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里总是很凉，风穿透一切的时候，落落只恨没有多穿一件衣服出来，抱着胳膊，想起自己身在这个江府，不由得更冷了些。
池塘里睡莲一点也不茂盛，稀稀疏疏地冒出水面，迎着月色，小巧可爱。
不少随风飘舞的落叶和她擦肩而过，落落抓住袖口里的凤凰玉，仿佛置身跳入一个深潭，冷得刺骨。
“怎么，无视我吗？”带着讽刺的女声在这片静谧唯美的花园里特别刺耳，落落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换成春暖花开的笑容。
一个窈窕的倩影从一大片美人蕉里走出来，一大片美人蕉不管在白天晴日还是夜色朦胧中都能很好地遮住她，她就坐在池塘边上拿着一根青绿色的鱼竿钓鱼，看着周边的人忙忙碌碌。
落落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岂敢。”
“莫不是姐姐忘了？”她俏目浅笑，染了凤仙花的指甲红的艳丽。
“岂敢。”落落还是那句话，却隐隐有离开的样子。
那天在大堂上，江胭坐在地上哭，众人围上前，落落听见江止和秋燕那个巫婆商量算计自己，便拂袖而去，挤出人群的时候，温琴顺势塞给落落一张纸。
约的就是今天出来，花园一聚。
落落当时很是奇怪，如果是平常的聚会，为什么要用这么隐秘的方式约自己？如果不想别人知道，又为什么要约在花园……这个江府里的人这么都是些稀奇古怪之人。
“看来，表妹未卜先知。”落落皮笑肉不笑，这个温琴什么来头。
温琴摇摇头，“我没有猜到这一步，姐姐真是厉害，把我精心布置的都毁了，轻而易举。”
落落郁闷，自己做了什么？“不知表妹在说什么。聪明人不说暗语，找我何事？”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老头还有一干人的心思。”温琴把一样东西丢进池塘里，噗通一声，“是他让江雪疯的，江雪想杀的是他，可是江止却给她吃了幻药，她这才错伤了自己的娘亲，回去清醒后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这才上吊，这般心狠手辣！”她刚好抬头，落落心一紧，她的眼睛里充满血丝，是恨。
落落努力让自己镇静，说：“你错了，是江止把江雪杀了，然后把江雪的尸体挂在悬梁上。”
温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尖声叫道：“那是他女儿啊，他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
落落捂住她的嘴，蹲下，藏在一大片花木中，低声骂道：“这没有什么狠不狠心的，你还不了解这里吗？有什么亲情可言？如果江止不疼江胭你们还会对她好吗？你以为我真的会觉得是江胭打动你们你们才对她好的吗？闭嘴！”
透过密密麻麻地枝干叶子，落落和温琴还是能看清，十多个仆人提着白色灯笼，押着几个家仆顺着鹅卵石小道走向花园。
最后面跟着的是一身刺绣红衣的江胭，此时她脸上不是平时大家所熟悉的笑容，也没有骄傲，有的只是默然，冷如冰霜。
“等等。”仆人都停下，等着江胭的命令，江胭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仆人，说：“把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了你。”
“说！谁派你来的！”管家一脸严肃，眼里时不时闪过杀气。
那几个人支支吾吾地就是说不出话来，“很好。”江胭弯起嘴角，毫不掩饰自己散发出来的阴沉沉的气息。
“把他们丢到池塘里去。”江胭冷冷地说完，转身离去，火红的裙摆消失在转角葱绿花木处。
那些仆人听到要被丢进池塘里，就十分害怕，恐惧地反抗，但是那十多个家仆也不是白吃饭的，利落的把他们拖到池塘边，用刀子划开一道口子，一点点鲜血就够了，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好像迫不及待地要他们下去，兴奋地要手舞足蹈的样子，落落觉得自己身入一个诡异的世界里，那些根本不是人，是嗜血的恶魔。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用动作表示自己的情绪什么的，看上去更吓人，一片寂静，却有一大群人手舞足蹈，动作奇异。
只见一个家仆把一个仆人丢进池塘，那个仆人居然没有反抗，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就沉了下去，接二连三被丢进去的仆人都是这样的，看的落落心惊肉跳，什么情况，那个池塘是会吃人的吗？那些家仆为什么这么奇怪……
旁边的温琴从原先的惊恐变成镇静，她把捂在她嘴巴上的手移开，等那些奇怪的仆人离开后，池塘还是那个样子，水面上残留着点点血晕，很美，妖艳的美，落落突然一点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那个池塘到底是什么。
“这个场景我早就领会过了。”落落歪着头看着旁边缓缓站起说话的温琴，她清秀的脸上都是茫然，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到缘由。
落落还没有回过神来，问：“怎么说？”
