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此生公转

第 9 部分阅读

    ,微言更觉恼怒,随便抓起一个很小的抱枕掷过去,扔不中,再四处找东西,她盯着床前柜的电话,太硬了!转而盯着纸巾,太轻了!

    干脆抱起裙子上前把贺子峰一推,她的力气向来不小,再者贺子峰根本没防备,措手不及之间被她成功推倒,微言摁着他两肩,俯看趟在椅上的贺子峰,她恼羞成怒了:“疯子!不要我你娶我?”

    贺子峰正色地看着她,微言被他望得想别过视线,但是转念一想,不服气地蹙着眉头瞪他,仿佛谁放松了谁便输了。

    两人对峙了一会,贺子峰嘴角微勾,漾开了笑意薄责:“不害羞,我在给你一个可以反悔的机会,这都不懂。”

    有如急速行驶的跑车倏然煞住,沈微言楞了楞,茫然地问:“什么意思呀?”

    “你风风火火跑回来,明天后悔冲动了找谁哭?”

    沈微言垂眸,然后推了他一把:“我为什么要后悔!”

    她不会知道,最难耐的人是谁……

    贺子峰接着她粗暴的拳头,紧握她双手凑近嘴边怜惜地吻,微言的心瞬间被软化,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头有忍隐着的笑意……带点恶质。

    怎么了?

    半晌,贺子峰静静提示:“内衣掉了。”

    “……”

    动作太大。

    沈微言丢人地把头闷到他襟前,让他修长的指尖慢慢退去她身上的束缚,关了灯,暗黑中感受他结实的躯体覆盖着自己,和她探索亲吻以外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照片

    新婚半个月贺子峰和沈微言也住在贺家老宅,上班前两人才搬迁到贺子峰的房子,贺瑞云谈吐很有修养,很少笑,望之敬而生畏,他有他那个年纪的阅历和深度,话题很难搭上腔,距离感比较大,司机老孟曾说过董事长是个“很客气”的人,微言终于知道怎么回事。

    至于陆文婷则亲切友善,她非常温柔,举手投足优雅得叫沈微言自惭形秽,很多次贺子峰也在她耳边唠叨:“你应该多向妈学习,收敛那粗鲁的行为。”

    她哪里粗鲁了?微言觉得不服气,推了他一把。

    言犹在耳,他笑着反问:“这是什么?”

    陆文婷比丈夫爱笑,若不是知道她的过去,很难想像她曾经因为抑郁轻生过很多次,贺家那半个月,沈微言早早起床,规行矩步,试图为自己树立一个勤奋良好的新媳妇形象。

    不过──

    太早起床的痛苦便是被人抓了去晨泳。

    她实在不懂怎么有人如此爱折腾自己,他不但折腾自己,顺便还折腾折腾他的妻子,在贺子峰的再三催促下,微言不情不愿地更换了泳衣被他拖了去。

    还没睡饱,迟钝地坐着,不想动,耷拉脑袋在旁边打盹,偶尔打个呵欠撑眼皮瞧瞧老公游了去哪?有时候天气比较凉快,贺子峰便由得她呆坐,有时候阳光充沛,他索性上前一把将她拖拉进水里,

    离开老家,终于不用当早起的小鸟,也不用当水里的鱼,得到自由的微言禁不住躺在宽大的床上打滚……

    贺子峰推门进来换衣服,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和长辈住很辛苦?”

    “不是,我只是怕有什么做得不对……”

    “他们很疼你的,不用太拘谨。”

    穿戴整齐的贺子峰坐在床边,拉过懒洋洋的她圈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的温柔有如醇酒,使人顷刻醉倒,其实不止公婆,他也很疼爱她。

    微言感受得到,手环到他腰背后,抱住。

    近乎孤注一掷地回头嫁给他,赌的不过是他爱的是她沈微言,贺萱这个名字除了婚前那个电话,彼此也成了秘密般没再提起。

    婚后第一趟回公司,休假休得有点忘形,沈微言像是开学的小学生,忽然有点紧张,出门以后又低呼:“啊,我忘记带门卡。”于是杀敌般冲回家翻找,这才发现早就放了在手包里,贺子峰倚在车旁看她。

    还没站定,她倏然又大叫:“哎!我手机放床前柜了!”

