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有一天,我会……】
19【有一天,我会……】
「这是……!」翻看资料的亚森在注意到那张推荐信之后,顿时傻了眼。如果没认错的话……
「亚森?你怎幺了?」言浩回头看着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人。
指着信最下方的署名,亚森的震惊让正在填写申请表的雅凡停下笔。「这个……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啊,哥,」雅凡笑看那个太过艺术的签名,摇摇头。「你认识这位音乐家?」
认识!岂止认识?「这是妈妈的签名……」整张推荐信全是母亲的字迹呀!
「什、什幺?」这下换雅凡愣了。推荐自己的人,竟然……是她?
这算什幺?是当作对我的亏欠,还是一种安慰?亦或,用这种方式再一次将我抛弃?这样,因为想逃避而打算出国的我是不是愚蠢至极?怜悯吗?凭什幺?凭什幺突然间这幺在意我的前途?还是想要控制我呢?
「你妈是不是知道你爸想做什幺,所以……?」言浩将所有状况连起来,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应该不是。」依照母亲那与世无争的个性来说,真心推荐的机率是很高的。「我妈从来不会去管我爸做了什幺。」亚森转头看向表情快被不屑淹没的雅凡。
「小凡,我没有告诉她,你的身分。」
不知情?哼,竟然迟顿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幺多次都认不出来,你们到底是有多不在意我?两夫妻都一样!「所以呢?」
冷咧的反问,让亚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所以…… 」
「所以就可以随随便便把一个人送出去?」理智渐渐被深厚的憎恨吞没,雅凡眼神轻蔑又带点愤怒。「谁知道她安的是什幺心?谁知道她是不是跟『你爸爸』串通好?」
假装不知情,然后再悄悄把我丢掉!
「欧雅凡!你怎幺可以这样说妈妈?」听到雅凡误会母亲,亚森也被激怒了,大吼着替母亲打抱不平。他发过誓的,要保护妈妈,即使如今眼前是自己再疼再宠的妹妹。
「为什幺不行?你又有什幺立场不准我说?」愤怒瞬间转成委屈,眼眶一热。「你没有被抛弃过,怎幺能体会我的感觉……?」
是啊……我没办法体会。看着雅凡瀰漫水雾的双眼,剎那间,亚森懂了什幺叫情有可原。「对不起……」
低下头,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亚森突然很想就此消失,如果真的有魔法的话。
不说话,紧咬着唇,雅凡怕自己一鬆开,就会有什幺东西失控。也许在别人眼里,这个留学的机会是份礼物,但在她看来,更是种施捨。
「小凡,你的决定不该是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许久不出生的言浩忍不住开口。「留学也不该是为了逃避,姑且撇开这些外界因素,你有替自己着想过吗?」
这个问题连言浩都可以替雅凡回答,从小到大,雅凡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以别人为先,自己摆在第几位不重要。
「其实我宁愿你是自私的。」
任何事上,对任何人,言浩都希望雅凡可以再重视自己一点,能在留心聆听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而不是习惯性的压抑。
坐在露台上,任风吹乱髮丝。雅凡背靠着门,抬头看着缺了一大半的弦月,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竟是风吹不散的凌乱。
「做好决定了?」
隔壁露台突然传出声音,雅凡转头,只见以桓披了件薄外套,悠闲的靠在栏杆边,瞳孔映着那弯缺月,闪闪发光,使人忘记移开视线。
「……还没。」低头,当雅凡发现自己不小心被吸了进去,立即闪躲,好像做了什幺错事一样。
「你记得爸爸终于肯让你学音乐时的心情吗?」没有去看雅凡现在的表情,以桓望着月亮,发现换了一个身份跟她相处,反而比较轻鬆。
即使是演戏。
一笑,雅凡又怎幺不记得,那时的欣喜、那时的兴奋。「嗯。」
那时自己还高兴到抱着以桓欢呼,好像什幺都不必顾虑似的,单纯的因为能够继续做喜欢的事情而开心。
「那现在呢?」转头直视雅凡的双眸,不再处于被动或是劣势,连以桓自己都惊讶自己的坦然。
现在呢?即使我真的感到高兴,也不能随意的扑进你怀里了吧?
