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明安岭

第二十章 肠无便 心有血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第二十章《肠无便心有血》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那年冬天,范老铲一下生就死了娘。他爹拿着他的八字找了个先生算命,先生只写了一个字条便出门而去。字条上书:“卯酉相冲克自身,刑夫克母病缠身,若然三岁无灾难,七岁十三怕丧门。”

    这范老铲从小却是被杨家和刘家的媳妇两个一手拉巴大的。打小就跟着杨家的两个儿子杨殿魁、杨殿元和刘家的儿子刘占福屁股后头跑。三岁那年,范老铲就来了灾了,连着几天人事不省、高烧不退,又连找了几个大夫,下了好几副猛药也是不见好。最后没办法,请了个老道来做法,这老道捣鼓了半天,只说是请了范老铲娘亲的鬼魂亲自到阎罗殿里去说了情,又烧了一大堆的符纸,冲着天空说了无数的好话,又给范老铲灌了三大碗的符水。说神也是真神,这范老铲三岁的孩子经这老道这么连吓唬带折腾就出了一身大汗,结果这烧居然就退了。不光烧退了,还因祸得了福。连范老铲他爹都没有继承下来的范家“地听”的异能居然就落在了范老铲身上。连老道和这几家的大人都不由得连声感叹:“造化,造化。”

    话说这杨家、刘家和范家就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头。三家的男人一年里头有大半年倒是跑到关内去盗挖明器再回到关外的奉天转手倒卖。范老铲七岁那年,刘家的媳妇又染了风寒,没几天居然就一命归西了。这三家的四个孩子最大的杨殿魁也不过十一二岁,范老铲最小,就都跟着杨家的大娘一起守着个破院子过活。

    这日子一晃就到了范老铲十三那年。这年夏天,三家的男人一起打关内走了趟买卖之后就回到了旅顺口家里的大院儿。这一趟只说在关内找到了一份什么地图,别的也没说。又把杨家的大娘和四个孩子叫到了跟前只说现在有笔大买卖要做,乃是要去辽西再往西一个叫明安岭的地方,要是这次买卖干成了,那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这三家连大人带孩子也要都搬到奉天去住。临走前儿,这三家的男人就嘱咐杨家的大娘收拾收拾值钱的东西直接领着四个孩子去奉天,到奉天北市场的聚宝丰当号找胡掌柜兄弟,这掌柜哥哥叫胡不归,弟弟叫胡不来。

    就在这三家男人出门的功夫,范老铲他爹当着众人的面把那本偷出来的范氏宗族风水堪舆的秘笈副本就给了四个孩子里头最大的杨殿魁,只说这三家早已亲如一家,几个孩子都要当自己亲兄弟一般照应,唯到万不得已,不要拿着这风水堪舆的秘笈去做盗坟掘墓的勾当。这万一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就去投奔那奉天北市场聚宝丰当号的胡家兄弟。言毕,三人便出门直奔辽西而去。

    “爹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一定会回来找你。你先跟着你大娘还有三个哥哥去奉天找你胡家的两个大爷。爹不在,全都听你大娘和你殿魁哥的。”这是范老铲的爹跟范老铲说的最后一句话。

    打那之后,这三家男人便再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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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家男人走了之后,杨家的大娘就领着四个孩子打从旅顺口去到奉天,进了北市场,就找到了聚宝丰当号的胡家兄弟。这胡家兄弟已近花甲之年,虽说是买卖人,倒也义气爽快,没几天就把这一行五人安顿了下来,管吃管住,只说就等这三家的主事男人打辽西回来收了货那就财源滚滚、万事大吉了。

    只是这乐极生悲的道理却是自古,这杨家大娘守着四个孩子就等着三家主事的男人回来。可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却是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这眼看就要到了年关,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胡家兄弟也不住的摇头叹息道:“啧,啧,这穿山甲哥们三个怕是折在明安岭了吧。”

    这胡家兄弟倒是义气的很,吃穿住行上对几个人都不怠慢,却是杨家大娘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话说就赶着年关的时候,这杨家的大娘是又惦记又着急,结果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待到过了年出了正月,居然也撒手人寰,只剩下四个孩子大的十八九,小的十三四。胡家兄弟帮着四个孩子发送了杨家大娘,再一打听这几个孩子在旅顺口也没什么亲戚能投奔。也正赶着大的小的还都老大不小的能自己出去扛活挣口饭吃,这胡家兄弟就顺势把他们收留在店中有事儿没事儿的支应着帮帮忙,也就是外出收收账,店里盘点个货物什么的,久而久之,也就都混熟了,很多店里的事情这几个孩子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了。

