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隐约有人轻语，夹杂着飞鸟的清鸣，映在我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中，遥远而又清晰。
我艰难的试图张开眼睛，眼皮好像被万斤重物压住一般，拉扯了好久才不情愿的张开一条小缝隙。
初秋的阳光穿过葱郁的树林，照射在我的眼睛里，原本并不太亮的光线闪耀成星状的七彩光斑。
我在迷茫中撑动身体，骨架好似断了一般沉重，我用尽力气，唯有几根手指无力的晃动了几下。
“小五哥哥！”一个清脆而又焦虑的声音，蓦然欢欣的叫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一个扎着小马尾，圆脸蛋，身着蜡染蓝裙的小姑娘扑了过来。
我愕然的看着她那沾满尘土的白嫩脸蛋，还有腰间叮当乱响的小铃铛，是了，这是小蛮。
“这是哪里？那个骨妖，好像上古凶兽朱厌哦，灯盏呢？我们赶快跑。”
“笨死咯！”小蛮看我好像无碍，就毫不客气的敲了我一下：“这里是灯盏姐姐的留香谷啦，骨妖不是被你杀死了吗？”
“对呀，对呀。”一个扎着橙红发髻的小脑袋，从小蛮身旁费力的挤了进来，正是小花妖灯盏：“小五哥哥好厉害哦。那么可怕的妖魔都被你打败啦！”
骨妖被我打败了？我迷惑不解，只记得那个时候，鼠人的洞穴被朱厌骨妖撞塌，我费尽力气抵挡着掉落下来的石块，最终法力不支，头疼难忍，便失去了意识。
“是啊”，一个温柔糯软的声音接道：“朱厌骨妖已经被人拆成骨头啦。”
我转过头去，说话者赫然是阿朵婶婶。她的身旁还站着葛袍散发，面目儒雅的大师兄和敦厚健壮的龙九野叔叔。
小蛮扶着我慢慢坐了起来，我这才看清状况。这里是留香谷深处，我的身下坐着通向鼠人洞穴的大石磨，四周是灯盏菊花田，金黄金黄的灯盏菊，在阳光下怒放成海。
“花田的姐妹们，都在感谢小五哥哥和小蛮帮我们消灭鼠人呢！”灯盏站在石磨边沿，双臂展开，绿色的光华牵引着花海，千万朵灯盏菊随着微风，在鸟鸣水流中，摇晃着娇嫩的花朵，好似翩翩起舞，花香袭人，令人沉醉。
.....
望着围拢过来的阿朵婶婶，龙九野叔叔，还有大师兄，灯盏慌忙藏在我的身后，露出一个小脑袋。
“奇怪！”阿朵婶婶一边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灯盏的小脑袋，一边疑惑不解的问道：“朱厌骨妖到底是什么人杀死的呢？”
“我看未必是人。”龙九野叔叔思索着：“先前两股妖气，一股带着幽冥死气，和朱厌骨妖残留的气息一般无二，定是它的无疑。另一股妖气冲天，隐有上古妖魔神的暴虐，却时隐时现，好似虚弱不堪，想必是苟延残喘的上古妖魔。不过如今那妖魔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了，甚是奇怪。”
“它既然在虚弱不堪时和朱厌骨妖苦斗，想必也遭受重创，此时必定遁往雷泽修养去了。”大师兄看了看我，平静的答道。
“不错”，阿朵婶婶朝神色恢复正常的灯盏笑了笑：“雷泽里妖魔横行，一定能让它扑食到更多的妖兽来补充元气。也许它本身便是受到雷泽深处，都广之野的建木吸引，经过这里也不一定。”
“我用指月禅心尚且不能探到妖气，它一定不在这里啦！”大师兄叹了口气：“这些年乱兆迭起，今日又见朱厌现身。此妖乃上古孽留，主兵祸，见之则天下大乱，刀兵四起。今日又见上古妖魔，过不多久，大乱必不可免，龙兄只怕需要多多费心三苗部族了。”
“哼，我们苗人可不信你们汉人那一套。”阿朵婶婶似乎对“朱厌现，天下乱”的说法很不屑：“不过这几年确实纷乱频起，多谢大师指点，我们必定小心防范。”
临走时，大师兄和叔叔婶婶将另一个山谷里的朱厌骨骸击成骨粉，还有朱厌残留的妖魂也被九野叔叔取走，以免被人重新施法唤醒，化为骨妖。
瀑布旁，灯盏恋恋不舍的朝我们挥手，可怜兮兮的盯着几位大人：“小五哥哥，小蛮，你们还会来和灯盏玩儿吗？”
“当然啦”，阿朵婶婶微笑道：“你们是朋友嘛，也欢迎小灯盏到婶婶家做客哦。”
“真的吗？”灯盏开心的跳道。
“当然，师父也会很高兴你到竹影寺来做客。”大师兄一挥手，真如法莲将灯盏罩在其中，金光浮现,，灯盏原本被鼠姥姥的毒雾腐蚀掉的衣服，瞬间恢复如初。
......