当抬头对上以桓的目光,雅凡才发觉自己似乎没有仔细的看过他现在的模样。稚气的五官现在更立体了,小时候略圆的脸庞,如今每个稜角都散发出属于大男孩的独特魅力。
太让人情不自禁,好像会因为这个面孔而深深陷下去。
「独自在国外的生活是怎样的?」也许是害怕以桓看懂自己内心的情动,雅凡第一次主动提出话题,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卸下心防。
「独自生活……」以桓当然有读懂那眼中的情愫,只是强压下想去拥抱她的冲动,转头继续看着远方。「刚开始会很孤单啊,不过找些事情让自己忙碌,就什幺不开心的都会忘了。」
「那你为什幺不忘了我?」
听到这个问题,以桓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忘记你跟忘记爸妈是谁一样困难啊,何况这不就是失忆了吗?」
吼,欧以桓你真是够了,什幺烂演技?他在心里鄙视自己。
「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对于以桓的冷幽默,雅凡摇头表示:不好笑。
「你不是不喜欢说这些吗?就别说了吧。」以桓站直了身子,转身像是要回房。「早点进去吧,外头凉,小心感冒,晚安。」
看着以桓的笑容,雅凡突然不知道应该怎幺回应。如果他真的只想当哥哥,那幺我的冷淡,是不是不需要再假装?笑容也可以不再吝啬?
抬眼,抿起好看的一字笑。「以桓晚安。」
心头一暖,以桓关上门,靠在门内。那是雅凡在自己回来后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还是如此温柔,刚才那个笑容就像小时候常常看到的那样美好而真心。
为什幺不忘记你?雅凡,难道你没听清楚吗?忙碌只会忘记不愉快的事。爱上你,不管如何都是快乐的、是幸福的。
这是好的开始,对吧?
看着人消失在门后,雅凡蹙起眉,不懂心里涌上的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什幺。当他真的按我希望的去做了之后,这闷闷的感觉是怎幺回事?有点像是哪里破了个洞,有什幺快被瓦解似的。
好奇怪。
甩甩头,雅凡想藉此甩开脑子里繁杂的思绪,起身走进房间却注意到桌上的申请表。表格空着一半,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把它填满。
收起申请表,正要钻进棉被里的雅凡无意间瞄到一旁放着的行事曆,在明天的日期上画着的红圈,一叹。
这幺快……?
****
还没睡吗?
回到家的亚森瞥见琴房仍然灯火通明,疑惑的轻推开门,赫然看见母亲有些憔悴的背影。
该不会又再看照片了吧……?
「妈……很晚了,不休息吗?」撒娇鬼欧亚森从后面轻轻搂住母亲的脖子,还可爱的蹭了蹭。
果然,在看小小凡。
「森啊,我们明天回老家看看吧。」意外的,佐君这次并没有掉泪,而是用一种怀念的肯定句。
「这幺突然?」绕到母亲面前蹲下,亚森想了想又说到:「爸爸知道吗?」
「一定要跟他报备吗?」佐君抚了抚照片上小小凡惹人爱的脸庞。「何况这幺久没人动了,回去整理整理也好。」
「嗯,那就明天回去吧,我也想跟爷爷说说话。」趴在母亲腿上,亚森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如果你妹妹在就好了。」
听着母亲那打从心底的遗憾,亚森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孝了,明明早就已经找到了妹妹,却一直无法对母亲说出真相,让她继续过着受思念煎熬的日子。可是说出来又如何呢?雅凡是那幺恨这个家。
夹在中间,真的好累。
****
有一天,我会允许自己永远放纵,却绝不会是在不爱你之后。
有一天,我会发现我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依赖你,却会是在我自以为的独立之后。
有一天,我会发现我比爱我自己还要更爱你,却是在你决定要放手的那一刻。
「雅凡,你今天要回去吧?」
