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大雪山,广有数万里,高万一千里,山巅终年积雪,有五色云气,又有五色流水南注入海中。山上生产各色宝石,如青美磐石、黄鸦鹘石、青红宝石种种,每随大雨冲流下山,满地皆是璀璨。
贺璞叹道:“此处当立一折腰碑,世人必然一路低头拾捡。”若是从前,他说不定也要捡得直不起腰。
陈意婵道:“这些虽然颜色鲜艳些,却雕琢不易,无甚大用。”
叶孤鸿回头道:“大雪山之宝其实并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见贺璞不解,陈意婵笑道:“大雪山其实是玉山山脉,玉可琢磨雕凿,导引元气,又贞刚有质,万年不朽,故祭祀皆用玉器,用以调和气理,安抚山川。”
“但翠蓝屿与大雪山隔绝之力”贺璞疑道:“为何会突然消散?”
“不止是这两处,北地流冰洋原也有分隔之用,虽然不时有物流入,也还应付得过去,只是近来也生变化,朱陵峰孟真人数年前还曾来我师门求取灵药,商借人手。”叶孤鸿与他们分说,几人走到一岭下,循着山涧而入,一转山腋,忽见前方山间宽漫处有一湖。
此处为大雪山阴面,平时罕有雨水,周围多山石而少土壤,山色赤红,衬得湖水湛蓝如海,等走到近前又看,湖底密密铺了一层极为鲜净的白石,水湾处淹没着几截粗树干,有金绿红数种鱼群在其间穿梭,因水太清,看起来倒像是浮于空中。
又走数百里,山势渐渐陡峭,左右两望,危峰乱矗,如削如攒,如骈笋挺芝,直亘入天。贺璞忽然指前方一处:“那处看似不是自然之物?”又略近些,看清楚是一高台临渊而建,虽然颓败,依然看得出当初的形式雄伟。
叶孤鸿站在崖边远望,此处接近雪线,得冰雪滋润,草木比山下更为茂密,山峡之中多森林,松柏苍翠,藤萝蔽天,崎岖羊肠上兽迹重重。对岸山中有一处湖泊,不似先前所见的平静,湖面上白雾缭绕,水色灰沉,白色细浪一波一波拍着石岸。
陈意婵正要说话,突然天上雨云堆积,烈风挟着暴雨汹汹袭来,顿时漫山草木摧折。但那云雨才迈过峡谷,便似被烫了脚,忙不迭地往回缩,刹那间山中云销雨霁,又是晴好天气。她不禁失笑:“这畜生倒还伶俐。”
贺璞这才看清那湖中隐约有数头牛形似的水怪,身畔伴风携雨,隐带雷声,想来因此被土人当作暴风烈雨之神,还建了殿阁来供奉。“此山不是若凡人不能入?”贺璞奇道,“又是何处来的人在此供奉?”
