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嘶哑尖锐，又似乎口齿不清，在原本只有我和小蛮两个人的阴暗洞穴里突然响起，叫人惊吓莫名。
我大吃一惊，身体一抖，把拿在手上准备研究吃法的盲鱼扔到地上，连忙将吓呆了的小蛮搂在怀里，转过身去。
沙滩上站着一个奇怪的“人”，或者我觉得它更像一个怪物。它的身体覆盖着粘着粘液的鳞片，下肢粗短，光着的脚趾好像鸭蹼一样，上肢长长过膝。胸腹的鱼鳞银白细密，背部的鳞片却要大得多，也坚硬的多，在昏暗的洞穴里，闪着乌黑色的光晕，想必有着不错的防护力。一根长长的牙齿贴着外翻的鱼唇，垂在胸前，牙尖锋利，好似骨矛。尖尖的脑袋上，长着一对儿重瞳的鼓胀眼睛，就像一个未有化形完整的鱼妖。
“嘶，美味。”它紧紧盯着沙滩上的盲鱼，嘴角流出一丝透明的涎水，说出的话颠三倒四，“长牙最喜欢,眼睛没有的鱼，嘶。”
“你是谁？”我搂着小蛮，手上金光隐现。
“两个不聪明的人，长牙不吃。长牙就是长牙，长牙吃鱼。”那个自称是长牙的鱼人，双眼继续盯着沙滩上的盲鱼，脚蹼用力，下肢微微弓起，似乎想要扑过来。
我上前一步，挡住了它的视线，小蛮抓着我的手臂一滑，钻到了我的背后，露出了眼睛盯着鱼人。
“嘶，让开，长牙的美味。一个雄性的人类，一个雌性的人类，长牙不吃你们，长牙吃鱼，嘶。”它大嘶一声，双脚用力一蹬，竟然猛地朝沙滩上的冲了过来。
我双臂展开，那个叫长牙的鱼人猛地撞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好像有一块高速飞来的大石撞在我的胸口，将我击的向后退去。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了一条盲鱼上，滑腻的鱼身让我站立不稳，双臂四下挥舞了一阵，终于向后倒去，将小蛮重重的压在了背下。
“该死的，长牙的美味，你们弄坏了，嘶。”鱼人盯着被我们踩成鱼酱，碾入沙滩的盲鱼，原本惨白色的眼睛变得通红，怒叫一声，高高跃起，抬起下颌，长长的尖牙像矛一样闪电朝我们刺来。
我艰难的抬起头，就看见长牙的尖锐牙齿在我的头上越来越近，我反身搂住正趴在沙滩上哎哟的小蛮，拼命向旁边滚去。嗤嗤啦啦的衣服撕裂声响起，我的衣角被长牙的牙齿狠狠的钉在地上，被我翻滚的力量撕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长牙用乌黑锋利的指甲挖出一团混着沙砾的鱼酱，塞进嘴里，发出另人牙酸咯咯吱吱的沙子摩擦声。
长牙用力咀嚼了几下，呸的一声吐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我们，“沙子，讨厌。人类，讨厌。长牙讨厌你们，嘶。”
它扔掉手上的泥沙，挥动着长长的指甲，向躺在地上的我们又扑了过来。
我双手金光闪动，一朵真如法莲在快速冲过来的长牙身前爆成金光，将它胸前银亮的细鳞炸出一团焦黑。长牙被金光炸飞，远远的跌落在沙滩上。
“嘶，萨满？”它落在地上，双眼闪动着惊疑不定的光，“该死的，暴齿请来的萨满？嘶，不，只有一个萨满，尊敬的黑鳞萨满不是人类，它是凿齿族人！”
“哼，什么萨满，凿齿，这个怪物脑子坏掉了，话都讲不清。”小蛮从我的身下爬了起来，揉了揉被我压的生疼的腰肢，愤怒的盯着长牙，念动咒语，双手结印，一团黑光化成大手，将长牙抓在其中。小蛮结印的双手狠狠的一握，那巫术结成的大手竟也抓着长牙使劲一握，霎时传来凄厉的嘶吼声。
长牙身上裹着黑光，一边惨叫一边在沙滩上来回翻滚。小蛮伸手拉我起来，甜甜的说道：“小五哥哥，有没有摔倒啦？这个丑陋的怪物是什么？”
“长牙不是怪物，嘶，啊，好疼。快快停下来，嘶，坏心肠的女人，嘶。”
“哼，还敢骂我是坏心肠的女人。”小蛮听闻长牙的话，毫不客气的使劲握动巫术，长牙的惨叫瞬间加剧，连话也说不出来，在沙滩上剧烈的翻滚。
我站了起来，小蛮用手软的小手温柔的帮我揉捏被摔疼的背脊，和对着长牙的凶厉截然不同，瞬间脸色便转成温柔笑脸，让我目瞪口呆。四师兄果然没骗我，女孩子转换脸色，当真像翻书一样快。
不过倒是因为小蛮帮我揉捏肩膀，没了双手操控的巫术，慢慢散成轻烟消散在黑暗中。
长牙趴在地上，不停的的喘气，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蛮瞪着它，“你是什么怪物，为什么在这里？”
“嘶，长牙不是怪物，长牙是凿齿族的王子，和几个。。噢，不，是一个人通过海边的洞穴来到这里。。”
长牙趴在沙滩上喘着气，在小蛮巫术的威胁下，老老实实交待着来历。慢慢的话语越来越流利，说话时不再发出嘶嘶的叫声，也不再颠三倒四了。
据长牙交待，它是南海边的凿齿鱼人。
