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柳家庄的大门外。
好大的一片庄院,全笼罩在柳叶浓荫中,二人环抱着大柳树,到处可见。
其中花木扶疏,亭榭错落,岩石玲珑,曲径通幽,果然极富园林之胜。
奇怪的是庄门前竟没有看到一个人。
董卓英以手示意,领先使了一招晚鸟投林,飞纵起三丈来高,眨眼间,已隐入浓荫如伞的树叶中。
古风随后跟进,快如电光石火,也钻进董卓英藏身的那株柳树里。
二人停了一停,乘机打量四周的动静,可是仍没看出端倪。
古风悻悻地道:“真怪,柳铮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董卓英一脸愕然,不解的答道:“别急,咱们再仔细的瞧瞧!”
这仔细一瞧,可就瞧出眉目来了。
柳家庄外表朴实无华,一派田舍人家模样,骨子里却暗藏着九宫阵的埋伏,秘藏玄机,怪不得见不着半个人影。
董卓英深谙阵图之学,他恩师“孤独老人”,学究天人,他自小耳濡目染,哪能瞒得过他的双睛。
不过,他不解的一点是为何如此寂静无人?古风也看出了这一点,他自告奋勇的对董卓英说道:“卓英,让我先下去,试探柳家庄一下!”
董卓英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切要多加小心!”接着,他又叮咛了一句。
古风好不高兴,面有得色:“知道了!”
他悄悄的溜下树,居然回到原处,骑着马,蹄声得得的径直走到庄前去,大喝一声道:
“有人在家么?”
连喊二声,声震屋宇,柳家庄的人当然听得到。
“呀!”的一声响。
大门开了,走出一位精悍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先打量了古风一眼,眉头一皱,问道:“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区区有事拜访柳庄主!”
“请问阁下是。。。。。。”
“区区古风,古往今来的古,风华绝代的风。”
“在下前门总管八臂猿柳景,阁下有何事要见庄主?”
“区区是来打听一件事情!”
柳景眉头深锁,再次打量了对方一眼,才道:“庄主这两天不见客,阁下还是改天再来吧!”
“不成,这是重要的事。”
“阁下。。。。。。”
“总管知道区区是代表什么人来办事么?”
“谁?”
“董卓英。”
“董卓英”三字出口,八臂猿柳景为之神色一变,又再仔细瞧了瞧对方,态度转为和蔼地道:“阁下是代董少侠办事?”
“不错。”
“如此……”
“怎么样?”古风紧盯着问。
“请稍候,容在下去回禀一声……”
“请便!”
梆景匆匆回转,向内厅行去。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恭谨肃客道:“古大侠请!”
古风大刺刺地昂首而入,穿过广阔的大院,经过回廊,然后才是大厅,柳景在前面带路进入厅内。
柳景大声禀道:“古大侠到!”
庄主柳铮出现厅门里边。
古风遥遥抱了抱拳,然后前行数步!
“古大侠请!”
“区区冒昧之至!”
在厅中,分宾主坐下,柳景站在一旁。
柳铮略一打量古风,开口道:“古少侠是代表董少侠来的?”
“正是!”
“董少侠现在何处?”
“在下是打先锋,他随后会到。”
“敝庄五年一度的英雄宴,这次能邀得董少侠和古少侠参加,砰荜生辉不少,老夫已嘱咐沿途好生接待。”
“谢谢庄主厚爱!”
“这么说来,古少侠和董少侠是……”
“泛泛之交。”
“哦!……”
古风双目中突然爆出了两道冷芒,紧盯在柳铮的面上,道:“区区此来,是为了查询司徒业的下落。”
柳铮脸色一变,道:“他也找司徒业?”
“不错!”
柳铮答非所问地道:“你也认识司徒业其人?”
“不认识。”
“那董少侠呢?”
“也不认识。”
“如果真是这样,即使司徒业在此,二位也会失之交臂。”
“所以区区就先来找庄主,庄主一言九鼎,区区没什么好耽心的!”