    贺子峰无可奈何地翻看腕表,这趟五分钟内拿完回来,速度又变快了,看来晨泳真没白费。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微言站在大门外碎碎念:“不对,我似乎──”

    脚步还没抬,鼻子撞上掌心,唇被掩着了。

    有人忍无可忍地下警告:“你可以回去,但是迟到了必须扣三天工资。”

    世上竟有如此刻薄的老公。

    看四周没人,微言在他襟前戳戳戳,使出她母老虎的气势提醒:“现在你是我的人了,跟我说话当心点。”

    话音落下,手腕被他握住了顺势拉进办公楼。

    沈微言脸色暗了下来,公司是他的恶势力范围。

    贺子峰回头看她,使出了boss的气势凑近慢慢地问:“沈微言,跟上司顶嘴该怎么罚?”

    ……

    微言勾着他的肩,抬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boss点头,俊颜漾开了笑意。

    才刚分开,背后有一道声音传来──“公司上下有谁不知道你们新婚,大庭广众秀恩爱,叫别人怎么活?”回头看是罗经理,她挑眉打量两人,眼角含笑:“看得出婚假这半个月过得不错。”

    贺子峰和她握手:“这阵子有劳你了。”

    罗经理和他一同进办公室,谈论起他不在这段日子的公司业务,沈微言出去为两人泡茶,很久没回公司,顺便绕道和小秘书打招呼。

    罗经理不在,几个女生围着说八卦,而这次八卦的女主角是梁小欣。

    “打胎?”每次花样也不同啊,沈微言疑惑地问:“会不会是狗仔队搞错了?”

    “孩子还在,她在公司哭了一晚,第二天停止所有工作被狮子接回家休息。”

    沈微言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大众摇摇头,有的说是那个新的男偶像,有的说是圈外人,有的直指和她交往又闪电分手的欧易。

    沈微言没有插嘴,想起那天她气得从欧易办公室跑出来的情景,计算他们交往的日子,孩子大有可能就是欧易的,推开门,贺子峰愤怒地一拍办公桌,把门边的微言吓得顿了顿,只听他问道:“现在人在哪?”

    “狮子找到了,把他带回家,起初他矢口否认孩子是他的。”

    沈微言端着茶杯在两人跟前放下,心里猜到大概,定是在说梁小欣的事,贺子峰控制自己的情绪,从生气转为失望,沈微言把手轻搭在他的肩上,半晌,贺子峰说:“欧易小时候很懂事乖巧,才出国几年怎么就弄成这模样。”

    “前阵子你们贺家办喜事,消息没有传过去。”

    贺子峰明白,贺姑姑封锁消息,闹得再天翻地覆她也不愿传进贺瑞云耳中,毕竟欧易现在在贺家做事,把他德行有亏的事抖出来对他大不利。

    不过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连杂志都在爆料,父亲早晚会知道。贺子峰问:“后来怎么处理?”

    “欧夫人命她儿子把女孩娶进门,不娶让他滚,听说答应了。”

    梁小欣被欧哲旭接到欧家,她是个倔性子的人,把欧家闹得鸡犬不宁。欧易答应结婚便甩袖走了,半天没回,欧哲旭曾经跟他大打出手,气没下,贺子峰和沈微言来到的时候,他正晃着酒杯在书房里喝酒。

    “记者写到杂志便是梁小欣暗中给的料,我当然知道梁小欣不是善类,可那臭小子先犯了错,不管如何也得承担责任。”这桩婚姻已经拍板,梁小欣没闹完,情绪却平静了很多,欧哲旭气得怒极反笑:“也罢、也罢,但愿他们当爹妈以后能够变成熟。”

    不过,他重提叫欧易离开公司。

    “进公司那会儿我便反对,今天同样不赞成,小易虽然是我堂弟,那句话还是要说,他难成大器,留在瑞云总有一天惹出更大的祸端。”

    贺子峰冰冷得不带语气:“不是不想他在公司,你是不愿看到他当继承人。”

    天色不早,两人看这边暂时平静了便离开。

    微言一路无话,似乎在思考没法解决的难题,贺子峰偏头看特别安静的她,然后伸手搭着她的肩膀,将她搂近一点。

    “沈助理在想什么?”

