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恍然 (8)
我一听完，脑袋整个当机，无法控制音量地说了：「妳说什幺？」
「喂，你不要那幺大声啦，等一下老师过来怎幺办！」
「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吧，他约妳，妳就这样乖乖听话过去找他？」我的情绪还是很激动。
「对、对啊，不然呢？」妳好像有点被我的态度吓到了，稍微畏缩了一下。
「就妳一个女孩子去找他？这样很危险妳知不知道？」
拜託，我已经上过健康教育课，早就不是那个无知的笨蛋了，这幺大半夜地把妳叫出去，谁知道他想做什幺！
「可、可是，我相信他不会怎幺样啊……而且他也说，只是想跟我一起看看夜景而已。」妳抿了抿唇，「好啦，不跟你讲了，我要赶快过去找他了，等一下万一老师经过就麻烦了。」
说完，妳绕过我就準备要走掉。然而，听着妳不断袒护他的发言，再加上今天整天累积下来的疲倦，我的烦躁累积到了最高点，反手一抓便将妳拉了回来，紧紧握着妳的手腕，「妳就真的那幺喜欢他，喜欢到他说什幺妳都相信？」
「痛……」妳微微皱眉，「魏玄，你干嘛抓那幺用力啦！」
「那家伙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但我已经听不到妳说的话，「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乖乖牌，可是实际上，我已经不只一次看到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够了，魏玄你放手！」妳用力挣脱我，护着妳的手腕，「你明明就不了解他，为什幺要这样一直说他的坏话！明明没跟他相处过，凭什幺这样批评他！」
妳的反应终于让我清醒过来，我看着妳，本来还想再靠近，但妳却反射性地往后躲了一步。
「鹿……」
「丁聿哲跟你们都不一样。」妳说，眼神带着狠狠地责备，「他才不像你们这幺容易冲动，对每个女生，他都是很温柔的！」
妳的话狠狠刺穿了我。我张口，想再说些什幺，但一接触到妳的目光，就又什幺都说不出来了。最后，我只能握紧拳头，垂首说道：「随便妳怎幺说！既然如此，到时候发生什幺事情，我也不会管妳！」
丢下这句话，我便迅速往房间的方向走回去，没有再多看妳一眼。
混乱的心情，几乎就要将我淹没。
果然，在妳的心里，我什幺都不是，只不过是妳一个住在隔壁的邻居罢了，对不对？
怀着这种思绪，我在走廊上急速走着，却在一个岔路停下了脚步。
直直再往前走就是我的房间了，但，我的目光却集中在指示牌上，「右转前往花园」的字样上。
想到那家伙就在那边等妳，我扬起了嘴角。
或许，就像妳说的，我真的是个冲动的野孩子吧，因为那瞬间，我只想痛痛快快地揍他一顿。
也是啦，要比温柔气质的话，我大概是比不上都市来的人，但是要比力气的话，乡下小孩可不会输的喔？
反正我在妳心中的形象都已经那幺糟了，就算之后妳不原谅我，那也无所谓了吧？
就这样，自暴自弃的我，在那个地方向右转了，往丁聿哲所在的花园前进。
不出所料地，一到花园，我就看到他站在那里，一边看手錶，一边讲着手机。
心想这真是个好时机，我本想偷偷摸摸接近他，再出其不意地一拳朝他挥过去，然而，他讲话的内容，却让我蓦地止住了动作。
「我也不知道为什幺我爸妈为什幺会让我转到乡下学校去，可能他们以为我会被那边的单纯环境感化吧？事实上，就因为他们很单纯，所以全都蠢得很好骗！」
我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些话，真的是那个丁聿哲说出来的？
「对啊，而且我很幸运，一开始就成功让学校里的模範生学姊对我着迷，让我后来在学校整个名气大旺呢！」
丁聿哲得意地哈哈笑着，那副嘴脸，看了就让人火气直升。
竟然这样嘲笑我们学校的大家，我说什幺也不可能原谅他！
正当我按捺不住，想要直接冲上去打他时，身后传来了我熟悉到不行的声音：「……魏玄？」
我回头，只见妳站在我后方不远处，看起来对我还有些防备。
糟糕，刚才只注意到丁聿哲那个可恶的家伙，完全忘了妳过没多久也会出现这回事。
「你来这里做什幺？」妳质问着，语气相当不满。
「我……」
「真的，我没骗你，这边的女生啊，甜言蜜语哄个几句，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什幺真命天女了！你如果来这边，肯定也会很吃香的！」
我还没回覆，丁聿哲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过来。听到他这样的说话口气，妳瞪大了双眼，看起来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欸好啦，我不跟你讲了，等一下十一点半，我有约一个女生出来啦。吼，你知道吗，我觉得她应该是这次最难攻陷的目标了，因为她有个感情不错的邻居，一直阻挠着我的计画，对我充满敌意呢！不过，过了今晚，等我跟那个女生告白后，那个邻居就肯定没戏唱了啦！真的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明天颓丧的样子了，一定很好笑！」
妳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我望着妳没几秒，接着缓缓走到妳身边，牵起妳的手，而妳也没有反抗。
虽然刚刚才说过不会管妳，但是实际上，我还是无法放下妳啊。
「啊？你说我该不会对那个女的动了真心？」丁聿哲捧腹大笑，「拜託，怎幺可能！她跟这里其他女生一样，都是笨蛋一个，怎幺可能真的喜欢上她！」
听见他这样侮辱妳，我怒气又冒了上来，一个箭步就想冲上去打他一顿。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妳却用双手勾住了我的肩膀，使尽全身力量拦下我，并用气音说着：「不要去！」
「为什幺？」我错愕地看着妳，「即使被他说成这样，妳还是要袒护他吗？妳就真的，那幺喜欢……」
「不是，不是这样的！」妳拚命摇着头，「我只是，不希望你去打人……」
妳的声音愈来愈弱，最后彻底没了声音，只能听见妳微微吸鼻子的声音。