“好说,可惜阁下来晚了?”
古风怔了一怔,他不了解此话是何所指。略作思索,古风道:“请庄主坦白相告!”
柳逸道:“他已经离开柳家庄了。”
“真的?”
“绝对不假。”
“何时离开?”
“五天以前。”
“为何离开,难道是躲避……”
古风的话未说完,忽然眼前一亮,一位十五六岁上下,体态轻盈的姑娘,姗姗的自屏风后走出。
古风见她眉目如画,粉腮不脂而红,但一脸顽皮刁钻,呼之欲出。
方自惊疑不定,那位姑娘俏眼一瞪,对着古风责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到本庄来撒野?”
古风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激起丁牛脾气,怒道:“姑娘又是什么人?竟如此不问青红皂白……”
柳铮哈哈一笑道:“苹儿,不可对古少侠无礼!’’说着,转过来对古风道:“这是小女逸苹。”
柳逸苹对她爹道:“爹,你不要管,让女儿问他几句话。”
古风冷冷地道:“区区甚少与姑娘家打交道,姑娘有话就快问吧!”
柳逸苹道:“你说代表董卓英,口说无凭,谁知你安了什么心?”
“姑娘如此认定么?”
“不错!”
“哼!那你就去想吧!”
“阁下如果不把来路交代清楚,休想离开!”
“区区来去自由;从无人敢限制在下行动。”
“柳家庄不同于别的地方,阁下最好不要自信太强。”
“姑娘又是如此的认定么?”
“阁下不相信?”
“区区欣赏的温柔的姑娘。”
柳铮摇手笑道:“好了,苹儿先退下!”
柳逸苹不但不退,反而向前挪了挪脚,柳腰一摆,双手叉腰,杏目圆睁的瞪视着古风的脸。
古风冷冷地扫视了她一眼,道:“庄主,令嫒横施拦阻,区区看在庄主面上,可以不予计较,但区区的目的是探询……”
柳逸苹冷漠地道:“阁下不必枉费心机,本姑娘义父的行踪,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请回吧!”
古风暗吃一惊,想不到司徒业会是她义父。
柳逸苹柳眉倒竖,怒道:“阁下是否又不相信?”
“区区哪能不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区区不喜欢跟小丫头们攀交情。”
柳逸苹气得粉面通红,樱桃般的小嘴嘟得老高,她恨得连连跺脚,怒道:“姓古的,你有什么了不起?”
话声甫落,突然玉掌一挥,掌风似刃,砍向古风左肩。
古风见她出掌,轻逸中带着狠辣,沉声道:“区区先让三招。”
双肩一晃,人已滑溜到左侧五步外。
柳逸苹娇叱一声,如影随形,双掌一分,横截腰际。
这一招随势使出,快如闪电。
拿位之准,令人心惊。
古风口中又叫了声:“好一招沧州查拳,区区又让一招。”
原来中原武林中,有查、花、洪三家,向称北拳三大家,在北方流传极广,任何练拳之人,都略知一二。
沧州,民风尚武,青年男女,都从这三种拳术开始,作为入门之阶。
柳逸苹人小鬼大,看到对方一招就指出自己的门派,不由杏眼圆睁,紧接着上步,一招“野马分鬃”,呼的向古风打去。
原来她改变了拳法,施展了太极拳。
太极门的武功,由北而南,在武林中后来居上,声势极盛,是正宗极为厉害的内家拳法。
古风不敢怠慢,左脚向后踏出,上身后倾,右手按,左手撩,化解了她这一招,道:
“第三招了!”
柳逸苹并不理会,抡拳急攻,间中踢出,弹腿。
转瞬之间,已迅速攻出了十余招。
古风不再礼让,双掌如封似闭,登即封住了对方的攻势。
柳逸苹拳腿上没有占到便宜,口中娇喝连声,身形飘忽,仍是极力抢攻。
蓦听得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声叫道:“苹丫头,快把那小伙子摆平!”
