一个音符,然后又吹出一个,我想不到别的,脑子里只有那曲《西班牙女郎》,我生疏地、断断续续而且带着错音地吹了一小段。我断续地吹着,忽然想到另一个场景,一个在宽阔的舞台上,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熟练地吹奏的样子。

    有无法抑止的心痛。

    我终于停住,放下了口琴,并且把它埋在被子下面,不愿意再看它。

    病房里出奇的安静,我,江陵,和江绗。

    片刻过后,我又开了口,我低着头说:“你知道小牧吗?”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回答江绗?”他反问我,语气低沉。

    “因为他一直喊着这个名字。”我抬头看他,“你知道,是吗,小牧是谁?”

    他摇头,“他对你说过这个人么?”

    “没有,否则也不需要问你。小牧……是个重要的人?”

    他把脸从江绗的身上转移开去,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回答一句。

    “是他的前妻。”他说。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牧的确是有其人的。可是,和他相处的这两个多月以来,他竟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却在迷糊的病中才唤出她的名字。

    “他曾经对我忆起过,一个跳舞的人。”我回想着。

    “哈!”他短促地一笑,说不出是调侃或者苦笑,然后又点点头,“就是小牧。他总是忘不了。”

    “江绗的事,她知道吗?”我问。

    “她知道,原本要来的……我婉拒了。”江陵说。这使我不解,江绗出了这么大的事,在病中仍在唤她的名字,难道不该让她来么?

    “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甚至有点生气:“因为我不想让她来,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又看了江绗一眼,“我想你也能猜到,没错,他很爱他的前妻,如果不是,孩子也不会一早送到国外去。”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舞蹈演员,她要跳舞,江绗要工作,剩余的时间还陪她到各地去,不想离开她。没有人可以照顾孩子,所以把他带到国外,由父母帮忙照顾。”

    我暗叹江绗原来是一个如此深情的人,为所爱的人这样付出,想必也不多见。

    “江绗一定很喜欢舞蹈和音乐。”我指着他放在桌边的那堆碟片,“那些是他让我带来的,虽然失忆了,却可以不改兴趣。”

    随着我的指引,江陵的目光落在那些碟片上,他露出了难得的温馨的笑,尽管笑里带着一丝感伤。“他最钟爱俄国的乐曲,过去也常常用口琴吹奏,直到……他遇见小牧,后来就很少听他吹过。”

    “因为忙么?”

    “不,因为小牧不喜欢。”他甚至有点不平,又加重了语气,“所以他可以放弃自己喜爱的东西,却总是跟着听他不喜欢的别的曲子,好,让他听个够吧!”

    “这也许就是他们两个的差异。”我无奈地说。

    他摇头,“根本的差异是,他们的个性完全不同。就说舞蹈,江绗不喜欢激丨情热烈的舞,而她则相反。”

    “可他还是……”

    “还是常常陪她,常常看她跳,他说最喜欢小牧跳俄国舞曲,但是小牧不喜欢,他也不介意,还很开心。”他陷入了低沉的回忆中,继续说着:“她不喜欢那些忧郁的俄国歌曲,他就不在她面前吹奏,慢慢地,好像再也没有吹过。”

    短短的几句,已经使我明白,为什么江绗那样爱着一个人,而最终却会同她离婚。这样的爱,会是怎样的辛苦?

    “那他们为什么……”

    “小牧提出来的,他很伤心,可是挽救不了,所以他要停下工作,离开一阵子……还没有离开,就到这里了。”

    江陵的语气里几乎不含任何的感情,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的小事。然而我能想到,这话语的背后,隐去了许多不愿提及的过往。我也终于能了解,江陵不希望小牧来的缘故。

    我们都沉默了,此时的我,忽然希望江绗什么都不要想起,除了他的俄国曲子,那些他早已割舍的忧郁的音符,和他的口琴。在失忆后,他竟丝毫想不起自己曾经挚爱的妻子,而唯一记得他的歌。他享受地沉浸在音乐里时,那陶醉的样子是令人动容的。

