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弧的雾

旧时代(二)

    当清晨的第一滴雨水穿过后院的老树叶,正是新翻土壤的气息,把过去冬日的严寒驱赶。阿婆天未亮便早早起来了,这是中国传统妇女的习惯,与日比早,与犬比晚。拿着稻草把子做的扫帚开始扫去昨日打完后的爆竹粒,十五的元宵在客家族眼里是最热闹不过的了。

    正月初一始,在农村便有花鼓龙灯的活动,谓之“上门拜年”。十四、十五达到高潮。谓之“灯节”,县城有“排街”,即所有龙灯自发地聚集在大街上,舞龙者缠着红腰带,任凭爆竹在自己赤膊身上四处开花,乡村十五日还有“烊灯”之风俗,城乡各处花鼓龙灯各显其能,走村串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观者如潮嘻笑达旦。?境内有龙灯、狮灯、马灯、牛灯、蛇灯、船灯、茄子灯、鸡公灯、八宝灯、鲤鱼灯、猪古灯、篓公灯、茶篮灯,还有打花鼓、打腰鼓、蚌壳舞、走朝舞、草龙、踩高跷、甑笊舞、马刀舞、禾杠舞等等,真是五彩缤纷,数不胜数。尤以龙灯、狮灯、茶篮灯、打花鼓、甑笊舞、禾杠舞较为突出。

    农村包围城市,自阿婆家就开始了,村里的旧田早已荒废,已种不出甚新鲜玩意儿,家里的老屋却仍在守护,毕竟那里还是归土的跟,老家中有两栋老屋,其中一栋显得翻新了些,那是老二花了心血在这儿的,是砖瓦房,而另外一栋则看上去破旧了些,是泥土坯房,是老三用自己的力气一砖一瓦添上去的,据说,阿婆也花光自己的积蓄,仅仅想在村里争口气,不想在自己的叔佬,伯伯们瞧不上,自阿婆丈夫去世的早,连子女都未瞧上一眼,便走了。阿婆丈夫村里那一系的兄弟姐妹们却老是有些看不起这些个儿孤妇寡的。曾经的那些讽言嘲语在如今的阿婆看来显得时常淡定,拿着扫帚扫去了昨日的繁华,迎来了新的盼头。

    “滴滴嗒嗒滴滴嗒”远处传来的阵阵唢呐声,唤醒了春日野穹的一派生气。各乡村几乎都有唢呐手,大凡红白喜事、生辰嫁娶、做屋圆房、迎宾接客、送子当兵都请唢呐吹奏,热闹一番。尤其以娶新娘,唢呐迎亲最富特色。一般在农历二月十五花朝日迎亲者较多。?迎亲之日,男方张灯结彩,贴对联,亲朋盈门。迎亲队伍抬着花轿。举着高灯彩,沿路唢呐高奏,鞭炮齐鸣。女家也鸣炮相迎,也有故意让小孩关门不接的,男家这时须递红包,唱开门歌,这才开门相接。出亲时,新娘由同胞兄弟背上花轿,然后,花轿悠悠,唢呐声声,一路吹吹打打,此时,唢呐万万不可间断,真是累坏了唢呐手,直吹得脸红脖子粗,鼓起腮帮,翻着白眼,有的还流口涎。到了男家,新娘要在祖厅事先摆好的大簸内“坐落性子”,尔后,新郎在悠扬的笛声中,由“上客”陪同,开轿扶迎新娘。若新娘不肯下轿,新郎须递红包。在一片唢呐声中,新娘下轿和新郎拜过天地祖宗父母后拥入洞房。

    还记得阿婆迎亲之时也是这番,只是显得老旧了些,并未如此大动,毕竟当时村里没钱,请几个人意思意思即可,照顾不了几家人。就是这些个旧时代的旧习惯而言传至今,穷苦人的活法儿到如今也成了时尚。?到了下一辈儿却没怎么幸运了,相亲成为主要,凑合便是主题,将就相伴一生,苦人家不能想太多,因为贫富差距太大,为脱贫致富,才从农村迁到城里来,宁不享老屋安乐,也迁至城中受租,更多的是为了下一辈儿着想,三岁定终生,也许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就应该从小养成,环境亦是如此。

    上午七八点,阿婆开始催文莉起来带娃儿,文莉闹了些脾气便起来了,睁开那铜铃般的大眼睛,像一碗水一样清澈明亮,喊着:“婆,我还要看龙船,昨日可好看了”“好好好,待阿婆去河边儿洗完衣服后再说你在家里要听话,好好带着弟弟妹妹们,听见没有。”阿婆语重心长也带有点儿敷衍,毕竟划龙舟也只在昨日才有。“噢!”显得沮丧的文莉还是比较听阿婆的话的。划龙船是这里的传统风俗。靠河边乡村几乎每年端午期间都有此项活动。届时,在小船上扎好龙头、龙尾,也有专门打造的龙船,至少两条,由20名后生操浆,加上击鼓、敲锣和掌舵者,在哨声的指挥下,众人喊着号子,伴着锣鼓点,使劲划浆,看谁的龙舟先到终点获胜,谓之“龙舟赛”?。这期间,万民空巷,河畔人山人海,人们在岸上呐喊助威,“加油”声此起彼伏,欢腾雀跃,气氛十分热烈。

    “唉,真是在家里待不了几天,希望菩萨保佑,俞财,俞辉,俞华,在外面顺顺序序,平平安安,保佑俞英屋里和和气气。”阿婆在河边儿边用大木棒子打洗着衣服边嘀咕着。这是老式的方法,就好像洗衣机用搅的方法一样。用棒子打的衣服,是靠棒子打衣服时的力量,用水把污垢带出来。脚踩的就和洗衣机搅的理论一样了。洗衣机是靠搅的时候,滚筒壁摩擦衣服,和衣服摩擦衣服,而把污垢带出来。脚踩的就是用踩的力量摩擦衣服,污垢和水一起从衣料上挤下去。老大是金俞英,女儿,已四十多岁了,嫁给了城里的老王,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也勉强过得去;老二,金俞财,本是在老家务农,但想到子女,还是想去大城市里打工;老三与老四则去学了制衣的活儿,在家曾经办过,可惜不景气,还是去了外头儿。“还要去庙里拜一下神,求一下签,刚好菩萨过生日”在不放心的脸上有些高兴。

    在这里几乎每个村都有庙会。实际上是为“菩萨做生日”。各庙或祖祠信奉的“菩萨”各异,有的是自己的老祖宗,有的是关公、康公、温公、赖公、张公、五保公等等。据传,赖爷、张公自祁山得道,谓之“祁山神”。自“五月初七至十八设醮演剧,唱采莲之曲,往来人家更阑不歇,举国若狂”。各地各“菩萨”生日时辰不同,各有各的传奇故事,但大多数村落逢庙会时,亲戚朋友挑果品携三牲,来给祖宗或菩萨贺诞辰。大部分村落都请戏班演戏,有专业剧团或业余剧团或木偶剧团,少则二至三天,多则十天半月。尤以五保公生日为最盛。届时,点灯敬香,燃放炮竹,鼓乐齐鸣,唢呐声声,亲朋聚餐,搭台演戏,不亦乐乎。

    阿婆双手合十,祈祷着子孙们福气一生,跪天拜地,一次次的磕头让一种民族信仰在家中驻礼。

    拜了神,求了签儿,在阿婆的心里也算是有了个盼头儿了,阿婆喜庆一笑,便买菜回家了。春风扫过冬后的残叶,留下的痕迹烂在了泥泞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