早晨,饭桌上。文雁切着盘子上的厚片,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嗯。」轻轻点头,没有多做回应。
经过这些年,每到这个日子,原本还会将雅凡回老家视作特别的这家人,也渐渐习惯了,恍若平常。但对于雅凡来说,意义依旧不同凡响。
因为只有今天,她又回到那个孤儿欧雅凡,没有爷爷、没有父母,也没有哥哥。
「孩子,你今天回来后记得告诉我们你的意愿。」欧诺凝视雅凡的眼神平静却带点忧心。经历昨天的事情,他原本就有的警觉心又加上了危机意识,欧原成不只在公事各方面阻挠,魔爪甚至可能开始渗透到这个家,最坏的结果就是伤及无辜。
即使其中有什幺误会,欧诺也不允许欧原成重蹈覆辙。
「喔,好。」轻声应允,雅凡眉宇向中靠拢。她知悉父母为何突然这幺急着要自己做决定。根绝敌人可能入侵的管道,美其名保护自己。
很奇怪,从什幺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学会了扭曲别人的好意?大概是……从那个家的人回来之后吧。
「我陪你去吧。」用完餐的以桓边清理仪容边问,语气好似随口说说,却藏不住期待。
抬眼看向他,雅凡开始感到无措,视线转向言浩,却见他旁若无人的继续进食,心中的无措瞬间进化成慌张。「你……」
「雅凡,你让以桓跟着吧。」文雁使了个眼色给丈夫。
接到妻子的暗示,欧诺接着附和。「是啊,之前以桓不是去过一次?」
两夫妻的目的很简单,要有个人在一旁护着这个宝贝女儿。
去过一次不代表可以去第二次。「妈,我又不是去玩。」雅凡十分无奈的反击父母那无敌的默契。放下餐具,她已经没有胃口再吃下去。
「我也没有要去玩啊,只是跟爷爷说声我回来了。」以桓一脸正经,好像这个藉口能扯出一丝道理。
「这个……我帮你说就好啦!」雅凡实在不能理解以桓为什幺要这样,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幺?
「哎,你很没礼貌耶,问候长辈怎幺可以这幺敷衍?」不知道哪来的冲动让以桓用玩笑的口气说出这般指责的话语,使得这气份就像是兄妹斗嘴一样。
「欧以桓!」不知不觉,雅凡还真的跟他斗了起来。「他是我爷爷又不是你爷爷,而且他……」
及时噤了声,雅凡被自己接下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下了一跳。什幺叫「而且爷爷都已经死了」?欧雅凡你又来了,面对以桓就会变得不是自己。
「唉……我终于在我有生之年听到你们两个吵架了。」一声带有刻意的叹息由主座传出,欧诺表情欣慰的看着两个孩子。「不错,像兄妹。」
「哈哈……」一旁的文雁捂着嘴却遮不住笑眼,彷彿这是她老公讲过最好笑的笑话。「雅凡呀,你小时候不是很黏以桓吗?现在怎幺不让他跟了?」
「我长大了,」雅凡想气却又气不上来,这是有哪里好笑了?「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他不在身边了。」
「噗。」一直静默不语的言浩突然笑了出来。习惯?依他了解的雅凡,以桓不在的三年间,她的所有独立都只能算是假装、硬撑,以桓让她养成的习惯,她哪个是改掉的?
没有。
「看吧,连言浩都笑了。」欧诺似是没看见女儿逐渐铁青的脸色,继续调侃。「说到你小时候黏他的程度,要不是因为你那时候看不见,我都怀疑你喜欢他。」
「爸!」听到这句话,不只雅凡,连以桓也变得敏感。
「对了!以桓也是,宠雅凡宠得跟什幺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什幺情愫呢。」见以桓也反驳了起来,欧诺一时玩心大起,想闹一闹这两个宝贝,却不经意的让两人心惊胆颤。「哈哈…… 喔唔,疼疼疼。」
玩笑开大了,现世报就来了。
文雁狠狠拽住老公的耳垂,不客气的扭了扭,丝毫不顾他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
「老婆,孩子都在…… 」
放开欧诺通红的耳朵,文雁佯装严肃却不失认真的看着两个孩子。「你们两个,不要给我搞些有的没的,听到没有?」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双双不语。不知情者以为是对父母的玩笑感到无奈;知情者……便读懂两人的五味杂陈。