叶孤鸿道:“只是近万年来不能入,在此之前,大雪山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知道贺璞入道时日尚浅,许多事尚不明白,便仔细地解释给他听。
“吾等所在之界,乃是观明端靖天,其名为先人所取,有记载者约六千千年。此界并非恒定,如山石虽固,也有更易之时,只因间隔太久,世人便遗忘了,也只有修行之人一代代将这些变化记下来。如四百千年前此地并无大雪山,后自南撞来一片陆地,两下夹拱,渐生成山脉。又过许多年,渐渐有人迁来,因宝石而富,此地因而人烟辐辏,为保佑入山平安,当地人就在这里建筑高台,祭祀神明。万年前,这里突发地裂,山脉半数崩塌,土人尽死,无一生还,也从这时起,雪山再也无法进入,便就此荒芜了。在那之后,曾有真人到此处查访,发觉雪山之后的陆地已消失殆尽。”
说至此处,叶孤鸿略停了停,见贺璞点头才又继续说:“我师门中有一位长辈姓秦,性好训诂考据,曾详察古籍,又亲来自处查访,据他所说,雪山之后陆地并非因地动而沉海,而是被扯入了界海,迷失于虚空,这才是大雪山为何成为界线的缘故。”
见贺璞仍是不通,陈意婵嗔道:“驽钝。”她蓦地向前凌空一推,却是空有其形,又走近半步,往贺璞肩上一推。贺璞下意识生出抗力,站稳不动,见陈意婵与叶孤鸿都笑看自己,顿时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如前人记录,有大小无数不同世界如羊角抟列,每一界中,虽然无形无踪,但自然存在一种力量使世界稳定,不被外界破坏。当此界受外力所迫,自然生出一股张力来抵御,两下相交,便在犄角处形成隔绝之力。当初大雪山外有大片陆地,想来界线便在那片陆地左右,后来界海迫近,撕碎陆地,此界的张力内缩,界线就变成了大雪山。如今雪山隔绝之力消失,算起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界海远离,在远处海上重新生成了边界。
贺璞回忆着在从前世界所学过的,将内压与外压用此界的道理说了一遍。叶孤鸿颇有兴趣:“这个物理有趣得很,若是能去你从前所在处,不妨去看看。”
虽然已经在此界站稳根脚又修行了数十年,但见叶孤鸿如此一个出尘卓众的仙人说“物理有趣”,想“跟去看看”时,贺璞仍觉得有些难以言喻,他别过头:“如此说来,边界变化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陈意婵叹道:“虽说如此,却不敢掉以轻心,凡人命如朝露,一生倏忽而过,以易散彩云为磐石无转,只有长生久视后,才知即便是这世间,也危如累卵。”
贺璞呆立,他自异世而来,好容易踏入修行,以为前路虽险,却总是有路的,如今陈意婵却告诉他,莫说是路,连这天地也是琉璃易碎的。
叶孤鸿见他如此,道:“你踏上修行一途,便是从此脱了巢臼,又何故依依不舍。”
贺璞苦笑,谢了陈意婵,对叶孤鸿说:“并非是不舍,只是”他沉吟一阵:“乍闻之下,难免震惊。”
叶孤鸿道:“早些知道,也免得日后滞于外物,须知修行不在外而在内,故修行有成者,宇宙虽广,览之只在于掌中;万物虽多,生杀不离于术内。一切法门,落在最后不过‘性’‘命’而已。”
☆、第三十一回
几人又走数日,越过雪线后积雪渐重,又曾有山崩,乱石为积雪填盖,望如玉阶。陈意婵走得轻快,贺璞慢一些,在雪上仍会留下浅浅足印。叶孤鸿一路饶有兴致地指点景色,譬如一石壁高起数十丈,上有热泉勃勃喷出,因这微弱热力,竟在水边稀疏生出几棵松树,绿枝上披雪着霜,虽只是白绿两色,却也灿若图绣。又有数朵雪莲开在崖边,于浓雾中灿灿生辉。
渐行渐高,云里诸峰渐渐透露,又渐渐落于脚下。雾来去如潮,恰如银海澎湃,其间奇峰错列,众壑纵横。偶尔有云雾积雪不达处,山峰侧削,峭壑阴森,不知几深,只遥遥听见水声潺潺不绝。此时起山上积雪已深不可测,在背阴处阴凝成冰,坚滑不容踏足。