古风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身后已悄悄站着两个美貌女子,这两人正是先前在柳树夹道旁所见过的两人。
柳逸苹耳根子都红了,娇叱道:“四丫头,你嚷嚷个什么劲?”
此时,五师妹站在最后,冷眼旁观,突然娇喝道:“何方小子,注意了,赏你两枚银镖!”
玉手一扬,两枚银镖激射而出。
古风闻声止步,左掌防敌,右掌回手一抄,正好接个正着。
随即,他开口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跟着五指一甩,银镖回射,齐齐射向柳逸苹身前一尺之处。
蓦见火光四溅,两支银镖都钉入了院子中的青石板里。
柳逸苹这才知道,自己的功力和人家差上一大截,幸好此时柳铮面孔一板,骂道:“还不滚回去,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柳逸苹狠狠瞪了古风一眼,娇躯一晃,奔入内室去了。
这时,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了。
柳家庄瞬间便被大雨掩没了。
柳庄主柳铮对古风毫无怪罪之意,原因当然是古风跟柳逸苹比斗时,古风在拳脚上让了她不少,没使她当场出丑。
可是,柳铮的两个女徒弟却不服气,争着要和古风较量一场。
其中,第四个女徒弟在师父面前嘟着小嘴,道:“师父,古少侠武艺出众,让徒儿再领教一次。”
柳铮沉声训斥道:“不行,古少侠远来是客,对客人不可无礼。”
古风不理会她们,径自道:“庄主,区区的来意,庄主尚未答复。”
“古少侠说的是……”
“司徒业的下落。”
柳铮正色道:“后日正午,敝庄翠柳池畔,举行英雄宴,欢迎古大侠和董少侠联袂参加,届时自然就会知道。”
古风抱拳一拱道:“如此,区区就告辞了!”
冒着大雨,古风举步离去。
第十四章
到了第三天。
雨收天霁,旭日露出了笑脸,阳光普照大地。
柳家庄的翠柳池,是一个荷叶形状的大水池,宽广各有三里长,如其说它是水池,倒不如称之为小湖比较妥当。
沿池畔遍植青一色的倒垂柳,枝枝垂到水面上,微风吹来,身心舒畅,如置身在大自然中。
最难得的是池水,还是流动的活水。
柳庄主柳铮善于图说之学,他选好了地形,在西侧挖了个水道,引进了东流入海的捷地河上流的河水流入庄内。
然后劈山开池,疏滨暗道,将注入池中的水,又从暗道中迂回流出到河中去。
柳家庄为了这工程的进行,整整耗费了三年时间,才算完成。
柳家庄的翠柳池,也因此享誉了北五省,而翠柳池畔的英雄宴,更是轰动武林,人人知晓。
但柳家的发迹,其中却含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掌故。
据说柳家庄在最初,开劈翠柳池时,原打算以半亩方圆为准。
想不到在动工的第五天,负责监工的柳景,他举起锄头,深深挖到地面下一丈左右,锄刃突碰到一块铁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震得柳景的双臂发麻,锄刃也断裂了一个缺角。
柳景当时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一阵之后,柳景忙率工人整理场地,除去浮土,大伙儿齐声惊叫,原来泥土中埋着一口大铁箱。
柳景为人忠诚,立即跑去禀报庄主:“庄主,不得了啦!你快来看看!”
柳铮知道他忠厚可靠,可能碰到了什么怪事,便道:“为什么一定要老夫去看看,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柳景急道:“庄主,我们在土中挖到一个大铁箱……”
柳铮笑道:“大铁箱又不是黄金箱,你把它丢弃不就得了么!”
“庄主,你去看看,铁箱里装的是什么呀?”
“唔!好吧!”
