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断愁

断愁_分节阅读_38

    他成功把赵桥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哪怕一开始并不是出于爱或是温柔,可他从不后悔这么做。在赵桥展现给其他人看的优秀又温和的表象下,又有着深陷于自我厌恶和自我放逐的另一个他。他曾经以为是对于赵时明超出伦常的感情让他长久压抑自我的结果,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根源。

    “有什么好哭的。”

    严峻生像是很无奈的样子,慢慢擦拭掉他不自觉流出的泪水。

    起初赵桥压根就没意识到,随着讲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等他想要控制自己突然失控的泪腺,却可悲地失败了,眼泪越流越多,在黑暗里,泪痕像是一道道温热无声的河流分支,落在对方的手心,汇成了湖泊。

    “你知道我不会,不会拿你去和其他人作比较。”

    赵桥并说不清这份信任的来源是何处,但是他知道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停止了继续流泪的赵桥舔舐着他的指尖,在上面尝到了自己泪水咸涩微苦的滋味。

    爱和欲望本就相向而生,欲望在满腔的爱意下蠢蠢欲动。

    有着前一次情事残留的痕迹,开拓工作做得无比顺利。屈起的手指沾着润滑剂,一次次蹭到敏感的腺体,让穴口重新变得火热柔软。

    赵桥靠在严峻生的肩膀上,随着对方的动作发出难耐的喘息。等润滑做得差不多,他便立刻催促着严峻生插进来。他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眼前就笼罩了一层阴影。先是轻柔的、饱含珍视的吻,然后是带着热度的身体,他除了承受,压根摆不出一丝一毫拒绝的姿态。

    热烫的性器缓缓推入身体的过程中难免有一丝丝疼痛,可是脖子和锁骨被细细啃咬的酥麻感实在是太过让人分心。等到全部没入,赵桥攀着严峻生的脖子,撩开他被汗湿的头发,胡乱地去吻他的鼻梁和脸颊,果不其然听到对方陡然收紧的呼吸声。

    在严峻生的一次次挺入中,他前方没怎么被碰过的性器直挺挺地蹭在床单上,顶端滴落液体。他甚至说不清,是心理上的满足感更多,还是肉体上的快感更多,除了发出动情的呻吟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射精的快感席卷而来,他的眼前跑马灯一般飞过许多的画面,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许久,他侧躺在床上,湿热的精液从身体深处流出来,可他还是不想动,只想抓着严峻生的手,感受这个人就在自己不到一臂的地方,直到世界毁灭。

    他的体力终于被轮番的性爱榨干,可脑子却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

    他终于得到了他从少年时期就渴求的东西。

    他们度过了一整个愉快的周末。

    星期天的下午,他们一起到电影院看了一场新上的电影,回来的路上到陈靖推荐的意大利餐厅吃了晚餐。然后赵桥还是没有回自己家,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专程让严峻生绕到他家楼下,上去取了点生活必需品。

    沉浸在相同的梦中,仿佛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周二的上午严峻生有点事需要外出处理,下午回到公司他的助理就告诉他,有一份加急快件送到了他的桌上,让他回来后务必第一时间拆开看看。

    他进办公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东西,装在密封好的牛皮纸袋里,上面半个字都没写。他自然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于是谨慎地拆开,将里面厚厚的一叠东西取了出来,一页页地细心查看,生怕漏过了一丁点关键信息。

    如果赵桥在这里,必然能认出这份档案是属于谁——那天和追尾的肇事司机的。

    资料无比详尽,将这个人家里有几口人,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有没有什么违法犯罪的记录都写了出来。严峻生看完后就略过这几页,开始看后面的,已经开始进入隐私范畴的那些东西。

    首先就是他的人际关系,和什么人有仇,有没有和几个目标人物有私人接触。但是和肇事人接触的那个人隐蔽性工作确实做得很好,没有留下明面上的痕迹。

    接下来是他的银行账户近期有没有什么大笔资金流入。严峻生对这些同样不抱希望,因为一个能想到抹消自己和肇事人接触痕迹的人不会想不到这个。

    可是能让对方这样大费周章地送来,必定是有所发现。严峻生看到最后几页,有用的信息终于出现,有账本复印件,也有盖了赌场章子的欠条。

    严峻生用笔勾出整份档案中唯一有价值的那段话中的几个关键词。

    “喜欢赌钱,欠了地下钱庄一笔钱,为了还上赌债,这个人涉嫌挪用公款。虽然数额不大,但是绝对不是他目前的工资能还得起的。”

    他重新看了看欠条上的数字。对他来说,这个数字确实不大,但是对于家境不怎么样的那个人来说,就是不吃不喝两年的薪水。马上就要迎来年底查账,如果他不能在此之前将洞补上,那么等待着他的就只有牢狱之灾。

    接下来的东西严峻生甚至都不用看,就能猜出大致:有人替他出了这几十万。段成思的账户上近期没有资金流动,可他的助理跑去银行预约了一笔大额取款,用在何处简直不言而喻。

    买一条人命不够,可买他去给坏了段成思好事的赵桥一点教训绰绰有余。

    看完这叠东西,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过去。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略微污染的天和云都是不透明的灰色。

    “东西收到看完了?”