    沈微言怔了怔,笑道:“下班了,我不用汇报工作。”

    贺子峰“哦?”了一声,然后拉她到车上关门,他知道他老婆身手了得,封锁了她去路是最明智的做法,车里空间不大,沈微言脸色暗了暗,这厮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风度优雅又有教养,可底子里越来越流氓。

    微言自觉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她是不折不扣的成熟女人了,被欺负逆来顺受太没节气,她沉稳地敛眉,抬手戒备,就在贺子峰要碰到她的一刻出击。

    只见眼前一暗,有人更度速度拑住了她双手,围巾被拉下来,脖子上的长项链也扯掉了,贺子峰消灭了他看不顺眼的东西,这才俯身压在她唇上,缠绵到耳边:“说。”

    她很有骨气地扭过头宁死不屈:“不说,有种杀了我。”

    贺子峰勾起唇角,指尖慢慢游移到她腰间,“我数到三,不坦白后果你知道的。”她的衣服被撩起,冰冷的指尖放了在她烫热的腰上,沈微言明显缩了一下,倔强地闭上双眼,车里响起贺子峰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数:“一、二、三……”腰间传来一阵痒,沈微言忍受不住笑得气岔,投降了。

    “……取而代之。”

    早就知道她鬼脑子里有盘算,贺子峰停下手,微笑地开车。

    周末陆文婷留着她在画室陪画,一同上课的还有欧珊,陆文婷起初让微言跟着欧珊一般坐下来学习,微言手中的画笔握得像是拿着锄头,咬牙切齿额头冒汗,浑身不自在。

    还没学完便放弃:“妈,我给你洗笔。”

    陆文婷也不勉强,含笑悠悠道:“你跟子峰一个模样,都不专心只管在旁边当小书僮。”沈微言笑笑,以松节油弄去颜料,然后再用报纸细心擦干净,仔细放在笔架上。

    欧珊习画多年,原本的老师退休回乡,好不容易转过来跟舅妈,沈微言忙完了坐一角支着腮看她,长得很好看,性子也好,笑容特别的甜,这样的女孩不令人心醉也难……她想起了高奕,不禁皱起眉头,她承认大学那时曾被他迷得丢了魂儿,傻呼呼地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后来才知道他的温柔如同玫瑰,放着好看接触过才知长满了刺。

    欧珊是个好女孩,高奕待她是否真心,作为旁人除了但愿如此真没别的了,总不能和她嚼舌根。

    欧珊看微言拧起眉毛,探头笑道:“表嫂在想表哥么?”她抬笔,好玩的说:“把表嫂望夫石的样子画下来,待会给子峰表哥看看。”

    “……”

    陆文婷今天提早下课,带着她们午休吃点心,欧珊先走了,陆文婷回首问微言:“子峰呢,怎不和你一同来?”

    “他要出席一个将结束的项目,着我先回家陪妈,他今晚才回。”

    陆文婷说:“男人都是这样,子峰爸爸也是,我年轻时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工作,你不同,能够和子峰工作上共同进退,真好。”

    沈微言汗颜,自觉只是他的小跟班,讷讷地说:“很多时候我工作犯了错误还是子峰出手帮忙。”

    贺子峰曾因为欧易进公司而放纵自己吃喝玩乐了一段日子,他工作的烦恼,心里头的郁结,她明明就知道也看出来,却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他。

    “妈,”她突然问:“你知道欧易吗?”

    她的外甥,虽然不像欧珊那么亲近,也是从小看大:“那孩子勤奋向学,现在在瑞云工作,听说不错。”沈微言苦笑,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贺瑞云有意栽培他成为继承人。

    沈微言没有说下去,离开欧家以后,欧哲旭暗地里打过电话给她,当时贺子峰在办公室,沈微言顿了顿,问他:“要子峰接电话吗?”

    “别找他,我跟你说话呢。”

    沈微言应好,他隔了半会才说:“子峰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咱们怎么着也是劝不服那犟脾气,微言,而今你是他媳妇,跟贺伯父贺伯母说话总是比我们外人给力……”

    她何尝不想为贺子峰张罗,继承人的事儿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三言两语,贺瑞云仍未退休,也不曾有过正式表态。

    沈微言认为,他朝有天真如传言所说贺瑞云要扶植欧易成为继承人,其实贺子峰也可以凭能力取而代之,可惜略略提起便被贺子峰云淡风轻忽视了。

    毕竟,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欧哲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连他也搞不定的事放在她身上能办成十分渺茫。