    江绗的烧在药物作用下渐渐退了,在我到医院的第二天,他已经不再说胡话,偶尔还能睁开眼睛,或者半迷糊地醒来,喝下我们喂给他的水。

    我不时走神,想到书岸。我想我该他打个电话,起码。

    但是在听见他一声轻哼之后,电话却被挂断了,也好,至少我知道他应该醒过来了。可是,他仍在生我的气吧,居然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了?是的,我不是也居然没有去看他么?这很应该。

    第三天的下午,我正在翻看江绗的那些曲谱,江陵则外出帮他买一些生活用品。病房里一如往常的温暖,安静。

    我忽然听见他隐约的声音,于是放下曲谱,凑到他身边听。他果真在低声地说话。

    “江绗,你要什么?”我推推他的手臂。

    这时,他半睁开了眼,这使我高兴极了,我看着他叫他的名字,而他似乎能听见,顺着我的声音慢慢地转过头。

    “小……”他声音有点沙哑,看我的眼神也很迷糊,我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看清我了,但仍感到欣喜。

    “我是小雨,江绗。”我说。

    他有点困难地平缓着呼吸,又说:“我头痛……全身也痛。”

    我高兴起来,笑着说:“这就对了,你睡了很久……我以为……,你醒了就好。”

    说着,我赶紧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了几口。他想要支撑起来坐,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我阻止道:“好好躺着,我去喊医生。”

    “不。”他无力地扬扬手,示意我坐下。

    “你要说什么,江先生?”我向他打趣问。

    “我……又梦见了。啊,不……他是真的……他是我的儿子!”他望着天花板,断续而有点激动地说。

    “是吗!”这实在是另一个意外,我惊讶不已。这个时候,江陵回来了,我于是喊他,而他也几乎同时看到有些苏醒的江绗,连忙凑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梦见,不,他记起他的儿子来了!”我一边高兴地对江陵说。

    “是吗?太好了!”他不相信却又有些激动地问,凑了过来,而江绗似乎没有多大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沉浸在努力的回忆中。

    “他长得很好看……睫毛,很长。”一边回忆,他一边说着,脸上满是柔和,我想,这大概是一个父亲才会有的笑意。“……啊,其实他很……淘气,嗯,呵呵。”

    “他真是你儿子吗?”江陵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问他。

    “当然……他是江夏……?”他一脸幸福。

    “哈,江绗!”我听到江陵哽噎的声音。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不断期待着出现的情形,一次也没有出现,却在此时从江绗口里,清晰地说出来,连我也无法不激动。

    “江绗,你快说,还有什么!啊,对了,江陵,你认识吗!”我拉着江陵催促似的问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

    “还有什么……”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重复我的话。

    “好了,这就够了。”江陵笑着说,“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说着替他盖好被子,而我则快步跑到外面,去找当班的医生了。

    38

    38、对话

    江绗病情的起色,多少为我带来一点精神上的支持和动力,而这种动力更多来自于我的一种歉疚和责任感,我仍在他身边照顾着他。

    他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但是已有了体力上的好转,他半躺在床上,平静地告诉我们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一个叫江夏的男孩,除此,还有江陵!这真是太好的事情!我高兴极了,而江陵也不敢相信,最后甚至激动得说不出话。

    但他还没有完全记得自己的父母,他记得他们年轻时的模样,居然忘了他们的老年。

    当我试探着问他,小牧是谁时,在一旁的江陵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江绗却显得很困惑,尽管努力地回忆,但是他一点头绪也没有,甚至对于自己发烧时喊的话毫无所知。这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的最爱,也许他还需要时间,我想。