又走百里,峭壁斗立,路已断绝。此处万籁无声,唯有风来时崖壁上冰挂铮铮作响,满山冰花玉树,连接白云,迷漫一色,只有陈意婵身上红裳一点明媚。她也不驽风驾云,在冰壁上闲庭信步,见状贺璞也只好跟着走。叶孤鸿叹气,这里雪山束缚之力已经衰弱,他索性放了核舟出来。
碧柬与丹书是认得陈意婵的,见她与贺璞来连忙奉上各色饮食,核舟飞驰入云,片刻后已比肩雪山最高常云峰。常云峰上草木绝迹,峰脊狭如刀背,石片棱棱怒起,好似无数刀剑倒立向天。
越过山峰一刹,核舟也突然晃动,陈意婵心口一跳,手中杯盏险些跌落,不由笑道:“看来雪山还有不少力气。”不然也不至于网住核舟,险些挣脱不得。
飞过常云峰,叶孤鸿将核舟悬停于空中,几人从舷窗外望,方才发现雪山南面已被界海蚀去大半,崖下悬空有如刀劈,石锋撩人不敢久望。又看另一边,果然随界海所生的云雾已退得极远,所留空缺处已被海水填满。一些海鸟大约是追逐鱼群飞来,聚成一群停在岩崖上休息。
“将来此处也不知会有什么变化。”贺璞原生世界也曾经历过极大的地理变化,导致无数文明灭绝。他正慨叹,忽然有隆隆声自海中传来,随即就看见脚下海域突然涌出大片浪花,崖上无数岩石崩落,簌簌坠入海中。海鸟吓得魂飞魄散,哑哑叫着漫天乱飞,有的一头撞上岩崖,还有的被落石击中掉入水中。
震动持续许久才停,但海底仍有雷声不断传来,贺璞运起《太明九气经》中法门,水下种种顿时历历在目。深海中,一眼方圆数里的窍穴还在向外勃勃喷着岩浆,数条红色热河正沿着海底地形蜿蜒生成,在窍穴附近的一片盆地中,散布着数百座、由水下火山喷发冷却后形成的白色塔林。这些凝固在灰绿色海水中的白塔,底部仍然与地下的热脉连接,不断向水中吐露着热质。
“看来此处地貌正在成形。”叶孤鸿操纵核舟潜入水中,塔林之间水色深沉,几乎不见生灵。舟旁不断有热流流过,走得愈远,岩浆渐渐凝固,在海底形成深色的岩带。
界海虽然后退,叶孤鸿却不敢大意,舟行了一阵便停下来。这里离新生成的界线还远离,却隐隐已能感觉到观明端靖天与界海的相搏之力。
贺璞望向海流处,他眼中万物已与肉眼凡胎时所见不同,山已非山,水亦非水,隐约可见二气离合之貌。尤其在此处,虽有界线,却恍恍可见决水之处,洪波浮荡,灵机吐翕,是难得的悟道之象。
几人在此处停了数天,地动始终不绝,海中陵谷渐渐显出样貌。叶孤鸿与贺璞商量回转,偏偏陈意婵观想到了关键处,只得按捺下来。这一日叶孤鸿正在打坐,突觉气机变化,只见无穷无尽的海水涌向边界,撞上界线后汹涌倒卷回来,将核舟撞得晃动不休。
叶孤鸿大惊,核舟乃是法宝,平素水火不侵,风雨不动,却不料这里海流带了界海之力,竟隐隐被撼动。他急忙操纵核舟后退,却被无数海流困在当场,贺璞抛出一枚玉梭意图冲出水网,却瞬间不知被卷到哪里去。只听核舟被水浪压得咯咯作响,叶孤鸿沉声道:“这里不成了。”
话音未落,便听札札数响,舱顶突然开裂,水流排闼挤入船舱,须臾之间核舟寸寸皴裂,浩大水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叶孤鸿抬手祭出一枚流火金铃,急振数下,刹那间光点如流星飒沓,顿时将汹涌海水逼出数丈外,陈意婵无奈醒转,亦将数件法宝抛出,环卫于三人左右。
“水中地气勃发,易与界外勾连,还是先出去。”贺璞修为低微,陈意婵是观想中被迫醒转,此刻容色惨淡,所持琳琅真宝亦瑟瑟发抖。叶孤鸿手持金铃,又取出两枚符箓,一白一青停晕于上下,将三人牢牢护住。此时混乱,他不敢冒进,只得细细分辨海中涌流,求取一线生机。
“怎会突变如此?”贺璞惊问,绿海已化做黑潮,四面八方威能压下,如小舟遇万顷之浪,随时有颠覆之险。
“是我疏忽了。”叶孤鸿环视左右,天地翻覆,河海涌决,日月消融,金消玉化,虽非劫难,却有劫难之貌。
当年凤楼曾问,界海究竟是何物?三十二界旋如羊角,羊角之外又为何?
