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恍然 (7)
校外教学回来后，有一件我很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正在发生。
妳跟丁聿哲的感情正不断地变好。
可能是那杯热可可起了什幺神秘的作用吧，总之，妳和他之间的距离一天比一天缩短了。每每跟他讲话时，妳的脸上总是堆满笑容，言语间还掺杂着一种当时的我不太明白的情感在。
儘管妳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我很清楚那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我总会无意间地注意妳的一举一动，所以妳的细微变化，我都能很快地注意到。
不过更加明显的证据，应该是放学回家的路上，每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同行时，妳总会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关于丁聿哲的事情。
「为什幺妳的话题都围绕着他在转啊？」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妳。
「反正你也认识他不是吗？」妳笑嘻嘻地说了这句，之后又继续讲妳跟他今天的互动。
……我说，这根本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吧？
于是，我只能强压下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日复一日听着妳与他之间的种种小故事。
时光匆匆流逝，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变成学校里的最高年级。平时上下学时，除了我们同年级的一起走之外，还多了很多年纪比我们小的同村庄的小孩要照顾。
很快地，毕业旅行就要到来了。与校外教学不一样的是，这次真的会到市区去，对我们大多数的人来说，应该都是第一次真的进到所谓的市中心。更让人兴奋的是，这是我们第一次和好朋友们在没有家长监控的情形下在外面过夜，因此每个人都是引颈期盼着这传说中的毕业旅行。
这回分组就不再是抽籤决定，而是直接根据晚上的房间分配来决定组员，因此是让我们自行决定。而很理所当然地，我就跟班上几个比较要好的男生分在同一组。
「大家别忘了，明天早上七点半在校门口集合，迟到的话车子可不会等你喔！那，今天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可以赶快回家收拾行李了。」
导师宣布完，全班即刻欢呼一声，接着抓起书包，速速往各自回家的方向跑去。
「大家都到齐了吧？」站在校门口，我确认过每个小萝蔔头都在后，「那我们走吧！」
说是这幺说，实际上，大部分的六年级伙伴们早就耐不住性子先行开溜了，只剩下我、妳，还有另外两个平常跟我们没什幺交流的女生还留在这边。
眼看旁边那两个女生自顾自地聊着天，我望着妳的背影，吞了吞口水，才鼓起勇气唤道：「鹿璄榕。」
「嗯？」妳回过头看着我。
「那个，就是啊……」我的眼神飘忽，「明天不是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吗？方便的话，妳们那组要不要跟我们这组一起走？」
讲完之后我整个人都莫名害臊了起来。怎幺听起来这幺像约会邀约啊……
「唔，我是没什幺意见啦。」妳好像不以为意，「只是我们有先约丁聿哲跟我们一起走了，你们不会介意吗？」
「耶？」闻言，我顿了顿，「为什幺单独约他一起？」
「因为他说他在组里不太受欢迎的感觉，就问我们可不可以一起行动，然后我们就答应啦！」
我想起来，在分组的时候，由于没有男生想跟丁聿哲一组，所以最后他好像是被导师随意分配到某一组里面去的。
丁聿哲不受男生欢迎的现象还是没有改善。这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我们最基本的雄性竞争本能还是在的，看他那样受欢迎，我们自然都会眼红。只是，我们愈排挤他，他在女生之中的地位好像就愈水涨船高，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回忆起我那几个好朋友曾经说过的关于丁聿哲的坏话，我就很清楚，要他们跟丁聿哲一起活动，肯定是行不通的。
见我犹豫的模样，妳大概也知道答案了，沉默一阵之后，才又出声：「欸，你们男生为什幺那幺不喜欢丁聿哲啊？」
「我反而比较好奇，妳们女生为什幺那幺喜欢丁聿哲啊？」我一脸不悦，「那家伙感觉也没什幺特别的啊。」
一想到是因为他的缘故害我不能跟妳一起行动，就让我一肚子气。
「我也不晓得耶……一开始是因为他是转学生，大家都觉得很稀奇，所以才会特别注意他吧。之后又受到学姊的影响……不知道怎幺搞的，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妳歪着头想了一下，「可是，丁聿哲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啊！如果你们男生愿意好好跟他相处看看的话，你们一定也会明白他的优点的！」
听着妳的话，我撇撇脣，没有再回应。或许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几次被我捕捉到的一闪而逝的表情，我总觉得他不是什幺好东西。
莫非真的是我误会他了？我一度这样怀疑过，然而后来，我很庆幸，最后我还是固执地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才能在最后一刻拉住妳，让妳免于遭到他的毒手。
儘管，我那样的举动，同时也葬送了我们相恋的可能性……
毕业旅行的早晨，校门口热闹非凡。
虽然只是两天一夜的小旅行，但每个人的脸上还是都写满了期待。
坐了几个小时的游览车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毕业旅行的第一站──动物园。很不幸地，那时恰好是毕业旅行的旺季，因此除了我们，还有好几所其他学校的人也在这边，整个动物园被挤得水泄不通。
下了车，小组点名完毕，宣布完集合时间后，导师便放我们自由去参观。即使已经没有跟妳约好要一起逛，在解散的那一刻，我还是下意识地用视线搜寻妳的身影。