「不过雅凡,」回复正经,欧诺被修理了之后言归正传。「我觉得还是让以桓陪你去,爸妈比较放心。」
没想到父母如此坚持,就算是再固执的人都有可能动摇,何况是心软如雅凡,眼神在这样劝说之下带着几分妥协。
可是……「爸,如果是因为昨天…… 」
「雅凡,不然让言浩陪你?」文雁不让雅凡有拒绝的余地,却给了她选择的权力。
看来非得要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不可了,权衡之下,她侧过头看向言浩,试着跟他求救。「哥…… 。」
「我今天有事。」
完全不给雅凡任何退路。言浩不是不知道那声几近央求的呼唤是什幺意思,只是他认为有些事情必须导正。
「以桓,好好照顾雅凡。」
「妈…… 」
「雅凡,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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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跟以前一样!」亚森拿出那藏匿已久的旧钥匙,转开那尘封多年的回忆。「对吧,妈妈?」
相对儿子的雀跃,佐君只是满心感慨的看着演前这幢空洞荒凉的大房子,一股难过堵在心口。难过什幺?难过这里发生太多事,如今彷彿一切都不真实;难过这里有太惨烈的分离,如今一把锁便让噩梦静止。
物是,人却已非。
「森啊,你有请人来整理过?」环视庭院里稍嫌凌乱的草木,佐君发现这纷乱中竟带着隐约的秩序,一定有人固定来修整,不然十多年了,丛生的杂草早就比人高了。
「嗯……」不正面回应,只轻声敷衍,亚森知道,能固定回来甚至请人打理的,只有一个人。「妈,你来看这个。」
「哎呀,别那幺急啊。」被儿子拉着往屋内走,佐君只得跟着儿子的脚步去回忆她不知道的一切。
「这个啊,是以前爷爷帮我跟小凡量身高的时候刻的,这边的是我的,那边的是小凡的。」亚森兴高采烈的指着两根柱子上的刻痕,却暗暗的叹息,当时还向雅凡炫耀自己的刻痕比较高的自己,现在却无法亲密如当时。
因为父亲的阻拦,因为时空的境迁。
佐君视线晃过小亚森的柱子,缓缓步向另一侧,柔荑轻抚,小雅凡的成长过程。
她没办法亲自量那个孩子的身高,没办法在她上学前帮她準备便当,没办法在她家长会的时候出席,没办法在她毕业的时候帮她照相,没办法替她的前途担心,连她受委屈的时候都没办法抱抱她,甚至连最简单的……
「妈!」原本还到处闲晃的亚森,转身将注意力放回母亲身上,赫然发现那双平时就带着忧伤的眸子,此时热泪盈框,一下子慌了手脚。「怎幺又……好了啦,不要哭了。」
像在哄孩子一般,亚森手忙脚乱的擦拭母亲不住断线的泪珠,同时轻声安抚。不是初次见到母亲哭泣的样子,可是像这样子激烈倒真的是头一次。
「先别想这些伤心的事情了,我们去看看爷爷房间吧。」母亲的情绪虽然稍微平缓,眼眶却依旧红了一圈,只好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好了啦,妈,别哭了啦。」
「先去爷爷房间跟爷爷说说话!」
坐在车上,相比以桓的闲适,雅凡就显得不安许多。双手交握,手指不安的搅动,双眼紧盯着窗外移动的景物,咬着唇,一语不发。
「你不打算说话吗?好无聊耶。」以桓轻笑着戳了戳雅凡的小臂,知道她可以从玻璃的倒映看见自己,还故意摆出无聊的表情。
「无聊?」雅凡拍掉他顽皮的手指。「那你还跟。」
识趣的收回爪子,以桓却没收回目光。「又不是为了你才去的。」
「以桓,你不要找这些奇怪的藉口。」受不了身边那人嘻笑的态度,雅凡转过身正视他。「如果你真的死心了,就不要耍花招。」
「我没有耍花招。」以桓收起玩心,认真的回答。「而且,我只说我答应你当你的哥哥,可是我没有说我会死心。」
「你……!」
「我只是在想办法让我们两个不要这幺像仇人!」他语气轻柔的说:「既然当不成情人,当亲人也不是这样闪闪躲躲的不是吗?」
无言以对,雅凡从来就没办法抗拒以桓的温柔。「我也没想再继续装冷淡。」
以桓都把立场讲得这幺明白了,可是为什幺,我的心会有点空空的?
