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没有佣人,但苏定坤有徒弟,武行和梨园行差不多,门规森严,上下有别,师父们有着绝对的权威,“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占了这句古训的好处,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当爹的待遇。这些徒弟们既可以当佣人使唤,还可以充当护院,而且这些人不光不领月钱,还定期地交上一些款子,普天之下,大概没有比当师父更好的差事了。
苏定坤父子将老太公等人引到客厅,早有腿脚勤快、眼里有活的弟子备好了茶品。苏定坤请众人入座,说:“天快亮了。让这柳阿狗一闹腾,大家都没能睡好觉。坦白说,自庆邦过世以后,我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
柳湘年说:“你也不必如此,还是老太公常说的那句话,大局为重。老太公,您这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又让此事给惊扰了,体力上还熬得住吗?”
老太公不显疲态,说:“无碍。趁着夜深人静,还是商议一下应对之策吧。阿狗这厮投靠了家兴,形势不容乐观,家兴到底从阿狗嘴里套出了多少内情,他会不会有偏激的举动,这是我最担心的。天明之后,放马场还会太平吗?”
苏定坤毅然站起,说:“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索性来个痛快的,把家兴找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他要怎么做,随他去!”
柳湘年当即制止,安抚道:“老弟,别激动,事发当日,我们已立下契约,庆邦之死,将来会有公道,但不是现在。家兴知道多少,取决于柳阿狗知道多少,而真相,只有我们知道。依我看,境况还不至于糟糕到无法掌控的程度,诚然,经柳阿狗这么一搅合,外围已经被家兴突破,然而,只要我们始终抱成一团,齐心合力,家兴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因此,咱们都不要过于紧张,定坤,这种丧气话也再莫提了,时下这局势,放马场虽一如往日地安定,你们都明白,实则风雨飘摇。”
老太公说:“湘年说的有道理,之前是我们大意了,这才让家兴钻了空子。唉!悠悠众口,岂能堵得住?怪只怪家兴回来的太过突然,咱们仓促应对,而且把这局摊的面也太大,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难免会有疏漏。不管怎样,我们已经知道,家兴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般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所营造的安分姿态,不过是为了要蒙蔽我们,幸而发现得早,否则咱们手忙脚乱地布局,却不知晓一张网已经罩在了头上。家兴是个有心机的人啊,而且还舍得花大本钱,这么快就突破我们的第一道防线了。他这是下定了决心,倾家荡产也要为他爹报仇啊,接下来,他若全力一搏,我们该怎么办?湘年,你说说。”
柳湘年淡然应答:“他若真有心机,该按兵不动。就凭柳阿狗的说辞,他要是冒然发难,我们就一口咬定,这是柳阿狗的一派胡言,目的就是要用危言耸听的手段来骗取钱财,这样,他所有的谋算都会前功尽弃。到时候老太公您出面,痛斥他无中生有,惑乱乡里,可将他逐出放马场。”
老太公忖度道:“他若不动呢?”
柳湘年说:“外围的防线虽已无太大效用,却不能撤除。对外,之前的部署不变。变得太快,人心就不稳,放马场的其他人会认为我们敌不过家兴了,保不齐会有人反向倒戈,将脏水全都泼到我们头上。”
老太公说:“你顾虑得很周全。家兴能有如此进展,全因我们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再这么下去,我们仍然会被动,会措手不及。如果能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随时向我们报备家兴的动向,便可有的放矢,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一步棋若要走的顺,须得选对人,选个能赢得家兴信赖之人。”
苏振邦说:“还是柳阿狗最合适,袁家兴拿他来做耳目,咱们就用他来对付袁家兴。”
老太公说:“柳阿狗虽是个泼皮,可他与家兴有契约在先,他做不出这般事来。”
苏振邦还要说话,被苏定坤用凌厉的眼神制止,悻悻地站在一旁。
柳湘年总是能猜透老太公的心思的,候任接班人在正式接班之前总是不得不面对一些微妙而又玄妙的问题,知其所想,还要行其所愿,表决心是免不了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主动做出些牺牲。他说:“不如让文栋出来历练历练,他得了不少老太公的恩宠,也该为放马场做些事情了。他以前跟家兴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因为要顾全大局,这才与其断了来往。这孩子很懂事理,能识大体,把这事交给他来做,我认为合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