我记得四师兄的《九州志异》上说，凿齿是上古居住在南方的强大妖兽，人面鱼身，有着长长的牙齿。凿齿生性残暴，喜欢掠食人类，后来被羿用射日的神弓杀死在畴华之野，凿齿族正是妖兽凿齿的后裔。
长牙是南海边上的凿齿鱼人部落的王子，鱼人们作为妖兽凿齿的后裔，同样也狡诈残暴，经常攻击南海边的渔民。这些年渔民已被鱼人们赶的差不多了，所以它们才讲话口吃不清。不过我看它躲躲闪闪的神色，那些被“赶”走的渔民，多半被残暴的鱼人掠食了。
老凿齿鱼人王已经衰老不堪了，长牙虽然是部落的王子，但是在鱼人部落里，一切以武力说话，倘若它不能打败别人，它的下场远比继承不了王位更凄惨：分食失败者来威慑旁观者，是凿齿部落一直延续的传统。甚至连鱼人王也不例外，从来没有衰老的鱼人王，能够安稳的在王位上死去。它们多半都会在力衰时被赶下王位，然后被新王和部落里的长老一起分食，更残酷的是，挑战者很多时候都是它们的后代。
这一代的凿齿王子遇到了强有力的对手：部落里最强壮，最残暴的勇士，暴齿。要不是大萨满黑鳞的庇护，可怜的长牙王子早已经被暴齿杀死了。大萨满是鱼人部落里最受尊敬的人，因为传说中大萨满能够沟通先祖，聆听凿齿的教谕，更能够发出恐怖的巫术，所以大萨满往往也是部落里最强大的鱼人。不过随着老鱼人王越来越衰弱，大萨满觉得应该给暴齿公平的机会来争夺王位，但是长牙显然不是暴齿的对手，所以它进入部落海边的洞穴，来寻找传说中的，强大的武器。传说中那个武器能够开山裂海，更是对操纵水流有极大的助益。
“长牙不是打不过可恶的暴齿，嗯，就差那么一点点。”长牙辩解道：“只要长牙能找到那个武器，就一定能成为鱼人王。”
“哼，胡吹牛，撑破天。”小蛮不屑的望着满身焦黑的长牙王子，对我说：“这个凿齿鱼人连小蛮的巫术都挡不住，还想做鱼人王。不过它像要找的武器是什么样子呢？”
“没用，对你们没用。”长牙看我们似乎对那个武器感兴趣，马上想打消我们的念头，“只有属于水的属性才能使用它，鱼人是大海的宠儿，只有我才能使用它。”
小蛮撇撇嘴，转身拾起一条盲鱼，翻来覆去的大量。本来就很饿的肚子，再经过长牙这么一折腾，简直就要贴在背上了。不过我们没有柴火，甚至连刀也没有。想到需要抱着整条鱼鲜血淋漓的啃食，她气闷的瞪了长牙一眼，示威似的结个手印，黑光闪动，吓得紧紧盯着她手上鱼的长牙连忙把头埋在沙滩上。
小蛮掂了掂，气恼的把鱼扔到沙滩上。
长牙偷偷的将头抬起来，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小蛮手中的鱼被扔落到沙滩上，尖尖的脑袋随着落地的鱼转动成一个弧线。它悄悄的嘶了几声，嘴角啦下透明的口水。
“咦，一条生鱼都把你馋成这样。”小蛮蹲下来，鄙夷的看着喉结不停滚动的长牙。
“哼，你懂什么？”提到吃的，长牙竟然忘记了小蛮让它疼不欲生的巫术，放肆的呵斥着小蛮：“长牙是凿齿鱼人中最伟大的美食家，嗯，在美味上，就是伟大的先祖凿齿大人也比不上长牙，像暴齿那样只知道对任何食物都生吞活嚼的家伙，简直是浪费食物。”
长牙忽然情绪激动的从沙滩上爬了起来，“盲鱼长在最幽暗的洞穴里，因为看不见光，所以是瞎眼的鱼，但是没有鱼鳞，肉质鲜美，是最适合做鱼脍的鱼。”
“鱼脍？”小蛮不怀好意的盯着长牙，手中闪耀着黑雾，仿佛若是长牙给不出个满意的答案，就让它好好继续尝尝巫术的滋味。
“不错，就是鱼脍。”长牙小心翼翼的瞅着小蛮手中的巫术，“就是生鱼片了。”
“生鱼片？”小蛮不满的盯着长牙，“生的鱼可以吃吗？”
“当然，不过鱼脍不是生的鱼，是生鱼片。”长牙似乎很笃定，一提的美味变来了精神，“并不是所有的肉食都适合煮食。有的肉在蒸煮烹饪以后就丧失了原味，不够鲜嫩，鲜鱼就是其中一种。”
它朝前走一步，偷偷的拾起一条盲鱼，陶醉的说到：“鲜鱼切成薄片做成鱼脍，再佐以酱料，鲜美甜嫩，是天下少有的美味。而细嫩的盲鱼，正是做鱼脍的最上好的食材。”
小蛮舔了舔舌头，将手中的巫术散去，“那你现在就给我们做那个什么鱼片。”
“是鱼脍。”长牙将手中的盲鱼偷偷藏在身后，固执的纠正着小蛮。
“哼，管它叫鱼片还是鱼脍。”小蛮瞪着瑟瑟发抖的长牙，“要是像你说的一样好吃，你偷偷藏的那条鱼就是你的了。要是骗了我们，哼.....”
小蛮一扬手，一团黑雾飞出，将一块碗口大小的礁石包裹住，片刻后轰隆一声巨响，礁石在长牙惊骇的目光中炸成了碎片，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四周的沙滩上。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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