雅凡不知道,有些东西在他还没意会到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例如,她的心,她那假装坚硬无比的心。
一笑,以桓很高兴雅凡能承认之前那些对自己的伤害都是故意装出来的,伸出一只手揉乱人儿的头髮。「到了。」
抬头才发现早已到达目的地,雅凡顺了顺髮丝,没有去怪以桓的亲密,却忽略了自己其实也忘记闪躲。
闪躲那个,她原本认为不应该的逾越。
「雅凡。」
「嗯?」思绪被唤回,雅凡顺口应了声,一边摆手要司机先回去。
「里面好像有人耶。」以桓指着半掩的门,还有门口停放的车子。
「怎幺可能?」
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来?怎幺不可能有?欧雅凡深知这一点。车停在门口,门也没全关上,莫非……「哥哥?」
「你说亚森哥?」
以桓看着雅凡,雅凡看着以桓,两人脸上是一样的不解。推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不像是有被动过,防尘布没有被掀开,窗户依旧紧闭。
雅凡看着这一切,突然有种恍然若世的感觉,一不留神就会沉溺于回忆。毕竟这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回顾过去。
「你看。」轻拍雅凡,以桓指着旁边一扇并未关好的门,缝里透出光线。
那是爷爷的房间。
拉着母亲在床边坐下,亚森环顾每个熟悉的角落,彷彿还能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在这里如何联合小雅凡恶整爷爷,甚至是晚上爷爷搂着他们俩一同入眠的景象。
是多幺美好,是有多少欢笑。
「爸,我们回来了。」泪,还是不听使唤的滑落。佐君看着床头那张被框起来的慈祥面容,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有了波动。
听出母亲异样的亚森想要安抚,手就被她握住,只好静静的陪在一旁。
「爸,对不起…… 」佐君只手抹去泪水,试图平静。「当初我们一走了之,把孩子留在你这里……真的对不起。」
「连你和妈的最后一程,我们也没办法送。那孩子……」提到雅凡,又是一次哽咽。「一定……受了很多苦,都是我们害的,都是我的错…… 」
「妈!」眼看着母亲情绪崩溃,于心不忍的亚森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又来了,别哭好不好?」
「可是我好想见见那孩子,好想念她……」
「我知道。」
「好好一个孩子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我这个母亲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算什幺妈妈…… 」靠在儿子那不算宽厚的臂膀里,此时的佐君只是一个思念孩子的母亲,一个被思念折磨得脆弱的女人。「……我亏欠那孩子太多…… 」
泪水沖不去一整颗心的自责,哭出来也不会缓解十多年的苦痛。
「那孩子一定会怪我不在她身边,一定会恨我…… 」
「妈……」知道一切却又不能说出真相,亚森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眼眶热了一圈,吸到的空气全都是酸的。
骗人…… 有谁可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到底是什幺?什幺意思…… ?
「凡…… ?」悄声唤回状似失魂的人,以桓轻摇雅凡的手臂,而她依旧愣在原地,死死的靠着墙,双眼发直,看不出震惊,却又好像被惊得彻彻底底。
是,她的确被那些话重击了一番,但脑筋似乎无法消化,只得停摆所有神经,反应空转。
应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吧?被丢掉的人是我,难过的应该是我吧?那现在……?
「雅凡?」
终于听见以桓的声音,她恍惚的对上那双担忧的眼睛,无助一下子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个出口能够洩洪,堵得一颗心好胀、好痛。
逃……对,她好想逃,逃离这里,不想再听见里头那女人的伤心欲绝,可是为什幺……脚不肯听使唤呢?好重,像石头一样。
无语的叹了一声,以桓就像有心电感应一样,知道那眼神的用意,打横抱起人儿,往楼上走去。
将她轻放床沿,顺势蹲在她膝前,望进那双早已红了一圈的水眸,以桓看着看着,心也跟着疼了。眼前的雅凡,究竟背负了多少说不出口的痛苦,累积了多少无法言喻的悲伤,又藏了多少不能痊癒的伤疤……?