柳铮随着柳景,弹身奔出,如飞赶到现场。
经过一番周折,铁箱挖了出来。
铁箱黑黝黝的,两端生满了铁锈,但中面却画着一只凤凰,看不出是何物制成。
柳铮亲自押送着这只沉重异常的铁箱回到了内宅,费了一番工夫,打开铁箱,居然是口宝箱。
箱中珠宝,耀眼生辉,光彩夺目,碧绿的翡翠,鲜红的宝石,耀目的明珠,件件都发出闪闪金光。
从此,翠柳池扩大了范畴,挖掘的工程浩大,由原先的半亩之地,延长伸展为一个不小的湖泊。
柳景也因此而调升为前门总管。
柳家庄的财富,从此富甲太行山。
关于这件传闻,董卓英和古风二人倒不关心,他们所关心的,只是那英雄宴到的将有哪些人。
还有,司徒业是否真的会在英雄宴中出现?董卓英仍然穿着黑色的衣衫,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古风年轻英俊,穿了套白色衣服,一黑一白,十分醒目。
二人进入场中,立刻赢得无数赞叹。
翠柳池畔全是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柔软整齐,恰似铺上一条绿色的地毯。
会场的入门处,正是前门总管柳景亲自率领十八名彪形大汉,站在门边迎接各路英雄好汉。
站在柳景旁边的,是上次在张家口会过一面的谷鼎。
枣面人也在,但态度已大为恭顺。
谷鼎远远望见董卓英和古风二人行来,忙趋前一步说道:“董、古二位少侠,欢迎光临!”
董卓英含笑道:“谷兄今天可忙了,到的客人不少吧!”
谷鼎恭恭敬敬的答道:“时辰还早,还不到一半呢!二位是本庄的贵宾,奉庄主交代,特致欢迎!”
说着,就亲自引导进入草坪,请二人坐在西首第一桌首席上。
原来草坪上的酒席,排列成八卦形,分成八路,每一路的第一桌,围绕着一个圆环,圆环中摆设一座木造天坛,高逾二丈,雕工精细。
董卓英抬头回顾,只见坐在他右侧第一桌首席的,是一位身穿宝蓝长衫的年老员外,须发如银,却正是南义马荣宗。
坐在他左侧第一桌首席的,却是一个乌簪高髻,灰袍白袜的道人,长得鹰鼻深腮,年纪虽在中年以上,头上却是白发苍苍了。
从道人再过去,又是一路的首席,坐的是一位相貌庄严的老者,却是北侠宋世彬,想不到他二人同时来参加。
可是和他同席的还有一位高顶尖嘴,红眼长臂的老者。
古风对那位老者,看了忍不住想笑,观其形,确实带有七分猴相。
董卓英悄悄对古风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古风摇摇头。
董卓英道:“这位老者,足迹甚少踏入中原,不知道他为何会来赴这盛宴。”
古风一时好奇心大起,问道:“他是谁?”
“此君乃是久居天山南麓大圣崖的仙猿方承基。”
“哦!难道今天的英雄宴,有什么目的?”
“这就不知道了!”
这时,陆续的又有不少的客人来到,武功出众,尊为一方之雄的都是被引导入席,其次的就各自找座位自行坐下。
但他们多数对方承基窃窃私笑不已。
董卓英目光四下巡视,希望能够看到司徒业的影子,但就是找不到。
他微感失望,心想,也许他等一下会来。
渐渐地,各桌都坐满了客人,一共是四十桌。
午时已届,悠越的钟声响起,一连敲了三下。
天坛的顶端,突然展现出十个金色大字:“煮酒论英雄,英雄在座中。”
这十个金字甚为讨好众人,立时博得如雷的掌声乙接着,那十个大字倏地隐去,又出现了八个大金字:“以武会友,强者为尊!”
这八个字一出现,场中有的鼓掌,也有的发出不同意的议论声。
然后,八个金字不见了。
跟着又出现了十个大字:“玉牌嵌金鼎,送与有缘人!”
这一次博得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董卓英眉头深锁,他无意于什么金鼎的,原只想早一点在会中打听到司徒业的消息,马上就辞谢离去。
现在事情有了演变,演变成尔虞我诈,大家各以武功相拚,谁还有什么真心诚意赴这场盛会?就在他暗自长叹之下,天坛上的字又变了:“恭请董少侠出座主持。”
董卓英大惊失色,望着那一列字体,脑海中干头万绪,思潮汹涌,不知是接受还是不接受的好。
古风在旁,笑逐颜开,他打气鼓励道:“千百人中选上你,一切的荣誉也属于你,快出去吧!”
