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恍然 (6)
校外教学当天，每个人脸上都是神采奕奕的表情。然而，我却注意到，从早上出门开始，妳看起来就不太有精神的样子。跟大家会面时露出的笑容，好像也有点勉强。
当大家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带了什幺零食时，渐渐地，妳的脚步开始落后，没过多久，就跟我们一行人差了一大截路。
注意到这件事的我，也立刻折回去，问道：「鹿璄榕，妳怎幺了啊？早上出门看妳脸色就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欸？」妳似乎正在恍神，丝毫没察觉我的接近，「没、没有啊，我很好。」
「确定？」我还是很不放心，「要不要我帮妳跟老师讲，妳今天就不要去……」
「我真的没事啦！」妳伸出手推着我向前走，同时开口打断我的话，「好啦，我们走快点，迟到就不好了。」
可是明明走最慢的就是妳，我记得我当时在心里这样吐槽了。不过，看在妳状况不是很好的份上，我也就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摸摸鼻子，既然妳不愿意说出妳的不适，那我也只能就这样乖乖听话往前走。
到了学校，确认各班都集合完毕后，我们便搭上了游览车，準备出发前往博物馆。游览车上的座位是自己选的，而且有规定男女生不能坐在一起，因此我和妳的座位是分开的。
妳的座位在我的左后方，游览车行驶的途中，我时不时就会回头偷看一下妳，想确定妳是不是真的没发生什幺事。看妳一直都和邻座的女同学有说有笑，我的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喂，魏玄，你干嘛一直往后看啊？」隔壁的伙伴点点我的肩膀，好奇问着。
「啊？没有啦，我在发呆而已。」像是被抓到正在做坏事的小偷那样，我急忙转回视线，傻笑着回答。
「是喔？」他看起来还有点怀疑，「那你怎幺耳朵都红掉了啊？」
「呃……」我犹豫了一下，随口道，「可能是因为车上太闷了吧。」
「这样啊，那我把空调的出风口开大一点好了。」
「嗯，谢啦。」
那时的我很纳闷，不过就是关心妳的状况而已，为什幺被伙伴注意到的时候，会觉得很不好意思，还要找理由搪塞过去呢？
后来我才知道，感情这回事，就算本身还没有意识到，大脑还是会很自然地反应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也难怪，我从小开始，就对妳的事情格外地在意。
抵达目的地后，一开始，大家先跟着导览员参观过整个博物馆，然后回到大厅集合，準备拿闯关单去寻宝。
「限制时间是一个半小时，时间到了就要回来这边集合，迟到的话会直接取消领奖品的资格喔！如果没有什幺问题，大家可以解散去寻宝了，切记一定要结伴同行！」
导师说完，绝大多数的人都立刻跑开，急着要去破解闯关单上的谜题。我们这组三个人还留在原地，丁聿哲拿着单子，研究了一下后，说：「我们先去这边、再去这边，这样子比较顺路，也比较不会浪费时间。」
「嗯，就听你的吧。」毕竟，真的是他对这里比较熟，我也不好多说什幺。
「那我们先往那边走……」
耳边听着丁聿哲的话，我的视线却被妳吸引住了。妳抱着肚子，微弯着腰，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地难受。
「鹿璄榕！」我匆匆忙忙凑到妳旁边，「妳到底怎幺了？真的没事吗？」
「唔……」妳皱紧眉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着急地抬头想寻找老师，没想到，刚刚还在这边的老师们，一转眼就全都不见蹤影了。
正当我彻底不知所措时，一旁的丁聿哲开口了：「魏玄，你先扶鹿璄榕到那边的椅子坐着休息，我马上回来。」
语毕，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跑掉。我虽然错愕，但在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先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我小心翼翼地搀着妳的肩膀，像在呵护什幺珍宝那样，深怕我的什幺举动会不小心伤害到妳。同时，我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不满。
在妳需要帮忙的时候，为什幺我起不了任何作用？
「久等了。」才刚坐下没多久，便见到丁聿哲拿着一杯饮料回来，微微笑着，「这是热可可，喝下去应该会舒服一点。」
见状，妳愣了一下，接着才慢慢伸出手，有些害羞地道：「……谢谢。」
「不会。」他温煦一笑，笑容中还带点不好意思。
我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搞什幺？怎幺喝个热可可就好了？难道妳只是想喝热可可而已吗？
不过更令我生气的是，那两个人之间好像瞬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氛围，将我狠狠地隔绝在外。
刚上国小时被大家排除在外的感觉隐隐被唤醒，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狼狈的我只能别过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然这样好了。」丁聿哲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一个人去完成这个闯关活动，魏玄你就在这边陪鹿璄榕吧。」
「咦？」妳怔怔，「可是，老师不是说一定要一起行动……」
「可是妳身体不舒服啊。不要紧，这是特殊状况，老师不会怎幺样的。」
最后，妳被说服了，和我一起留在大厅这边等丁聿哲回来。途中果不其然被导师发现了，但在说明了状况之后，导师儘管不太满意我们的作法，却也没有惩罚我们。
「丁聿哲一个人没问题吧？」妳握紧手中的热可可，语气听起来相当担心。
「他不是说他来过很多次了，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坐在妳旁边，心不在焉地回道。
「嗯……」妳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但随后话锋一转，「魏玄，抱歉啊。」
「呃？干嘛？」我看向妳。
「难得出来玩一趟，却害你必须坐在这边陪我。」妳满脸歉意，「破坏你的兴致，真的很抱歉。」
闻言，我先是眨了眨眼，接着噗哧一笑，「拜託，没那幺严重啦！更何况，博物馆里气氛太严肃了，又要保持安静，本来就不适合我，坐在这边反而还自在的多呢。」
「说得也是。」妳也跟着扬起嘴角，「丁聿哲会不会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让你留下来陪我的呢？」
我的笑意蓦地凝结在脣边。
怎幺话题转一转，又转回他身上了？
见妳珍重地握着手中那杯热可可，表情专注凝视它的模样，我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
「谁知道呢。」我敷衍了一句，再次别开视线。
妳就真的，那幺在乎他吗？
明明在妳身侧的人就是我，为什幺，妳却比较在意不在视线範围内的他呢？
当下，有一种我说不清的情绪，在我心底悄悄成形着。
后来，丁聿哲没让我们失望，不仅成功完成了寻宝活动，还顺利拿下了第一名的殊荣。
这一整天，所有的光采都被丁聿哲佔去了，而我只像个附属品，傻傻地听令于他，却又没有任何实质贡献。
拍小组合照时，我的嘴角虽然上扬着，内心却对今天自己的没用而忿忿不平。
至于终于知道妳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是什幺，那又是等到我们六年级上过健康教育课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