    睡觉时微言靠近些,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背后一笔一划书写,贺子峰工作忙完了便休息,睡得很安稳,直到感觉到旁边的人辗转反侧,这才缓缓地翻过来,环手轻放在她身上,慵懒开口:“安静睡觉。”

    啊,打扰他了,明天他还要上班。

    微言抱了枕头就要下床:“我去客卧睡。”

    “你敢。”贺子峰一把扯着她,手腕稍一用力,便把她结实按回了床上,沈微言来不及顾念脑袋撞疼没有,便听到他严肃道:“我们才刚新婚,怎可以随便抱了枕头便走,沈微言,你自己想想这对还是不对。”

    微言被他突然认真唬住了:“……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睡觉。”

    “也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这行为养成了习惯还行?他趁机扳正过来:“不管什么原因,不想你在我会开口。”

    “我不是闹脾气啊,真的。”

    贺子峰扶着坐起来,倚靠床前,把她拉抱圈在怀里没有说话,微言抬手摸摸他皱着的眉:“喂?”

    “在生气,你老实点。”

    她拉长了声音:“哦。”

    贺子峰忍不住笑了,俯身额头抵在她额上,憋闷的空气当中,他静静地对她说:“这辈子我都在寻找一个找不到的人,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不容许失去。”

    “微言,我跟你说一事。”

    沈微言应:“好!”

    应该说了,曾有几次他想静下来聊聊,后来都因为工作没空没机会,一直搁置。

    他主动提起婚后便被禁言的名字,徐徐地说:“丢失贺萱以后,贺家费尽心神,就是没法把孩子找回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把妈逼得几近疯狂,她那个抑郁病治了很多年,小时候,我唯一的愿望便是将来长大要亲自把人带回家,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踏进贺家,那是我的承诺,不管时日漫长,不管风雨阻拦。”

    “毕业后有几年我在凭藉每一条可能是线索的线索,不断地寻找,妈办起了《忘忧》画展,依她所想像绘画小萱。画展后也曾出现过几个女孩认亲,后来都不是。”

    “直到有次,有个女孩来假冒。”

    听到这,沉默的微言发出了低呼:“还有这种事啊。”

    “她合伙医生在亲子鉴定动手脚,我们当时真以为小萱回来了,结果现实再一次失望,经历过那次假冒,我们彻底死了那条心,不再找,不再存有幻想。”

    沈微言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半晌,喃喃地念:贺萱。

    贺子峰整段人生因为她变得不同。

    他也不否认:“上大学那时,我站在机场,握着机票,唯一想的是贺萱过得怎样?我占了她应该拥有的一切,包括她的父母……亏欠了她一生。”

    微言在他胸口小小地推了一把,“你追我也是因为她!”

    “你比谁都长得像画里的人。”

    沈微言微恼,表示不满地扭过头──正好对着他襟前,方向错了,微言翻身,拿背脊对着他闷着头说:“对啊,横竖要找老婆,找你妈喜欢的,少了婆媳矛盾,一举两得,如意算盘打得多响,管爱不爱她。”

    贺子峰笑了,语气很酸,明显地在吃醋。

    他闭上双眼。

    伸手推了推她,沈微言不搭理,拉过被子蒙着自己,他干脆轻轻地压上那团被子,微言不得不冒出来透气,昏暗中对上他清澈的目光,贺子峰放轻了声音,不疾不徐地说:“我不爱的人娶她回来?活腻了气死自己?”

    下月老家补办一次喜酒,回来便是公司的周年庆,贺瑞云罕有地相约贺子峰到总公司,沈微言留下来处理小事务,boss不在她顺便偷空找姚蓉逛商场,几小时之间买了大包小包,姚蓉好笑:“办年货呢你。”

    “都是买回去给爸给阿姨给邻居……”拿不过来,姚蓉替她拎着两大包。

    “什么时候辞职?”

    在点算漏掉什么的沈微言愕然:“辞职?”

    “你啊,还工作么?”

    沈微言想也不想:“为什么不工作。”姚蓉倒是没工作了,她说,打理家里的大小事务,有时候只是想想晚上做啥菜,也可以耗掉一天的时间。

    两人在咖啡厅聊得兴起,咖啡厅靠着马路,玻璃窗外车流如河,人□□织移动,两女说着彼此的八卦,忽然桌上的手机响起,贺子峰百忙中打电话来,沈微言说正摸鱼喝咖啡呢,笑着挂线。

    姚蓉睨着她,啧啧地说:“跟姐妹逛街也要报告啊。”

    这是承诺,永不失踪。

    手机再度响起,姚蓉夸张地指着它呼叫:“又来了!又来了!”