经诰中有载:界也,止也。界海素来为观明端靖天内万物不可入之地,其玄深微远,不可名状。曾有炼神合色之大能入内查探,归来后只说其中玄深妙远,不可尽言,乃是大始大归之处。后作《玄纲论》曰: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其大无外,其微无内,浩旷无端,杳冥无际。
后又有人作《奥隐见》曰:含神太混,毓粹幽原,恍惚帝先,希微至极。故能真融金阙,教逸不言;惠涣玉京,慈光有物。二仪持以覆载,万品赖以滋荣。神冠阴阳,功成造化。先天地而独立,后尘劫而无昧。
其中含混诸语,并非故作玄奥,而是盲者不能睹全象,只知如杵如箕。恰如一人梦入南柯,醒来后焉能再与蚁语?凡人说神人天仙、瑶台金阶,不过是以自己所见对不知世界的极限想象,故虽然象并非如杵如箕,盲人却只知它如杵如箕。故而神人虽曾望界海,却难以将体会言传身表而下。此界中修行人竭力体察,也不过粗疏知晓,界海之内,乃是无限接近于道的存在。
☆、第三十二回
此时此刻,叶孤鸿已不知他们究竟身在何处。周遭常冥如夜,上无日月星辰,下无山川河流,手无所攀,足无所蹑,悬身而处,不堕不落,流火金铃与青白符箓之光照于虚芒,是此处唯一的光辉。
贺璞张望左右:“我们此时究竟在何处?”
叶孤鸿仔细看了许久,“《开天经》中有云:八表之外,渐渐始分,下成微妙,以为世界,而有洪元。洪元之时,亦未有天地,虚空未分,清浊未判。若是洪元,只怕我们已不在界海之中。”
贺璞哑然,“怎么就突然”
“天地变化,自始至终,凡人寿数不长,难以发觉其中变化。修真者长生久视,渐渐能体察山川。观明端靖天成形远超六千千年,自留存记载来看,此界天地曾扩张变大,也曾内收退缩。近万年内是此界勃发之期,我们先前所在海中,是此界斥开界海、新生成的地域,两界相叠、清浊相合之处,是我疏忽,原以为只要不靠近边界便无事。”叶孤鸿叹气。
贺璞自然不会认为是叶孤鸿的错,“如今该怎么办?”他才踏入修行不久,许多东西还陌生得很。
叶孤鸿将师父凤楼当年追查坠星,却见一世界新开之事略略说了,“洪元中变化无穷,莫要轻举妄动,只需记得‘无思无为,寂然不动’。”
贺璞与陈意婵也明白如此情境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掌握,循环自有常理,只需安听天命。见叶孤鸿收起金铃与符箓,陈意婵也将法器收回,她在定中被迫醒来,如今难受得很,却不敢动作,只得闭目养神。贺璞见她坐下,披帛在虚空中无风翻飞,过了良久,面上渐渐生起一团润光。几步外,叶孤鸿凭虚而立,低首垂眸,端正定静。
他也该定下心神,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去凝视那黑暗之处。那里并非空无一物,有许许多多,有形或无形,有象或无象,百亿变化,浩浩荡荡,难以辨别、难以述说,都在这奇妙的空玄中。他忍不住想问叶孤鸿更多,但开口了才发现一丝声也没有。在失去法器的护佑后,不仅是说话声,世间曾有的无数声音,都在这个宏大的空间里彻底消失了。
混沌之中,无光无象,无色无绪。直至清浊两分,耳目方开,得以见声色,识五味,领功德,习仁义,明礼节,如久睡醒来,出昏暗之室,登丘顾盼,方见天上日月星辰。贺璞三人,便是从天地清浊,开暗显明的世界,一步踏入了无形无名,无音无声的鸿蒙未明之中。