董卓英依然冷若冰霜地不太感兴趣,骂他道:“这可能是一石二鸟之计,你高兴得未免太早了一点。”’古风不服气的道:“管他娘的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干了再说!”,二人正在小声辩论,突然大厅中一片肃静,人人引颈望着草坪东侧方向,坐在后边比较远的人,很多站了起来。
只见谷鼎又引导四个人走进圆环内圈的首席。
群豪看这四人时,走在第一位的是个白眉老僧,面目慈祥,龙形虎步,不怒而威,手中持着一根黄杨木的禅杖。
跟在后面第二位的是一个黑发白眉毛的道人,态度安详,步履从容。
这一僧一道,看样子都是德高望重的有道之士,给人的印象非常的正派。
走在第三位的是个秃顶的老者,双目炯炯闪光,两边太阳岤高高隆起,七十多岁的年纪,精神矍铄。
他一边走,一边向两侧的群众打招呼,点头招手,忙得不亦乐乎。
而在座中的群豪,也多数和他笑脸相迎,想见他交游之广,人缘之佳了。
最后一个是一位浓眉粗眼,高大异于常人的奇装异服之士,头上还包着一块白长布。
这位人士大约是位信奉穆罕默德的回教子弟,面孔严肃,翘起八字胡子,走路虎虎生威。
这四位后来的有道之士,立即吸引住会场的注意力。
董卓英用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四个字,先后是空如禅师、一阳道长、昆仑老人、格奇掌教。
古风看了不住的点头,他心中一面钦佩董卓英的识人之多,但脸色不由一变。
董卓英也不说破他的心思,蘸着茶水,又在桌上写道:“当仁不让,何足畏哉!”
果然,四人入座之后,天坛上又出现了一行大金字:“董卓英人中龙凤,当之无愧。”
群豪一见两次先后出现董卓英的大名,有的点头同意,有的人消息不灵通,不知他是何许人?又是何门何派的后起之秀?一时间,议论纷纷。
恰好这时送上了酒菜,大伙儿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柳家庄的庄丁,一个个穿着绿色锦绣华服,上菜的上菜,斟酒的斟酒,场面真是壮观无比。
柳铮家财万贯,称得上豪门巨富,群豪不怕把他吃穷,各个兴高采烈,猜拳行令,处处可闻。
天坛上此时又出现了几个大金字:“薄酒粗肴,不成敬意,饭后余兴,请多多捧场!”
众人看了那四句话,莫不呵呵大笑。
可是那四位后来的有道之士,和先到的南义、北侠,坐在首席上,气度威严,坐相沉稳,对身外马蚤扰吵闹,宛似不闻不见。
董卓英静静观察一阵子后,心忖道:“实至名归,究非浪得虚名的可比!”
古风见他目光逡巡全场各桌,一会儿兴奋,眼泛异彩,一会儿沉消萎靡,面色暗青,知他正在考量自己,是否够上当主持人的这份荣誉·这一顿酒席,整整吃了一个半时辰之久。
奇怪的是东道主柳大庄主柳铮没有出现过一次,既未开口说话,也未客套应酬。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现身出来?种种都是不可理解的一个谜。
场中群豪酒醉饭饱之余,有的开口大声呼叫了:“柳大庄主呢?他何以不出来给咱们敬一杯酒呢?”
有的醉汉更是拍桌责骂,醉言酒语的喝道:“柳铮太瞧不起人了,让咱们坐冷板凳喝闷酒,真是岂有此理!”
