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小蛮!”我趴在小蛮家的院子外面,透过围栏的缝隙,朝蹲在大枫树下的小蛮喊道。
片片金黄色的枫叶在秋风中缓缓飘落,小蛮不耐烦的施放着苗人的巫术,团团黑雾在她的双手上凝结,将落叶炸成点点枯黄的碎屑。
“干什么!”小蛮头也不抬,懊恼的有气无力的回答,一抬头却发现是我:“喔,小五哥哥!”
“你可来咯!”她欢快的站了起来,手中原本施放了一半的巫术,由于失去了控制,在她的身后化为一团黑雾,爆裂开来。
“咦,你在做什么?”我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
“还不是妈妈啦!”小蛮丧气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妈妈说我们昨天太鲁莽啦,就罚我练习巫术。哼,我明明放了影虫通知他们了嘛。”
小蛮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抓住我的胳膊:“走啦,快点,灯盏姐姐一定等急了。”
“可是你不要练巫术了吗?”
“笨咯,不是有你嘛。”小蛮满不在乎的说:“到时候我让妈妈教你巫术,我们一起练嘛。嗯,今天妈妈要问起来,就说是小五哥哥拽我去看灯盏姐姐啦。”
“呃,明明是你拽着我呀?”
“哼,我说是你,就是你。”
.......
留香谷里,四周碧树苍翠中点缀着几片红叶,好似绿色锦毯上绣着的红色小花。中央的花田里,千千万万朵灯盏菊怒放出笑脸,在秋风里摇曳起舞。
小蛮拉了拉洞口垂下来的的藤萝,轻声叫着:“阿萝,阿萝,我是小蛮,快开门啦。”
洞穴门口原本郁郁葱葱的藤萝,似乎有些萎靡,耷拉着叶片,枝头的小花也花瓣闭合。它无精打采的晃了晃,哗啦啦分开了洞门。
灯盏怏怏的躺在洞穴深处的小花床上,从洞口缝隙中钻进来的阳光刺向她的眼睛。听闻我们的声音,她缓慢的张开眼睛,红润的小脸蛋苍白没有血色,费力的挤出笑容:“小五哥哥,小蛮姐姐。”
“灯盏姐姐”,小蛮大惊:“你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啊。”灯盏攀着我的指头坐了起来,:“昨天你们走后,灯盏就觉得脑袋好疼,意识都要消失一样。”
“会不会是昨天施放的法术太多了,还是不小心被朱厌骨妖的法术击中了?”
“不会是骨妖啦。”小蛮握着灯盏的小手:“要是中了骨妖的法力,早就应该发作啦。妈妈说朱厌因为被转化成骨妖,所以法术里带有幽冥的气息。”
“嗯,大师兄还用指月禅心,都没有查探出妖气。”
“对啦”,小蛮跳了起来:“小五哥哥你真笨,你用那个莲花法术帮灯盏看一看啦。”
我伸手施放佛法,金色的法莲缓缓融入灯盏小巧玲珑的身体里。因为有前一晚上师父引导我近如识海的经验,我虽然不能把意识投进灯盏的识海里,但是可以勉强的把眼识附在法莲上。
入眼是碧绿的海洋,灯盏毕竟是花妖化形,虽然有人的外形,毕竟非真人。身体里没有人一般的骨骼,血肉也多像植物叶子般的绿色,不过血管还是有的,我初开的耳识里,隐约传来低沉而又缓慢的血液流动流动的声音。
大师兄说,佛法度苦利生,天生有破邪的特性,特别是对付妖气和幽冥尸气更有无上妙用。
法莲的金色光芒慢慢穿透灯盏小巧的身体,没有发现丝毫朱厌骨妖的气息。法莲沿着灯盏的血液,慢慢流入她的心脏,血液流动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好像沉闷的鼓声,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我的耳膜。
灯盏的心脏终于显现在我的眼前,这是一棵代表灯盏本体的灯盏菊。碧玉般的茎叶闪耀着绿莹莹的光芒,金黄金黄的花苞刚刚开放了几片,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花瓣间却显露出焦黑的斑点,仿佛过度透支了生命力,正在慢慢枯萎。
沐浴在真如法连中的枯萎花瓣,缓缓吸收着金光,花瓣上的焦黑斑点增多的速度,仿佛有所放慢,不过终于无法逆转。
我毕竟法力微浅,过不了多久便支持不住,金莲消散。
“怎么样了?”小蛮焦急的问我,灯盏大概是吸收了我的法莲的缘故,精神有些好转,也努力睁着小眼睛,希翼的望着我。
“应该不是朱厌骨妖的缘故。”我想了想说:“灯盏的身体里没有丝毫骨妖的气息。”
“那就好咯!”小蛮高兴的搂着灯盏。
“可是,灯盏的心脏是一棵灯盏菊吗?”
