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阿狗是呻吟着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看了看跟前坐着的人,又看到自个被绑得跟粽子似的挂在墙上,一下就颓了,哀求道:“苏馆主,你先把我放下来,我这浑身疼的要命,实在是扛不住啦!”
苏定坤抬起眼皮,自顾玩弄着手里的两个铁球,说:“不急,再等等。”他手里的这两个铁球可有讲究,是在外面托买卖人特意从保定带回来的,球体外表明光锃亮,里面还有着些精巧的小机关,球内有球,隔着音板,这两个球为一付,俗称“一公一母”,拿在手中运转开来,音响各异,清脆悦耳,既有调筋理神之功效,又可在铁球的缠绵悦耳音响中陶冶性情。人常说,保定有三宝:铁球、面酱、春不老。此言不虚。
柳阿狗处在这般境地,莫说是听这铁球的响声,就算是给他听天籁,那也是枉然。他哭喊着说:“您是不急啊,您急什么呢,受罪的可是我啊!苏馆主,您行行好,把我放开,行不行?这都到了您府上了,跟阎王殿似的,我插上膀子也飞不走啊。”
苏定坤不为所动,说:“我这里不是阎王殿,是说理的地方。”
柳阿狗说:“好,那你放了我,咱们说说道理。”
苏定坤冷笑,说:“我不跟你说,要等的人来了,我跟他们说。”
苏定坤的儿子苏振邦进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老太公被抬了进来,柳湘年和柳元茂也依次出现。苏定坤站起了身,说:“老太公,湘年兄,元茂兄,抱歉扰了你们的清梦。来的路上,振邦都已经把情况跟你们讲述清楚了吧,事情棘手,我不能自作主张,还请你们给拿个主意。”
柳阿狗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在旁边嚷了起来:“老太公,您终于来啦。苏定坤私立公堂,还对我用了刑,您老要给我做主啊!湘年,咱们是本家,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陈白骡指着柳阿狗,大骂:“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师父既没审你,也没打你。这么做,只是要让你老实些。”
柳阿狗反驳道:“你当老太公是瞎的吗?没打我,那我这浑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柳湘年说:“你咎由自取!”
柳阿狗自知理亏,吵闹声消停了下来,说:“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什么都可以商量。都是乡里乡亲的老街坊,大家何必弄的这么僵呢?”
老太公半天没说话,见苏定坤和柳湘年都在等他拿主意,他开了口:“阿狗,事情到底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取决于你在歧途上走了多远。你深夜造访袁家,该不会是去找家兴喝茶吧?”
柳阿狗说:“我是去了袁家,可我不是去找家兴的。”
陈白骡冷言冷语地说:“你怎么不抵赖了?”
苏定坤弹了弹衣袖,对着陈白骡不温不火地呵斥:“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老太公接着问:“你没见家兴,那你去作甚?”
柳阿狗说:“我没钱用了,去找些小钱花花。”被人揪到了小辫子,决计是不能善了了,他耍起了小九九,两权相害取其轻,既已免不了要挨板子,少挨几下就是赚了。
老太公说:“你虽不务正业,却不是偷鸡摸狗之人。这些年大家都多少对你有所照顾,你也不至于少了衣食,平日里手脚都干净,怎么这次犯了戒呢,还偏就选了袁家去偷?怎的,他家比别人家更容易得手吗?”
苏振邦从陈白骡手里接过一样东西,转呈给老太公,说:“老太公,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请您过目。不瞒您老人家说,我早就觉得这柳阿狗不对劲了。前些天,他一下子变得阔绰了起来,赌钱赌输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还四处请人吃酒,当时我就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一定是得了不义之财了呗。果不其然,我让人白骡带人跟踪他,连着跟了两天,竟然查出这钱原来是从袁家兴那里得来的。他昨个把身上带的钱都输光了,兜里掏得比脸都干净,他哪里都没去,就去了趟袁家,出来的时候就又大发了。”这个“又”字用得恰到好处,他格外强调了一下,显然是意有所指。
老太公把银票折了起来,交还到苏振邦手里,说:“阿狗,这可不是小数目啊。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偷得这么多?你要耍滑头,可曾做好了吃苦头的准备?”
老太公平素是个温和之人,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手段,要知道,能在放马场享受如此隆重的尊崇,光靠仁慈是远远不够的。他很少说这种直白的话,除非是要动用放马场的刑罚了。柳阿狗已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再抵抗下去,一旦彻底激怒了老太公,他恐怕连做人的机会都渺茫了。柳阿狗无力地哀嚎了两声,说:“我受不了了,你们说怎样就是怎样吧。不管你们说什么,只要能让我别再遭这份罪,我都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