蓦地,天坛上及时又出现了一行大金字:“英雄宴后,武会开始,玉牌金鼎,储以待君。”
天坛顶端的木门,突然开了天窗,伸出一支旋转的木臂,托着那个绚烂光耀的玉牌金鼎,高高在上的徐徐旋转。
’那玉牌嵌在金鼎正面,金白色光华,煞是美丽。
高度约达一尺来高,鼎底深雕着九条金龙,张牙舞爪的抢夺鼎端的一颗宝珠。
于是,一片赞叹惊诧之声,此起彼落,群豪竞相睁大了眼睛,想看个清清楚楚。
董卓英在众人混乱声中,目光不瞧向天坛顶端,却暗中注意打量司徒业的下落,奇怪的是诛心员外也不知何以不来参加。
空如禅师、一阳道长、昆仑老人三位,倒是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连眼皮子眨都没眨一下,闭目趺坐,神色湛然。
只有格奇掌教脸颊肌肉抖动了一下,双目异光一闪,遂即恢复了原先状态。
他目光继续转溜到方承基的那一桌,只见方承基不住抓耳搔腮,想见他已是贪心大起了。
董卓英再转过来打量时,只见在坐众人,个个面红脖子粗,交头接耳的都在纷纷议论,不知在谈些什么。
就在众人一片谈话声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有若春雷,喝道:“格老子的,既不见庄主,又不见主持人,龟儿子搞的啥名堂。”
董卓英望了过去,只见西南侧的第二桌,站着一位高高瘦瘦的汉子,说着一口四川土腔,踉踉跄跄的走出来。
众人见他已是喝醉,大都懒得理会。’可是,偏偏又出来一位山东大汉,胳膊粗如大腿,喊道:“奶奶的,你小子鬼喊个熊,俺就是看了不服气。”
这二个糊涂,居然一言不合,当场准备较量起来。
人类好斗的本性,与生俱来,丝毫不假。
高瘦的那人,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晕头转向的走着八字步。
但想不到他走到一半,居然一式白鹤冲天,纵起一丈来高,轻盈盈的飘向草坪南端空旷草地上。
这一手表露出他身法轻灵,手中的酒没有溢出杯沿,显是极高的轻功。
场中多的是高手,高手识货。
立即有人叫道:“好一招醉八仙的风送江帆。”
董卓英和古风二人,默然不语。
那山东大汉,穿得衣衫单薄,满脸酒气,看来呆里呆气的,他不甘示弱,叫道:“俺也露一手给你瞧瞧。”
说着,他大步而出,一步一个脚印,脚印深入地下五寸。
草地柔软,泥土润湿,但他鞋袜如新,没有沾上一点痕迹,也是不易。
高瘦之人一见山东大汉向他冲来,口中叫道:“格老子的,来得好!”
飕的一掌,直向对方劈去。
掌势之快,迅雷闪电,亦所不及。
山东大汉眼见他一掌劈来,竟然不避不闪。
高瘦之人怒道:“龟儿子不怕死?”
掌势又加快了一倍,力逾千钧。
没想到就在掌势刚要沾上对方衣襟之际,山东大汉施出一招“沾衣十八跌”的真实功夫,五指一绕一缠,回臂侧腰,迅即把他摔到七尺开外。
山东大汉这时才拍拍手掌,轻描淡写的道:“俺不打你,俺摔也要把你摔死。”
那高瘦之人,顺着一摔之势,借力使力,急使出一招大士坐坛,硬生生煞住身形,总算没有屁股先着地。
两人一上手,各显功夫,倒也势均力敌,登即博得满堂彩。
接着,一个叫出:“龟儿子再试一试!”
另一个怒道:“俺要是怕你,俺就是小娘生的。”
这一番劈里叭啦!拳来脚去,打得好不热烈。
二人越打越勇,蓦听得一声:“格老子给你臭靴子尝尝!”