“对啊,对啊。”灯盏不好意思的点着小脑袋:“那是内丹啦。”
灯盏说万物成妖,必须要先凝结神魂成内丹。妖怪需要经历开启灵智,脱胎化形,凝结神魂,最终化为内丹。比如鼠人,虽然它们也已化形,开启灵智。但毕竟没有经过神魂凝结,结成内丹,所以化形不完整,灵智也未开启完全,所以算不上真正的妖。
花草成妖,更是难上加难。神魂开始化为种子,逐渐生长,开花,结果,重新体验生命的萌发,,经历花开花落,,体验生死轮回才能凝结成丹,最终能够成功凝结神魂的万中无一。不过这样的好处是,一旦凝结神魂,如果不是魂飞魄散,,便有机会重新化为生命之种,如有机缘,或能重新来过。
灯盏机缘深厚,先在化形时,有师父帮她开启灵智,然后再有小蛮的幻神草,帮她凝结神魂。不过她当时只是凭本能吞吃,并没有完全吸收幻神草的神效,不然必定能一举凝魂成丹。
“灯盏的内丹怎么啦?”小蛮焦急的问道。
“她的神魂似乎还没有凝结成丹,只是一个待放的花苞。不过好像昨天施法过度,神魂正在枯萎消散。”
“啊?”小蛮大惊,在洞穴里背着小手来回走动:“那可怎么办,怎么办嘛。”
我望着灯盏伤心的面孔,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大师兄离开时所说的话,他那时叮嘱我带灯盏到寺里,帮灯盏凝结神魂。
或许大师兄早已料到这种情况,甚至也许师父在好多年前帮灯盏开启灵智,也非偶然。我记得师父说,那时正好是我来到寺里的时候,这些多半并非巧合。
师父和大师兄一定知道更多,更多的关于我的来历,我的命运的的秘密。还有那个我明明做过,却模糊不清的梦;那些偶尔在我耳畔低语着相柳的声音,它们中间,一定隐藏着与我息息相关的秘密。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对我来说,这些有关命运的奥秘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相反,我最在意的却是能和师父师兄,小蛮一家,还有灯盏聚拢在一起。
我不在乎有什么样的奇怪的,曲折的或者残酷的命运。我只想和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们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为了这些平淡的幸福,我宁愿放弃那些可能伟大或者有趣的命运。
我只是一个凡人,对我来说,平淡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
......
灯盏坐在我的肩膀上,绿叶做成的荷叶边小裙子随着双腿来回晃动。她的手上捧着一颗糊着糖稀的山楂:一整根糖葫芦对与娇小玲珑的小花妖来说,实在太大啦。
她一边开心的啃着糖葫芦,一边小眼睛四处滴溜溜的乱瞅,早已没有了刚进镇子时的恐惧和拘束。
灯盏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妖,她的世界里,原本并不需要人类的打扰,花妖的世界,只需要有充足的阳光雨水和山野荒林。她曾经从荒野中听到的讯息里,人类大多是残忍,贪婪的恶魔,将花草虫鱼作为食物,直到她遇见我们。
一开始,也有人好奇的盯着灯盏,但是这里毕竟靠近南疆,人们对妖怪大多都很熟悉,即使没有亲眼见过,至少也听说过。当他们发现这只是一个无害的小花妖以后,多半只是稀奇的看两眼便罢。
我们回到竹影寺的时候,大师兄正坐在三生石旁,他转过头来朝躲在我的身后的灯盏笑了笑,洗心池里,他的葛袍散发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竹林里传来砰砰的砍竹子的声音,大师兄说拂尘竹可以静心除戾,配合洗心池水功效更是绝妙。不过拂尘竹虽然径不过二寸,但是绝非世间凡铁能够砍断,所以便有三师兄和四师兄各选了一棵竹子,用真如法莲附着刀斧慢慢蚀砍。
“三师兄,四师兄!”我朝竹林大声喊道。
随着两声应答,三师兄和四师兄一前一后,各拖着一根竹子,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大师兄说须弥座亦有安魂护灵的奇效,所以我们决定把竹子编成一个小须弥座。
大师兄指尖金光一闪,真如法莲化为锋利的花瓣,将两棵竹子劈成细细的篾片,再又我们编成一个须弥座。
拂尘竹柔韧难工,这个时候,砍竹子输了一阵的四师兄倒是有了用武之地:分花指最是精细灵巧,我在四师兄的指点下,双手如蝴蝶穿花,不过片刻,须弥座已成。这须弥座不过大师兄巴掌大小,好似两朵莲花,背蒂贴合在一起。
午夜时分,灯盏跏趺坐在须弥座上,须弥座闪烁着拂尘竹特有的微弱荧光,漂浮在洗心池中央。
圆月盈空,月光如水般洒落,四周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的鸣叫,我们师兄弟四人分坐在洗心池四边。
不晓得何时,忽然万物俱静,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蓦然从南疆深处传来建木粗重的呼吸声。大师兄伸出右手,金色的光华从他的手掌上升起,化为六品法莲,三师兄和四师兄也轻车熟路的,将各自的佛法融入大师兄的法莲当中,六品法莲瞬间生出第七瓣虚影,竟要化为第七品。
我恍惚走进了梦里,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也是月圆之夜,也是这里,也是几位师兄联手。但接下来的记忆却模糊不清,每当我想要从记忆里深挖,看到的总是一片黑暗。
我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丢掉。
我左手作揖礼,右手伸出,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一朵金莲缓缓升起,大师兄那朵差一点点,就要化为七品的真如法莲,融合了我的金莲后,瞬间凝实化为七品。他脑后一轮圆轮佛光慢慢升起,天空中梵音大作有曼陀罗花雨下,他手掌一挥,法莲飞入池中,金光浮现将灯盏罩入其中。
金光里,灯盏小小的身影好像化成了一株灯盏菊,在光雨里慢慢萌发,生长,开花,最终又结为黝黑发亮的花籽,落入她的胸中。洗心池里的龙鱼,追逐着金光,用嘴啜动须弥座在池面上轻轻晃动。
一条龙鱼从水中跃了起来,鳞片在月光下闪烁成银线,从灯盏头顶飞过,在另一侧落入水中,溅起一朵晶莹的水花。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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