    却说这胡家兄弟表面上是开着当号,背地里干的却是倒腾明器买卖的掮客。原来在这奉天、北京、上海都有聚宝丰的分号,这胡家兄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上面都有肯花大价钱收藏古董明器的买家和玩家,连洋人和日本人的买卖也敢做,下头更有南七北六十三省和关外专门盗挖明器的摸金校尉和搬山道人给他们出货。这范老铲他爹三个结义兄弟便是跟这胡家兄弟交情匪浅,这一趟奔辽西也是跟这胡家兄弟谈好价钱之后才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去便没了消息了。

    老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就会打洞。”这上一代“穿山甲”三兄弟虽说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儿子们别入这搬山卸岭的门儿别干这刨坟掘墓的事儿,可架不住是言传身教,四个孩子打小就知道自己的爹乃是搬山道人一门,干的事都是又惊又险,刺激非常,再加上这胡家兄弟天天撩拨,这四个孩子居然用了两三年的时间把个风水堪舆的秘笈记了滚瓜烂熟。这最大的杨殿魁起了头,又学着胡子的规矩居然也起了个局,这四个人就敢搭起来的“绺子”就叫“辽东穿山甲”,四个兄弟按着长幼当着达摩老祖的画像和胡家兄弟的面儿煞有介事地起局拜了把子,斩过鸡头还喝了血酒,就奉着胡家兄弟为大掌柜。

    这“辽东穿山甲”四兄弟原本是想去明安岭一探究竟,可是被胡家兄弟死说活劝地给劝住了。四个人也是生在关外长在关外,对关内的风土人情也不熟悉,于是这盗挖明器的买卖就只在关外做了。也不知是靠运气,还是靠那本堪舆的秘笈,这四兄弟的几趟买卖都是异常顺利。每次还都能挖出来真金白银的明器还有不少关外辽、金二朝的重器。说是辽金的古墓出来的,可听胡家兄弟说大体该是辽金二朝从北宋抢掠的皇室珍宝。这一来二去几趟买卖,四兄弟打从胡家两位掌柜那里就领了大把大把的银元,年轻人也是不懂事,没见过这许多钱,也不知道怎么个花法,结果几个人居然也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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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辽东穿山甲”兄弟四个正值年少,这老二杨殿元更是个吃喝嫖赌到处撒钱儿吹牛*的货,一次就去到奉天平康里一家新开的妓院金凤楼里吃花酒拉铺子,第一次见面,结果就喝多了,把个“穿山甲”的买卖一五一十地跟这金凤楼的头牌赛金凤说了。那知道这赛金凤早有个相好的就是奉天警察署的。赛金凤跟他这个相好的一说,这相好的为了跟上头邀功就在这金凤楼布了个局直接把这穿山甲四兄弟一锅端了。抓他们的时候还特意去了趟辽东请了凤城的邓铁梅。

    结果把这四兄弟抓到了局子里头一问,好家伙,原来最近两年辽东的几起大盗墓案子都是这哥几个干的。再一*问这上家下家跑街落底的事儿,因为要扯上胡家兄弟,就决口不提了。话说这兄弟四人倒也硬气,就是后来上了刑,还是只字不肯透露胡家兄弟的事。最后奉天警署也没了办法,只好暂时羁押在了警署里,等过些日子再让邓铁梅押到辽东去审理结案。

    偏偏就那几天,镇守东三省的张作霖大帅就要视察奉天的警署,随便就翻着最近几天的卷宗,天赶地凑这“穿山甲”四兄弟的案子居然就被张大帅给撞见了。这张大帅一听说这“穿山甲”做的都是大案,还都是一水的愣头青子,亲比兄弟还特讲义气,这张大帅就动了心想要收为己用,只是还在犹豫不决的当儿,这警察署长提了一嘴:“大帅,您还别说,这四个贱骨头倒是硬气的话了,咱们弟兄都上了大刑了,可还是死咬着他们掌柜的不说。吃臭这行里头,还真是少见了。”