贺璞不由叹息,这轻轻一呼,些微气息,却好似蝴蝶振翅,忽成龙卷。原本山宁水静,骤然间云雾汹汹而起,刹那浊浪排空,怒雷喷雪,惊涛横贯千里。天翻地覆中只见人沦山没,金玉化消,森罗绝种,神魔灭迹,八荒四极,万不遗一。
但转眼之间,在那些互相撞击毁灭的残骸之上,在无数燃烧的云气之间,新的物质再次汇聚起来,无数隐形的波粒在元素聚拢时不断向外散发。那些余波有的引发了新的毁灭,在毁灭上,新生再次开始,眨眼之间,已经历无数生死。
一切都在寂静中发生,有形诞生于无形,在遮天蔽日的云气中,明亮的光点在其中闪烁不定,无数团正在翻腾的灼热云气,互相撕裂,互相吞噬、互相聚拢。它们舞动着,旋转着,聚集成胚胎时期的世界,并将余波一层层向外推出,互相影响改变着彼此。
在这些动荡之外,在更多更广阔的宁静幽冥中,还有更多的世界,就像是漂浮在辽阔黑暗海洋中的原始浮游生物,难以看见,却确实存在。
贺璞瞠目结舌。
他浑身僵直,却挪不开眼睛。这些宏大的造物之景,向他们展示着天地最初的景象,他们曾以为广阔无边、可以任意驰骋的世界,只是混沌中无数的、难以计数的世界中的一个。他忽然意识到叶孤鸿目光的方向,昏昏然抬头,看起来几乎是近在咫尺,一个银闪闪的、纺锤形的世界,正无声地从他们头顶掠过。
如朝菌见于大椿,蝼蚁知于沧海,方知自身鄙微。巨大的世界在混沌中缓慢地旋转,向世界之外吸取着能量——无数的云气,无数的世界被引力撕裂,化作纯粹的能量融入被外膜环卫着的世界,化作星辰、化作山川、化作奔跑的鹿,化作绽开的花,化作枝头鸟儿清脆的鸣叫。这些来自混沌的能量,经历转化与重组,最终形成了人类所目睹的世界。
贺璞注意到叶孤鸿与陈意婵都在专注地看着,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注视,叶孤鸿回头,鸿蒙未明之中,连眸光也熠熠宛如星辉,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贺璞认了出来——“观明端靖天”,他们站在虚空之中正在凝视着的世界,亦是他们曾经所在的世界。
发光的云气曳着长尾向那个世界飞去,在幽暗的混沌中,仿佛银色的鱼群正在迁移。在纺锤的中央,一片广阔的陆地被虚幻的雾气托举着,与银纱似的外膜连接起来。云气汇入其中,化作新生的地块与原有的陆地融合。而另一股力量则在这片陆地达到界限后对它进行重新塑造,使嶙峋的边缘逐渐圆润,地方渐成地圆。从远处望去,整个世界正泛着微光,不断膨胀变大。
这就是变化——贺璞目眩神昏,摇摇欲坠——这难以命名的广大的空间的变化,引发了宇宙的变化,引发了他们所在世界的改变花朵的凋谢,露珠的生成,所以为的一切微不足道的改变,其实是整个宇宙、更大空间变化的一部分。而他们何其有幸,得以凝视如此浩大的奇迹。
贺璞不由出神,他们究竟身处何处?何以能见到这纳千万年于一瞬的景象?
多到令人目不暇接的认知使他混乱不清,他恍恍惚惚,下意识向自己的同伴寻找支持。在那一瞬间,明明是无声的空间,却仿佛扬起巨浪,一个世界突然向他们撞来,叶孤鸿甚至来不及上前,潮水倒下,原地已经失去了陈意婵的踪影。而在下一瞬,他们也被另一个世界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