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在下一时口误,本来我是想叫小、小飞流的。”
靖王不与蒙挚计较,侧身避过拦住他的黎纲,向里行去。
那个声称自己病着的人正在与飞流掷雪球,靖王拦住要通报的下人,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
他脸色好多了,不像之前那般苍白。
他每搓一个雪球就要停下来呵呵手。
他笑得很好看,像孩童一般。
他转头看向这边,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又变成了那个搅弄风云的谋士。
“靖王殿下。”他躬身行了一礼。
靖王定定的看着他的谋士半晌,转身就走。
谁也没有阻止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被人阻止。
靖王走出苏宅,落寞地倚靠到大门上,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热闹。
“小殊,你们这是怎么了?”蒙挚目瞪口呆的看着靖王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消失在门后。
“还能怎么了。”梅长苏面无表情的往屋里走。
“哎呀你怎么还在生靖王的气呀,他那天不都说了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吗?何况他以后必定继承皇位,只要本心不移,学会用些手段是好事,难不成你能替他筹谋一辈子?”
“不是因为这个,你不懂。”
“是是是,你最懂,但这眼看就要春闱了,靖王之前可从没管过文官那边的事,你一直避而不见,不是耽误正事嘛。”蒙挚恨铁不成钢的说。
“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可没赶他。”梅长苏咕哝道。
“哎不是,你们怎么搞得跟情侣吵架一样。你俩打小就这样,怎么三十好几了还这样?难不成…”
“飞流!”梅长苏恶狠狠的叫道:“把他给我赶出去。”
“唉小殊!我说你的脸,飞流别闹!……小殊你脸红了小殊!”
“直接扔出墙去!”
☆、告白
飞流扔完蒙挚,气鼓鼓的冲了进来:“水牛!还在!”
“……那便请他进来吧。”
靖王跟在飞流后面,向屋内行去。他望着围炉烤火的梅长苏,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看向那噼里啪啦作响的火炉。
半晌无言。
靖王恨极了自己这副样子,便低低唤了一句“先生”,却又没了下句。
“靖王殿下,”梅长苏缓缓说道,“苏某只是一个辅佐殿下大业的谋士,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待您功业大成,得些名利也就罢了,殿下不必对苏某如此费心。”
“先生可是还在气我耍弄手段?”
“靖王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您是主君,苏某是您的谋士,您手中的利剑,您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不需要向苏某解释。”
“可景琰并不只把先生当作谋士!”靖王急忙说道,“先生大才,呕心沥血辅佐景琰,景琰——”他的话断在了这里,似是不知如何接下去。
“——景琰心慕先生。”
半晌,这话才缓缓从靖王口中说出,轻飘飘地,似是无可着落。
梅长苏似乎并不意外,他看也不看面红耳赤的靖王,冷冰冰的说:“苏某一介白衣,受不起殿下之情。”
靖王似是受了重击,轻轻摇晃了一下。
“先生。”靖王死死地咬住下唇,“景琰并未想过要先生有所回应,也知道现在并非是可以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我知道我们的路有多难,一切以大业为重。 ”
“那就好,还望殿下以后不要在苏某身上费心了。”
自那日之后,靖王前来苏宅总是带着各部的大臣,梅长苏如何不知他是想为自己的未来铺设一条坦途,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也是坦然接受了,与蔡荃沈追等人聊得颇为投契。沈追还在私下建议靖王招揽到梅长苏这个栋梁之才。
春闱一过,便是三月,内廷司开始忙碌皇族春猎之事。
这段时日,蒙挚他们都觉得靖王和梅长苏之间颇为诡异。说他们失和了吧,靖王还是会每日拜会苏宅商议政务,听到苏先生身体不适也会担忧的不行;说他们依旧如常吧,他俩却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已经许久没有一起用餐交谈了。
蒙挚甚至亲眼看到过靖王伸手想要扶住踉踉跄跄的梅长苏,还未碰到便收了回去。
这日,穆青送了一位仿若大病初愈的青年到苏宅来。甄平刚一将他带入密室,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卫峥参见靖王殿下。”眼睛却是偷偷的看向角落里的梅长苏。
看着本以为是永别的故人,靖王眼圈一红,忙稳了下神,上前将他扶起。
“卫峥”靖王说着看向角落中的梅长苏,“这次能救你出来,全靠这位苏先生神机妙算,他也是赤焰旧人,不知你们当时在军中是否相识。”
“卫峥久在军中…自然是识得这位…苏先生的,卫峥在此谢过先生救命之恩。”说着他又要拜下去,却被梅长苏柔和的视线止住,只得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卫将军不用如此多礼,靖王殿下想必有很多话要问你,大家还是坐下谈吧。”
这个夜还很漫长。
……
靖王双手紧紧地捂着脸,双肩颤抖:“除了聂铎之外…校尉以上真的没有人活下来吗?还有北谷,小殊在的北谷,真的没有幸存者了吗?”