    沈微言笑笑,拿起是文姨电话,她兴奋地笑:“阿姨,正想打电话你呢。”

    那边的声音却是一沉,没了平常的精神,沈微言问:“……怎么了?”

    “微言,你赶快回来……”

    仿佛双手使不上劲,连腿也没法走路,沈微言叫自己要镇定,却心乱如麻,姚蓉替她拨电话给贺子峰,略略交代了情况,他道:“姚小姐你拉着微言,别给她一个人走,我马上过来。”

    是几小时后的航班,沈微言抿着唇没说过半句话,贺子峰一路握着她冰冷的手,打车到文姨提供的医院。

    刚到便见文姨在门外徘徊,沈微言风尘扑扑进病房看沈华。

    文姨说:“当时沈老师坐着休息,突然就没了反应。”

    窗边水点敲击着发出微小的声音,细雨霏霏。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天气,小时候她爱趴在窗前抬头看,冬天,还有雪堆着木窗框,使劲一推,厚厚重重扑地掉到屋后。

    贺子峰第一次到沈微言的老家,便是陪着老人家走人生最后一段路。

    终究是没法喝喜酒,但却来得及看贺子峰拉着沈微言的手,看他再次把婚戒穿到她手上,沈微言从父亲展露出安心的目光里知道,那一刻他认得她。

    沈华年纪老迈,微言早就对这些事做了准备,可当真发生还是无法接受,身子好像倏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要不是贺子峰在,她怀疑自己能不能支撑下去。

    小镇逗留了一个月,贺子峰办理沈华的丧事,八十多岁的老人,依习俗是喜丧。

    沈微言从哭成泪人到后来慢慢接受,傻傻呆呆地坐在一角,人瘦了一圈,心境成熟了一转,文姨的侄女和她年纪差不多,小学曾经是同学,丧事后常过来陪着她。

    趁沈微言合上眼休息,他转身轻轻关上门。

    贺子峰把一封信交给文姨,朴实的乡下人却不接受:“微言有生活费给我,而且我们跟沈老师几十年老朋友,哪用得着这些。”贺子峰却坚持让她收下。

    老人的病,给文姨照顾生活的费用,甚至今天修院子,明天买衣服,每个月都可以因为不同原因花销一大笔,贺子峰苦笑:“难怪微言那么贪钱。”

    “她情绪平伏了很多,再过几天我便带她离开,很感谢这些年你的照顾,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找我。”他留下名片,然后问了这段日子以来放在心里的困惑:“文姨,你看着微言长大,有些事应该比较清楚。”

    “她读的小学中学我都知道。”

    贺子峰摇头,“不是。”办理丧事时不方便问,可现在,他要知道:“沈老师并非微言的亲生父亲?”

    雨水似乎歇止,沈微言睡了一觉,感觉混混沌沌,房子特别的寂静,她茫然地爬起来,想起父亲还有许多东西没整理好,下床。

    沈华爱写字,写完随意搁一旁,都是文姨替他收拾,不过她不懂处理,有些纸卷起来弄皱了,字便毁坏,沈微言小心地托着,忽然想起新买的毛边纸,父亲偏爱用,喜欢它吸水好,这次太匆忙,没有带回来。

    泪水无法自制地涌出,掉到纸角上,沈微言连忙擦拭,晕化开,染湿了纸张。

    退休前沈华是教师,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小镇,直到晚年,他忘记了大小事,还是忘不了回家的路,沈微言认真整理好家中的每一个角落,书房古色古香,竹造的书架、红木书案,用纸镇压着的信件,铁盒收藏着的照片,年月久远,盒子长了铁绣,打开,几叠照片小心码好,其中一包是她小时候,她这个打扰了他晚年的女儿,沈华还是很疼爱,给她拍下不少照片,微言擦干眼泪,嘴角淡淡地起了笑意。

    还藏着一包没有写名字的,微言拆开,手一颤,一整叠散落到桌上。

    心脏仿佛剧烈收紧,呼吸也变得紊乱。

    是她母亲。

    定是母亲去世以后沈华收拾遗物时捡到,沈微言镇定地拿起,叠好,照片里的人年轻漂亮,和印象里的母亲截然不同。

    有些背后还有字,字迹娟秀雅丽。

    她一张一张地翻看,视线最后停滞在一张大学时期的照片上,照片有点发黄,却非常清晰,年轻的少年男女,双双望着镜头,男的握着少女的手,眸子像是有道光喷射欲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可以随时把江山打下来交给旁边心爱的人。

    少女是她母亲,年轻人则是贺瑞云。

    背后记着:终生不变的唯一

    她低头翻找,其中一张贺瑞云的照片背后,有母亲亲笔写下的字句。

    ──“我为你生下了微言,瑞云,你知不知道?”