那高瘦的四川土佬,不知是否喝醉了,脱下两只长靴,分握双手,竟当作兵刃使用,毫不含糊。
他这双长靴,靴头全是铁铸,有棱有角,锋芒毕露,实不亚于一双铁锥。
众人哄笑声中,大感好奇,尽都看那大汉怎么对付。
那山东大个气得急怒攻心,口中大吼不断,骂道:“他奶奶个熊!他奶奶个熊!”熊了个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完,手中招式,渐感零乱。
那高瘦之人,恰好使出了双劈双撞,靴尖罩向对方上身要岤。
董卓英不忍心看那呆大个子出尽了洋相,黄山流云身法,凌空虚渡,由座位上飘逸的到了二人身前。
左手掌心外吐,右手虚空一引,一股无形巨力,挡住了四川佬的铁靴。
这一招左吐右引,登时解除了二人的血肉横飞局面,化干戈为玉帛。
群豪猛的齐声喝彩,连那几位有道之士,也都转头注视着这一边,暗中不住的点头暗赞不已。
群豪这时才看清场中已站着一位面白如玉的黑衣青年,长身直立,衣袂飘飘,灵秀之气,溢于体外。
天坛上此时旧字隐去,又出现了一路新大字:“董少侠出场主持,武会马上开始!”
董卓英看见,感到啼笑皆非,柳庄主暗中已控制了全场,群豪中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董卓英干脆大大方方的向群豪道:“在下董卓英,临时受命,愧不敢当,请诸位先听听在下的三点规定——”
说着,他举起右手三个指头,缓声说道:“第一、以武会友,见好就收;第二、公平竞争,不准使诈;第三、主持人享有裁决权利。”
全场中诸人,不论远近,都清晰的听到了这些话,人人相互对看了一眼,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古风笑上心头,他满意极了。
偌大场子中,沉默了整整一盏茶工夫,各路英豪,居然无人下场。
董卓英抱拳环拱道:“请哪位开风气之首,领先下场?”
蓦见东首一人,抢步不出,叫道:“在下陈隆,请问哪位英雄愿意下场赐教?”
他话声一落,坐在西首的一位青年,脸含微笑,上了场子,两人微一拱手,拳来脚往,比斗了起来。
一个败了退了下来,另一个递补上去,周而复始,倒也是一场挺热闹的比武。
董卓英站在场子中,一本正经的当他的裁判工作。
在场群雄,目不稍瞬的注视着场中比斗……终于,比斗场中一空,只剩下董卓英主持人单独一个。
董卓英环视四周一眼,宏声发话道:“哪一位下来陪陪在下?”
蓦听得一声雄沉的话声道:“贫道大凉山玄天观青玄,有幸前来,会一会天下各路英雄,恭请赐教。”
人随着话声,跃入场子。
青玄道人人在大凉山,名声之高,无与伦比,这一次他也是不请自来,众人看了颇感意外。
董卓英问道:“道长不在大凉山清修,是不是看中了玉牌金鼎,有意把它带回去?”
青玄道人长笑一声,气吞山河,说道:“董少侠说的极是,玄天观缺少一件镇观宝物,贫道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它!”
言罢,笑声仍是隆隆不绝。
笑声中,充满了气劲,有如暴雨中夹杂着飓风,风狂雨骤,压得人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原来青玄道人浑号笑道人,素以笑声凌厉,摧人心魄,著称于世。
他一上来就以笑声开场,座上群雄,有的内功根底稍差,急用双手掩耳。
青玄道人越笑越得意,越得意笑声越大。
翠柳池畔,本是微风和畅,天朗气清,竟被他这一长笑,池水波纹不断兴起,波涛阵阵。
柳条儿拂动中,水中锦鲤也跃出水面。
很快的,东首第五个桌子,接连栽倒了三个人。
倏然,白眉老僧空如禅师一声梵唱,响彻云霄,整调祥和,仿佛怒海狂涛中的灯塔,带给场中每一个人无比安定感。
空如禅师掌管少林寺藏经楼,一身修为,仅次于掌门方丈师兄,此次他由少林寺来此,就是专程对付青玄的扰乱会场,避免伤及无辜。
二位这一玄功的比试,互不相让,各显神通。
董卓英面含微笑,静待比试的结果。
他不能中途出言拦阻任何一方。
青玄的笑声仍大,震得耳鼓发麻,但空如禅师的梵唱,在隆隆的笑声中,表露着一股镇邪的定力。
青玄想压制对方,脚下不丁不八,双手环抱,引颈高吭。
空如禅师则端坐桌前,垂帘下视,心与神通,宝相庄严,发抒出佛家至大至深的禅功。
笑声不绝,梵唱在耳。
群豪心神上已得到了安定,蒙着双耳的人放下了手掌,栽倒在地的三个人,又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渐渐地,董卓英已听出,青玄道人如强弩之末,他不过拚却十二层楼的一股真气,硬和别人拚至最后。
空如禅师的梵唱之音,犹如阳春三月,百花齐放,百鸟齐鸣,其活泼的生机,能使人享受到春风化雨的滋润。
再约莫又过了一顿饭时分,笑声力竭声嘶,沙沙的喉咙中,发出了沙沙的怪笑。
青玄涨红了脸,青筋毕露,嘴干舌焦,想已到了心力交疲的境地。
大概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一跤摔倒在地。
董卓英适时发出了一声龙吟,悠长高亢,掩盖了他二人的声量。
他目注空如禅师道:“老禅师口中留人!董卓英愿代受过!”
