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完成了!」
? 花园里,少男少女蹲在泥沙上,两双小手拨弄着地上的泥巴,把一个小巧的木箱埋于土壤里。
? 「这样就可以了吗?」男孩问。
? 女孩边点头,边露出一副甜美笑容,并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种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泥土中。
? 「这是樱花树的种子,把它放在这里它就会长成爲一棵樱花树,守护只属于我们的宝物。」
? 听见女孩这幺一説,随即挑起男孩的好奇心。他弯腰抓起满手泥巴,再次蹲坐在地上,把它们覆盖在小巧的种子上。双目定神望向逐步被泥泞吞噬的小生命,幻想它长大之后将会是多幺的宏伟、多幺的奇妙。
? 以往,他总是从长辈口中听说过这幺一个传言:「春回大地,樱花树海,绚烂如梦。桃瓣随风飞扬,漫天樱雪纷飞,。」然而,无论这句话反覆在耳边响过多少遍,幻想一次又一次的让思想酩酊大醉、甚至不能自拔,仍然无法胜过亲身的体验。
? 「春天?这个地方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吗?」
? 环盼四周,公园内外,十余枝残柳好比是这个公园唯一的设施,几个衣不蔽体的小孩集中在其中一棵比较高大的木干下,有的爬到枝节上把树枝和树叶丢到地上,让站在树下的捡拾起来。笑声之中他们看似就在互相嬉戏,见他们其后把这些捡到的木条放到破竹篓里,才逐渐得悉这些小孩原来并不是单纯爲玩乐而到此一游。
? 「这八兄弟姊妹的妈妈得了重病,所以他们每天都会帮忙捡走这些树枝或是别人丢弃的木材回家生火。」
? 少女轻拍着少年重垂的肩膀,似乎早就料到他心中那份疑惑。
?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要回去帮忙做饭呢。」
? 纤细的身影逐步远去,走了没几步,又再度回头望向他……
? 「再见了,伊诺奇。」
? 同样的一声再会,这时却显得格外突兀,寂寥瞬间填满心底,恍如事有跷蹊。
? 独自一人离开公园,经过小镇内一所残旧不堪的教堂,庭园裏树立了一座钟楼,褪色铁杆支撑着哪怕就是这小镇上唯一且最爲準确的时计。靠近一看,长短不一的两支钢针分别指向天空不同的方向,虽然天色黯黑如夜空,挂在上空却不过是密布乌云,彷若就是雷雨交加的前兆。
? 以往,这小两口子每逢相约出门,总是非要玩到天昏地暗不可。每次要等到这轮盘上两个针尖朝向地面,才愿分开这双小手各自回去。
? 可是,今天这一切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 「快要下雨了,嗯……」望天仰叹,这位名爲伊诺奇的少年稍稍把忧虑收起,独自一人踏上归途。途中,他更是不时回头,就像回望过去与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那般,泛现出莫名的恐惧。
? 「怎幺我总觉得她在隐瞒我一些东西……不,也许是我想多了。」
? 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那个身影就在背后不远处,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 「伊诺奇,对不起……也许你我以后再也不会碰面了。」夹杂失落的声线茫然从少女口中冒出,等待少年消失于视线之后,她缓缓放下紧握的两手,转身走向到处搜索的人们去。
? 「找到了,就在那边!」
? 「樱花树啊,虽然你带罪而生,但我希望你能替我和伊诺奇好好守护这个……只属于我们的时间囊。」
? 过了不久,小镇?落起倾盆大雨来。未能及时归家的伊诺奇,狼狈在街上乱跑乱撞,偶然在街每发现一个放满废弃木箱的檐篷,便急步缩进去避雨。
? 「不知她回家了没呢?」探头往外一看,雷电交加,滂沱大雨没有半点想停下来的打算,令他再度开始担忧,爲她而皱起眉头。
? 「喵呜……」随着雷鸣怒吼,木箱堆内侧却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呼声。伊诺奇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步接一步爬进方形入口里。
? 前进间,伸出的右手隐约摸到一块毛茸且发暖的物体,心想这东西有点奇奇怪怪的,便一手抓起来,慢慢后退回到木箱群外。
? 天阴如夜,街上暗淡的灯光时而发亮时而熄灭,仅仅让他看见双手捧着是一小团黑色绒毛。而当他稍爲平静下来的时候,颤抖般的鼓动却从手心传进神经里。
? 这时,一道耀眼闪光突如划破长空,慑人眨动持续了好几秒,其后又突然屏住了下来。诡异的寂静裏,剩下豪雨「淅沥淅沥」如瀑布般降在小镇每个角落……
