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临近沙漠中心的地方,荒草丛生,向着远方愈见茂密,尽管没有松兰亚加大草原上的青翠欲滴,却依稀可见苍碧。
有着烤肉的滋香和枯木燃着的气味飘来,雄厚旷远的歌声变得异常真实。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令苏白精神疲惫,在荒芜的世界中终于寻到一丝人烟,使他在一瞬间得到了慰藉,松懈掩盖了判断虚实的能力,他按辔徐行,踏上了这片绿洲。
歌声高潮渐过,已逐渐接近尾声,低沉而缓慢,大漠胡人的嗓音雄厚沉淀,大概是这个民族人的祖先传唱下来感叹生活的艰辛的民歌,尽管语言不相通,但苏白依然能感受到歌声里无尽的忧伤与悲痛。
当尾声的末音飘散在风中,他听见一阵稀疏却热烈的掌声,顺势躲在一座较高的土坡后面,微微倾身一看,只见大约二十几个人围着篝火团坐,他们身着异族服装,风尘仆仆,男女老少皆在。坐在东北方向的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得意地正准备盘膝坐下,应是方才那个唱歌的人。
曾听闻北方胡人论族中佼佼者除了能在这恰昂鹿大沙漠中穿梭自如以外,男人还要拥有一副好嗓子,女人也要善舞。但自从当今摄政王赤夜掌管朝中大权,便一一诛灭了南方松兰亚加大草原和北方恰昂鹿沙漠上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部族,现今若泱之境上除了汉人,几乎别无他族人氏。
就眼下的二十多个人,可能也就是在那几年的腥风血雨中幸存下来的民族人吧,如今还能活在世上,也真是福大命大了。
心中这样想着,苏白勒马准备绕道前行,却有一个稚嫩的童声惊奇地在身后呼叫着,他猛然回头一看,只见一名龆年的异族男孩瞪大眼睛指着他惊呼,边喊边朝着土坡外的方向挤眉弄眼。
有几个成年人闻声赶来,仿佛以为自己的孩子看到了什么怪物,急急奔过来的神情都是恐怖狰狞的,但在看到一个男子牵着三匹马有些怔忪地样子时,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其中那个引吭高歌的中年男子笑了笑,对着苏白道:“您是这里的旅客吧?萨哈鲁那个孩子最爱大惊小怪了,若是您不嫌弃的话,来我们这里坐坐吧,那里有刚刚屠宰的骆驼肉。”
男子说着不太正统的汉语,露出淳朴敦厚的笑,向他做出邀请的手势。苏白迟疑了下,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下马,拉着缰绳对那个男子道:“那便打扰了。”
男子爽朗一笑,像素白伸出一只手,笑着说:“我叫昆布耳,能在这偌大的沙漠中遇见便算是有缘,愿与好汉结为朋友!”他的手奇大无比,粗粝却有劲,该是这大漠胡人男子中最普遍不过的。
“在下苏白。”他伸出手与昆布耳相握,拉下兜帽以表诚意。
昆布耳又仰天畅快一笑,嗓音浑厚中气十足,实在不像是逃亡落魄了几年的游牧人。脑海中猛然闪过这个念头,苏白方才恍然大悟,双眼微微一眯,眸中闪过了什么,却是微不可查的,转瞬即逝。
众人围着篝火团坐,分食着将将宰下的骆驼。没有任何作料,甚至连一点盐巴也无,只寻了一根足长的粗树枝一整只穿起来,架在火上,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照料,其余的人都安静地坐在一旁。
苏白眼睛一一扫过那些男女老少,再看看旁边卧着的四匹骆驼,缓缓合上了眼睛,心中一片澄明。
尽管那些胡人的衣着朴素,显得老旧褴褛,但他们的神情却闲适自然,若再仔细一瞧,便可看出他们的眼睛,是空洞无神的。还有那些卧在一旁的骆驼,伸颈立着一动不动,生气颓然,但若说它们死了那便是不可能的。这种假象,就算是个褦襶无知的小孩儿也能觉察出来啊。
苏白哂笑,睁开了眼,蓦地站了起来,拔出腰间银白长剑,长剑铮然,寒光四射,陡然示于人前,众人皆是一怔,那个叫萨哈鲁的孩子大叫了一声,躲在一名妇女身后。昆布耳拧着粗浓的眉毛,神情已有一丝防范,道:“朋友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呢?”苏白的声音极低,话音未落便腾空而起,提剑狠狠向下一砍,雪洌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长弧,直直向众人劈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