空如禅师本也不想置青玄于死地,遥遥单掌问讯道:“阿弥陀佛,董少侠善心善报,老僧当不为过。”
董卓英举手一拱,道:“老禅师功德无量,晚辈敬谢了!”
言罢,场中又恢复了原先的静寂。
青玄振衣而立,强忍着悲哀道:“贫道来得不是时候,就此告辞!”
众人见他头上白发砰松,原有的高髻,已乱如杂草。
青玄一走,场中又空出。
这时,自西侧同时跃出二人,一个是虬髯大汉,一个是百媚娇娘。
这二人一个是维吾尔族的壮年汉子,一身维吾尔月隙,流露出边疆民族的强悍。
另一位身态婀娜,一身粉红劲装,蜂腰肥臀,正是“一朵花”,匆匆地自外赶到。
董卓英一见是她,剑眉一耸,不知她何以那么快离开了她师父,难道是卫夫人骂了她,她赌气走的?她师父说要管她一年的董卓英忙向她打手势,要她退出。
场中高手如云,万一有个损伤,徒增自己的困扰。
但“一朵花”娇容焕发,一对勾魂的眸子向四周一溜,董卓英向她打手势,她根本就没有看到。
“一朵花”笑吟吟的对董卓英道:“卓英,我离开我师父了!
听说你来到这里,所以急急赶来一见。”
“一朵花”艳名远播,群豪知之甚稔,座中尚有许多人是她的老知交。
大伙儿见她娇滴滴地向董卓英说话,感到无限好奇,都转头向董卓英看。
董卓英面色赧然,忙连说:“好,好!”他无暇去追问她是听谁说自己要来沧州的。
“一朵花”听董卓英说好,芳心大慰,媚笑如春,对他施了个万福,蜂腰半俯,酥胸摇摇耸出。
那维吾尔壮汉看得直流口水,恨不得代替董卓英的位置,可是,“一朵花”柳腰一扭,莲步轻点,已到了他身前。
她稍停了停,戟指那壮汉叱道:“喂!浑小子,夹着尾巴滚回去,不要惹得姑奶奶冒火!”
那壮汉以为“一朵花”也会娇声和自己说两句体己话,想不到是叫自己夹着尾巴滚回。
他气得七窍冒烟,怒道:“你……你这妖精……”
“一朵花”听对方骂她妖精,粉面含嗔,玉掌猛挥,就是一耳光,其快如电掣星驰。那维吾尔壮汉,身手也不弱。
只见他一个跨步登山,双臂交叠,十指如钩,想把她的玉掌牢牢抓住,然后往怀中一带,岂不是玉体投怀?但“一朵花”掌下功夫不同等闲。
“啪!”的一声脆响,仍是刮得半边脸又红又肿。
董卓英看得眉头直耸,那壮汉已是怪叫如狼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