    往事纷至沓来,沈微言闭上眼睛,原来母亲常写的瑞云,便是贺瑞云。

    她的亲生父亲。

    而她,是贺瑞云的另一个女儿。

    一时间微言瘫软地坐在书案前没法动,窗外有一个白衬衣长裤的身形,他捋起袖子,目光静静地停驻在后院的残破石墙,对于成年人来说翻过去难度不大,可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说,那是一道高墙。

    贺子峰手扒在墙上,借力一按,俐落地跃到沈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教坐在书案前的微言抬起眸子,望向落在后院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到了,边码字边听到外边有蝉叫?!

    吱~~~~吱~~~~~猪吱~~~~~~

    其实觉得挺好听的=d

    ☆、第二十章、假冒

    小镇回来后沈微言变得比以往沉默,贺子峰明白她丧父短时间内情绪没法调整,于是安排她住在贺家,起码进出不在也有人照顾她,沈微言却意外地反对了:“我不想去。”

    “为什么?”

    没有答案,她只是没精打采地盯着鞋子。

    “给我一个理由,可以不回贺家。”

    ……微言摇摇头,没有,于是直接被带了回去。

    陆文婷闻说沈华去世,看微言容颜憔悴,心疼地搂着她,对她说:“伤心的事别再想了,都过去,都过去了。”沈微言鼻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白兰花香气,一阵晕眩,然后,她在客厅中央把陆文婷推开了,陆文婷身体虚弱,那经受得起碰撞,差点站不稳向后倒下,沈微言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千份之一秒间勾带着她的手拉回一把。

    这一推太猝不及防,除了沈微言,没有人能够马上扶住她,客厅里所有人均是错愕得目瞪口呆,一遍寂静当中,微言提起沙哑的嗓音说:“不好意思,我先回房。”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法进睡,微言盯着自己的掌心,飞机上她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把一切一切都埋在小镇不带走,可是刚回到贺家,却连一刻也守不住。

    她捏着被角,有人推开卧室的门进来。

    贺子峰脱了外套,解下领带,他似乎想让自己冷静,斟了一杯水喝,微言侧身子睡觉,卧室里横亘着凝固的沉默,然后他掉转步伐开门对做事的说:“不用准备我们晚餐,今晚不在家吃。”

    佯装睡觉的沈微言听着窸窣声,闭上眼。

    贺子峰终于来到她身边,把没睡觉的她扳过来:“微言,换衣服。”意外地没有疾言厉色,沈微言起床换衣服,穿外套时贺子峰默不作声地替她整理好衣领。

    他把她带到临湖的菜馆用膳,风吹来清爽舒服,菜式都是附近的海鲜,贺子峰给她挟了片酸鱼放她碗里,沈微言向来很怕吃鱼,于是动作很慢,还不住和着茶吃。

    筷子放下,贺子峰交合着十指,目光落在她身上。

    要来的始终要来,微言无所谓了:“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挨骂。”

    他却反问:“骂你什么?”

    “我明明就知道妈身体弱还推她……”如果不是悬崖勒马,肯定要造成大错,贺子峰是孝子,她们之间若是有矛盾,又是她先引起,贺子峰怎会帮她。

    他恍然大悟的模样:“没事,我跟妈道歉了。”

    “你道歉?为什么?”

    “你是我妻子,你的对错也是我的责任,理所当然由我道歉。”

    沈微言鼻子一酸,眼睛红红的,贺家那么大,她却开始觉得局促,只有他,唯一可泊岸的地方,微言内疚地问:“妈有骂你吗?”