    哪知这张大帅闻听署长此言,高兴地一拍大腿,一阵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他妈了个巴子的,有点儿意思啊!有点儿意思啊!你家大帅我正在用人之际,这老天爷就给我送人来啦。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完就对这个署长道:“你小子真他妈是给我立了大功一件啊!”这署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大帅说的用人之际的人说的是他,便附和着说道:“大帅,我这就加紧上刑,不信这几个小兔崽子不招。”哪知张大帅登时转喜为怒,上去就给这警察署长一个脖撸子,只撸的署长头晕眼花,喉头血涌,眼冒金星。只听大帅怒道:“*!你妈了巴子的!上你妈了蛋的刑,我他妈给你上刑得了。这四个小兔崽子都给我好好伺候着。等把伤养好了,直接给我送到大帅府。记住,这事儿,要给我办的小心点儿。尤其别他妈让日本知道。办砸了话,你他妈给我小心你的脑袋。”说完,这大帅又是一阵仰天大笑就出了警署,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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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署长接了大帅的令之后,诚惶诚恐,又是请奉天最好的跌打大夫又是买补品的伺候着这兄弟四个。过了半拉月,这四兄弟便又生龙活虎一般,在局子里头困了这些天,也算因祸得福,竟然连带着把大烟瘾也给戒掉了。这一日就由着警察署长亲自护送四个人便到了大帅府中,一说明来意,就被大帅府的勤务兵引到了二进院里西厢房靠南的会客厅里头。

    却说在这会客厅里头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还是不见张大帅。只是通知这警察署长大帅有令:‘“穿山甲”四人留在帅府,署长回警署自去公干便是。’等这署长悻悻地走了之后没多大功夫,这兄弟四人就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的带领之下,直奔帅府的后院。这军官模样的人自报家门,名叫谭海。待到几人来到后院,只见并排着一模一样一水儿的三辆加长加宽的美国克莱斯特大号轿车,三四米来长,两米多高,连车牌都是一样,上书奉天二字,下书1号。待到这四人跟着谭海上了车,就见着车里极是宽敞,对面摆放着两张大沙发挤挤估计能坐八个人,前头是司机驾驶和副驾驶,后头居然还有两张椅子专门坐了两个荷枪实弹的保镖。这兄弟四人虽也行走江湖了几年,可却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又听警察署长说这是张大帅要见他们,一时间心里头也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待这四人跟着谭海上了车,这三辆车就先后打火启动,缓缓地开出了大帅府,在奉天城中转了两圈之后,便直出北门而去。约莫又开了有两个时辰,这时候外头的天色就黑下来了。这一路上谭海坐在车上一语不发,四人也不知道这车到底是要开到何处。又过了一会,看车窗外头有灯火闪烁,看样子是看到了一处营子,约莫还是有那么百十来户的大营子。这车就开进了营子,营子口两边早有预先安排好的哨兵站作两列举着火把接应。

    待到车开进了营子,三辆车就头尾相接地开到一处院落前面停下。院门大开,院子里还能听见“咩咩咩”的山羊叫声。这四人在谭海的带领下就下了第一辆车,往后看去,后面两辆车上分别有人下来,只见中间的一辆先下来一位年龄跟杨殿魁年龄相若的年轻人,一身戎装只是稍显瘦削,火光掩映之下一张脸却极是英俊。见到四人下车之后,也不说话,只是微微跟四人点了一下头,却跟谭海打了个招呼道:“老谭,一路上辛苦啊。”这谭海却毕恭毕敬地回了个军礼说道:“少帅。老谭不辛苦。”于是年轻人呵呵一笑又把头别过去看后头的第三辆车了。

    这第三辆车下来的人却是一身便装,黑色的长袍马褂,一个大光头在火光映照之下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一对大耳朵,一双小眼睛,却也是眉清目秀,看上去五十多岁,唇上两撇胡子,又黑又密。这人站在那里不怒自威,眼望着前头两辆车,跟穿山甲四兄弟笑了笑,摆了摆手,却也没有说话。跟着却对着年轻人和谭海说道:“进去吧。”范老铲心想,看这气势,此人定是名震东三省的张作霖张大帅无疑了。

    众人就跟在张大帅身后众星捧月一般就进了院子。再看这院子就是一出普通农家院子,只是更宽敞了些。院子里有一个挺大的羊圈,一出正房,两出厢房。这晚上沿着院墙都插着火把,就把这院子照得跟白天一般。就在众人正在进院儿的功夫,只见院子里头有两个年轻人正在收拾一头刚宰杀的山羊,看架势这羊宰杀了有一会子了。就见其中的一个年轻人,在羊脖子下面靠心脏的位置就是一刀,接着顺势一划,就把羊肚皮给剖开了,下面接着两个铜盆。跟着又是一番动作,再看时,这两个人一个手里托着羊心,一个手里盘着一副羊肠子。就借着火把的光在反复检查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那个手里盘着羊肠子的年轻人高兴地冲着正房大喊了三声道:“爹!肠无便!肠无便!肠无便!”。

    可那个手托羊心的年轻人却是一脸沮丧,可也还是大声喊了三遍道:“爹!心有血!心有血!心有血!”

    这时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一声叹息,接着说道:“知道了。”跟着又道:“外头可是咱家大帅吧,贵人到访,还请进屋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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