    江陵递给他那把口琴时,他的反应很平常,显然他也不记得在病中曾听过我吹的拙劣的调子,这倒符合我的意愿,也没有提起。

    毕竟是做了一次手术,医生要求江绗多休息,而他有时一边躺着,睁开眼睛想着什么,然后便又慢慢睡过去了。他睡得很沉,很满足。

    他的恢复又使我不自觉地想起另外一个人来,虽然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但他的影子仍停留在脑海,挥之不去。

    我索性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又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风景,我一点事情也不愿意想起。

    奇怪的是,我却不时会想起江绗对我说过的话,对于我和书岸之间,甚至书岸和陆琼之间,他似乎一直不赞成我的态度,他带着一份警惕,又鼓励我做出回应,可是,我该有什么回应?这些问

    题让我感到迷惑,也让我开始思考很多。

    我回过头去看江绗,他在床上安静地睡着,我又低下头,而这时,陆琼却意外地又给我打来电话。

    “小雨,医院的事情办好了吗?”她问我。

    “哦……”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书岸还没醒,我只是问问你,我听见他又喊你名字……”她说,话意迷糊。

    “他还没醒吗?”我感到奇怪,有些担心地问,“可是我给他打过电话,被他……挂断了。”一时难抑的挂念,让我说出了这让我难受的话,也像失了维护自己的遮掩。

    似乎体察到我的尴尬,她甚至不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完,便应声:“你也许听错了,他今天早上才醒过来一会儿,得明天才能出院。”

    “出院?”我很意外,“怎么会这么严重,他不是发烧了……”

    “是发烧,可是后来没法退烧,很昏沉。我们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工作积累的疲劳,连续熬夜,他自己又耽误了时间,是突发的病状……”她的语气里有些责备。

    “他没有吃药吗?”我问。

    她“哎”了一声,“谁知道他在糊涂什么,有没有按时吃!”

    “那,他的工作能由别人替代吗?” 我几乎希望他能马上回北城。

    “噢,你不用担心。”她放缓了声音,“其实他负责的部分在之前几天就已经完成了,他只是在等其他同事,打算晚两天一起回北城,原定是今天回的。”

    说着,她想起什么:“哎呀,我说漏了,他之前说过先不告诉你,要给你惊喜。”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声。

    我怅然,五味杂陈。

    “谢谢你。”我说。

    “没事的。”她答得开朗。

    “书岸常对我提起你,他一直在夸奖你。”我说。

    “真的?”她有笑意,“他可没当面夸过我,不过他也对我提起过你呢。”

    我应付着微笑道:“是吗?”

    “我听他说了你很多,我知道你们在外语站认识。”

    “噢……”我不知如何作答,他们谈得这么仔细,连这个她也知道了。

    “对了,你在北城的事情还好吗?”她问。

    “还好。”

    “小雨。”她忍不住问我,“医院的事情很重要么?哦,我是说书岸……难道医院的事情比他重要?我知道你在陪护一个病人。”

    她的话直接而认真,像是冷静的质问,没有丝毫的客气和迂回。

    她知道我的情况,并且直言不讳。她在电话的那一头安静着,像是等我的回答。而我乏于躲避。

    “我的确是在陪护一个病人,因为我的过失,所以他也正病得厉害,他糟透了。”我摇摇头,索性又说了下去,“我很想去青岛,什么都不管,可是……”我说不下去了。

    “如果是我,我会不顾一切到青岛来,你没有看到他的样子……”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说到后面,居然有点心疼的语气,“他狼狈得不行,不像样。”

    我承认,自己的确不如陆琼,她的果敢,爱恨分明,都是我所不及的。

    “你说的对。”我低低地说。

    “你很想他。”停了片刻,她说出一句。

    我低着头,此时的回答,还有意义吗?然而,也许是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维护,或者在意的了,尽管是对着并不熟悉的她,我也显得自然。

    “是。”我说。

    “你很爱他。”她又说,这使我有点意外。

    “是……”

    “呵,那你怎么不来呢?你不怕会有人乘虚而入吗?比如我呢?”