怎幺数算?怎幺忍心数算?看着都替她痛。
「难受就哭出来,」起身挨近她身侧坐着,柔声。「肩膀借你。」
也许雅凡在等的就是一个允许,允许自己放鬆发条,在理智恢复之前,在她意识到身边这个人是以桓之前,身体就先有了动作。
肩膀沉了沉,以桓抿起苦笑,长手一搂,将人儿揉进怀里。
就像抓到浮木,有了一种安定。欧雅凡紧紧拽住以桓的领子,无声的嚎啕。
感觉胸前渐渐被沾湿,以桓也只能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放任她揉皱自己的衣领。
任何言语的安慰,永远敌不过一个温暖的拥抱。
****
「唔……」头有点沉,雅凡不舒服的想要翻身,却动不了,好像被绑住的感觉,努力睁开眼,眼睛周围却痠得不太像话。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昏暗的光线,隐约还听到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记忆渐渐的从混沌的脑袋中清醒,睡意瞬间甩至云宵。以桓……是以桓!
「醒了?」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动作,原本还做着梦的以桓也被吵醒,睡眼惺忪间放鬆双臂,让雅凡坐起。
「为什幺……我们……」急急坐起身,雅凡看着以桓盘腿坐在床上扭动着被自己压得发麻的手臂,慌张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好。
其实以桓也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他只知道雅凡在自己怀里哭累了,看着他熟睡,自己也不忍心叫醒,本来想让他躺下,自己也好让自己有些痠痛的手臂放鬆,但那人紧紧缩在自己怀里,根本没办法脱身,所以只好抱着她睡啰。
反正……他自己也很乐意。
动动僵硬的筋骨,以桓看着雅凡一副想要自己解释的表情,一笑。「问我呢……」走向房门,他没打算提醒雅凡是谁先主动的。「等我一下。」
去哪里啊?雅凡看着以桓消失在门后,一阵纳闷。
没多久,以桓拿着一袋东西回来,很显然的是出去买了什幺。只见他拿出冰袋和冰块,然后用毛巾包住,雅凡才想问他要做什幺,眼上就一阵凉。
「冰!」
「没人在卖水煮蛋,先忍忍吧。」
原来……是要帮我敷眼睛。感受到以桓温柔的替自己按摩眼周,雅凡的心一下子暖暖的,可也只有那一下下,唇一咬,抢回冰袋。「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喔,正好,我也要休息一下,手好痠喔。」丝毫不在意雅凡的闪躲,以桓倒是乐得看见她可爱的红脸。
「对不起。」先是安慰自己,后又为了自己的眼睛而跑腿,手臂也是因为自己躺在上面才会痠痛的吧?雅凡一脸内疚的放下冰袋,没有看着以桓。
「啊?」没头没尾的,让以桓听不太懂这道歉的意思。
「谢谢。」依旧低着头,雅凡不知道不敢看他,还是没胆看他……呃,意思好像是一样的。「还有……以后不要对我那幺好。」
这样我又会不小心沦陷,又会心软。
「噗。」现在雅凡那些防备的话语已经伤害不了以桓了,他瞇起眼睛笑着,就像雅凡讲了个笑话一般,用不痠的手去揉乱她的头髮,笑容加深,连红红的牙龈都露了出来。
「我就你这幺一个妹妹,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以桓……」又在强调这个身份了,雅凡听得有些刺耳,嗡嗡作响的。「可是你今天说……」
「死心需要时间,练习当亲人也要时间,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怎幺办?」
以桓笑得没心没肺,就像小时候一样,让雅凡猜不出他的决心,到底是真是假。
只专注于猜测,让她忘了,小时候以桓对自己做的第一个亲密的动作,就是揉头髮。
今天之内的第二次,欧雅凡没有闪躲。
闪躲那个,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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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凡没想到,自己真的把巴黎音乐院的申请表寄出去了。
好像……鬆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亚森后来打的电话——
「小凡,我说了这幺多,你懂吗?」
「懂什幺?」
「妈妈她不是故意抛弃你,她也不愿意,而且……她真的很想你。」
「哥,够了,那天你跟妈在爷爷房间里说的话,其实我都听见了。」
「小凡……?那你……可以原谅妈妈吧?」
「还有什幺原谅不原谅呢?是我错怪了不是吗?」
「你……那你会跟妈妈相认吗?」
「……我不知道,总有一天吧。」
「那我可以说吗?」那头顿了顿。「我可以告诉她吗?」
「说吧。」轻笑着。「不过……我不想让那个人知道。」
那个人……那个真正不该饶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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