    贺子峰轻抚着脸颊,喃喃道:“被掴一耳光。”沈微言一听,忍半天的眼泪扑扑往下掉,把贺子峰搞得手足无措。

    从前不论发生什么事,沈微言从来不哭,不过贺子峰转念一想,沈华去世,除了夫家这世上她再没靠山了,难免软弱,贺子峰带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放下声音说:“傻瓜,跟你开玩笑。”

    微言抬着雾湿的睫毛问:“真的?”

    “看过妈打人吗?”

    没,陆文婷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微言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地在他胸口推了把,贺子峰给她夹了半块鱼:“吃多一点补充营养。”

    后来他才知道她不喜欢吃鱼。

    一件一件地知道,包括了她的父母。

    文阿姨说的过去,超出他所想像──“那女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可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看过那么狠心的女人,她几乎想杀了自己的孩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沈微言住进沈家以后,旧居便空置了,多年以来风吹雨打,没人收拾,残破得不像样,临离开小镇前一晚,他趁微言熟睡,带着手电筒进去……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贺子峰的思绪,他支着头慢悠悠地说:“我没说过你可以进来。”

    欧哲旭按着贺子峰的办公桌,神色凝重地盯着他:“许总经理申请提前退休,董事长正在物色人选补替他的位置,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贺子峰让内勤为他送来一杯茶,招呼他坐,把欧哲旭气得拍桌子:“我在跟你说话呢。”

    “欧经纪人有兴趣,我很支持。”

    “不要跟我装傻,公司上下唯一有资格坐那位置的便是你,贺先生咋就不为自己争取争取!”

    贺子峰含笑问:“怎么争取?向父亲毛遂自荐?”

    “有何不可?你只要点个头,我去找我大娘开口,她疼儿子,想为儿子张罗前途,可小易几斤几两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贺子峰脸色微变:“你别乱来。”正想加以阻止,桌上的电话响起,暂时停止话题,贺子峰拿起话筒问彼端:“样本收到了?”对方向他确认。

    欧哲旭挑眉看他,挂线后贺子峰手里一枝钢笔在指间来回,转得越来越快,最后“啪嗒”一声,掉到办公桌上。

    “……发生事了?”

    贺子峰把一片薄纸递给他,欧哲旭接过,那纸经年累月,破得几乎风吹便碎,纸上的墨化开糊了,可是依轮廓来认,很清晰地写着两个字,他念:“……瑞云。”

    “微言老家找到的。”

    “咱公司名字啊。”

    “也是我父亲的名字。”

    欧哲旭问:“于是?”

    贺子峰靠在办公椅中轻声说:“……我做了一个很疯狂的假设,在等报告。”

    周年庆到来前,公司上下一遍欢腾,这份快乐也带到了贺家,陆文婷从没接触工作,但周年庆上她是丈夫唯一的女伴,于是几天前便精心挑选衣服饰物,日子变得很忙碌,贺子峰叮嘱她小心注意身体,让沈微言陪着她,沈微言第一年参加,而且是以贺家媳妇的身份,表情却淡淡的不感兴趣,陆文婷笑了笑,带她进卧室,把一个小盒子送交到她手上。

    沈微言看着她,陆文婷示意打开,是一双镶着小碎钻的流苏耳环。

    微言推回给她:“我不能收。”

    “款式太年轻,我戴这个会被人笑话的,你不要,只好送给子峰了。”

    陆文婷在梳妆台前替她戴上,耳环做工精致,灯光下明艳夺目,陆文婷拢着她的长发很满意:“多好看。”陆文婷倒映在镜子上的的笑容苍白而憔悴,沈微言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双腿一软。

    微言敏捷地接着她,“妈,你觉得怎样了?”

    “没事,偶然忘记吃药。”

    正巧贺瑞云回来,两人把她扶到床上,贺瑞云叫褓姆给她送来血糖药,和着温水吞下,两人看她休息了,才放心离开卧室。

    贺瑞云转眼看沈微言,她握着礼物盒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她被吓到了,开口说:“妈没大碍的,放心。”微言没听见,贺瑞云把手搭在她肩上:“微言?”他问:“懂下棋不?”

    这盘棋局下了一个多小时,紧张的情绪舒缓了很多,微言步步为营,最后还是输掉,不过输给贺瑞云也不丢脸了,他的眼光、手段、阅历,岂是她这小姑娘能够匹敌,贺瑞云泡了一杯茶给她,微言盯着杯子里载浮载沉的茶叶,她早有准备上公司找贺瑞云聊聊,现下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