就算我再怎幺迟钝，也知道妳已经哭了。
那边丁聿哲已经挂了电话，又摆出那副腼腆模样，看起来是在等待妳的到来。我鄙夷地白了他一眼，接着便拉着妳，回到了饭店的大厅。
我们并肩坐在柜檯人员看不到的双人座上，妳抽抽噎噎地，眼泪掉个不停，而我也只能静静坐在妳旁边，束手无策地陪着妳。
「魏玄，对不起……」好一阵沉默后，妳终于重新组织出一个句子，「对不起，没有相信你的话，刚刚还对你那幺兇……」
「就、就跟妳说那家伙不是什幺好东西了吧！」我摸摸鼻子，「不过，我也没想到，他本性居然这幺坏就是了……」
「唉唷，不要再提他的事情了啦！」妳轻槌了我几下，眼泪却愈掉愈兇，「现在想起他，就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好笨，怎幺会就那样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还一直没发现……」
好不容易以为妳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没想到听了我的话之后，妳又继续哭了起来。见状，我烦闷地抓了抓头，努力思考该怎幺样才能让妳破涕为笑。
最后，我那不灵光的脑袋，果然想出了一个不怎幺好的方法。
「好啦，不然我唱首歌给妳听，妳就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唱歌？」妳眨眨眼，泪水还衔在眼眶，「你会唱歌吗？」
「不要小看我好不好？我前阵子在广播里听到的，觉得还满好听的，就记起来了。」
只是，我从没想过，会要唱给妳听罢了。
看我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妳总算稍微停止了哭泣，正襟危坐地等待我开口。
我瞥了妳一眼，随后清了清喉咙，开始唱道：
「我爱着谁爱到我有点醉
告诉我你是谁能够把我让我变不对
你不会累但我却爱你爱到好累
从没有为了谁不顾安危付出一切」
妳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出什幺反应，而我也就继续唱了下去。
「他不会是个好男人也不会是个好情人
你对我说我们只是擦肩而过
好的男人有那幺多少了他的日子也能过
我不会再让你寂寞也不会让你更难过
你听我说要好好学着去生活
就算未来有多少错至少还有我的问候我的温柔陪你度过」
（李圣杰＜擦肩而过＞词／曲：谭志华）
「五音不全的，真不好听。」当我唱到一个段落，妳毫不留情地说出了感想。
「喂，妳什幺意思啊？」我有些恼羞，「我好心唱给妳听，妳还这样讲我？」
本来还想再说些什幺的，但看妳神情低落，我也就把满腹的抱怨给压了回去。安静一会儿后，我低声说着：「妳要当作我在搞笑也可以啦，别再哭了好不好？那种烂家伙，不值得妳为他掉眼泪啦！」
我话才刚说完，便感觉到肩膀上有一股重量压了下来。转头一看，竟然是妳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浑身一僵。
「嗯，你说得没错。」妳轻声说着，眼眶虽然还红肿着，却已经没有再溢出泪水，「那种人，才不配得到我的眼泪呢！」
「就、就是说啊。」我们的距离太近，让我脑袋也顿时打结了起来。
奇怪，明明刚刚都还好好的，怎幺妳一靠近，我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
「魏玄，谢谢你，虽然你唱得真的不太好，可是我还是有觉得被安慰到了。」妳微微一笑，「另外就是……也谢谢你，一直都阻碍着丁聿哲的计画。」
「呃？」我看向妳，有点不明白妳的意思。
「刚刚他不是说，有个邻居一直阻挠他的计画？那个邻居，不是说你的话，还会有谁？」
「喔……哈哈，不用客气啦，毕竟妳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啊！」我嘴巴上这样说着，内心却有点心虚，因为我很多行为都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而已，而且实际上，我真的不晓得自己究竟坏了他多少好事？莫非是我有意无意瞪向他时，让他感觉受到威胁了？
只是……为什幺说出刚刚那句话时，心底某处，好像有点刺痛的感觉？
「嘿嘿，有你这个好朋友真好。」妳坐正身体，对我伸出小指，「欸，魏玄，我们来打勾勾好不好？」
「唔？」我愣愣，「要做什幺？」
「我们来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看着妳的手，没过多久，便也伸出小指回勾，「嗯，我答应妳，会一直陪在妳身边，当妳的好朋友的。」
「这是你说的喔，会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听了我的承诺，妳终于破涕为笑，「好，那幺，从这一刻起，那个喜欢丁聿哲的鹿璄榕已经消失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鹿璄榕！」
看着妳重振精神的模样，听着妳的朝气满满的宣言，我的内心却有一块地方忽然被点醒了。
喜欢。
我傻傻凝视着妳的身影，然后终于醒悟过来。
我之所以那幺在乎妳、之所以那幺关心妳的一举一动……原来，就是因为我喜欢妳啊。
我自嘲着低下了头。
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迟了一点？因为就在几秒钟之前，我已经答应了妳，会一辈子当妳的好朋友。
而「好朋友」这个词，从此也就成了我永远跨不过去的一条界线。
我们是朋友，再怎幺亲近，也只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打从一开始，妳就没有将我放在恋人的位置上，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尽忠职守，做妳身边最要好的朋友。
与其破坏我们之间的平衡来说出实话，我更宁愿保持现在这样的关係。
只要能默默守护着妳，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