“这些日子，府上的确很乱，但是没有理由那么多仆人偷东西，你没有发现吗？府里一片死寂……”温琴定定地看着落落，看的落落背脊一片寒，“大部分的人都被丢入池塘了，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要丢进这个池塘呢，惩罚的办法很多，处死的办法也很多。我经常来这片地方，在那片美人蕉那里坐着，很多次看见江胭晚上命人把一些人丢入池塘。”
落落听了她的话也很奇怪，脑子里闪过些什么，抓不住头绪，“你看见我的画丫头了吗？”
“哼，那丫头倒是很机灵，她为了逃脱，用簪子划破了江胭的手臂。”
“逃了？！”落落惊呼。
温琴折下一朵牡丹，笑颜如花，“当然没有，但是没死。我看见她被关在什么地方，江胭不想杀她但是又不能放她。”
“江胭为什么会这样？！”落落不解。
“你关注她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她在白天和黑夜是不同的性格，我觉得……”温琴没有把话说下去，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落落也在沉思，她突然被自己吓到，惊呼了一声，落落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是鬼附身了！”温琴有些紧张，手里的牡丹也掉了。落落汗颜，古人都迷信，害怕鬼神什么的……自己理解理解。
“为什么这么说？”落落还是问。
“你注意到她了没有，还有那些仆人。”温琴坐下，头抵在膝盖上。
落落回答，“不记得了，仆人好像只有动作，没有说话，江胭是说话的，没有动作。”
“……不是不是，是注意他们的身上。”温琴有些急切地说。
“我不知道啊……”落落郁闷。
“我现在才发现，他们身上有线，鱼线，像是被控制的傀儡。”温琴捂住心口，不可置信地说出口，然后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这种事……
落落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什么？！你是说，江胭她被控制了，或者江胭根本就是死了？那个不是她？”
“我，我不知道……”温琴神情恍惚，但是还是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平复心跳。
一阵无声的风吹过，却阴凉凉的，落落和温琴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落落觉得呆在那里也不是办法，准备起身回房，温琴却神经质地拉着落落的袖口不放。
“你怎么了？”落落皱眉，大半夜的让不让人活。
“我，我可以和你睡吗？”温琴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用，声如细蚊，却听到落落噗嗤笑了一声，语调轻快，“好啊。”
回到房里，点燃几根蜡烛，两人居然睡不着了。
“你和薛盛……”落落先开口。
温琴一直盯着烛火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没事，睡吧。”落落闭上眼，她不强求，只是突然间想起什么问问而已。
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落落明天就想远离这个江府，这个诡异到极致的江府，可是自己又能去那里？孑然一身，一个女子，没有了君临，落落觉得自己都不能迈出脚步了。
温琴抓紧了被子，突然就开口，“薛盛是为了江绾死的。”
“诶？”落落惊奇，江绾？难道她知道自己不是江绾本人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江绾，是真是假都没关系了，因为，因为明天我就不在了。”落落惊讶地看着温琴，哆哆嗦嗦地说：“你什么意思？”然后往床内缩缩，好似温琴是洪水猛兽。
“我明天就要死了，和薛盛哥哥一样。”
“为什么？谁要害你？”落落问，如果是别人害的话，自己还能去解救一下。
“心魔。我恨江止，也恨这个江府的人，江止把我们全家害死，可是他对我也有养育之恩，我……不能杀他。”温琴说着说着隐隐有哽咽的声音。
落落张张嘴可是说不出一句话，又想到自己旁边呆着的人明天就要死了，心里还是有些抗拒，谁想要和一具尸体睡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落落还是问她。
“狐颖。契约。只要我用寿命和他们交换，他们就能满足我的愿望……”温琴的声音飘在整个房间，青铜香炉里冒着烟，落落吸了一大口沉香，还想说出口的话却没有说出，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缓缓沉睡。
脑海中还一直重播着温琴看着自己的眼神，看不清情绪，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潭水，把自己的思绪吸进去，心里一个声音不舍地大喊：很多疑问，她知道答案，她一定知道答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烛火一熄，一室幽静，空气中漂浮着谁的叹息声，包含着多少无奈，多少情绪，道不尽，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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