    我想到江绗对我说过的告诫的话,如果有人乘虚而入,可是,如果“比如”是她,又何妨在乎现在?恐怕早已开始了,或者,已经如此,书岸的态度不是很明白了吗?她这是何必?

    也许是没有听到我的回答,那边忽然一笑,“喂,我开玩笑的!”

    “啊。”我回过神来。

    她又调侃我:“他口里喊的是你,你却不肯管,还真烦死我这闲人!”

    如果他喊的是她呢?她会怎样,我忽然莫名其妙地猜想。

    “他迷糊了,也许他在骂我呢。”我像是谦虚,说的却不无是自己所想。

    “你不会因为他不高兴而生气吧?”没有等我反应,她又解释道:“他对我提过几句而已。”

    好吧,看来书岸什么都对她说过,那我把一切告诉她,就让他们在一起吧!只有陆琼才能了解他,不让他担心。

    我如实回答:“他不是不高兴,而是很生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办?是啊,我也在问自己,可是,这不是我能把握的。

    “我只能欠他一个解释。” 我恢复了思绪,平静地说。

    “不,你不要误会。”也许是听见我有些认真的语气,她显得不太自在。

    我摇头:“不,如果我在医院实习,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只能给他一个解释,告诉他我没有去青岛的原因。他的感情生活……是他的事情。”我讨厌此时的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如果,他仍然爱你呢?” 迟疑半晌,她忽然问我,“小雨,你会争取吗?我是说……”

    “我会。”我平静地回答,没有犹豫。想起江绗鼓励我的话,我说,“我想他会明白。”

    沉默了一秒,她有些认真的说:“他应该会明白的。哎,如果不是……”她说着,笑了一声,

    “好了,我们别胡扯了。”

    “没事。”

    “你对他很放心。”

    我没有分析和思考的兴趣,只能承认:“信任比猜测轻松。”

    停了停,她默默地说:“我明白了。”

    我却有些不明白,猜想也许她会说得具体一点。

    可是她并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问我:“对了,你要我帮你带什么话给他吗?”

    “不用了,噢,没有什么话要说……”我没有说完,她记起来什么,抱歉道:“哎,我忘了你有他的电话。”

    我勉强笑着:“是的,或者我晚一点打给他。”

    “好。”有片刻的停顿,她说,“如果你能来青岛就好了,我们还没有见过面。”

    “有机会,你也可以来北城,这次也可以……”

    “不,我想这次不行了,你知道我一直很忙。”她忽然答得干脆,又轻松似地笑道,“好吧,我先去看看书岸。先不聊了,我得出去了。再见吧。”

    “好,那再见。”我说着,挂上了电话。

    是的,如果我能去青岛,我一定会去,但是,他真的会高兴吗?他唤我的名字,是想念,还是耿耿于怀?我摇摇头,没有一点头绪。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有点忐忑,担心自己笔下的人物会怪我,没有很好的把每个人的冲突写好。

    谢谢亲们,对俺这第一部长篇的包容,可以看到现在,已经耐力十足,谢谢谢谢 ^_^

    讲讲剧情吧,小雨身边两个人都病倒了,她陷入两难,但是最后人家领不领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下文继续揭晓。。。

    39

    39、回家

    在我想到给书岸打电话时,却总是轻易冒出他和陆琼愉快相处的想象,而他知道我并没有去看他,又会有什么反应?矛盾中,我竟不敢打过去。

    我无聊得难以排遣,居然帮顾依湄整理起试卷来,她一副深谙世事的样子看我。“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法官。”

    她伸了伸懒腰向椅背倒去:“我是快要解放了,可你怎么像要进牢笼里,闷闷不乐的样子?”

    “哎哟,我哪有,我只是好心帮你。”我搪塞着。

    她手托下巴,“那你不如出去走走。”

    “我也许是会出去走走。”

    “我说的不是医院。”

    “嗯”我赶紧点头,“过两天我就去青岛,懒得每天回来见到你。”

    她来了兴趣,“真的?你早该去透透气。”

    “当然是真的。”我只好放下试卷,应付着回答,不等她继续提问,便转身了,“我现在要出去了。”

    “去哪里?”

