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公说:“你这般说,仿佛我是要屈打成招似的。你还是把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都抖搂出来吧,自己说总好过让人撬开你的嘴。”
柳阿狗说:“我做了什么,就算我不说,你们也都猜到了。不错,我拿了袁家兴的钱。”
在场之人都料到了这一层,然而当此话从柳阿狗嘴里亲口说出来,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老太公拿手帕捂着嘴,边咳嗽边说:“你让他给收买了?你背叛了放马场?”
柳元茂赶紧给老太公拍背,说:“爹,您别动了火气。”
老太公平复下来,问:“他让你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柳阿狗说:“老太公,我收了他的钱,就等于接下了他这桩买卖。做买卖,除了各取所需,还必须得为彼此保守秘密,这是起码的规则。我是犯浑,可我还是放马场的人,您也时常提醒大家牢记祖训,‘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这是放马场的魂儿。”
老太公歪过头,问:“我说过,谁若是把消息透露给家兴,会怎么样?”
苏振邦面露狞笑,做了个抹喉的手势,说:“消失!”
柳阿狗叫了起来:“不对,是逐出放马场!苏振邦,你个狗日的想阴我!”
老太公说:“我是这么说的,谁在家兴那走漏了口风,逐出放马场。作的恶有多大,吃的苦果就有多大。你的情况要严重许多,你帮家兴办事,拿了这么多的钱财,肯定办了不少事。你啊,你把放马场的人都送到刀尖上了,我岂能容你?就这么着吧,绞了他,做的干净些,安静些。”
在老太公问话的过程中,柳湘年始终漠然地静立一旁,不管怎么说,这柳阿狗是他的本家,他理应回避,以免落下“护犊子”的口实。听到老太公说要绞死柳阿狗,他不能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了,原因很简单,不管怎么说,这柳阿狗是他的本家,他若是视而不见,怕是在本家人的面前都失了威望。柳湘年弯下腰,说:“老太公,听我说两句?柳阿狗铸成如此大错,着实该杀。您生了这么大一场病,苍天眷念,您阳寿不减。我听说,大难之后杀生会得罪神灵,从这一点而言,您还是开恩饶他一条性命吧。毕竟,他的小命跟您的福寿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老太公明白,柳湘年这是在为柳阿狗求情,通常来说,他的话说出来,在放马场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是不会再更改的,可柳湘年出了面,他又不能不给足他面子。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别人也都能看的明白,放马场这摊牌要换庄了,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柳湘年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老人儿霸着位子,新人就难出头,他得为身后事做打算了。因此,老太公不再坚持己见,说:“湘年,你是个贴心人啊!好吧,那就听你的,该怎么处置,由你做主。”姜还是老的辣,这后一句话说出来,他不仅给了柳湘年面子,还把自己给撇清了,说到底,他还是爱惜自己的名声的,不想被人在背后议论说处事不公。
柳湘年岂有猜不透老太公的心计之理,面对这被扔过来的烫手山芋,他只好接着,好像他也并不排斥。柳湘年笑呵呵地说:“按理说,有老太公您在这,轮不到我来拿主意,不过既然老太公发话了,我就再没有要推辞的道理。看在为老太公祈福的份上,暂且饶了柳阿狗的小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防他再与家兴联络,造成恶果,须得把他关起来。定坤,我记得你们家有两间地牢,不如就把他扔进去吧,由你着人看管着,大家都放心。”
苏定坤面无表情,问:“关多久?”
柳湘年说:“视情况而定,只有当咱们都认定万无一失了,他才能重获自由身。不是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银票吗,你拿着,就当是他交伙食费了。”
苏定坤说:“这钱,我不会拿,也不能拿;这事,我办了。你们决定的事情,我没二话,两个字,照办。”
柳湘年说:“好,爽快!既然这样,那这银票就交给老太公吧。老太公,就当是柳阿狗孝敬您的。”
老太公推辞道:“湘年,眼下你最缺钱用,你就拿去吧。加上这些,建房子应该够用了。”
柳湘年连推了三次,最后勉为其难地收下,说:“此前承蒙老太公、定坤还有其它贵乡邻的资助,家里的房子已建了一部分,加上这笔钱,足够用了,感激不尽。年景不好,大家都过的紧巴巴,以后就不再劳诸位破费了。”
苏定坤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柳阿狗,说:“我想了一下,把他在我家关个十天半月的,没有问题,可要是拖的久了,耗上个三五年的,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
柳湘年说:“既然这样,我来想办法吧。容我两天,到时候我给你答复。”
那柳阿狗,他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决定他的生死,用他的钱财来相互做人情,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还是识时务的,只是当被陈白骡和陈黑驹两兄弟押下去之时,看着那张银票,他的眼中流露出极大的不舍,死死地盯着它,恨不得要把自己的眼珠挖出来糊在上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