我和师父坐在三生石下，洗心池里晶莹剔透的龙鱼在我的法莲逗引下，追逐成一条银线。
师父望着我那隐有二瓣的金莲，眼睛里满是欣慰。
“师父啊，帮灯盏开启灵智的是不是你啊？”
“不错，你来到寺里的那一年，我经过留香谷，发现那个小花妖欲要化形，但是灵智未开，便帮了它一下。”
“噢，难怪灯盏一说我就知道是师父啦。不过你说灯盏命中有劫难，就是指鼠人吗？”
“那倒未必”，师父摇了摇头：“命运的事，曲折难料，是与不是，是劫是缘，谁人能说的清楚？”
“没关系啦。”我站了起来，豪气的喊道：“管它是劫是缘，灯盏都是小五的朋友，我一定会帮她的。”
“说的太对啦。”师父赞赏的拍拍我的头。
“不过，那个朱厌骨妖到底是被谁杀死的呢？”
“那就要问你喽。”师父戏谑的看着我。
“我当时就昏了过去，也没有看见啊！”
好多年后，我才晓得师父的话中别有深意，可惜我当时并不知晓。
原来师父也不知道，我失望的将这个问题放开：“对了，我还在鼠姥姥那里拾到一个奇异的珠子哦。这个珠子荧光闪闪，就连朱厌骨妖也打不坏它，师父你看....咦，怎么不见啦？我之前明明装在口袋里。”
师父一指点向我，一朵金莲在我的脑袋中开放，我目光一闪，师父的法莲托着我进入了识海深处。
意识里，一个珠子缓缓转动，原本莹白的珠子内，金黑二色分明，追逐盘旋。我乘着师父的法莲靠近，珠子中的金光如同长鲸吸水，将法莲吸入其中，瞬间壮大。
随着法莲被金光吸取,，我转瞬间脱离了识海，恢复正常。
哇,我惊恐的大叫,珠子,那个珠子,它怎么钻进我的脑袋里了?
师父看着我哈哈大笑：“不用担心，它对你没有坏处，反而裨益无穷。”
师父说那是玄牝珠《道经》上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它空虚浩大，能无中生有，亦能使有归于无，孕育万物。所以能包容不同的法力，令性质冲突的元气融合而不反噬，是天下少有的宝物。
“珠子里金色的是指月禅心的佛法吗？”
“当然。”
“那黑光呢，那是什么？”
师父没有回答我，站了起来，初生的月光将他的小发髻照的闪闪发亮，他叹了口气：“小五啊，你想要一个名字吗？”
“名字？”我疑惑不解：“大家不是都叫我小五吗？”
“傻瓜！”师父抚摸着我的头，低声说道：“那只是昵称，并非本名啊。你不是想游历天下吗？总需要一个正经的名字。”
“噢，那我叫什么？”
师父顿了顿，在三生石旁来回踱步，原本自然舒展的双手，捏拳又舒展，舒展又捏拳。过了良久，他仿佛下定了的决心：“你觉得叫相柳怎么样？”
相柳，相柳，对我来说这个名字沉重又熟悉，仿佛总有人再我的耳畔轻呼这个名字。于是我对师父说：“我觉得很熟悉。”
“是啊，你应该非常熟悉，就像刻在你的灵魂中一样。”师父的脸上露出悲悯：“不过，如果你决定接受这个名字，就意味着接受了这个名字所带来的命运，跌入残酷的命运之河。亲朋离散，敌友反复，被人误解辱骂，甚至成为天下公敌。”
“你们呢？还有小蛮灯盏，你们会怎样？”
“大概会磨难重重，生离死别吧。”
“不要，我不要这样的命运，我惊恐的大喊着。我只要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就好，我不要那个名字，我就叫小五。”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顶，他手上法莲的金光没入我的脑袋中，我瞬间安静了下来。
月上中天，湛蓝的天空中，几朵乌云遮住了原本皎洁的月亮，隐隐约约的夜色里，有夜枭从头顶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晚风吹过竹林，竹摇如浪，发出像往常一样的的沙沙声。
师父转过身去，慢慢的走向竹林深处的禅房，月光穿过竹林的斑驳光影，渐渐将他的身影模糊。
......
我光着脚丫坐在洗心池边，双腿来回撩动池水，水中的龙鱼轻轻的啜着我的脚掌，阵阵酥麻让我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大师兄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和我并排坐在池边，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和池里的龙鱼玩耍。看着穿出乌云的月亮，把莹润的月光洒在洗心池粼粼波光上，又随即被我划得的支离破碎。
大师兄伸出手来，六品的真如法莲缓缓漂浮在水面，金光映着水波里的月光，龙鱼不停的跳跃追逐，银白色的鳞片一闪一闪，好似天上的星星。
“师兄，小五什么时候才能把真如法莲修到第六品啊？”我看着大师兄的法术羡慕不已：“要是我能有更高深的法力，就能保护灯盏和小蛮了。还有啊，那个时候，就可以不让你们为我操心啦。”
“傻瓜，只要你愿意，用不了多久的。”师兄一边逗引这龙鱼，一边对我说：“小五是师兄见过的资质最好的人哦，比二师弟都厉害。况且，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无法完成的心愿，只有无法为了心愿努力的人。”
“噢，那小五一定努力，到了那个时候，师父所说的可怕命运，就再也奈何不了我了把？”我希翼的望着大师兄。
“不错”，大师兄收起法莲，拍了拍我的肩膀：“命运是不可预知的，任何试图从浮光片影中窥探命运之秘的想法，都似池底捞月，终将落空。反而是那些不惧恐吓，埋头攀登的人，最终会行至绝顶，将一切流言踩在脚下。”
“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信心满满的举起拳头：“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做主，我才不要随波逐流。”
“太好啦，就是这样。”师兄站起来准备离开：“听说那个小花妖曾经吃过幻神草？”
“是啊，是啊。”我兴奋的说道：“是小蛮送给灯盏的哦，我还送给灯盏了一壶细心池的卯时之水呢。”
“要是小花妖愿意，你把她带到寺里来吧。”大师兄走出门去：“我可以试着帮她用幻神草凝结神魂。”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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