    “楼下小卖部。”我笑着对她努嘴,尽管这抹笑容在转身以后也很快淡去。

    医院那边,江绗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两天后,他已经神志清醒,可以自理而且又开始忍不住起来走动,只不过我在的时候,总会制止或是让他多待在床上。

    他像是能看穿我的想法,摆手让我不要再提醒他这个那个了。“我如果这样待下去,要变成一个傻子。”

    “傻子好,至少没有什么危险。”我说。

    “能有什么危险?”他不屑道。

    “这次不就……”

    他笑着打断:“这次最多算是冒险,而且……不是很好吗?”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从这一点来说,我其实也感到很欣然。

    “侥幸罢了,江先生。”

    “医生说过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么?”他随口问道。

    “再过半个月吧,江陵也许更清楚。”我说。

    “好吧。” 然后他又高兴地说:“我很想见到江夏,噢,他还不知道我……”说着,又摇头微笑着。

    “很快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对了,你的面试怎么样了?”他忽然想起我的事情来。我于是告诉他一切的经过,听到我的顺利通过,他带着一点夸张的表情赞道:“我早担保过你可以!”

    “哇,你什么时候担保过?我竟忘了!”我也更夸张地揭穿他。

    他笑着忽略我的话,“不管这个,你的书岸知道了吗,他一定会很高兴。”

    我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失落,避开他的眼睛,淡笑道:“没告诉他,不着急。”

    然而我似乎总难以逃避他敏锐的观察,他平稳着声音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我知道一切的理由都会被他看穿,也不再掩饰。只轻松似地说:“我们发生了一点事情,暂时不想告诉他,而且……他也生病了。”

    “是那个……陆琼?”

    “不是”我松一口气,“是……我们,我的原因。”

    他却不相信地摇头,“是各种原因。”

    “算了,我们不提。”我不愿意多说。

    “不。”他却认真起来,关切地看我,“你听我说,小雨。属于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如果你轻易放手了,是一种愚蠢,你知道么?”

    我沉默着没有出声。

    “你还没有弄明白,就打算糊里糊涂地结束掉么?”他又说,“书岸呢?他怎么样?”

    “他没有怎么样,他生病了,住进了医院。”我低头回答,“我没有去,看不到他怎么样。”

    江绗有些生气,他责备道:“你为什么不去……因为我吗?哎,你太糊涂!”

    “可是,就算我去了,又会怎么样?也许……他其实不需要我。”

    “这是什么话?”

    “因为他更喜欢……更喜欢陆琼,你知道吗,江绗!我何必去呢!”我没办法抑制自己,加重了声音说,我感到自己开始哽噎,这是自江绗生病后,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情绪,也许是因为我积累得太久。

    他语气低沉:“他说的,他亲口告诉你的?”

    “不,可是他便是这个意思了。”

    “那么,你们是吵架了?”

    “只是相互坦白而已。”

    “坦白什么?这也算是坦白吗,哈!” 他皱着眉头,“那么,你打算退出了?”

    我摇头,却也说不出话。

    “小雨!”他拉着我的手,看着我认真地说:“告诉我,你爱他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我点点头。

    “你对他没有信心?”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呀。”

    “那么,”他说,“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去,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糟,甚至误会彼此,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去么?”

    “我想。”我只好坦诚。

    “那你就不要犹豫,你原本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更不能这样!”他诚恳地说,我感到一股暖意,这几乎促使我马上动身去见到想见的人。

    “但是陆琼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已经要好了,也许这几天就回来。”

    “你可以去接他,去看他,和他一起回来,你明白吗?”他看着我,目光亲切。

    可是,他真的需要我吗?那次在电话里,他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既怀疑我的感情,也并不觉得我是他最好的人选,如此,我何必去这一趟?

