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鱼重新落入水中,拍起的巨浪,像潮涌一样,将原本落在后面的几只小船,猛烈的推上了沙滩。
仅剩下的几个渔民,眼中的绝望,便慢慢变成惊愕,等潮水退后,渔船留在了沙滩上就惊喜若狂的逃离了沙滩。
湖边的人们,终于发现了异样,盯着湖水中巨大的鱼头,丢下浣洗的衣物,惊恐的向后逃去。
怪鱼终于又浮出了水面,它疑惑的望着空空的湖面,和冲上沙滩的渔船,似乎有些不解。焦躁的在水中游动着,带起阵阵巨浪,却无法冲上湖岸。
看着怪鱼对沙滩的人似乎束手无策,人们似乎大胆起来。
想起那么多被它吃掉的渔民,岸上的人越来越激动,渐渐在哭声里失去了理智。
一个小男孩俯身拾起岸上的卵石,他的爹爹在湖心帮老刘头拉网时,被怪鱼连着老刘头的渔船一起吞进了腹中。妈妈带着他在湖边洗衣,顺便期待爹爹帮他从湖上打来他最爱吃的青虾,还有他央求了好久的小乌龟。
现在不但所有的期望都被这个巨大的鱼怪打破,还失去了亲爱的爹爹。他举起手中的石头,拼命的扔向了不远处游曳的怪鱼,石头划出一个弯弯的弧线,狠狠的击在怪鱼的眼睛上。他大呼一声,又从地上拾起更大石头,向前跑动着,准备借助前冲的力量砸向怪鱼。
鱼怪被突如其来砸在眼睛上的石头,激怒了。
它楞了一下,虽然这个小小的石头对鱼怪巨大的身体来说,不过就像灰尘迷了眼睛,但它似乎感到被冒犯了,顿时暴怒。
鱼怪怒吼一声,巨大的尾巴拍击着湖水,一重重巨浪叠加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柱,鱼怪周身黑光闪烁,水柱缓缓上升,将鱼怪小山一样的身躯托了起来,把天空屏蔽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小孩猛然刹住了身体,高速急停的惯性使他的上身弯成一个弓形,他用力的挥动着双手,黝黑光亮的大卵石,就像弓弦上的利箭朝怪鱼射过去。
湖岸边,怪鱼也踏着水浪升到了最高点。它的巨尾一卷,一条水浪将刚刚扔出石头的小孩卷入水中。接着张开大嘴,只是轻轻一吸,小孩便被吸入嘴中。
而小孩扔出的石头,此时也正好飞到,重重的击在怪鱼缓缓闭合的牙齿上,撞掉了几片牙齿的碎屑,随着血水,顺着唇下的肉须撒入湖中。
湖岸上一声悲吼,他的母亲挣脱旁边紧扶着的乡邻,拾起不晓得谁家遗落在岸上的剖鱼刀,趟着湖水,在众人的呼喊中疯了似的冲向湖边的怪鱼。
她拼命的跑向怪鱼,湖水越来越深,慢慢没过她的草鞋,没过她的粗布衣裙,她的步履越来越艰难。在湖水就要没过她的肩膀时,鱼怪终于发现了她,尾巴一划,就有水浪激起将她卷向了巨嘴。
我和小蛮终于发现了湖中的异样,从远处跑了过来。
“不要过来!”我推开小蛮,朝湖水冲去。
才一下水我便感觉到有些异样,我以前从来没有下过水,自然也不会凫水。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入了水的我好似鱼儿一般,游动灵活。
一个浪头打过来,将我埋入波涛里。我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呼吸,害怕呛入湖水,然而我心里预计的窒息,却并没有如期袭来。仿佛全身毛孔张开,空气从湖水中沿着毛孔,源源不断的吸入身体,好似在陆地上一般呼吸无碍。
巨鱼尾巴一卷,又是一道水浪轰隆隆的向我冲过来,我游动四肢,水浪凶猛拍打过来,却在即将击中我的时候,飞快的分成两半,让我从中间毫无阻拦的冲了过去。
怪鱼嘴中,阿婶抱着几乎被巨齿切为两半,依然失去呼吸的的儿子。在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她发疯似的举起手中的剖鱼刀,狠狠的插向怪鱼巨大的舌头,每刺一下,她都大声的呼喊儿子和丈夫的名字。
一下一下,她仿佛忘记了疲惫,腥臭的鱼血从舌头上喷涌出来,怪鱼吃疼的怒吼着,翻滚着巨浪,似乎对趴在舌头上的小小人儿无可奈何。
鲜血顺着怪鱼粗壮的肉须,像小溪一样流入被它翻滚出泥沙的浑浊湖水里。
怪鱼不停的嘶吼着,即使只是小小的伤口,但是却在舌头那个重要的部位,让它觉得如鲠在喉。怪鱼高高的翻腾跃起,又跌入湖中,仍然束手无策。
它终于怒吼一声,伸出巨大的舌头,那个发了疯般猛烈刺砍着的身影,就像一只小蚂蚁。怪鱼狠狠的对着自己的舌头咬了下去,一声痛呼后,阿婶抱着儿子的身体,被尖利的牙齿碾成了粉碎。
我终于游近了怪鱼的身下,怪鱼巨大的头颅就像小山一样悬在我的上方,我攀着柱子般粗细的肉须,爬上了怪鱼散发着腥臭的大嘴。
当我刚站定在它湿滑的嘴唇上时,忽然有狂风从头顶吹下,我连忙朝后滚落,抱住肉须。
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惨白,粗壮,尖锐鱼牙,正狠狠的咬向怪鱼自己的舌头。一阵惨叫过后,阿婶和儿子已被的牙齿碾成碎块,吸入腹中。腥臭的鲜血如同小河一般,从被鱼怪自己咬断的舌尖处喷涌而出。
黑红的鲜血漫过我的身体,腐蚀着我,火辣辣的痛疼一**的袭来。