    那边的人似乎早就在等他的回答。

    “是的,我会按照我一开始答应你的做,萧远。”

    挂断电话,他站起身将这份档案塞进碎纸机,听着碎纸机工作时发出的噪音,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为当地规模最大的几个销金窟,明华秀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六十六个夜晚灯火通明。老板为了推动消费,时不时请些有来头的人暖场,或是以各种噱头开派对。总之只要有心,在这里就能找到想要的刺激。

    赵桥作为周晟的陪衬被拉过来,进门用了周二公子的路子,立马就有不长眼的问他是不是周二公子改了口味新包养的小明星。

    周晟笑骂着让他们滚,赵桥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陌生得很。

    他今夜没有像平时那样做正经人打扮,反倒穿了件色调在一般人身上就显得有些轻佻的带暗花丝绸衬衫与浅色长裤。他模样好,镇得住这样浮夸的色调,胸前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凹下去的锁骨轮廓和隐约的胸肌线条,略长的头发松松地垂下来,半遮住眼睛,和那些夜夜笙歌的花花公子没什么两样。

    这里最多的就是与他们差不多的富二代和被有经纪人介绍过来的小明星。猎艳的、寻欢作乐的、麻痹自己的,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付出得够多,就能在这喧闹的名利场中获得满足。

    周晟只负责领他进去,进去后就汇入那片衣衫鬓影的海洋里,消失无踪。

    因为是生面孔,赵桥只坐了几分钟,就有不同的人来问他的底。问出他是赵家的幺子,不是正掌权,前途无量的那位后,有的人模样就冷淡了下来,有的人却殷勤依旧甚至更甚。当然后者占了大多数。都是些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二代,谁也没什么资格看不起谁。

    赵桥一一和他们推杯换盏,当混了个面熟。

    他搞不清周晟一定要他陪着来的理由是什么,更搞不懂前几天才信誓旦旦说要追求自己前大嫂的周晟怎么转头就恢复了以前的浪荡做派。只是作为朋友,他能帮他的,就这么一次。

    等到周晟终于混够了,来找他时候,他正在另一边的游戏室和新认识的另一位阔少打带彩头的美式桌球,刷卡现结,按球算。

    阔少带来的女伴替他剪雪茄,剪好的雪茄握在纤纤玉手里,抹着漆光唇釉的红唇凑上去吸了一口,确定燃烧速度将将好才递给一旁从球桌上下来的阔少。赵桥戒烟戒了许久,骤然有人这样诱惑他,手上一抖,原本该进的球便彻底偏了十万八千里。

    “赵先生,你这样是不行的,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故意放水给我。”

    阔少说话带了点粤语口音,赵桥笑着递上自己的卡给服务生。

    “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他们的游戏玩了没多久,赵桥便推说自己厌了,想要去找点别的乐子。阔少也不挽留,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几点了?”

    赵桥甫一走近就周晟身边闻到了一股女士香水的味道。

    “快十二点。”周晟像是看穿了他的潜台词一般反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前半夜已过,真正精彩的后半夜才正要开始,身边那些喝得酩酊大醉的张少爷李公子揽着人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打算好好宣泄前半夜里发酵起来的欲望。

    “是,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说着,赵桥抬手把末梢打卷的头发随手向脑后扒去,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的衬衣有点起皱,出了点汗,被古铜色的灯光一照,喉结锁骨都带上了某种露骨的性感。他一晚上酒喝得不少,不同种类混着喝自然醉得快,周晟看他眼神里都透着迷蒙,以为他肯定醉懵了。但等他真的抬眼看自己,却发现里面透着股并未沉溺的冷醒。

    “也是,我怎么会以为你还和我们一样。”

    周晟自嘲地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南方城市十月底的夜晚不再像夏天那般温暖,骤然离开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宫殿,赵桥有点不适地闭了会眼,随后就是被风吹得打了个寒噤。

    周晟给他找的代驾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有着清白良好的记录。把他送上车,周晟又转身回到了纸醉金迷的不夜城里。

    回去的路上,赵桥靠在头椅上,听深夜电台的感情栏目,发现无外乎都是你爱我我不爱你的烂俗问题。

    “又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有个回答。”

    他喃喃自语道,旁边的司机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没事,换个频率,或者换你那边的车载,随便哪张。”

    代驾的车开得又快又稳,窗户缝隙里有风吹进来,让他不至于彻底昏睡过去。当然他也睡不着,光是想一个回去后如何与严峻生解释满身酒气脂粉气的理由就让他绞尽脑汁。他在来之前就和严峻生一五一十说了经过,必然不会错过对方听到“明华秀夜”四个字时皱起的眉头。

    或许是喝醉的人都有点古怪的念头,赵桥想起自己前两天和严峻生聊天,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他们的学生时代上。他说自己高中住过校,学校旁边有许多小吃店,因为开在高中附近基本上营业到转钟。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他就和陈靖他们去那里买夜宵。

    “麻烦绕到这里。”

    他给代驾指了他高中的地址,让对方去他家前先到这里去。

    让代驾在车上等他,他一个人下车去买夜宵。过去了这么多年,许多东西早就不是过去的模样,他转了一圈,进了一家他最眼熟的甜品店。店里的装潢和他记忆里的大相径庭,明显是在几年前做过彻底而全面的翻新。

    半夜守店的是个年轻姑娘,平日里接触得最多的也是学生,乍然对上赵桥就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赵桥点了份这家招牌的芒果冰,姑娘收了钱就进后台去给他现做。

    “……赵桥?”

    等待成品出来的过程,赵桥正靠着柜台玩手机,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很迟疑的一声呼喊,像是并不怎么确定自己的猜测。

    他先是以为自己听岔了,那人就又喊了一声。

    赵桥按捺住心中的诸般情绪,回头看,发现推门进来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人,衣着简洁朴实,干净俊秀,还戴了幅金丝眼镜,和他这副浪荡子寻欢归来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个十多岁的男孩,个头比他们都矮,瘦竹竿似的,唯独一双好奇的眼睛滴溜溜的在他和那人身上来回,像是在诧异他们怎么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