没有多久，我便在人群中发现了有点茫然的妳。妳看起来好像跟组员走散了，正着急地四处张望着。
好机会。
正当我这幺想着，準备上前去叫妳时，有另一个人比我快了一步，先行上前抓住了妳的手。
是丁聿哲。
突然被牵住，妳身子先是一颤，接着在抬头确认来者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丁聿哲的表情虽然有些慌张，但在看见妳的脸之后，显然也鬆了口气，随即带着妳往另一个方向走掉，消失在人海之中。
我僵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为什幺，帮了妳的人，又是他……？
内心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当时的我却无法理解。我只知道，你们之间的距离真的愈缩愈短，而我已经不再是离妳最近的男生。
那让我惶恐不已。
「……玄、魏玄！」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我兀的回过神来，发现是同组的组员，急忙应道：「怎、怎幺了？」
「还问我怎幺了，我们讲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抱歉，我刚刚发呆了一下。」我苦笑，搔搔头向他们道歉。
「真是的，别浪费时间啦！他说想先去看猩猩，我们要趁人潮还没到那边时赶快过去！」
语落，我们几个便匆匆挤过人群，朝着我们的目的地前进。
然而，纵使我已经竭尽全力要跟上他们，脚步却还是愈来愈沉，心也好像被针扎了好几回那样疼痛着。
那天后来的行程，我几乎连微笑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就连下午到了百货公司去，好不容易发现大头贴机，全班兴高采烈地要拍张大合照时，我也依旧处在恍神状态。
「欸，魏玄，你平常最多怪点子了，想想看我们可以摆什幺表情啦！」
「啊？」突然被点名，我愣了一下，「那不然……就大家一起张嘴傻笑吧！」
「很没创意耶！」
「啊啊可是时间快到了，不管了，大家就一起傻笑吧！」
机器发出「喀嚓」一声的同时，我挤出了一个我认为最灿烂的笑容。
但是，后来等大家分割好大头贴，发给班上同学一人一张时，我很快就将它收到看不见的角落去。
不只是因为我的笑容太丑，更是因为，我不想留着一张妳和他就并肩站在一起的合照。
「那幺，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间饭店，男生都在左边这栋，女生都在右边那栋，严格禁止跑到另外一栋去，听到了吗？晚上都会有老师在这边巡逻，十点半的时候也会去查房，到时候不在房间内的，明天整天的自由行程都不准参加！」
饭店大厅发出一阵惊呼声，每个人都被这严格的处罚吓到了，还有不少人发出哀号，想来应该是原本打算晚上溜到别栋去玩的同学们吧。
训导主任看来很满意我们的反应，清了清喉咙，继续道：「那幺现在各班导师可以发下房间钥匙了。」
「欸，我们今天玩通宵好不好？」提着行李往房间前进的路上，同组的一个男生提议了。
「好啊，机会难得嘛！」另一个男生很快地附和。
今天一整天，我虽然因为妳和他的事情被弄得身心俱疲，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也只能勉强着同意。
就这样，我们在房间里面，一边吃着带来的泡麵零食，一边乱转电视台、大聊一些有的没的，当然不忘还要用扑克牌战个你死我活。
「啊──又输了！」我失落地扔下手中的牌，垂头丧气地说着。
「魏玄你超弱的耶，已经输五次有了吧？」坐我对面的男生讪笑着。
「哈哈，今天状况不好吧。」我乾笑几声。
因为我心头上始终都在意着妳的事情，又怎幺能够专心在打牌上面？
「话说，我肚子又饿了耶。」左边的男生伸手翻了翻装零食的袋子，「怎幺东西都吃完了啊？」
「不然，叫最输的魏玄去大厅贩卖机那边买一些零食回来吧！」对面的男生再次开口了。
「咦？不、不好吧，刚刚老师来查房时不是说，晚上不可以离开房间吗？要是被抓到的话……」我们这组唯一一个比较听话的男生怯怯地说着。
「没关係，我去买吧，输这幺多总要受点惩罚嘛。」我站起身，从包包里拿了钱包，「那我就随便买啰？」
「嗯，别太慢回来啊！」
顺手带了一支房间钥匙，我走出房间，阖上门后，轻轻吁了一口气。
一直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果然还是会累的啊。藉着这个机会，稍微出来透透气也不错。
确认过走廊上没有老师的蹤影后，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大厅，站在贩卖机前，正在思考哪一种食物比较好吃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在晃动。
当下我以为是老师，吓得急忙想找个什幺当作掩护。然而，当我转过头定睛一看时，才发现对方也跟我是一样的反应。
我们就这样对看了好几秒之后，我才终于开了口：「……鹿璄榕？」
「……嗨。」妳看上去有些尴尬，「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被老师发现了呢。」
那瞬间，我的心情极其矛盾。见到妳固然很开心，然而一看到妳的脸，我又会想起妳与丁聿哲对视而笑的画面……
「妳在这边做什幺？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怎幺还跑出来乱晃？」我微微移开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妳。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我听见妳嘀咕了一声。
我叹口气，解释道：「我是因为玩牌输了，才被罚出来买食物啦。妳呢？妳又是什幺原因？」
「我、就、跟你一样啊。」妳回答，语气中却有点慌乱。
听妳这种回答方式，我将目光重新挪回妳身上，蹙起眉，「真的？」
「真、真的。」换妳躲开了我的注视。
「妳说谎。」我的口气相当肯定。
妳看向我，本来还想再说些什幺，但最后似乎是放弃了，嗫嚅着：「……答应我不会跟老师告状？」
「嗯。」见妳终于肯鬆口，我当然是立刻同意。
「就是，呃，丁聿哲他约我说，晚上十一点半，在男生那栋那边的小花园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