    我有点乏力地挣开被江绗拉着的手,点头勉强微笑说:“让我想想。”

    他看着我不置可否的样子,不知要说什么。“离开这里,下次再来看我。”

    我点头,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他的病房,离开了医院。

    走在路上,我不知道回到学校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很快听到妈妈的声音,她不可避免地问了许多我在学校的情况,还问起我的实习。在我去医院后不久,书岸便给我爸妈打了电话,也许想要让他们劝阻我,然而最终我还是说服了同样不赞成的妈妈,为此我不得不扯了一个小谎,那就是告诉她我只做一些简单的后勤工作,而这也是我和书岸定下的妥协,条件是我必须接受他随时的“问话”,以及“必要”的决定,虽然这些都还没有起过什么作用。

    “回家一趟吗?”她问。因为这个学期我需要实习,找工作,便没有像以前回得那么勤。

    我原本没有任何想法,于是答应她。很快,我坐上到离北城几十公里的城岚的车,回到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但是故事没有结束,书岸在青岛已经苏醒,每个人终究要面对接下去的选择。

    40

    40、布局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把自己放空,舒服地享受着每一天的时光,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只安心地对着爸妈,对着熟悉的房子和这里的一切。

    妈妈问起了书岸,我轻描淡写地说他又出差了。她问我们之间的相处,我回答很好。

    三天,我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也没有收到任何人的来电,安静极了。我像很久没有睡过觉一样,在家里踏踏实实地休息了两天,精神很好。

    我待在家里,想到不少事情,也想到不少人。江绗的话开始浮现在脑海,他说的对,我从来不是那样犹豫的人,我该听从他的建议。至于书岸是否会生气,甚至我们之间的未来,又何尝是我能把握得了的呢?

    我开始想念书岸,对,我必须打给他,哦,我居然现在才想到!

    还没有拨出号码,我的电话却忽然响了。

    是江绗。我很奇怪也很惊喜,因为他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他躺在医院里,居然也会想起我!我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他问。

    我想他是要来“考察”的,我忽然有些怯于回答。

    “我……在城岚,在家里。”

    “没去青岛?”

    “陆琼说他很快要回来了,所以……”我想着要解释点什么。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听下去,只是应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没想好,你这么快要出院了吗?”

    “差不多了,你休息好了就到医院来吧。”

    我忽然有一种不错的预感,也许他又想起来什么了!听他的口气……可是他的口气和平时也没有太大区别,哦,不,他一定又想起什么了,他只是太不易喜形于色,太善于自制罢了。可是,江绗,他不说我也知道!

    我抑制着自己的好奇,平静地说:“那好吧,我这两天就回去。”

    两天后,我又从家里坐上了回北城的车,而且向爸妈担保,下个星期一定按时回来!

    “书岸如果不忙,就一起过来。”妈在车窗对我挥手说。

    “好。”我说,微笑。

    车子驶离,我拨通了书岸的电话。我耐心地等着,准备好许多要对他说的话。

    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耳边是单调的等候声,我只好挂线。没过多久,我的电话响了,有点兴奋地拿起来,却是江绗。

    “江先生。”我应道。

    “小雨,你在哪里,还在家吗?”

    我无奈,“我还以为有什么事,你不会是马上要出院了吧?”

    “不是,我闷得无聊,只好打给你。”他好脾气地解释,对于向来“漠视”我的他来说,真是不多见。

    “我在回北城的路上了,现在是下午,我明天早上去看你好吗?”我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般心平气和。

    “好吧。”他很满意,“你明早来,就到草地上找我吧。”

    “你又到处乱走?”

    “哎,不是。医生要江陵陪我练习走路。原先的病房也退了,换了普通看护病房,等你来了我再带你去。”

    “那好吧,明天见了。”知道他安好,我放心了。

    “明天见。”他说。

    我望向车窗外,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水田有着最朴素的颜色,在这样的冬末天里,在车窗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