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梦入浮生

第十四章 风雨龙湖(一)

    时光匆匆,秋叶红了又落,霜雪积了又融,燕子来,春花开,南疆又迎来了一个夏天。

    距离灯盏凝结神魂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由于初结内丹,她大部分时间都需要沉睡修养。

    我和小蛮坐在镇子东面的龙湖边上。

    龙湖烟波浩荡,深不见底。传说湖底有个洞穴一直通往大海,有龙居于洞中,所以才叫做龙湖。

    所以镇子也叫做龙湖镇。

    我们坐在湖边的大柳树下,柳树大概有数百年树龄,老态龙钟,盘根虬枝,却依旧葱茏茂盛。千万条柳枝垂下,如同万缕翠烟,娉娉袅袅。老树上,几只夏蝉不知疲倦的唱着歌,教人心里烦躁。

    四周都是在湖边洗衣的女人们:头发斑白,身体佝偻的老奶奶费力的捶打着衣服;因为劳作已被皱纹爬上眼角的阿婶,一边麻利的淘洗衣物,一边呵斥着光着身体,在水中玩耍的孩童;腰肢灵活,衣着干净的小媳妇,腼着被骄阳晒得有些黑红的脸蛋,相互嬉闹。

    远处是点点渔船的白帆,不时有红嘴的水鸟,快速又大胆的从渔夫们手中的网上抢下一尾小鱼,然后银白的鱼肚一闪,便飞的无影了。渔夫们多半会笑骂几声--这算是敬献给老天爷的。

    小蛮脱掉鞋袜,又小又白的脚掌在清澈的湖水里来回晃动,划出一条条波纹。粉嫩的趾甲,像朵朵桃花开放在水波里。

    她又黑又亮的头发,被银光闪闪的银饰箍成小马尾,划过白白的脖子。细长的眉毛下,眸子亮如黑夜里的星星。琼鼻挺拔,脸蛋圆圆,杏面桃腮,樱口贝齿,皮肤好似凝脂一样。

    身着靛蓝色的蜡染小褂,脖子上佩戴着的银饰悬落下来,调皮的搭在豆蔻少女初显丘壑的鼓胀胸脯上,既调皮又诱惑。小腹平缓,腰肢纤细有力,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叮叮当当乱响。

    短短的小裙子下露出圆润的小腿,随着晃动的小脚闪耀着莹润的光,一晃一晃的,不大一会,就将我不舍得移开的眼睛晃的模糊。

    她拽着我站起来,踏着沙滩向湖水走去,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了一串脚印。我看着她的脚印,五个圆圆的小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像初七八的月亮,弯弯的缺了一块。我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心里痒痒的,这一串浅浅的脚印把我的心都踩乱啦。

    她回过头来,白了一眼看呆了的我:“傻瓜!”

    她将小巧的脑袋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望着水渚荻花,红润的双唇轻启,便是糯软甜美的歌:

    荷叶儿圆,水芹儿鲜,

    采来一支贴嘴边。

    哥哥如鱼我似水啊,

    说不完的情思如潮卷

    .....

    湖面上,渔夫们用力的甩出手中的渔网,叠成一团的渔网,在半空中散开,化为丝丝交织纵横的银线,洒落湖面。不过一会,渔网便变得沉重,于是渔夫就双脚蹬着船舷,嘴中唱着响亮的渔号子,晒得黑红的臂膀,肌肉鼓胀如虬龙盘错,满网的鱼虾便被一点点的拉了起来。

    不时有白羽红嘴的水鸥,大胆的从打开口的渔网里,抢起一条条小鱼,翅膀一翻,便掠的无影了。渔民们对并不在意,湖里鱼虾丰茂,只要舍得下力气,收获就少不得,几尾小虾米算得了什么!只是拿此相互打趣:

    “胡老三,今儿个你可将老天爷供奉的好啊,赶明天王爷就给你送个白胖小子来。”

    “哈哈,刘老头,那个翅膀上有黑点的水鸥是你老相好吧?看你好不容易打出条文鱼,一转眼就送给它了,啧啧,足有好几斤重呢,我看着就心疼。”

    “不就是条文鱼嘛,老刘我有的是力气,看我下一网再打一条给你们开开眼。”

    “啊哟,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咱镇子里一年打到的文鱼总共不过百斤,大半都成了天子的贡品。一斤左右的就可以置换好几亩响水田,说打到就能打到?”

    “那你可看走眼啦,我说啊,今年咱镇子至少打得出二百斤文鱼来。”

    “多出的那一百多斤从哪里来?”

    “老刘头啊,他这一网下去,保管网起条上百斤的来。”

    “哈哈,文鱼一年长不到二两,一百多斤,那都成了妖怪吧?”

    “哈哈”

    “是啊是啊,网个妖怪,正好给老刘头做老伴。”

    “哈哈.....”

    那老刘头倒是不老,年不过四十五。只不过常年劳作繁重,腰脊有些佝偻,他朝着哄笑着的人群喊了句:“瞧着吧!”