卫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声道:“我没有听说过…。”
“那先生呢?”靖王说着转向梅长苏,“先生是主营的人还是赤羽营的人?先生可知还有无幸存之人?”
梅长苏神情一滞,“……在下乃是文职,并未直接参与梅岭之战,不知当时情形。”
“那先生隶属于哪位将军?”
蒙挚和卫峥咬着牙看了梅长苏一眼。
“左前锋聂锋将军处。”梅长苏面无表情的答到。
虽然早知希望渺茫,但是听到当事人亲口讲出仍使靖王心中激荡,绞痛异常,竟将坚硬的炕桌都掰下了一角。“聂大哥…小殊…,原来他们真的回不来了。我的兄长,我的战友,我最好的朋友都为奸人所害……纵然我现在七珠加身,荣耀万丈,又有何意趣。”
“殿下现在切勿急躁”梅长苏走到靖王面前,右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轻柔的说。“此案牵涉甚广,只能徐徐图之。”
靖王眼含热泪,紧紧地注视着面前的梅长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以额头顶着他左肩,竟是哭出声来。梅长苏想将他扯开,又觉于心不忍,只好僵立在原地,任由肩头衣衫渐渐被泪水打湿。
“咳…你们先出去吧,我陪靖王殿下在这里呆一会。”
卫峥和蒙挚自然惟命是从,只有列战英未得靖王命令不知如何反应,蒙挚又折回来将他拖了出去。
“殿下。”梅长苏温言唤到,“你的心情我明白,十三年前在他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在他们身边。这份懊恼,这份苦楚,到今天都没有减轻分毫,是吗?只是现在,还远远没有到重审的时机,殿下只能暂压悲愤,先一步一步的稳固自己的实力,切莫心急。”
“……殿下?”
靖王仍是一动不动的伏在他左肩,只轻轻嗯了一声。
“来,跟我来”梅长苏握住靖王的手臂,将他带到一旁坐下。右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部,就像曾经给佛牙顺毛一样。
“先生。”许久之后,靖王咬牙切齿的说道,“请先生助我把他们是如何陷害祁王与林帅的一切,全部查个水落石出!”
“那是自然。”
☆、遇刺
三月二十七日,天子旌旗摇摇出城,第二日黄昏便赶到了九安山。按照惯例,春猎前三天所有人都不能入住猎宫,必须在野外扎营敬天。
梅长苏赶了两天的路,身体很是困乏,便早早地去休息了,却是到了半夜还未入睡。他想起白日所看到的佛牙,它已经老了,毛皮却还是又厚又亮,如同幼时一般巴在他身上撒娇亲昵。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至少还有佛牙和太奶奶能一眼就认出他,他该知足了。
梅长苏低叹一声,披上外衣,向帐外走去,飞流迷迷糊糊的想要起身跟着他,他拍拍飞流的脑袋:“苏哥哥就是出去看看,飞流乖乖睡觉,不用跟着了。”时隔十三年,他终于又一次来到这个曾经年年都会来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仍同旧日一般,分毫未差。
只可惜他做不回那个银袍□□千里逐敌的少年将军了。