但这些仍然不能让我有分毫感觉。
我的心像被一根尖针狠狠的刺中,我在污浊的血河中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阿婶和她儿子的尸首,一点点,一点点的被怪鱼吸入腹中,我却无能为力。
面对破碎迷离的身世来历,我曾迷惘过;面对着千百个鼠人,我曾勇敢过;面对着强大的骨妖朱厌,我曾恐惧过。但是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愤怒过。
我愤怒鱼怪的残忍,更愤怒自己明明已经努力,却无法改变残酷结果的无力感。我平生第一次,如此怨恨鱼怪这样强大但是却不受控制的力量,也第一次渴望自己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有时候,强大不仅仅是力量。力量或许很强大,但是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阻挡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比如这个阿婶,她或许早已经知道她的努力,无法救回自己的儿子,甚至这样有些鲁莽的勇气,会将她自己也葬送在鱼腹,但是她依然不加思索的选择了这样的结果。
爱让理智走开。
我在鲜血洪流中,第一次有了像直面自己命运的冲动。我伸开双手,金色的光华慢慢在手中凝结成一朵莲花,第二品花瓣,只差毫厘,即将成形。
真如法莲在血河里缓缓靠近鱼怪的牙根,它似乎感觉到了佛法那种让它恐惧的气息,呜咽中一阵腥臭的气流从腹中吹出,将我吹向空中。
我的身后,真如法莲爆成金色的光华,将鱼怪的牙齿炸成无数段,纷纷扬扬的落入水中。
鱼怪发出震天的怒吼,鱼尾狠狠击打着湖水。
我的视线穿过数丈高的水幕,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踏着一块船板,双手黑色光华闪动,船板向箭一样向我冲来。
她身着靛蓝色的蜡染齐膝小裙,脖子上佩戴着闪亮的银饰,眼睛里俱是坚毅和担忧,腰间悬挂的小铃铛,叮当作响,正是小蛮。
我张开双臂,小蛮如同乳燕投林,扑入我的怀里,我的身体猛然一沉,加速向湖中坠落。
湖水里,鱼怪重新跃起,对着我们落下的位置,张开缺了几颗牙齿的巨口,等着我们入瓮。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鱼怪巨大的嘴巴也离我们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它腥臭的呼吸,一股股的吹向我们。
就在我以为落入鱼口的下场不可避免时,小蛮念动巫咒,双手结印,黑雾结成绳索,勾住鱼怪巨大的鳞片,将我们堪堪从鱼怪那锋利的牙齿边,拉上鱼背。只剩下鱼怪狠狠闭拢巨嘴,牙齿相互咬合,传来巨大的咯吱声。
鱼背上又湿又滑,叫人难以立足,鱼鳞大如簸箕,我和小蛮挽着手,用力扶着鱼鳞的边沿。
小蛮抽出手来,撅着小嘴,使劲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哼,竟然敢扔下我!”
我看着气鼓鼓的小蛮,说道:“这里危险啊,我都说叫你不要来了嘛。”
“哼”,她双手叉腰,鱼怪转动了一下方向,她便乱晃了几下,好似要掉下鱼背。
我连忙搂住她的小腰,她白了我一眼:“我才不管这些哩,反正你休想扔掉我自己跑路。若是有一天,我发现你想丢掉我,看我一定用毒蛊先咬死你,再咬死自己。”
我心里一阵冷颤,连忙表示绝对不会,她这才满意的紧紧拽着我的胳膊。
鱼怪在水中剧烈的晃动,想将我们掀下水去。我和小蛮紧紧搂在一起,稳稳坐在湿滑的鱼背上。
鱼怪不停的加快速度,又猛地停下来急转弯,我们已经快接近湖心了,它依然毫无办法。
它嘶吼了几下,猛然跃起,我们便抓不住鱼鳞,要向水中滑落。
我顿时大惊,双手金光闪动,在鱼鳞上烧出二个大洞,将我和小蛮的脚都紧紧夹在洞里。它重新跌落到水里,巨大的压力传到我们的身上,但是我们依然牢牢钉在它的背脊上。
鱼怪终于愤怒了,又一次高高跃起,巨大的身躯,竟然在空中翻转了过去,银白的肚皮朝上,背脊朝下。
我们一阵头晕目眩,踩着脚下的小洞可以不惧颠簸,但是鱼怪一旦翻转过来,朝下的小洞再也不能让我们站立不动,最终还是落入了水中。
入眼处俱是幽蓝的湖水,我运起眼识,此处正是湖心,深深的湖底一座礁石小山山上,露出一个隐隐约约的洞口。
我四下寻找着小蛮,她落在我后方的不远处。只是她在水中却不能像我一样,可也用毛孔呼吸。她紧紧闭着嘴巴,原本红润的脸蛋已经憋成了苍白色。
我用尽全力飞快的游了过去,将娇小的她搂入怀中,略微犹豫了一下,对着她娇嫩的樱唇吻了下去。
她挣扎了一下,便狠狠的一口咬在我的嘴唇上,终于安静下来,双手将我紧紧搂住。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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