? 「喵呜……」 手上这团毛球忽然蠕动起来,同时掌心也传来一阵痛楚,像是被爪子般的东西划过那样。他瞇起眼,仔细一看,黑漆漆的毛球里突出一双耳朵,其后又蜷缩起来。
就在这剎那,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天而降,瞬间把伊诺奇吓个正着。心跳加速下他蹲在地上,紧闭的双眼充斥着点点泪水,直至惊天雷呜消散过后,眼眶缓缓睁开,只见手上蕩然一空,本来毛茸茸的「小动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纵,不留下半点痕迹。
过了不久,雨逐渐停了下来,天空亦开始眨现出曙光,像是把乌云溃散那般。
徐徐从檐篷中步出,就如步入河床一样,双脚被骯髒泥水所覆盖,更不时看见几块木板浮在水面,还有一些慌忙在门前清理的贫民。
「伊诺奇!」呆滞间熟悉的声线在身后响过。他往后一瞥,见一位老头步履蹒跚的踏过泥水,带泪把他在怀里。
「外公!」
相拥过后,伊诺奇搀扶着老头皱巴巴的手臂一拐一拐地往家门前进。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看似没有造成什幺人命伤亡,却在少年心中留下不少疑惑。双眼默默望向檐篷内一个个木箱、看着手上泛红的伤迹,回想起刚才的奇遇……他几乎肯定那总觉得事有跷蹊。
「糟糕!」疑惑间,他猛然想起那埋在公园里的树种,于是,儘管已近黄昏,他仍不顾一切,急步往着公园前去。
经过豪雨洗礼后,贫瘠草池被薄薄一层泥水所覆,唯独是埋下树种的泥地上,却只沾上一点积水。
不过,他没有因此放下忧虑,伸手挖起表面一大块泥土,找回这颗弱小的小生命。它依旧平躺在泥土里,显得安然无恙,这下才让他得以鬆一口气。
「啊啊!这不就是樱花树的种子吗?」紧随其后的老头蹲在地上,托着眼镜,凝望泥土上小巧的树种。
「伊诺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关于樱花树的故事吗?」
他点了点头,思绪亦同时朝着幻想走去……轻闭双目,他看到仍是以往那遍光景:漫天下花瓣犹如吹雪乱舞,让绿意盎然的大地覆盖起层层粉雪;春回大地之景象跟如今这片四季无常的荒漠相比,彷彿把梦境与现实之差距一一诠释。
「樱花是故乡的代表……快六十年过去了,昔日往事真叫人怀念呢。」
老头稍稍沉默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黏糊的泥沙,面带难色,并轻叹着:
「不过,这个地方,根本就没可能可以长出樱花树……」
儘管知道事实如此,老头还是选择不向外孙透露这个真相。
暴雨后的晚上看似宛如以往般宁静,然而,暗色中默默跃动是一盏又一盏油灯,每颗光芒都象徵一位辛劳打扫的平民,因为天灾而被逼付出额外的血汗和时间……
所幸,伊诺奇所住的小木屋并没有被水淹坏,唯一的问题不过就是天井上无止的积水一直渗入屋内。短短几个小时内,狭缝里溢出的水滴已经差不多把一个小胶盆填得满溢。
而刚吃过饭的伊诺奇则一直坐在胶盆旁边,呆滞望向盆子内灰黑的水面,落下的水点在他眼中彷彿映照出那个温柔倩影……那位从小就一直陪伴在侧的女孩。
「你妈这麽久还没回来,应该还在到处帮忙清理吧。」老头一边倒掉满盆灰水,一边凝望着湿漉漉的木门,语带担忧地盼望女儿的回来。
「爸爸,伊诺奇,我回来了!」老头语一刚落,木门便徐徐打开,年轻少妇抱起衣袖,缓步踏入大门,满身泥水随即把地毯弄得湿透。
「妈妈!」一向开朗豁达的少年,稍微收起前一刻的失落,从地上站起来如常向其母亲问安。
「樱华,你回来就好了,快点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等到母亲和外祖父入睡后,这彷徨不安的小心灵又悄悄把担忧挂在脸上。彻夜难眠,每当想起整天下来发生过的怪事,心底便如浪潮般动荡……此刻的他,既是多幺希望明天起来,荒凉的公园里会多出一棵华美的桃树,同时也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姿,希望她能像以往那般安稳、快乐。
长夜过后,晨曦为大地带来光辉,轻轻唤醒小镇内每一位成员。街道里又逐渐出现一个个人影,继续他们修复小镇的工作。
朝阳下,少年奔越仍然湿润的大地,急步往那暗角跑去。攀过几重发霉发臭的垃圾堆,来到满是锈迹的瓦片屋檐下。轻轻推开大门,狭窄的小天地里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张帆布床,和一块簇新的怀錶。
「明里?不会的,她该不是……」瞬间,他跪坐在地上,握紧那块怀錶,思绪也开始陷入一片混乱,对她突如的失蹤感到迷惘、感到忧惧。
「明里!是我啊,伊诺奇啊!你快点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