    双手一甩,那力气和棒小伙子一般无二,渔网撒的又开又圆,慢慢沉入水中。

    老刘头是个鳏夫,脾气好,爱和人开着玩笑,但是打渔的功夫可不是玩笑。他也是世代渔猎,所以渔民们都很敬重他,经常跟他学点寻鱼网鱼的窍门。

    周围围着五六只小船,正好是打晌的时候,年长些的便掏出烟袋,磕上一锅;年纪轻些的,多半拿出一个小锡酒壶,泯上一口。

    酒是街头杜老窖家的自酿酒,杜家世代酿酒,有一口好几百年的老酒窖,于是大家就习惯喊他作杜老窖。听人这么叫,他还很高兴,他确实值得高兴,自家的酒远近闻名,声传百里,还不时有商团过来大批的贩回中原。

    湖风吹过水面,波纹涟涟,渔网沉入水中半天不见动静,不过渔人们有的是耐心。

    过了大概一袋烟的功夫,网头微微动了几下,几个水泡从湖里冒了出来。开始时只是寥寥几个,随着网头摇晃的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多的气泡从水底升了起来,一片接着一片,仿佛没有尽头。

    大片的水泡成群冒了出来,湖面像泉涌一样喷涌起来,渔夫们叫了起来:“大鱼,大鱼,真的是大鱼!”

    老刘头挽在手中的网头猛烈的抽动,他似乎有点拉扯不住了,双脚紧蹬着船舷,水中看不见的鱼将渔船整个拉的倾斜过来。一股大力猛然穿了过来,老刘头死死拖住渔网,水波划动,湖底依然不见踪迹的猎物竟拖着渔船飞快的向远处驶去。

    有人惊叫一声,看得目瞪口呆的渔民们顿时沸腾了,飞快的划着小船,向老刘的渔船追过去。

    网中的大鱼拖着渔船,在龙湖里飞快的移动,偶尔露出一角背鳍,竟比渔船上的白帆还大。划开的水纹,好像一线深沟,带着渔船向湖心飞驰。

    老刘头拼命的拽着网头,死不撒手。

    根据经验,鱼总会累的,只要溜着它,早晚会没了力气,被人轻易捞上岸。只不过这条鱼似乎出奇的大,然而再大的鱼也是鱼,只要人撑住,最终失败的就一定会是鱼。

    湖面上,近十条渔船围拢过来,追逐着老刘头的渔船。那鱼虽然游的快,但是毕竟还拖着一条船,况且又是顺风,渔船们鼓着白帆,用力划桨,终于将老刘头的的渔船围在中间。一根根铁锚钩住渔船,将十来条小船连在了一起。

    好一条大鱼,居然拖动着十来条船一起继续向前游动,只不过速度却越来越慢。过了一会,似乎终于没了力气,竟然停了下来。

    渔民们欢呼起来,纷纷跳到老刘头的渔船上,拽动渔网,想将大鱼拉上来。

    渔网越拉越高,眼看就能看见大鱼了,忽然湖水一阵翻腾,一股大力顺着渔网传来,拽着网头的老刘头一个踉跄,半个身子被拖入水中。旁边的渔民慌忙抓住他的双腿,把他拉了起来,几个棒小伙子使劲拽着网头,绑在桅杆上。

    湖底又没了动静,疲惫的渔民们坐在甲板上喘着气,四周忽然静了下来,连水浪拍打船板的声响都没有了,太阳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了起来,船阵上留下大片的阴影,空气中流荡这异样的气息。

    渔民们疑惑的抬起头来,一对儿大红灯笼漂浮在半空中,再仔细一看,那赫然是一对猩红的鱼眼。

    房屋大小的头颅上,张着比渔船还大的巨口。巨口中还长着胳臂粗的锋利骨牙,牙缝里流着腥臭的涎水,滴落在甲板上。鳞片巨大,好似船帆,乌黑光亮。身体巨大看不到边际,大半身子隐在水中,老刘头的渔网,正缠绕在怪鱼的巨鳍上。

    怪鱼的眼神残忍中仿佛露着戏谑,静静盯着吓呆了的渔民,猛地张开大口,发出一声雷吼,腥臭的口气将渔民们吹的东倒西歪。船帆鼓胀,船阵竟被吹的一起向后退去。

    怪鱼高高跃起,巨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轰然压了下来,缠在巨鳍上的渔网将绑在一起的桅杆生生折断,惊天的巨响随着决堤的洪水一般的巨浪翻腾,击向渔船。

    老刘头的渔船首当其冲,被巨浪拍成粉碎,船上的老刘头和几个上去帮忙的渔民落入了水中,惊恐的朝周围的渔船游去。怪鱼重新浮出水面,竟发出低沉的呵呵声,叫人毛骨悚然。

    它张开巨口,喷出腥臭的口气,猛然一吸,落水的渔民,随着一条粗大的水柱吸入它嘴中。

    它的巨嘴张合了几下,殷红的血水便顺着嘴角的肉须慢慢滴落进湛蓝的湖水里,散成一团红雾。怪鱼发出呵呵的怪响,巨眼盯着船阵上幸存的渔民。

    渔夫们忽然惊叫起来,纷纷解开绑在一起的船锚,拼命的向岸边划去,只留下几条失去主人的小船,在湖心怪鱼排起的巨浪里不停颠簸。

    渔船像利箭一样向湖岸飞驰,怪鱼潜入水中,只留下船帆一样的背鳍,划出一道水波,不紧不慢的跟着飞逃的渔船。它不时的用巨大的尾巴轻轻拍一下湖面,巨大的水幕冲上天空,又像瀑布倾落下来,掀起巨大的波浪。

    渔船终于靠近了岸边,陆地就意味着安全。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渔民们用尽最后的力气,船桨划动如飞,渔船就好像飞起来一般,贴着水面冲向湖岸。

    眼看着冲在最前面的渔船就要冲上沙滩,怪鱼忽然呼噜噜嘶吼一声,跃出水面,探出房屋大小的狰狞头颅,用力一吸,又是一道巨大的水柱,如同长鲸吸水般,将最前面的的几条小船,吸进巨嘴里。

    那些渔民脸上的表情,从惊喜慢慢变成惊恐,然后在怪鱼锋利的牙齿下,定格为绝望。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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