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整片原野。
阮玉跟着王月婵登上营中的一座高台,放眼向城楼望去,终于看清了那面大旗上的文字——“毛”。
想必这城中坐镇的,就是毛贵的儿子毛川,史书上所说的小毛平章吧。
“冲啊……”
“杀……”
两队摘掉了红巾的红巾军,从左右两侧的军营蜂拥而出,人数不下三万,向着益都城的西门冲去。
“那人就是花马王田丰,今日进攻西门的是他和王士诚的降军。”蔡参政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高台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阮玉看到了一名手持青龙刀,傲然坐在马上指挥的铁甲将军。
眨眼之间,田丰的人马距离城门已经不到三百步,这时,益都城的其余三面,也响起了震天的攻伐声,无数元兵在王保保、阎思孝等将领的指挥下,同时向益都城发起了进攻。
细看了一眼战场的局势,阮玉向蔡子英问道:“蔡大人,我大概算了下其他三门的兵力,每处不过万余人,今日是否是西门主攻?”
“正是如此。”蔡子英笑道,“昨夜扩廓将军见过平章后,平章立即招来了军中主将,严令五日之内必须拿下益都。田丰当即请缨,言称只要诸军配合,他必可一战攻入益都。”
两人说话间,田丰的人马又前进了近百步,只见无数箭矢从城楼上水泄而来,射入了降军阵中。
“稳住阵型,冲锋!”田丰一声大喝,声震四野。
数万降军士气大振,令旗官来回穿梭,驱使着狂叫的降军冲向益都城,阵列最后方的千余名弓箭手,也在两百步外停了下来,向城上的红巾军发起了攻击。
几番对射下来,双方各有死伤,降军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下,数百架云梯升起,几百名降军口咬钢刀,悍不畏死地爬上了云梯。
“弓箭手射城下,其他人阻止元军上城。”城墙之上,红巾军大将陈猱头冷静地下达了指令,率先冲到了城垛边,将一个刚刚露头的降军砍断了脖子。
城下,一辆巨大的冲车,在数十名精壮士卒的推动下,正缓缓地向城门驶来。城墙上的弓箭手掉转目标,箭矢如雨一般对着冲车射去。十余名推车的降军中箭倒下,但立刻有更多的士卒补上,同时一名降将下令士兵撑起盾阵,城上的红巾军再射,箭矢都被盾阵给挡了下来。
城墙上的攻防战渐入高氵朝,每一个兵士都杀红了眼,体内的血性在这一刻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城上的红巾军动用了滚木、擂石、金汁(粪水)、石灰粉,竭尽全力阻止降军登城,降军们撑起盾牌,踩着同伴的尸首,呐喊着爬上城墙,在城垛上与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展开了血战,几乎每一刻,都有数十人惨叫着从城墙上坠落。
“轰!”
冲车上携带的巨大攻城木撞上了城门,巨大的声响,如惊雷一般传入阮玉的耳朵。
“降军太过拼命,益都城危险了。”望着前方战况激烈的城池,阮玉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历史要在今日被改写吗?
城高五丈的益都城,在攻城木一波又一波的撞击下,不断地颤抖。
“快,用猛火油。”
陈猱头一声令下,十余桶猛火油对着冲车浇了下去,紧接着,数支火把也对准了冲车抛下,城门处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附近的降军来不及闪躲,纷纷在火海中哀嚎,转眼间被烧为灰烬。
“该死!”身处后方的田丰握紧了拳头,大手用力往身后一招,“传讯给扫地王,让他出兵。”
“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两队早已按捺不住的降军,从营地里奋勇杀出,人数竟然超过了田丰的人马,携带的攻城器械也比先前的降军更多,除了云梯、冲车,阮玉还发现了好几辆弩车与井栏。
看到援军到来,城下的降军顿时士气暴涨,更加悍不畏死地冲击着益都城。
“察罕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城墙上,另一名红巾军大将续继祖后退了两步,神情凝重地看着增援的大队降军,向身旁的亲兵下令道:“立刻通知小毛平章,西门告急。”
.
益都城的其他三门,此刻也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只是规模和惨烈状况,都远远逊色于降军主攻的西门。
随着王士诚大军的到来,城楼上的红巾军压力倍增,不时有悍勇的降军将士,一路浴血砍杀,冲到那城主大旗附近。
城门处,又一辆巨大的冲车撞上了城门,一声一声摧毁着红巾军的斗志。
两架高大的井栏停留在百步外,一道道箭雨倾泻向城门的正上方,更有几支火箭引着了城上的猛火油,城楼上霎时燃起了大火,无数火人在火海中挣扎、翻滚。
距离城门三百步的位置,年近半百的王士诚与田丰相视一笑,擎起了手中的红缨枪:“破城在即,我俩就比比谁先进城?”
“怕你不成?”
田丰舞动青龙大刀,口中呼啸一声,带着五百名亲兵向城门冲去。
“冲!”王士诚不甘落后,带着自己的亲兵迅速追上。
“这田丰与王士诚倒真有些本事,那么难啃的益都城就要被他们攻破了!”高台之上,蔡参政乐呵呵地说道。
“现在说攻破还为时过早……你们快看那面大旗!”王月婵没有他那么乐观,双眼一直紧盯着城楼,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异常。
大旗?蔡子英和阮玉同时看向城楼的最高处,发现那杆灰色大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面金黄色的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韩’字!
韩?阮玉想起了丁教授所说的那个女人,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蔡参政的脸色却是瞬间大变,竟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连滚带爬地走下了高台,往察罕所在的中军帐奔去。
“蔡大人为何如此焦急?”阮玉不解地问道。
“都是因为那面大旗呀!”王月婵转过身子,微笑看着阮玉,“岂止他一人焦急,如果皇帝陛下知道了,恐怕也恨不得来益都御驾亲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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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丰和王士诚投入了全部人马攻打益都西门,西门红巾军仅有三万人,不到降军的一半,再加上三个月来每天都要应付元军的攻击,士气上根本无法同降军相比。
这一次降军的攻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持久。随着战斗的延续,城墙上的红巾军愈发疲惫,在与登城降军的砍杀中渐渐落入下风。
“都给我滚下去!”
续继祖大喊一声,势大力沉的一刀将一名降军砍成了两半,接近着一脚踢在另一名降军的胸上,那名降军应声飞起,撞上另外两名来不及躲闪的降军,带着他们一起坠下城楼。
城楼上的火势过去,田丰与王士诚也纵马来到了城下,几十个赶在最前面的亲兵已经下马,正顺着云梯往上爬。
“弟兄们,给我上!第一个冲进城里的,我让他做万夫长、封千户侯!”
田丰坐在马上大吼一声,城垛上的降军听闻,眼中的战意更浓,纷纷怒嚎着,向着红巾军狂砍而去。
“田丰,你要擢升千户侯,可需要朕给你拟旨吗?”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却似拥有无穷的魔力,传到了每一个正在拼杀的士卒耳中,就连远在一里之外的阮玉与王月婵,也听得清清楚楚。
田丰与王士诚闻言,脸色瞬间大变,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只见到一面金黄色的盘龙大旗,一个修长的身影傲然屹立在大旗下,身穿金色的龙袍,随意地拉满了手中的长弓。
“咻”地一声,田丰与王士诚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滚,箭矢射穿了骏马的头颅后,又射中了田丰的左肩。
“啊!”田丰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掉头就往元军营帐跑去。
王士诚同样吓得亡魂皆冒,跟着田丰一起亡命奔逃,脑海中只有三个字在不停地回响——
小!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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